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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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守刚封贤王,又新得宅邸,诸事忙碌,好不容易稍稍安置清楚了些,新赐的下人刚煮了吃食,接到纣王传令。

    殷守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喊他过去有啥事,战后细末已安排妥当,官职也分部清楚,朝中近来也无大事,但君王传令容不得下臣质疑,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太监一路将他引去,只见大王早已等候,餐桌上摆了几盘精细吃食,纣王一见他过来,便招手与他笑道:“阿守过来坐,孤等了你多时,今日正煮了些你吃的,孤便想着你,让你一块来吃。”

    一旁勤云见大王如此模样,语态温和至极,完全褪了方才见苏娘娘那般烦躁,他赶紧偷偷看了眼这位炙手可热的贤王,想起外边传言,说这位贤王是大王至亲幺弟,失散多年,终于给寻着了,所以便是万般宠,样样给他至好才舒畅。

    但勤云一看这位贤王,与大王无一处相似,要说像殷氏嘛,勤云见过太后,也是不像的。但要说兄弟,自大王登基以来,微子启等诸位同胞王戚也不再亲热,难不成这位贤王是久而复得才是新鲜亲近?

    当然,大王心思,非他这等太监能猜住的,只记起此前大王时常独身一人练剑习文,挑灯夜读,如此有人亲近说话,也是好的。

    殷守也是一愣,没想到是让他来吃饭,又见那满满一桌果真是他吃的,便坐了下来,笑道:“大王有心了。”

    纣王温和说道:“方才令人去请你,去了又是后悔,怕你是吃过了,又是过来看孤吃食,可是无趣。”

    殷守笑道:“微臣正好未吃,一见大王满桌佳肴,真是要馋出口水了!”

    纣王心情大好,赶紧让他动筷,二人边吃边聊,纣王又问:“今日退朝后,孤见大夫田适与你说了会话,他又不曾识得你,可是有甚事?”

    殷守停了停筷,只说:“不曾有甚事,只问我年岁几何,有无妻妾。”

    纣王一怔,皱眉看他:“田适长女今年正好十五,他许是急着与长女找位好夫家,但是阿守,那田适长女孤曾有听闻,虽是容貌姝丽,却是性情乖张,当真配不上你,阿守且慢,待孤给你仔细寻寻,寻个至好贤妻才是!”

    殷守失笑:“大王竟想了如此多,田大夫或许只是问问罢了,微臣眼下并无这等心思。”

    纣王看他,说:“孤在你这般年纪已是纳妻好几年了,你怎的无这等心思?”末了纣王又笑:“阿守脸皮向来是薄,快与孤说说,你中意哪般女子?”

    殷守没想到他问这个,一时间也答不上,又听他说:“可是凤珍那般?”

    “不是的。”殷守笑道:“凤珍的确温娴可,却不是微臣心慕。”

    “那是哪般?”

    殷守见他一直盯住他,仿佛要问个根底才罢休,才说道:“姻缘一事,向来求缘,若是缘分到了,哪般都好,不过微臣希望是温柔善意,若能事事心意相通,便是更好。”

    纣王笑道:“原来你中意那般女子,与你正好相合,孤定然为你留意。”

    殷守谢恩,二人又谈来谈去,谈了诸多繁琐政事、小道趣闻。一顿饭也吃得十分舒畅。

    且说妲己恍恍惚惚回了寿仙宫,独自一人坐于寝屋里,那蜡烛只点了两根,昏昏暗暗的,屋子里摆件皆是暗得模糊,妲己一会‘嗯’一声,一会‘啧’一声,又摇头晃脑的,各种不自在。

    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那新封的贤王,怎的会有她心头血?

    要说大王莫名其妙没了他心头血她还是惊吓了一阵,安慰自己道行太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等事情或许有大能知晓门道,但忽的一人凭空有她心头之血,还是从未见过之人,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啊!

    且那心头血服帖无比,显然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献与的!

    莫非此人有甚大来头?自己千年茫茫修行,不知哪时浑浑噩噩,将一滴心头血予了人?

    可也不像啊,浑浑噩噩之时,心头血哪有这般厉害?

    妲己愁眉苦脸,直觉要被这胡思乱想给逼疯了,便忽的将桌子一锤,笃定自语:“多想无益,我且去看看!”

    夜深人静,宫人左右皆已安睡,宫闱静悄悄一片,连个鬼影都无,自打鲧捐修成实体,这阴气鬼影等秽物皆是一干二净,一到夜里什么阴风冷气、鬼火幽灵都是不曾看见,只偶尔有宫人左右受了委屈独自呜咽,或是有人耍些腌脏小道偷鸡摸狗。

    妲己这会化作一只狐狸,只听这夏日蝉鸣一阵一阵的,响得夜里一片空灵,夜风吹起了她皮毛,她趁着夜色遁进黑暗里,一对招子闪出绿光,她东拐西拐的出了宫,只往那贤王府寻去。

    贤王府与宫闱离得不远,又是新赐的府邸,妲己三两下便寻着了。

    她往暗处钻出,忽的一大跃,便是跃上高高屋顶,头顶一轮明夜将她皮毛映得银光闪闪,她蹲在屋脊正中,直直盯着对面那寝屋,那心头血在其中。

    妲己心一动,刚想一跃而下,便看见那寝屋门扉一动,一只节骨分明的手把住门扉,往里一拉,只见一人从里走出,那人双目一睁,直直将她看住!

