伯恩的通牒_8

作者:[美]罗伯特·陆德伦,[美]艾瑞克·范·勒斯贝德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8

    通过在联邦贸易委员会司空见惯的侧面打听,证实了一件事:委员会主席阿尔伯特·安布鲁斯特确实患有胃溃疡和高血压;按照医生的吩咐,他只要觉得不舒服,就可以随时离开办公室回家。因此,亚历山大·康克林特意在主席用完一顿很不节制的午餐(这也是打听出来的)之后给他打了电话,通告蛇发女危机的“最新情况”。和初次致电时(正碰上安布鲁斯特在洗澡)一样,康克林没说自己是谁,只是对大惊失色的主席说,今天晚些时候有人会跟他联系——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家里。联络人表明身份时会自称“眼镜蛇”。(“把所有老一套的敏感词都用上,只要你能想得出。”圣人康克林的《福音书》是这么说的。)与此同时,他还吩咐安布鲁斯特不要向任何人谈起此事。“这是第六舰队的命令!”

    “我的天!”

    于是阿尔伯特·安布鲁斯特就招来自己的座驾,忐忑不安地坐车回了家。不过,让主席更不舒服的事还在后头,因为杰森·伯恩在等着他。

    司机扶住打开的车门,主席费力地走下豪华轿车。“下午好,安布鲁斯特先生。”一个陌生人和气地向他致意。

    “嗯,怎么了?”安布鲁斯特马上就作出了反应,显得很没把握。

    “我只是说了句‘下午好’。我叫西蒙。几年前,我们在白宫为参谋长联席会议举行的招待会上见过面——”

    “那个会我没参加。”主席断然截住了他的话。

    “哦?”陌生人挑起了眉毛。他的声音还是很和气,但显然带着疑问。

    “安布鲁斯特先生?”司机已经关好车门,殷勤地转向了主席,“您还需要——”

    “不,不用,”安布鲁斯特又打断了司机的话,“你没事儿了——我今天不需要用车……今晚不用了。”

    “那明早还是老时间,先生?”

    “对,明天——除非他们让你不要来。我不太舒服;到时候你先问一下办公室。”

    “好的,先生。”司机举起手碰碰自己的遮阳帽,又钻进了轿车前座。

    “真遗憾啊。”陌生人说。豪华轿车发动起来开走了,他还站在原地。

    “什么?……哦,是你。我根本就没去白宫参加那个该死的招待会!”

    “可能我弄错了——”

    “对,好啊,见到你很高兴。”安布鲁斯特急切而不耐烦地答道,快步走上乔治敦自己那栋房子门口的台阶。

    “不过我可以肯定,是伯顿上将介绍我们——”

    “什么?”主席猛然转过身,“你刚才说什么?”

    “这是在浪费时间,”杰森·伯恩继续说道,他声音里和脸上的和气已毫无踪影,“我是‘眼镜蛇’。”

    “天啊!……我不太舒服。”安布鲁斯特哑着嗓子低声把刚才的那句话又说了一遍,随即猛地抬起头朝自己屋子的正面望去,看了看窗户和大门。

    “咱们要是不谈一谈,你还会更不舒服的。”伯恩补充说,他的眼睛跟随着主席的目光,“我们要不要上去说?到你家里去?”

    “不行!”安布鲁斯特喊道,“她一天到晚哇啦哇啦叫个不停,不管什么人、什么事她都想打听,然后就在城里到处胡扯,夸张得要命。”

    “我估计你说的是你老婆吧。”

    “女人全都这样!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闭上嘴巴。”

    “听起来她们好像很渴望找人说话啊。”

    “你说什么……?”

    “我的车停在这个街区边上,跟我去兜一圈怎么样?”

    “见鬼,我最好是去兜一圈。我们到前面的那家药店停一下。他们的记录里有我的处方……你他妈是什么人?”

