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祥雨敲窗疑是君 > 第94章 你疯了!

第94章 你疯了!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动弹不得,只听到他胸口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起伏着,清晰无比。

    那是久违了的熟悉怀抱,她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一瞬间失却了思考的能力,心绪混乱不堪,慌乱无措中终究还是发现自己心底那一丝隐隐的期待和苦涩的情怀。

    许久以前,远远的望着那薄唇噙笑、目光却幽深的他时,心底被压抑住的就是那样的苦涩,想多看他一眼,然后再多看一眼......直到,情根深种而不自知......

    她知道自己犯了贪痴之戒,可是就像沉迷了的赌徒一样,再也回不了头。

    椅山渡口,她告诉自己,可以死心了。

    他不过是利用你,静怡,你是个傻瓜,死了也好,人不在了,心也不会再系在他的身上。

    于是她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忘了那些曾经甜蜜或是忧伤的往事,但是到了此刻才明白,有个人注定是你命中的冤孽,逃不开,避不过,忘不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狠地用力想要撑起身子,无奈他的手臂反而箍得更紧,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了。

    她艰难地说:“你,放开我!”

    “不放。”忍住背脊处传来的硌痛,他从喉间蹦出这两个字。

    十二贝勒府南墙内的脚步声、人声开始哗动,她怒了,说:“多铎,你放开我!”

    “不逃?”

    她认命地闭了闭眼,“不逃。”

    多铎的手臂微微松了一下,她像得救般喘了两口气,他终于松开她,她狼狈地挣开他站了起来后退两步,而他只是坐起身子,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眸,薄唇动了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白色长衫沾了尘土,随意缚在脑后的黑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很是狼狈,就是这样毫不在意地坐着。

    那张脸依旧是千年不变的淡漠,只是消瘦了许多,竟有了嶙峋的感觉。

    还有那么一瞬间的痛楚,她分辨不清他眼内密密交织的究竟是思念还是惊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汹涌地冲击着自己的心、自己的眼,发酸发涩,可是往事依旧清晰,历历在目。

    她回过神来,对他淡淡一笑,这一笑冷漠疏离,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多铎眼里的那一点点幽微火焰。

    “是你吗?”她扬扬手中的那封“信”,“我师父在哪里?”

    “三个月不见,”他说,眼神又回复到从前的那种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在她脸上徜徉,“小尼姑胆子见长了,敢对本贝勒颐指气使高声呼喝了?”

    “静怡不敢。”静怡握信的手紧了紧,“静怡的师父是方外之人,还请贝勒爷高抬贵手,静怡不记得有什么得罪贝勒爷之处,如果有……”

    “过来。”他皱皱眉,打断了她的话。

    “呃?”静怡反应不过来。

    “过来,”他望着她懊恼带怒地说:“扶我。”

    静怡愣了愣,随即走了过去,按捺住心底的一点点怯意伸出手去扶他起来,然后才见到多铎后背白色长衫上的一大块血渍,低头才发现原来地上竟有一块棱角尖锐的巴掌大的石头,沾着斑斑血迹。

    “小尼姑,你还是那么笨,梯子给你搭好了让你爬墙,谁知道你笨得竟然跳墙!”他没好气地说。

    静怡顺着他的目光往南墙一看,原来在墙头之外早就用钩子搭好了一具绳梯,而自己慌忙中只想着尽快出去根本没有看到。

    你不是更笨吗?活生生的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当了人肉垫子。

    静怡默默地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他的背,问道:“是不是很疼?”话一出口,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静怡,你真是不争气。

    “你说呢?小尼姑,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多铎故作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嘴角微翘,为着话语中自己好不容易捕捉到的那丝心疼而窃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用力握住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带着她往马车走去,十二贝勒府东边的小门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静怡挣了挣,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难得你如此急于爬墙,本贝勒爷自然是要带你私奔。”他挑挑眉,“戏文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我不能跟你走。”她走了,剩下那个烂摊子,云韵怎么办?

    “难不成,”隐隐有怒气在多铎眉间凝聚,“你真想要嫁给那阿济格?小尼姑,我告诉你,在大清朝,女子有夫重婚罪同通奸,是要判勾舌之刑的!”

    “在那里!”王府的家仆府卫追出来了,多铎不由分说地扯过静怡把她带上了马车,一直坐在车厢前用草帽盖脸的典宇马上扬鞭起行。

    车厢内光线昏暗,一如以往,多铎的马车里软垫小几背靠一应俱全,他坐在小几旁靠着软垫,半眯着眼神色冷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静怡冷冷地说:“贝勒爷,您闹够了没?”

