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辟寒金 > 69、第 69 章

69、第 69 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谢长庚出关之前, 虽早做了部署, 但长沙国如此凭空杀出,在超乎了他预料的绝对力量的撕扯之下, 预先布置好的防线相继被撕破,联军一路猛进, 直逼上京。

    这是谢长庚生平首次遭遇到的战略上的失败。不久,雪上加霜, 他又收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随着齐王反叛, 从前的表面衡势一夕瓦解, 再没有什么君圣臣忠, 一派和气了。

    不止刘后, 他的任何一个敌人,都有可能要以自己母亲为胁拿住他, 故他早早便安排了人,将老母从谢县送走。

    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是出了纰漏。

    那一行人, 避开了刘后的人马, 却没有躲开齐王的人。

    他的母亲在转移的途中, 被齐王的人追踪而至掳走了。

    狼烟滚滚, 十里连营, 边境之上, 刚结束一场血战。数十万的北人铁骑,还在与河西军队隔河对峙。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谢长庚刚从战场上回来, 还未来得及卸去战袍。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传信之人,额角青筋,一道一道地迸现,半晌,一动不动。

    人人都知,节度使是个孝子。

    他的部下望着他那张僵硬得几乎扭曲的脸,无不摒息。片刻之后,刘安上前。

    “节度使勿要过于焦心!请分末将一支人马,末将这就领兵入关……”

    他话音未落,谢长庚抬手,阻止了他的话。

    “他们拿我母亲,为的便是要挟,不到最后,谅不至于伤人。河西战事是为如今的第一要务,你们不必分心,我自会处置!”

    谢长庚双目通红,一字一字地说道。

    ……

    慕宣卿领兵北上之后,胜利的消息,不断传回岳城。到了十月,联军已逼近上京,上京岌岌可危,而此时,谢长庚的主力军队仍被羁在关外。蒲城令照着谢长庚此前最后的安排,将刘后母子和一众文武接到了龙关。

    上京破,齐王入城,在众藩王的拥戴下,三天后便登基称帝,一边宣布大赦天下,与万民同乐,一边借机大肆搜刮财物,扩充军队。

    慕宣卿并未参与这场闹剧似的狂欢,领着军队继续发兵攻打龙关。蒲城令仗着地势,死守不出,双方陷入了僵持局面。

    十一月初,谢长庚大败北人铁骑,杀入王庭,北王弃地,逃回旧都。

    这场持续了将近半年的大战,至此落下帷幕,北人元气大伤,送来降书贡物,俯首称臣。

    这一天,深夜,龙关之外的旷野地里,军营黑漆漆一片,大帐之中,此刻烛火依旧通明。袁汉鼎匆匆入内,呈上自己刚收到的信。

    “殿下,刚收到的确切消息,谢长庚大败北人,料就要回兵了!”

    前些日攻城时,慕宣卿胸口曾中了一箭,经军医治疗后,或是连日焦思,夜不成寐,此刻的脸色,看起来很是憔悴。

    “齐王那拨人呢?”他问。

    “正要禀告殿下。齐王虽自号为帝,想必也是知道上京难守,探子来报,他们数日前起,便在撤兵,去往东都。龙关久攻不下,不宜再耗下去了,请殿下这就发令,立刻整军,回长沙国!

    他的神色凝重无比,说完,朝着慕宣卿下跪。

    慕宣卿咬牙道:“龙关里的守军已经不多了!明日集合将士,饱餐一顿,我亲自领兵,再攻一次!”

    袁汉鼎望着慕宣卿,一言不发。

    “你怎的了?照我的命行事便是了!谢长庚他就是回兵,也没那么快!”

    袁汉鼎转头,朝外呼了一声,只见涌进来十来个身穿战甲的副将,一齐跪了下去,齐声道:“恳请殿下发令!”

    慕宣卿一愣,目光扫视了一圈面前的人,最后投到袁汉鼎的身上,面露怒容,猛地站了起来。

    “汉鼎,你此为何意?我将你视为手足,你竟敢逼我?”