    “我告诉过你了,”伯恩答道,“眼镜蛇。蛇的一种。”

    “哦,天哪!”阿尔伯特·安布鲁斯特低声说。

    药剂师很快就开好了药,伯恩驱车快速来到附近的一家酒吧。这是他一个小时之前选好的地方,以备需要时使用。酒吧里光线昏暗,到处都是阴影,包厢很隐秘,座位后的隔板又高,会面时可以挡住闲杂人等的好奇目光。环境很重要,因为他询问情况时必须得紧紧盯着主席的眼睛,而他自己的双眼则要保持冰冷、苛刻……咄咄逼人。三角洲回来了,伯恩也再度归来;杰森·伯恩完全控制着局面,而大卫·韦伯已被放到脑后。

    “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酒端上来之后,眼镜蛇平静地说道,“从损害控制的角度来看,这意味着我们得先搞清楚,在阿米妥的作用下,会给我们每一个人带来多大的危害。”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玩意儿?”安布鲁斯特一口把那杯加了汤力水的金酒喝掉一大半,皱着眉头捂住了肚子。

    “药品,化学制剂,让人吐露真相的液体。”

    “什么?!”

    “这跟你平常打棒球可不一样,”伯恩想起了康克林的话,“必须守住所有的垒,因为咱们的这场‘联赛’里没有任何宪法权利可言。”

    “那你究竟是谁?”联邦贸易委员会的主席打了个嗝,猛地把杯子举到唇边,手直发颤,“单枪匹马的暗杀小队?某个人要是知道了什么事,就会在哪条巷子里被你干掉?”

    “别犯傻了。这样的做法完全是适得其反,只会让那些试图找出我们的人火上浇油,还会留下踪迹——”

    “那你到底要说什么?”

    “拯救我们的性命;当然,也要拯救我们的名誉和生活方式。”

    “你真是个冷酷的混蛋。怎么个拯救法?”

    “咱们就拿你的情况来做个假设,怎么样?……你自己也承认了,你的身体不太好。你可以遵照医嘱提出辞职,我们会照顾你——梅杜莎会照顾你。”伯恩尽可能发挥着想像力,在现实和幻想之间来回穿梭,快速搜寻着圣人亚历山大福音中可能使用的词语,“你是个出了名的有钱人,所以我们也许能以你的名义买一栋别墅,或者是加勒比海的一个小岛,你住在那儿绝对安全。没人能找到你;不经你同意,没人能和你通话,这意味着任何会见都将事先经过核查,以确保其结果不致产生危害,甚至能带来好处。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可能。”

    “在我看来,这种活法太乏味了,”安布鲁斯特说,“整天就我跟哇啦哇啦两个人待着?到头来我恐怕会把她掐死。”

    “一点儿也不乏味,”“眼镜蛇”接着说,“消遣会持续不断。由你选定的客人,会被飞机送往你所在的任何地方。还有其他女人:由你来挑,或者让那些熟知你品味的人代为选择。生活和过去基本一样;可能会有不便之处,但也会有意外的惊喜。关键是你将得到保护,谁都别想碰到你,这样一来我们——我们其余的人——也就得到了保护……但正如我所说,目前这种选择还仅仅是个假设。坦白地讲,对我来说这种选择是必须的,因为几乎就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过几天就得走。在那之前,我得决定谁走谁留……你知道多少,安布鲁斯特先生?”

    “日常的事务我自然不会参与,我处理的是全局问题。和其他人一样,我每月会收到苏黎世银行发来的加密直通电报,那上头列出存款的数目,还有我们即将控制的公司名称——就这些。”

    “那你到现在都还没弄到别墅。”

    “那鬼玩意儿我才不想要呢。就算我想要,也会自己掏钱买。我在苏黎世差不多有一个亿。是美元。”

    伯恩克制住自己的震惊,就那么盯着主席。他说:“要是我,这样的话就不会再随便说出口。”

    “我又能跟谁说去?难道是那帮哇啦哇啦的娘们?”

    “其他人里面你直接认识的有几个?”“眼镜蛇”问道。

    “班子里头几乎一个也没有,不过他们也都不认识我。见鬼,他们什么人都不认识……既然我们谈到了这个话题,就拿你来当例子吧。我从来没听说过你。我估计你是替董事会工作的,别人让我等着你来找,可我不认识你。”

    “我受雇的原因非常特殊,我的背景属于高度机密。”

    “我刚才说了,我估计——”

    “那‘第六舰队’呢?”伯恩插了一句,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

    “我时不时会见到他,但我们俩说的话恐怕不超过十句。他是军队的,我是个老百姓——彻头彻尾的老百姓。”

    “以前你可不是老百姓啊,在这一切开始的时候。”

    “妈的,谁说我不是?穿过制服难道就是兵了?我可没变成兵。”

    “那两个将军呢?一个在布鲁塞尔,一个在五角大楼。”

    “他俩是职业军人,一直留在军队里头。我可不是,也没继续往下待。”

    “消息泄露、谣言四起,我们必须对这些事作好准备。”伯恩这话说得简直有些漫无目标,两眼也在四处乱看,“但我们决不允许透出半点军方操作的风声。”

    “你的意思是军人集团之类的事情?”

