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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磨刀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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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岁的三九今天醒得特别早,只因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会有许多客人来。平日先生管得严,读不完的书,写不完的字,今天方得放一天假,可以好好的玩耍一下了。他起身用右手穿了衣鞋,用右手洗漱完毕,用右手戴了帽子,来到廊上玩耍。他的左手松松的藏在袖里,不露出来。原来他四岁的时候,左手突然萎缩了,请名医看了,吃了药,保住了命,手却复不了原,左手没了一丝儿力气。先生说这是天则,一个人有了一颗过于玲珑剔透的心,必定要缺失点什么。

    三九是他的父亲强娶轿夫之女而生,他的父亲三十九岁才得这样一个儿子,是以特别宠爱,见儿子枯了一手,不好练武,烦闷不已,只得给他请了教书先生。三年后教书先生辞别,道:“小公子聪慧,我已没什么能教他了。”又请地方名儒,没有肯来的。拖了一年才又聘得一先生,这位先生是个真才华,授徒又严,教了一年多,三九学业猛进,精通经史,下笔数千言都不待思索,先生亦奇之,谓“前程不可限量”。他的父亲见三九如此,有那么几次,心里竟有一丝金盆洗手之意。后来,他又雄心万丈,要在江湖上大干一场了。

    三九在廊上玩了一会,穿过书房,往父亲的房里而来。江湖子弟,原没那么多俗礼,但今天是父亲的五十大寿,他想先请个安,磕个头。到门口一望,门半掩,父亲已走了。三九钻进门,在父亲的房子玩耍起来,只见各种玉器、武器摆得桌子、地上都是,想来是各位下属给父亲送来的贺寿礼物。他也不细看这些东西,只一眼,瞅到父亲的床头放着一本书。

    拿起书一看,却是一本旧书,书名《明霞经》。翻开一看,记载着使刀的招式和法门,都是平时不曾看过不曾想过的。三九颇觉有趣,靠在父亲床头,看得津津有味。

    也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只听得仆人阿福在院子里喊:“少爷!少爷……少爷!”三九惊觉,跳起来,放下书,答道:“我在这呢,我在这呢!”出了房门,只见阿福急得直跳脚,道:“少爷,少爷,客人都来了,老爷叫你呢!”

    三九跟着阿福来到前厅,只见偌大一间聚义厅已满满当当都是人。一个高大马脸汉子过来,拉了三九的手,道:“岳儿,你怎么才来!这么多贵客来给爹爹贺寿,你却躲起来了!来来来,赶紧给各位叔叔伯伯回个礼!“

    这汉子正是金沙帮帮主翟彪,三九是他的独子,大名翟岳,小名三九。

    三九左袖包着右手,团团作了个揖,道:“各位伯伯叔叔哥哥们,招待不周,还望海涵!”众人纷纷回道:“小主人不必多礼!”

    三九退一步,站在翟彪右侧,往厅里打量——除了帮内的各头目外,认识的有富锦山庄的史大郎,巨鲨帮马副帮主,金刀门佟掌门佟老爷子,柳家村柳楞子刘三娘夫妇。其他不认识的,身份和这几个人差不多的还有四、五人。

    突听外面有人报:“南昌府许员外到!”有帮众进来递过一张帖子,翟彪接过帖子匆匆一看,早一步抢将出去,众人见如此,知道来人必定身份挺高。

    不一会,只见翟彪迎过来一个胖子,此人油头粉面,乡绅打扮。胖子身后两个仆人挑着担子由帮众领着走偏门往后去了。胖子拿眼往厅内一打量,并不进厅,在厅檐立定,道:“翟帮主福寿绵绵,松柏齐肩!小小薄礼,不成敬意。”翟彪邀他进去,他推道:“上头有交待,不得久留,就此别过。”翟彪再想留时,胖子招呼从后面出来的两个仆人,径直去了。

    翟彪也不多说,进了厅,吩咐道:“时间也不早了,上酒!”