    多铎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拿起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开弓没有回头箭,阿济格位高权重,手中握有兵权,虽然我特地挑了两匹千里良驹来驾车,但说不定他此时已经恼羞成怒调派西营的兵马来追他外逃的小妾了。要是被他的人追来,你的下场不用说也能想像,而与他私怨甚重的贝勒爷我,会被他趁机要了小命,小尼姑,你舍得让我去死吗?”

    他拿捏准了,像她那样善良心软的人,怎么舍得让他送死?

    “以前不舍得,”静怡怔怔地说,“但是贝勒爷忘了,椅山渡口贝勒爷能舍了静怡,静怡今日为何不能舍了贝勒爷?”

    多铎捏着茶杯的指骨慢慢用力收紧,静怡低着头看不清多铎此时的脸色,又继续说:“静怡重遇师父后也知道贝勒爷当初勉强静怡留下,实在是用心良苦,什么算计利用的都不能怪贝勒爷,只怪静怡痴心妄想。死了一回,如今宛若重生,过去的事不恨了,也不去想了……贝勒爷能不能就当静怡死了,放了静怡?”

    “你不恨我?”他的声音有点飘忽。

    静怡垂下眸子,“不恨。”

    “你让我当你死了,从此和你再无半点关系?”

    “求贝勒爷放了静怡,放了我师父。”

    茶杯终于抵不住手上的力度啪的一声碎裂成几片,殷红的液体从指尖蜿蜒而下,那双幽深的黑眸似蒙上了一层薄冰,晶莹的泪珠没有落下,却阻挡了视线,让人看不清楚心底究竟有多深的伤。

    他笑了,笑得凉薄,笑得自嘲。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他问。

    静怡沉默。

    “十三岁那年,我父母双亡,从那以后我就变得狠戾冷血喜怒不定,在龙江城你也亲眼目睹过我是怎么处死不忠的姬妾的,阿敏和脂玉怎么死的你忘了吗?一年前我回盛京,一把火把二贝勒府烧了个通天,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像我这般的人,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你不会放过我,可我就算死也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他脸上忽现疯狂决绝之色,一手把她拉到自己身旁,然后一手推开马车车门,说:“想回十二贝勒府?想忘了我重新开始?好,我们一起跳下去,如果我死了那就如你的愿,如果你死了我就忘了你,如果我死不了哪怕你是人是鬼我都不会再放过你!”

    光线猛地变亮,静怡这才见到他的右手上满是鲜血却还不管不顾地抓住敞开的车门,脸色白得像纸,微微下陷的眼眶发红,眼神凌厉之余她还清楚地看见了那一抹伤心决绝。

    马车飞快,正经过去往郊外的一条嶙峋的山路,路旁荆棘满布,他一手搂过她就要往下跳,静怡惊呼一声,一手抓住另一边的车门,大声说:“多铎,你疯了!”

    “没错,我疯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惹了个疯子!”他发狠道:“来,看看到底是谁的运气更好一点……”

    “多铎,我不要陪你死!”静怡死死地抓住马车车门,对上他发红的眼眶,要不是那些伤痛的过往提醒着她,她真以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深沉难言的痛苦。

    假的,一定是假的,如若他有一点点喜欢她,怎么舍得说那样绝情的话,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

    “那就换我陪你死好了。”

    多少个朝暮,多少次酒意迷蒙时,他曾为当初悔恨痛心过?

    小尼姑,在奈何桥上等我,不许喝孟婆汤,不许不等我。

    那一日,来不及说的这句话被永久地埋葬在心里,成了夜夜煎熬着他的伤。

    静怡的眼睛红了,满心的酸楚委屈,声音在山风中凌乱而破碎:“迟了,也晚了......”

    多铎脸上疯狂决绝之色更甚,他搂着她腰肢的手猛地一紧,带着她身体就要用力往外跃去,静怡紧紧闭上眼睛,抓住车门的手终于被一股大力扯得松脱,马车走在山路上,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乱石嶙峋灌木丛生,多铎抱着她往外坠落,山风在耳间猎猎作响,不出意料地狠狠一撞,然后便滚下了山崖。

    天昏地暗之际静怡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得发痛,翻腾不已,整个人震荡得要散架一样,估计她的手脚都被割伤了划破了,一阵阵刺痛传来,甚至还闻到了血腥气息......他们终于跌落到了崖底,意识回归,静怡艰难地睁开眼睛,多铎的左臂犹自紧紧的勒住她的腰,右手护着她的头固执不放,双目紧闭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静怡挣扎着用力推开他的手臂,竟然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手无力地垂下,面如白纸,气息微弱,陷入了昏迷。

    静怡坐起身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满掌都是鲜血......