    “绝对不行!”伯恩答道。他又盯住了安布鲁斯特,“这样的事会掀起龙卷风来——”

    “得了吧!”联邦贸易委员会主席压低声音,愤愤地打断了他,“第六舰队——按照你对他的称呼——只能在国内发号施令,而且那也只是因为这么干方便一点而已。他是个野蛮残忍的将军,服役记录非常棒,在我们用得着的地方很有影响力,但那也只是在华盛顿,不是随便到哪儿都行!”

    “这一点你知道,我也知道,”伯恩加重了语气,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困惑,“但有个在保护计划下过了十五年多的家伙,却自己把情况想明白了,而且还是从西贡开始的——西贡司令部。”

    “也许事情确实是从西贡开始的,但绝对没有停留在那个层次。那帮小当兵的跟不上形势,这我们都知道……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一旦把五角大楼的高级将领和我们这种人联系起来,狂热分子就会上街闹事,国会里那帮假模假式的圣人也会趁机大做文章。突然之间,就会有十来个小组委员会召集会议。”

    “这种事我们绝不能容忍。”伯恩补充说。

    “同意,”安布鲁斯特说,“那个想明白了情况的杂种叫什么名字,我们现在有没有头绪?”

    “有点儿头绪,但不太确定。他和兰利方面一直有联系,可我们还不知道是在哪个级别。”

    “兰利?我的天,我们在那边有人啊。他能突破规定,查出这狗杂种的身份!”

    “德索?”“眼镜蛇”直接说道。

    “没错,”安布鲁斯特把身子向前一倾,“你不知道的事儿还真不多。这个关系很隐蔽。德索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我们不能和他接触。”伯恩答道,突然间他有些慌乱,搜肠刮肚地要找出一个可信的答案。他成为大卫·韦伯已经太久了!康克林说的没错,他的脑子转得不够快。接着词儿就来了……部分的真实,真实到危险的程度,但是很有说服力;他不能让人起疑心,“他觉得自己被监视了,我们得和他保持距离。我们不能和他有任何接触,除非他让我们这么做。”

    “出什么事了?”主席把眼镜紧紧抓在手里,鼓着一双直直的眼睛。

    “有人在兰利的地下档案库里发现,布鲁塞尔的蒂加登有一个直接与德索联系的传真权限密码,能绕过常规的保密通讯。”

    “该死的,这帮小当兵的可真蠢!”安布鲁斯特骂道,“给他们挂上金绶带,他们就兴奋得和一帮初入社交界的小妞一样,到处蹦来蹦去,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要拿来玩玩!……传真,权限密码!天哪,他说不定是按错了号码,把东西发到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去了。”

    “

    德索说他正在设法掩饰,而且能摆平这件事情。但现在他不能四处打听情况了,特别是在这个方面。他会尽可能悄悄地打探,要是有什么发现就会跟我们联系,但我们不能去找他。”

    “你难道没想到吗?肯定是哪个差劲的小当兵让我们陷入了险境。要不是那个蠢驴和他的权限密码,我们就不会有任何麻烦。所有的一切本来都能妥善解决。”

    “但他这个人确实存在,而问题——应该说是危机——也不会凭空消失。”伯恩的语气很平淡,“我再说一遍,我们必须保护好自己。我们之中的一些人必须离开——至少得消失一段时间。这是为了我们大家好。”

    坐在火车座里的联邦贸易委员会主席又往后一靠,忧心忡忡的表情很是难看。“好啊,让我告诉你一点事情,西蒙,不管这是不是你的名字。你问错了对象。我们是生意人;我们之中的一些人由于钱挣够了、自视很高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甘愿去拿着政府的一丁点儿薪水工作,但我们首先是在各处都有投资的生意人,而且我们是被任命的,不是被选举出来的,这意味着谁也不希望把自己的经济状况完全公开。你明白我想要说什么吧?”

    “我不太肯定。”这句话一出口,伯恩马上就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局面,从而丢掉这条线索。我离开太久了……而阿尔伯特·安布鲁斯特也不是个笨蛋。一开始他确实有点慌乱,但接下来他就比较冷静了,思考问题时也更有条理。“你想要说什么?”