    袁汉鼎道:“殿下息怒,汉鼎自己岂有如此胆量。只是发兵之前,翁主曾召我至先王神殿,言战事若是长久阻滞,或是知悉谢长庚回兵,便命我务必要将殿下请回。”

    “翁主命我转告殿下,她知殿下心愿由来已久,亲自为姑姑复仇,亦是慕氏之人职责。故殿下当初决意发兵北上之时,她未劝阻殿下,因殿下当时所想,并非全无道理。如此良机,倘若错失,只怕殿下终究是意难平。”

    “翁主言,尽人事,听天命。将士忠诚,殿下如今也已尽力了,倘若天意如此,再执意复仇,置长沙国将士的安危于不顾,则姑姑在天有灵,亦必不安。”

    “恳请殿下,听取翁主之言,这就休兵,以图后计!”

    袁汉鼎叩首于地,声音掷地有声。

    他身后众将,跟着叩首,齐声请求。

    慕宣卿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过跪在脚前的袁汉鼎等人身畔。

    他掀开帐帘,朝外看去。

    夜空之下,目力所及,是一顶顶的连营。远处不知何方角落,随风隐隐飘来叶笛之声。笛声呜咽,犹如带着几缕思乡之念。只是吹了几下,便猝然消声,想是被近旁之人给制止了。

    慕宣卿僵立了许久,慢慢地回过头。

    “传令,回兵长沙国。”

    他的声音艰难无比,说完,呕出一口血,身体晃了一下,一头摔倒在了地上。

    ……

    她年轻的王兄,终究还是意气难平,在南归的途中,神郁气悴,以至伤势不断恶化,在进入了长沙国后,便无法行路,停在了云梦城中。

    慕扶兰和陆氏阿茹,以及陆琳等人,赶到云梦城的时候,王兄已经昏迷了数日,人也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慕扶兰以金针催醒了他。慕宣卿睁开眼睛,和紧紧握着自己手的妻子对望了片刻,涣散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朝妻子微微地笑了笑,又吃力地抬起另只手,抚了下阿茹的头发,低低地道:“我对不住你们了……”

    陆氏和阿茹泣不成声。

    “阿妹,你不要自责,这大约就是命。”慕宣卿又说。

    “当初无论你说什么,王兄也是不会听你的。王兄会有今日,全是我自己的过……”

    “父王当初之所以要将你许给那姓谢的,是因为信不过我这个儿子。我一直不服,我以为这一次,我能证明给父王看,我能做到。如今我才知道,王兄是真的没用……”

    他喃喃地说,视线仿佛穿过了围在他身边的人,飘到了那不知何处的虚无之中。

    “王兄去后,事情交给你了……”

    慕扶兰泪流满面,几乎不能自己。

    长沙国年轻的王,于南归途中,得疾遽殒。消息传开,民众悲痛,举国缟素。

    外面世界的那些人和事,并没有因为这里的变天而停下,每天,都在不停地传来新的消息。

    谢长庚回兵了。

    刘后返上京,朝廷恢复了秩序。

    齐王退兵到了东都,占了半边国土,聚拢势力,另立朝廷。

    谢长庚也封王,从此,彻底地把持朝廷,手握大权,并且很快,应当会以平叛之名,向阻碍着他大事的势力,发动战事。

    而在长沙国的近邻,此前被击败的复州刺史,如今也蠢蠢欲动,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从目送王兄发兵北上的那一刻起,慕扶兰便知道,迟早会有这样的局面,无论王兄人在或不在。

    她已做好准备。

    白天,她面对着惶然不可终日的长沙国群臣,以冷静的姿态,处置着层出不穷的各种事情。但天黑下来,她却无法避免,整夜整夜地失眠,不能入睡。

    王兄临终之前,叫她不要自责,但她怎么可能做的到?