    猛然心悸,低头看那可很可恶之人。

    白色长衫上血迹斑斑,瘦削的脸庞全无半点血色,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她颤抖着拉开他的衣袖,便见到一道很长的伤口,估计是被山石划破的,鲜血浸湿了半幅衣袖。

    她的心骤然一慌,下意识地去推他的肩拍他的脸,一边喊他的名字道:“多铎,多铎,你醒醒......”

    多铎眉头深蹙,睫毛微微动了一动,痛苦地哦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迷离的眼神在她的泪脸上眯视着,然后渐复睁开,没受伤的左手用尽全力地捉住她的手腕,嘴角扯出一丝带着痛楚的笑容,苍白脆弱得让她想起了荒野中被风一吹就倒下的野草。

    他喘着气说:“小尼姑,你的运气......真不好,我死不了......你,逃不掉......”

    静怡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捶他的手不知何时揪紧了他的衣襟,愤恨地大声说道:“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还要逼我逼到哪一步才甘心才肯罢休?多铎,我不欠你的!你听到了吗?我不欠你!”

    “我知道,你不欠我。”他抚着胸口猛咳了两声,“收起你那没用的眼泪......别再我面前......扮出一副心疼的样子来......”

    “你!”静怡眼中含泪,被他的话堵得胸口一窒。

    “那边的石头......你拿过来,狠狠的砸我一下......我死了,就没人缠着你了。“

    静怡脸上泪痕未干,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的瞪着他,用力地咬着唇几乎滴出血来。

    “又或者,你现在就走,攀着山藤爬上去,留我一人自生自灭......”他说不下去了,捂住胸口不住地咳嗽,脸上神色痛苦。

    眼看着沾满了尘土的衣袖上血迹的范围不断扩大,静怡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大声说道:“你起来,你不要以为流一点点血我就会同情你,我不要同你死在一起!多铎,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多铎眼眸半垂,气若游丝,脸色愈加苍白。

    静怡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把他拉起来,刚碰到他的左肩,他闷哼一声额上冷汗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静怡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身下是一丛荆棘,粗大的刺全都扎进他的左肩,本来不动还没事,一扯动就痛得他脸色都变青了。

    静怡倒吸了一口冷气,要不是他那样护着自己,恐怕现在被刺扎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你忍着点,我背你走,至少找个有水的地方。”她说,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背不动的。”他说,“我的腿,估计也伤了。”

    “你活该!”她恨恨的说,一边用力去扳起他的肩,他痛得五官都要扭曲起来了,说:“别白费力气,典宇会带人来救。”

    不料她说了一句让他气得内伤的话:“我以前在山上就帮阿丽嫂搬过野山猪。”

    野山猪?可恶的小尼姑,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俊美的野山猪!

    静怡用力扳起他的身子,才发现他的背也是狼藉一片,除了先前的已经凝固了的血迹,左肩上还密密地冒出星星点点的鲜血,在白色的背景下触目惊心。

    她再一次去扳他的肩,他却咬着牙挥开她的手,大口喘着气说:“小尼姑,说......说你还恨我......咳咳,恨透了......恨不得生食其肉。”

    静怡擦干泪痕,白他一眼,“你的肉有什么好吃?再说了,我信佛,不杀生。”

    多铎的黑眸终是无力地隐藏在垂下的眼帘内,苍白的脸色平添了几分了无生气的颓废颜色。

    静怡挽起衣袖,打算一鼓作气把这不分轻重、精神错乱的贝勒爷扶起来,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我恨你,我会留在你身边,一直折磨我自己。”

    “可恶的小尼姑!”其实他根本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直绷紧的心不知怎得反而松了一点。

    她费尽全力把多铎半拖半抱着走了十多步,在一处泉眼停下,从自己的纱裙上撕下了几条布条,先给他清理了手上的血渍污垢,再给他包扎,血渐渐止住,她的心才没那么慌。

    他很温驯地倚在她的怀里,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她那熟悉的气息。

    “不许走。”他说,“我欠你的,用一辈子来还,够不够?”

    静怡的心狠狠的颤了一颤。

    “那些让你的心很痛很痛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他喃喃自语有如梦呓,“再信我一回,最后这一回,都不可以吗?”

    她别过脸去,极力忽略自己忽然猛烈得不正常的心跳,那处伤口她以为她早已经缝好,她实在不想去回忆那种疼痛。

    她其实很想很想相信他,只是他不知道,她早已没有那种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