    众人正在乱哄哄地假意谦逊让座次,外面有人又报:“姚家庄中原大侠姚大侠的公子到!”众人一听,莫不动容,纷纷起身。

    只见走来四人。前面两人,一男一女:左首男子,是个矮个子,看起来二十出头,气宇不凡,带一根齐眉棍;右首是个美貌少女,十六七岁,比左首男子高了半个头,衣着艳丽,趾高气扬,佩一把长剑。二人身后跟着另两人:一人三十多岁,瘦高个,穿一身白袍;一人二十七八多岁,也是个五短身材,穿一身灰色劲装,面带微笑。

    众人见了后面二人,不禁动容,议论纷纷:“这穿白袍的不是鬼见愁叶七侠叶飞熊吗?”“和他一起的不正是阎判官阎有礼!”“这两人同时出现,这是要出大事吗?”“能有什么大事!翟帮主天大的面子,这两人一定是来贺寿的。”“贺寿的?也没见带礼物啊!”

    翟彪慢慢踱出来迎接,领头的矮个年轻男子已行礼道:“翟帮主好福气!在下姚德轩,闲游路过宝地,听闻翟帮主今日五十大寿,特来打个秋风,讨杯酒喝,恭祝翟帮主日月昌明、松鹤长春!”他旁边的少女道:“我早听说翟帮主在江南发了大财,做了大财主,哪知道一看啊,哎,你这磨刀寨是不是有点寒酸啊!”言语竟含挑衅之意。

    白袍男子拱手道:“翟帮主,两年没见了,我倒是常常想你呢!今天陪我家公子游山玩水,路过贵地,我就给公子说啊,这翟帮主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一定要来见一见。公子正有结识天下英雄之意,就来看看你啦!”

    翟彪哈哈一笑,道:“姚少侠请!好你个叶七侠,好你个鬼见愁,上次吃了你的暗亏,今日还敢送上门来,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叶飞熊道:“不敢,不敢,叶某虽是个粗人,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还是懂的,今天的确只是讨杯酒喝,别无他意,翟兄不必多疑。”

    那阎有礼这时满面和气说道:“翟兄不要小气,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我阎有礼恭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天天发财!”

    翟彪又哈哈一笑,道:“远来是客!还是贵客!叶七侠和我是闹惯了的。来来来,请!”把四人引到首席坐下。

    聚义厅内左右早排了两排八仙桌,筵席上肉如山积,酒如溪流。姚家四人坐了左首首席,下面依次是鸡笼山金刀门佟掌门,柳家村柳楞子刘三娘夫妇等人,富锦山庄的史大郎坐了右首首席,往下依次是巨鲨帮马副帮主等人。

    不一会上了酒菜。翟彪举起杯来,说了一通客气话,大家一起喝了一杯。厅内各宾客、首领也都敬了寿酒。

    叶飞熊突然朗声道:“翟帮主,叶某近日在江湖上听到一个传闻,有意向翟帮主求证一下。”翟彪道:“江湖传言都是不尽不实的,胡说八道的人太多啦!”姚家一同来的那少女道:“叶七哥,我没说错吧,这人果真要耍赖。”此时大厅都是江湖汉子,说话粗声粗气,这少女的声音清脆动听,众人听得格外清楚,一下全厅鸦雀无声。站在翟彪身侧后的金沙帮青龙堂堂主“阴阳鬼气”刘应阳上前一步,道:“还没请教这位姑娘……”

    阎有礼答道:“这是我家大小姐!”

    翟彪一摆手,示意刘应阳退后。姚大小姐又对姚德轩道:“哥,你看是不是干了坏事的人都死不承认的?”姚德轩道:“欣妹不要胡说,翟帮主还不知所说何事呢!”

    叶飞熊这时候站起来,向翟彪说道:“翟帮主,听说你近日得了一本刀谱,写在经书之中,可有此事?”翟彪哈哈大笑,道:“我说什么事!原来是这件小事。确有此事!怎么着,还怕我不认账,先拿言语兑住我,哈哈哈!难道还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我手上抢夺不成!哈哈哈!”

    叶飞熊道:“不敢,在座的各位豪杰都是刀上讨生活的人,听说这样的事,难免好奇而已。”翟彪道:“这书是黄小春黄兄弟在湖上的杰作,黄兄弟来喝一杯!”说着拿了一杯酒递给了身后侍立的黄巨虎。黄巨虎接过酒,一饮而尽,大声道:“好酒!黄小春谢帮主赏酒!”他果然已改了名,此时站得笔直,满脸坚毅,整个人散发着忠诚的气味。

    众人见金沙帮毫不隐瞒,还有些自得,正印证了外面的传言。走私盐本是官府所禁,是闷声发财的勾当,务必要小心谨慎的,金沙帮近来却大张旗鼓起来,今日一见,果然是胆大包天。

    叶飞熊又道:“翟帮主艺高胆大,磊落光明,是条好汉子,我叶某佩服!今日是翟帮主的好日子,翟帮主何不趁这机会把那刀谱拿出来,让我们大家都长长见识!”