    “把咱们那帮小当兵的弄走。给他们买些别墅,要么就在加勒比海买它几个岛,让别人找不着他们。划几片小院子给他们,让他们在里头扮国王好了;他们本来也就爱干这个。”

    “撇开他们行动?”伯恩尽力掩饰着自己的震惊。

    “你说的没错,我也同意。一旦传出任何与高级将领有关的风声,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报刊上会登出‘军事工业综合体’的大标题,而这名字诠释得活一点就等于是‘军事和工业串通一气’。”安布鲁斯特向前一倾,又靠到了桌边,“我们再也不需要那帮家伙了!把他们弄走。”

    “这可能会引起强烈的抗议——”

    “不可能。那帮将军的卵蛋可攥在我们手里!”

    “我得想一想。”

    “没什么好想的。再过六个月,我们在欧洲所需的控制就全到手了。”

    杰森·伯恩盯着联邦贸易委员会的主席。什么控制?他暗自思忖着。出于什么原因?为什么?

    “我送你回家。”他说。

    “我和玛莉通话了,”康克林在弗吉尼亚的中情局花园公寓里说,“她在酒店,不在你们的房子那儿。”

    “怎么会这样?”伯恩在马纳萨斯郊外的一个加油站,用的是付费电话。

    “她说得不太清楚……我觉得那时候他们不是在吃中饭,就是在午睡——在这种时候当妈的总是稀里糊涂。我在电话里能听到你那两个小家伙的声音。伙计,小家伙们的动静可真大。”

    “她说什么了,亚历山大?”

    “看来是你的内弟要这么安排的。她没有详细说。听起来当妈的玛莉有点焦头烂额,不过除此之外她正常得很,还是我熟悉和喜爱的那个玛莉——也就是说,她只想知道你的情况,别的啥也不问。”

    “这也就意味着,你跟她说了我好得很,对吧?”

    “见鬼,那当然。我说你受到保护了,躲了起来,正在研究一大堆电脑打印件。这也算是事实吧,加工了一下而已。”

    “约翰肯定是跟她谈过了。她把发生的情况告诉了他,所以约翰就把他们全转移到他那个高级地堡里去了。”

    “他那个什么?”

    “你从来没去过宁静酒店,对不对?说实话,你去没去过我都记不起来了。”

    “帕诺夫和我只见过建筑方案和店址;那是在四年前。以后我们再没回去过,至少我是没有,没人邀请我啊。”

    “这话我不跟你计较;店刚开起来我们就说过,不管你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总之,你知道酒店在海滩上;除了水路之外,想去那儿只有一条土路可走。那条路上全是石头,普通的车连一个来回都跑不了。所有的物资都是飞机送来的,要不就用船运。根本就没有什么进城采购来的东西。”

    “海滩上还有人巡逻,”康克林插话说,“约翰不会冒任何风险。”

    “所以我才把他们送到那儿去。我过后给她打电话。”

    “现在的事情呢?”康克林说,“安布鲁斯特那边怎么样?”

    “咱们这么说吧,”伯恩答道,视线转到了上方付费电话亭的白色塑料罩上,“一个在苏黎世银行里有一亿美元的人对我说,梅杜莎——它发源于西贡司令部,重点在‘司令部’上,不是什么平民老百姓——应该把军方的人甩掉,因为蛇发女再也不需要他们了。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信,”退休情报官低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他不可能这么说。”

    “没错,他就是这么说的。他甚至称他们为小当兵的,而且也没给他们唱什么赞歌。他攻击他们是一帮挂着金绶带、初入社交界的小妞,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要拿来玩玩。”

    “参议院军事委员会里的某些议员会赞同这种评价。”康克林同意说。

    “还有别的呢。我提醒他,蛇发女是源自西贡的——源自西贡司令部。他的答复非常明确,他说组织确实是从西贡开始的,但绝对没有停留在那个层面上,因为——这是他的原话——‘那帮小当兵的跟不上形势。’”

    “这话会把人激怒的。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们为什么跟不上形势?”

    “没有,我也没问。这个答案我本应该知道啊。”

    “你要是知道就好了。你说的这些听着让我越来越不舒服;这个组织规模庞大,而且十分丑恶……那一亿美元是怎么说起来的?”

    “我跟他说,如果我们觉得有必要,梅杜莎可以在国外的某个地方给他买栋别墅,别人是找不到他的。对此他兴趣不大,还说如果他想要别墅,就会自己掏钱买。他在苏黎世有一个亿,是美元——这件事我本来也应该知道。”

    “就这些?只有这小小的一个亿?”