    国丧之后,阿嫂便病倒了,慕扶兰却知道,她不能也跟着倒下。

    熙儿,阿嫂,阿茹,家人需要她的保护,万千刚刚失去了王的惶然不安的长沙国子民,更需要她站出来,让他们知道,已经庇护了他们两百多年的慕氏王族,并没有抛弃他们。

    ……

    这一天,是长沙国国丧的最后一日,赵羲泰代表齐王,从东都来此吊唁。

    他入了王宫,毕恭毕敬地于灵堂前拈香祭拜后,被引到了宣崇堂。

    慕扶兰一身缟素,乌发如墨。她凭窗而立,清减得仿佛一朵沾在梨花蕊之上的三月轻雪,靠近些,呵一口热气,人便会融化成水。

    赵羲泰定定地望了她片刻,朝她慢慢地走了过去,低声道:“你王兄的事,我极是过意不去。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不会相信,但有些事,如今我真的无法做主。攻破上京后,我亦想发兵去助你王兄攻龙关,只是我父皇……”

    “恭喜你。”她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

    “如今你做了太子,还记得来这里送我王兄一程。”

    “翁主!”

    赵羲泰几步走她的面前,紧紧地握住了她一只冰凉的手。

    “你怎么骂我都没关系!我这趟过来,固然是受我父皇差遣,但更是我自己的心愿。前次我来求婚,你未曾见我一面,便拒了我。不管你是如何做想,或是外人如何看,我是真的一心想要娶你。”

    “如今我这边,东都在手,有地势倚仗,钱粮俱足,兵马日增,足以与谢长庚抗衡下去了。你长沙国若是愿投效我父皇,从今往后,我们便是自己人,你我结盟,你这里若是遭到谢长庚的攻击,我父皇也不会坐视不管……”

    慕扶兰抽回了自己的手,冷笑。

    “太子,你觉得你的父皇,他真的可信?”

    赵羲泰一字一字地道:“翁主,你我从小玩伴,我赵羲泰的心里,只有你一人。我愿以命,对天发誓,日后,等我掌握了东都,我必保你到底!”

    慕扶兰望着他,笑:“但不知,你何时才能掌握东都?”

    赵羲泰咬着牙,又靠近了些,低声道:“原本是家事,不足以与外人道。你也知,我从小体弱,没有想到,我的父亲,他竟也早早做好了我死的预备,早些年起,便养了许多的术士,沉迷房中之术,一心求子。我母亲年初才知道此事,他竟真的弄出了一个儿子,已经不小了,怕府里的风水冲撞夭折,一直养在外头,没有带回来而已。这回倘若不是顾忌我的母族之人,这个太子的位置,恐怕也轮不到我。”

    他冷笑。“他一心另求子嗣,全力栽培,对我何曾有半分父子之情?既如此,我亦不会坐以待毙。”

    “翁主,谢长庚对你无情无义,我和他不同。我定会养好身体,等我掌权之后,必事事以你为先,你相信我!”

    慕扶兰望着面露激动之色的赵羲泰,轻声道:“我听说,谢长庚的母亲,如今在你们手里?”

    赵羲泰颔首:“不错。刘后本也要动手的,奈何蠢笨。我略施小计,便得手了。有他母亲在,日后到了关键时刻,他必束手束脚,对我们大有用处。”

    慕扶兰沉默了片刻。

    “可惜,你现在的话,说了还是不算。”她说。

    “你这趟来,倘若回不去了,以你来换谢长庚的母亲,你觉得你的父皇,他会答应吗?”

    赵羲泰一愣,迟疑了下,“你何意?”

    慕扶兰凝视着他。

    “这个天下乱了,想做皇帝,各凭本事,即便阴谋诡计,亦是无可厚非。但有一条,你可知何,我最是瞧不起?”

    她顿了一顿。

    “我生平最恨的行径,便是捉敌方父母妻子,以此为挟。”

    “你既来了,那就在我这里好生休养些日子,我有空,也可以替你再调养下身体,等到你的父亲想通了,愿意将谢母送来,你再回去,也是不迟!”

    她拂袖,扫落了手边的一只玉瓶。

    玉瓶碎裂声中,门被人迅速推开,涌进来几十名卫士。

    袁汉鼎的剑,指在了赵羲泰的脖颈之上,冷冷地道:“太子殿下,你在东都,自己想必也是有人。倘若你的父皇舍不得拿人来换你,我劝你,那就叫你自己人怎么想个办法,把老夫人送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