    翟彪道:“翟某有求必应!既是叶七侠要看,请叶七侠陪我先喝三杯酒!”说着,在桌子上按“一”字摆了六个小瓷杯,杯口挨着杯口。他拿过酒壶,慢慢的把六个杯子塞满了酒。只见他左手把桌子轻轻一拍,右手第一杯跳起老高,他右手接住,送入口,一口干了。众人看桌上,另五杯纹丝不动,不由得齐叫一声:“好!”

    叶飞熊、阎有礼都暗想:“老翟这是玩什么把戏,要说轻轻一拍,就让酒杯飞这般高,我倒是做的到,但是要五杯不动,一杯飞起,那就难了,而要近手的五杯不动,最远的一杯飞起,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翟彪喝了第一杯,空杯放到一边,左手又是轻轻一拍,右手此时的第一杯又跳起来,翟彪伸指在杯上一弹,酒杯朝叶飞熊激射而来。

    叶飞熊不敢大意,左手划半圆,往杯沿一推,酒杯受力微微停顿,叶飞熊只觉胸口一闷,咔嚓一声响,他所坐的凳子已散了架。叶飞熊马步站稳,右手又划个半圈,把酒杯力道再化解一大半,再用左手裹着袖子,把酒杯拿住,一口喝了。

    在叶飞熊全力接杯的时候,翟彪又是左手往桌上一拍,最右边的酒杯飞起,翟彪右手接住,送入口,一口干了。

    两人几乎同时喝干。只见翟彪左手往桌上一拍,右手第一杯又跳起来,翟彪伸指在杯上一弹,酒杯又朝叶飞熊激射而来。翟彪平淡地说道:“再来一杯!”

    叶飞熊马步扎定,旧技重施,左手化半圆,往杯沿一卸,这次只觉眼前一黑,差点立足不稳,接着右手勉强划半圆往杯沿一推,只觉右臂一麻,差点叫出声来。叶飞熊无奈,左手包着袖子抓住酒杯往口里送,哪知酒杯余力未消,格的一声,把叶飞熊的门牙震掉了一颗。叶飞熊口里含着酒、血、牙,腮帮鼓鼓的说不出话来,脸上斗大的汗直往下落。

    此时翟彪已喝完他的第三杯酒,只听他道:“还有一杯。”说着,往桌上重重一击,最后的那杯酒高高跳起,翟彪又一弹,酒杯再次朝叶飞熊激射而来。叶飞熊已把打落的牙和着酒、血吞了,双臂酥麻,哪里还接得住?连脚都迈不动了,眼看要被酒杯击中头骨。说时迟那时快,他左边的姚德轩一把拉开他,右边的阎有礼抽出一杆铁撅子,算是判官笔的一种,用铁撅子的锄头往杯沿上一推,只听当一声,阎有礼顺势往后一退,卸了大半力度。好个阎有礼,他见酒杯往地上跌落,一个矮身,铁橛子伸出,顶住了杯底,酒杯在锄头上溜溜的转起来。阎有礼用铁撅子托着酒杯,缓缓站起。众人震天价叫了一声:“好!”

    翟彪冷笑一声,三九看得有趣,拍手笑道:“好玩!好玩!”

    阎有礼却是苦不堪言,他刚才开始那一挡,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快要呕吐出来,等不及把气调顺,又勉强矮身接了酒杯,只觉头晕晕的,咬紧牙关堪堪站稳,那酒杯却甚古怪,在笔尖上溜溜直转,也不见力度变弱。

    金刀门佟掌门道:“阎判官不去判人生死,却来老翟的寨子上变戏法,弄杂耍,想着法儿给老翟贺寿,翟帮主好大的面子!”