    “不尽然。他对我说,他跟其他人一样,每月都会收到苏黎世银行发来的直通电报——是加密的——上面列出了他的存款情况。显然,款项一直在增长。”

    “庞大、丑恶,而且还在增长,”康克林补充说,“还有什么情况?倒不是因为我多么想听,我已经吓得够呛了。”

    “还有两件事,我希望你的胆子还没完全吓破……安布鲁斯特说,通报存款数目的电报上还附有一个名单,列出了被他们控制的公司。”

    “什么公司?他在说什么啊?……我的天。”

    “当时我要是问他,我的老婆孩子也许就得去参加一场私人葬礼。棺材是不会让人看的,因为我早已尸骨无存。”

    “你刚才说还有一件事。快讲。”

    “咱们那位著名的联邦贸易委员会主席说,无处不在的‘我们’可以把军方的人弄走,因为再过六个月,‘我们’在欧洲所需的控制就全到手了……亚历山大,是什么控制啊?我们要应付的到底是什么?”

    电话没断,但线路上一片沉默,杰森·伯恩没有插嘴。大卫·韦伯想不顾一切地乱喊乱叫,但这么做没有意义;大卫这个人不存在。康克林终于开口了。

    “我觉得这件事我们没有能力应付,”他低低的声音在电话里只能勉强听见,“必须往上报,大卫。这样的事我们不能掖着藏着。”

    “该死的,现在和你说话的不是大卫!”伯恩并没有高声怒骂;他没必要那么干,因为他的声调就足够表达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非我说可以;而且这话我也许永远不会说。搞外勤的,你要明白,我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尤其是华盛顿那帮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们招来的风风雨雨把我妻子和我害惨了,所以在事关我们俩性命,或者是孩子们性命的问题上,我决不会作出任何让步!我会利用自己能了解到的所有情况来达到目的,我惟一的目的:引出‘胡狼’之后把他干掉,这样我们才能从自己的地狱中爬出来,继续生活……现在我知道,这才是解决的办法。安布鲁斯特说话时挺硬气,也许这家伙还真是个硬汉,但内心深处他很害怕。他们都害怕;照你的说法,是恐慌——你说的没错。向他们介绍‘胡狼’,提出让杀手去解决问题,这个方案会让他们难以拒绝。与梅杜莎这样一个富有而强大的客户合作,‘胡狼’也会觉得难以抗拒——他得到了国际大人物的尊重,而不仅仅是一帮人类渣滓,或者是左右两派之中的狂热分子……不要挡我的路,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阻拦我!”

    “你这是威胁,对吗?”

    “行了,亚历山大。我不想这样说话。”

    “但你刚才的口气就是这样。十三年前巴黎的局面颠倒过来了,对不对?现在变成你要把我干掉,因为我成了丧失记忆的人,忘记了我们对你和玛莉做过的事。”

    “正在外头逃命的可是我的一家子!”大卫·韦伯吼道。他的声音绷紧了,发际直冒汗,眼睛里满是泪水,“他们远在几千公里之外,在躲着。没有其他任何办法,因为我不能冒险让他们受到伤害!……是被杀,亚历山大,‘胡狼’一旦发现他们,他们就没命了。这个星期他们躲在岛上,下个星期又到哪儿去?还要再逃几千公里?就算继续逃,他们又能去哪里——我们又能去哪里?我们很清楚自己掌握的情况意味着什么,所以不能停步——他在追我;那个天杀的、肮脏的变态狂在追我,而我们从了解的所有情况中都可以看出,他肯定是要取得最大的杀伤效果。他那膨胀的自我驱使他这么做,他猎杀的对象也包括我的家人!……搞外勤的,你别让我去操心那些我根本不在乎的事——只要跟玛莉和孩子们无关的事,我一概不管——他们至少还欠着我这个情。”

    “你的话我听见了,”康克林说,“我不知道说话的是大卫还是杰森·伯恩,不过我听见了。好吧,巴黎的颠倒就不说了,但我们必须快速行动;我这会儿是在和伯恩说话。下一个目标是谁?你在哪里?”

    “估计离诺曼·斯韦恩将军的房子有九十公里吧,”伯恩答道,他深深地呼吸着,压下一时的痛苦,逐渐恢复了冷静,“你打电话了吗?”