    当下夜风往天边席卷而来,皓月银辉将人映成白玉,那人衣袍被吹得飘飘荡荡,他袖口广大,被风随意灌起,宛如一位即将腾风的仙道。

    妲己蓦然睁大双眼,心中万分动荡,此人,竟与她有誓约之定!

    她惊得双爪抠住屋脊,接着,她往下一跃,站在地上,仰头看向那人。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只站于这人一丈之外,仔细端详。

    “妲己。”她听见那人说。

    妲己听得一声叫唤,下意识的低下头颅,口吐人言:“主人。”

    此声人言仿佛凭空而出,妲己心中万道迷瘴猛的一撤,只随那道人言骤然明朗,冥冥中探寻住一丝缥缈天机,神魂一抖,下一刻便化作人身,静静站住。

    妲己低首垂目,站于殷守面前。

    “主人,妲己已等候多时。”

    殷守认真看她:“你知道?”

    妲己:“小妖寻心头血而来,且誓约在此。”

    “原来如此。”

    殷守又盯住她,妲己立马会意,只说:“主人与大王之间,妲己不知具体,但小妖冥冥中感知,此事有大能插手,不是我等能胡言乱语的,妲己与主人有誓约在先,且大能多如牛毛,小妖修行千年也不过如蝼蚁一般,万万不敢掺和其中,主人且放心,妲己守口如瓶。”

    殷守沉默不语,妲己等了片刻,忽然想到,又说:“主人,妲己近来遇一奇事!”

    殷守:“你说。”

    “小妖听吩咐好好注意朝歌与宫闱,一切皆是太太平平,但妲己有一日却得了一条丝绢,其中有字。”

    殷守一怔,忙问:“什么字?”

    妲己将那手绢藏于皮毛内,正好拿出,殷守摊开一看,四个大字——计杀比干!

    殷守蓦然失色!赶紧又问:“那放丝绢之人可寻住?”

    妲己点头:“小妖看此丝绢,只觉大事不妙,连忙跟住那人,那人出了宫闱,又与一人交头接耳,而后,另一人忽的将她杀了!”

    “之后呢?”

    妲己说:“之后天亮了,小妖怕人发现,便回来了。”

    殷守深吸一口气,又问:“除此丝绢外,可还有别的?”

    妲己心虚的看了殷守一眼,吞吞吐吐:“厄…有是有的…不过当时小妖不曾重视,只觉那字迹潦草,以为是哪个奴才恶作剧来着,便…随手给仍了…”

    殷守扶额,只无奈与妲己说:“此事事关重大,切莫与他人谈起,可有与大王说?”

    妲己腹议:当然不曾,你可不知大王那不耐烦模样,仿佛十分嫌弃于我,我怎的要去自讨没趣?

    殷守见她如此,又说:“罢了,明日我去与他说,你回去歇息罢。”

    妲己领命,又拔了一撮皮毛赠与殷守,教他有事便烧它一根,而后退下,她望了望月光,如此明亮,歇息?当然不,哪能辜负这等皓月,修行不易啊!

    待妲己走后,殷守彻夜难眠。

    次日,殷守请命觐见大王,纣王招见他于龙德殿。

    殷守将妲己所说复述一遍,纣王眉头紧皱。

    “此事,不可小觑。”

    殷守点头:“妲己被妖狐吞吃魂魄,已然不是原身,臣斗胆猜想,原妲己,恐怕也并非省油之灯!”

    纣王沉思片刻,说:“那日费仲、尤浑口言冀州有美人,孤那时果真是欲求一倾国倾心之人,便招来苏护,本是可有可无之事,孤也不曾那般执着一定要求到美人,但那苏护竟是作了反诗,永不朝商,实乃蔑视王权!”

    殷守:“大王怎不觉奇怪,苏护为何那般傻笨,怎的写了反诗?”

    纣王:“孤也细思此事,而后命人查了,只查出是一侍从唆使,那侍从还是苏护之人,也未曾查出甚头绪,又有苏护挑战王权尊严在先,若是轻饶,我大商颜面何在?便命诸侯去伐,当时闻太师已然去北伐,朝中大军紧守,诸侯伐苏护,又说苏护愿意献女,且态度诚恳,孤便想:这苏护该是知错了罢,我且纳他亲女,看他宁愿‘永不朝商’也不献美人的女儿是何等模样,定然比杀他更是煎熬。于是招了妲己进宫,而后迷迷糊糊便成了一生魂,之后诸事,你也是晓得了。”

    殷守皱眉:“那原妲己恐怕是奸人细作,来大王枕边吹风之人呐!”

    纣王点头:“今日听闻此事,孤也这般作想,细思起来竟是一阵后怕,不说原妲己该是哪般,而后此妖狐也定然要在我朝歌作妖,若无阿守,孤恐怕已是被奸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殷守:“大王认为此事,该如何?”

    纣王看他,说:“孤想先听阿守思虑。”(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