    阎有礼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姚德轩笑道:“阎九哥何必客气,一杯酒让来让去,非要我喝。”说着,伸手拿过酒杯,一口干了。原来阎有礼伸着铁撅子,支着酒杯转,正好伸到了姚德轩的身前,就如同给姚德轩敬酒一样。

    众人见姚德轩应对机智,拿酒的那一下,手法也极为高明,不禁心底暗赞。

    柳家村柳楞子说道:“既然喝了三杯酒,翟大哥就把书拿出来看看吧!”此人说话不费力,声音却异常洪亮。

    翟彪道:“岳儿,去我床头把那本《明霞经》拿来。”三九嘴里答应,一溜烟去了。刘应阳紧跟着三九,道:“少爷等我,我陪你去。”

    不一会,书拿来了。大厅上已打扫过,叶飞熊坐散的凳子也已换过,众人都已重新落座。翟彪朝姚家众人一指道:“就请从姚少侠起,大家传阅。”刘应阳捧着书,过来交给了姚德轩。

    姚德轩翻开书,姚大小姐、叶飞熊、阎有礼三人都围过来同观。这四人都不主学刀法,但是武术之道,一通百通,四人倒也看得出门道,心里各自暗暗称赞。看了不过数页,那边史大郎大叫:“尊客,快点看了,让我也看看,如何?”姚大小姐道:“这位花花绿绿的大哥,你也太急了吧,我这四人,每人看一个时辰,四个时辰后你再来讨要吧!”众人看史大郎,果然穿的花花绿绿的,就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史大郎也不生气,道:“小娘子嘴利,我不和你斗嘴。说起急,倒是提醒我了,哥哥我尿急,撒完尿就来讨看,你等看快些!”说完,出大厅往后去了。

    果然一泡尿功夫史大郎回来,又嚷嚷道:“看快些!”

    姚德轩等人把书看了个七七八八,觉得确实有些值得细细回味的地方,但也不是什么绝世武功,见史大郎聒噪,也就不再贪看,把书递给了刘应阳。原来四人看书,刘应阳就一直站在一旁。

    刘应阳接了书,转过来递与史大郎。史大郎接了书,见刘应阳站得近,抬头道:“怎么着,你还怕我拿了这破书跑了不成!”刘应阳讪讪的笑了笑,道:“不敢不敢!”史大郎又道:“你挡住亮光了!”刘应阳不得已,这才后退两步。

    史大郎翻开书,看了前头几页,翻到后面又看了几页,再又翻到前面看,东翻翻西看看,弄了一会,嘴里喃喃自语:“好似少了……”

    按座次顺序,史大郎看完就该是金刀门佟掌门看了,这佟掌门是个好涵养,并不催促。史大郎是个使棍的,这刀法虽觉精妙,却并不十分在意,指着书页,道:“这玩意我耍不来,这样出招不得把腰闪了,我看这是佟掌门的门道,佟掌门接着!”说着,合了书,交给刘应阳。

    刘应阳接了书,又转过来给佟掌门。佟掌门五十多岁,须发半白,腰间挎一把金刀,看来是个使刀的行家。佟掌门接了书拿在手里看得聚精会神,不时点头。与他同来的一个左眉头有一大块青色胎记的后生,也凑过来看,把脖子伸的老长。刘应阳因刚才受了史大郎的奚落,这次不好站近,远远在旁边看着。

    佟掌门看完,一边合书,一边默默暗记几个精妙之处,正在此时,他身后的后生突然脚下一滑,往佟掌门身上一扑,把书打落在地。佟掌门吃了一惊,急忙站起,那后生爬起来,脚下又是一个一滑,再跌一跤,坐到书上。那后生跌得狼狈,满脸通红,好不容易爬起来,连道:“得罪,得罪!”

    佟掌门道:“老弟仔细些!可跌坏了?”后生连道:“无妨!无妨!惊着世伯了!”佟掌门把书捡起,拍了拍,交给刘应阳。那后生低声道:“世伯慢坐,跌脏了,我去洗一下。”慢慢退出了大厅。

    刘应阳拿了书,递给下一桌。

    后面几桌传阅,有赞叹的,有不语默记的,有觉得颠三倒四不太高明的,有感到疑惑但不知疑点在哪的,有暗自讥笑翟彪得了这样一本烂书的。

    足足一个时辰,众人总算看完,刘应阳收了书,放到翟彪桌头。

    这时大家酒也吃好了,纷纷起来告辞,又是一阵乱哄哄的客套。姚家四人最后也悻悻走了。

    翟彪见人走了,对三九道:“岳儿,把书拿我房里放回原处。”三九走过来拿了书,随手翻开一看,“咦”了一声,又翻开好好看了几眼,低声道:“爹!大事不好!这书让人调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