    “两小时之前打的。”

    “我的代号还是‘眼镜蛇’?”

    “不好吗?它是一种蛇啊。”

    “我跟安布鲁斯特就是这么说的,他听了可不太高兴。”

    “斯韦恩可能会更不高兴的。不过我打电话时察觉到了点东西,可又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你指的是什么?”

    “我不太肯定,但我感觉他好像在听命于某个人。”

    “五角大楼的人?还是乔纳森·杰克·伯顿?”

    “可能是吧,但我不知道。斯韦恩刚才吓得都快瘫掉了,但他那种支支吾吾的反应就像是个旁观者,一个有点牵连但并未直接参与游戏的人物。有几次他说漏了嘴,跟我讲‘我们得考虑考虑’,还有‘我们得商量一下’。和谁商量?我们那是一对一的通话,我还照例警告他,不能和任何人提起此事。也许他的反应就和社论里那种假模假式的‘我们’一样,其实指的是这位著名的将军要自己跟自己商量一番。不过这个解释我可不相信。”

    “我也不信,”伯恩赞同说,“我要去换装了。衣服在车里放着呢。”

    “什么?”

    伯恩在付费电话亭的塑料罩里转过半个身子,朝加油站四周望了望。

    他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加油站的侧面有个男厕所,“你说斯韦恩住在马纳萨斯西边的一个大农场里——”

    “纠正一下,”康克林插话说,“他称那地方是农场,但在他的邻居口中和他的税单上,那地方都被称为一座占地十一万平方米的庄园。对于一个出身内布拉斯加Nebraska,美国中西部的一个州,以农牧业著称。的中下阶层、三十年前在夏威夷娶了个美发师做老婆的职业军人来说,这地方可真不赖。据说,这座豪宅是他十年前靠着一笔数额巨大的遗产买下的,但赠与者却查不出来;我根本找不到他那位不知其名的有钱叔叔。这一点让我好奇起来。斯韦恩在西贡负责指挥陆军军需兵,还为梅杜莎提供给养……他的庄园和你换衣服有什么关系?”

    “我想四下看看。我准备趁着天亮的时候过去,从路边观察一下情况,然后等天黑以后给他来个突然造访。”

    “效果应该不错,但你干吗要去四下看看?”

    “我喜欢农场。它们很开阔,占地又广;而且我想像不出,一个职业军人明知自己随时有可能被调往世界各地,为什么还要投资买下这么大一片土地把自己捆住?”

    “你和我想的一样。不过我关心的是怎么买来的,而不是为什么买。你的角度可能更有意思。”

    “咱们走着瞧吧。”

    “小心点。他可能装了警报器,还有狗什么的。”

    “我有备而来,”杰森·伯恩说,“离开乔治敦之后我买了点东西。”

    夏日的太阳低垂在西方的天空中,伯恩减慢了租来的汽车的速度,放下遮阳板,免得被那颗黄色的火球照得两眼发花。很快太阳就会落到谢南多厄群山Shenandoah,美国弗吉尼亚州西北部的山脉。的后面,暮色也会降临,预示着黑暗的到来。杰森·伯恩渴望的就是黑暗,黑暗是他的朋友和助手,他能在其中迅速行动。他那坚定的双脚、警觉的两手和臂膀就像是感应器,向他提醒自然界之中的一切障碍。以前丛林曾欢迎过他;丛林知道这个人虽然是闯入者,但却心怀尊重,并且在利用丛林时把它视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对丛林的感觉不是畏惧,而是信赖,因为丛林保护着他,允许他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无论是何种任务)而取道其中;他和丛林是一体的——他也会和诺曼·斯韦恩将军庄园两旁的茂密丛林融为一体。

    庄园的主要建筑位置靠后,离乡村道路起码有两个橄榄球场的距离。一道栅栏隔开了右侧的入口和左侧的出口,这两个地方都装着铁门,分别与长长的车道相连,车道的形状基本上就是一个被拉长的U形拐弯。紧挨两个开口的地方都长满了高大的树木和灌木丛,等于是栅栏向左右两侧的自然延伸。这地方戒备森严,就差在入口和出口处设岗亭了。

    他的思绪回到了东方,回到了东方的那个野生鸟类保护区。他在那里设下陷阱,捉住了假扮“杰森·伯恩”的杀手。当时那里有一座岗楼,密林之中还有一队队带枪的人在巡逻……还有那个疯子,那个控制着一大帮杀手的屠夫,假冒的“杰森·伯恩”就是所有杀手之中最厉害的角色。他悄然摸进那个致命的保护区,弄垮了一个由卡车和汽车组成的小车队——所有的轮胎都被他用刀子戳通了;接下来他又干掉了京山森林之中的每一个巡逻兵,最后找到了林间点着火把的一处空地,那个得意忘形的疯子和他手下的一帮狂徒就在那里。他今天也能做到这些吗?伯恩一边想,一边开着车第三次缓缓驶过斯韦恩的庄园,将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细节纳入眼底。东方的五年之后,巴黎的十三年之后?他试图去评估现实情况。他已不再是当年在巴黎时的年轻小伙,也不再是香港、澳门时正值壮年的汉子。他如今五十岁了,这年纪他能感觉到,每一岁带来的变化他都能感觉到。他不能总想着这些。还有许多其他的事要去考虑,而诺曼·斯韦恩将军这个占地十一万平方米的庄园,也不是保护区里的原始森林。

    不过,他还是像当年在郊外的莽林中那样,把车开出了乡间的道路,驶进一片乱蓬蓬的长草和树叶之中。他钻出车外,然后用折断的树枝把车子遮起来。迅速降临的黑暗能帮他把自己彻底伪装起来,而在黑暗之中他也能开始行动了。他已经在加油站的男厕所换好了装:黑裤子,紧身的黑色长袖套头衫;黑色的厚底运动鞋,鞋底上有很深的花纹。这就是他的工作服。摊在地上的东西是他的装备,是在离开乔治敦之后买的。有一把长刃猎刀,刀鞘他穿在腰带上;装在肩挎尼龙枪套里的一把双管二氧化碳气手枪,可以无声无息地射出麻醉飞镖,对付来袭的动物,如斗牛犬;两根供驾驶员在汽车抛锚被困时使用的信号火炬,能吸引或阻止其他开车的人;一副8×10的蔡司依康双筒望远镜,用维可牢尼龙搭扣绑在裤子上;一支笔形电筒;生牛皮做的带子;最后还有一把可以放进衣袋的小剪线钳,以防庄园里装着铁丝网。这些装备(还有中央情报局提供的那把自动手枪)不是拴在他的腰带上,就是藏在衣服里。黑暗降临,杰森·伯恩走进了树林之中。

    大海中一道白色的浪花直冲上珊瑚礁,看起来仿佛悬浮在空中;加勒比海深蓝色的海水成了浪花的背景。天近黄昏,漫长的日落马上就要来临;此时的宁静岛沐浴在热带变幻不定的色彩之中,橘红色的夕阳不知不觉间一点点沉落下去,岛上的片片阴影也随之不断变化。岛上由珊瑚礁构成的巨大天然堤坝之间有一片狭长的海滩,海滩上方三座相距不远的小山布满了岩石,宁静酒店这座观光建筑仿佛就是从山岩中直接开凿出来的。两排带阳台的粉红色别墅盖着亮红色的陶瓦屋顶,从酒店的中心建筑向两侧延伸。中心庞大的环形建筑用沉重的岩石和厚玻璃建成。所有的房子都俯瞰着海水,别墅之间以一条白色混凝土铺成的小径相连,路两旁是修剪得很低的灌木丛,还装了地灯。身穿黄色瓜亚贝拉衬衣一种宽松舒适、胸前打褶的四兜衬衣。的侍者推着滚动式客房服务桌在路上来来去去,为宁静酒店的客人送上酒水、冰块和开胃薄饼。客人们大都坐在各自别墅的阳台上,品味着加勒比海白日将尽的时光。随着阴影变得越来越明显,另外一些人也不动声色地出现在沙滩和伸出水面的长码头上。这些人既不是游客,也不是服务人员;他们是带枪的警卫,每个人都身穿深褐色的热带制服,而且系着皮带的腰间同样不动声色地吊着一把MAC10冲锋枪。每个警卫制服外套的另一侧都挂着一副8×10的蔡司依康双筒望远镜,他们不停地用它来扫视暗处。宁静酒店的主人打定了主意,要让这个地方宁静得名副其实。

    在最靠近主建筑和附属玻璃餐厅的那栋别墅里,硕大的圆形阳台上有位身子虚弱的老妇人坐在轮椅里。她细细品味着那杯一九七八年的卡尔邦女庄园葡萄酒,沉醉在落日的美景之中。她心不在焉地碰了碰染得不纯的红色头发的刘海,侧耳倾听着。她听到自己的男人在屋里和护士说话,然后就是他不那么有力的脚步声——他出来陪她了。

    “我的天,”她用法语说,“我可要喝个烂醉了!”

    “那有什么不行?”“胡狼”的信使反问道,“这儿正是让人喝醉的好地方。现在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都还有点不敢相信呢。”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位大人为什么要派你——派我们俩过来?”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只是个信使而已。”

    “我可不相信。”

    “你就信吧。这件事对他很重要,但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好好享受吧,我的小可爱。”

    “你只要有什么事不肯明说,就会这么叫我。”

    “那你根据经验也能知道,这个问题就不该问嘛。对不对?”

    “不是这样,亲爱的。我就要死了——”

    “咱们别再说这个了!”

    “但不管怎样它毕竟是事实;你没法为我阻挡它。我倒不担心我自己;你知道,那时候痛苦就结束啦。但我担心你。米歇尔,你总也碰不上好的境遇,——不,不对,你现在是让·皮埃尔,这我可不能忘记……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这么漂亮的地方,这么高级的住处,这么多的关注。亲爱的,我觉得你会为此付出可怕的代价。”

    “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一切都好尊贵。太尊贵了。有点不对头。”

    “你担心得太多了。”

    “不是,是你太容易自欺欺人。我弟弟克洛德老是说,你从大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太多了。总有一天账单会送到你面前。”

    “你弟弟克洛德是个好老头儿,但他脑袋可不太好使。出于这个原因,大人交给他的都是些最无足轻重的任务。你要是派他到蒙巴纳斯Montparnasse,巴黎市中心的一个区。取份文件,他能跑到马赛去,还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跑到那儿去的。”别墅里的电话铃响了,打断了“胡狼”信使的话。他转过身来。“咱们的那位新朋友会接的。”他说。

    “她是个怪人,”老妇人加了一句,“我不信任她。”

    “她为那位大人工作。”

    “真的?”

    “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她会转达大人的指令。”

    身穿制服、浅褐色头发在脑后紧紧挽成一个圆髻的护士出现在门廊里。“先生,是巴黎打来的。”她说道。她低低的声音显得很轻描淡写,但那双大大的灰眼睛里却含着一种话音里听不出的紧迫。

    “谢谢你。”“胡狼”的信使走进房间,跟着护士来到电话旁。她拿起话筒递给了他。“我是让·皮埃尔·方丹。”

    “祝福你,神的孩子。”几千公里之外的那个声音说道,“一切都还满意吧?”

    “好得无法形容,”老头回答说,“这一切都……太尊贵了,我们简直不配消受。”

    “通过你的行动就配得上。”

    “愿为您效劳。”

    “要为我效劳,就得遵照那个女人给你的命令。严格按照命令行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明白吗?”

    “当然。”

    “祝福你。”咔嗒一响,话音就断了。

    方丹转过身要和护士说话,但她不在他旁边。她走到了房间的另一头,正在开桌子抽屉上的锁。他走到她身旁,眼睛被抽屉里的东西吸引住了。里面并排放着一副手套,一把手枪,枪管上旋着圆筒形的消声器,还有一把刀锋收起的折叠式剃刀。

    “你的工具都在这儿。”那女的递过钥匙,用一双毫无生气和表情的灰眼睛紧紧盯住他,“目标住在我们这排别墅的最后一栋。你这样的老头儿为保持循环通畅经常会出去遛弯,所以你就在那条小路上多走走,搞清楚地形,然后把他们杀掉。办事的时候戴上手套,照着脑壳开枪。必须打在脑袋上。然后把几个人的喉咙都割断——”

    “天啊!那两个孩子也得这样?”

    “命令就是这样的。”

    “这太残忍了!”

    “你想让我转达这句评语么?”

    方丹向阳台门望去,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不,当然不想。”

    “我看也是……还有最后一条指令。你得用鲜血——谁的血最方便就用谁的——在墙上写下这几个字:‘杰森·伯恩,胡狼的弟兄。’”

    “我的天啊……我会被抓到的,肯定。”

    “那就得看你自己了。去下手的时候跟我说一下。我会赌咒发誓说,你这位伟大的法兰西战士当时一直待在别墅里。”

    “时候?……是什么时候?这事要在什么时候办?”

    “现在起三十六个小时之内。”

    “然后呢?”

    “你们可以一直待在这里,等到你的女人死掉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