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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藏入梦境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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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樊之都在专注的看着窗外的风景。那路旁的树,整齐的列队似受检阅的军队,彰显军人的气质,而远处的山,轮廓则依然朦朦胧胧,被雾淹没得只剩下一个淡淡的剪影。看到此景,令他想到了从前,他的父亲也是抱着他在窗边观望这些风景。

    原本以为当初自己愤然离开家,来到宛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把那位整日买醉、浑浑僵僵的父亲忘掉了。然而廖瑜然一段话,还是让他觉得自己难以割舍这段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使从八岁那年,母亲走的那一天起,父亲日渐堕落,虽然还保持着低工资的工地工作,但已没有从前那么顾家。积蓄一天天花光,回家也一天比一天晚。

    “不过还好,他至少还是把我养活了,而且,也没想其他人的父亲一样,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带回来。”这是樊之唯一觉得他还有点父亲的样子。

    恍惚间,他慢慢地沉入到梦境里,因为那里有他尘封的最美好的记忆。每当樊之在现实中累了的时候,都会在这个世界里,找到自己最宝贵的财富。

    犹记得多年前,他的父亲因为在工地斗殴,被解雇了,回到家就拿樊之出气。当鼻青脸肿的樊之终于等到父亲睡着后,匆匆忙忙地逃出来,然后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座贫穷的小县城里。

    那时候,街坊邻居们目送着樊之瘦小的身影消失在路灯下时,不禁都为他摇了摇头,感叹着:“这孩子的爹都成这样了,那他将来八成也学不到好了。”

    即使这样,樊之仍然没有像街坊邻居想象的那样变坏。每天清晨,都把两块钱放在楼下张大爷开的早餐店钱袋子里,然后拿起张大爷为他盛好的两份打包的清粥,转身又跑回了家。

    虽然街坊邻居们的孩子们都不愿意和这个衣衫褴褛、浑身狼狈的破小孩一起玩,然而他不仅从不强求,还在那些孩子被欺负的时候,伸出援手。

    这样的生活不知持续了多久,樊之渐渐地开始习惯了起来。除了清晨和深夜,父亲睡着时他才敢回家,其余时间都是在外边度过。

    打小工、赚零钱。可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人生仅仅如此时,同时也是母亲走的那年,本应悲伤的年华,却有一位女孩重新令他找回了笑颜。

    那是一天中午,正值自己的闲得无聊,坐在离家很远的县“护城河”上流旁烤螃蟹。然后一辆看起来很华丽的车,即使自己当年不认识车,但也从车的样子看出造价不菲。

    待这辆汽车停稳在离他所在的大坝不远的的地方时,车门打开了。

    先是从主驾驶座上下来了一位非常有气质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和自己的父亲差不多的年纪,看自来却比自己的父亲显得伟岸多了。

    随后,车的副驾驶座也打开了。如果那唯美的一刻,非要用一段的话来给樊之形容,那么樊之肯定会说:“霎那间,我看到了一位天使,悄无声息地闯入了我的生活。”

    不过年幼时的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从副驾驶座里出来的女孩。

    她远远地站立着,风吹动了她秀丽的长发,乌黑的秀发在阳光下泛着光,发带也随风飘扬。她身材娇小,哥德萝莉裙子更显出了她的弱不禁风。她似乎在期待什么,眼神却很失落,很迷茫。

    呆若木鸡了两分钟,直到她的奶奶将他们接进了屋子,樊之才醒过来,自顾自地烤自己的螃蟹。

    之后的每一天,樊之都准时地在中午来到“护城河”大坝,因为在那位女孩的奶奶家楼顶上,女孩每一天都上面写生。

    即使距离遥远,他也不厌其烦地看着,在他的心里,那是一种向往。

    后来,女孩的父亲因为生意上的事情,离开了她奶奶家。从那时候起,樊之才正式认识了这位女孩。

    如故的那一座大坝,只不过樊之却没看到那位在楼顶写生的女孩。有一点点难受,更多的,是心里空荡荡的失落。

    “你,每天都在这里干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了黄莺般的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

    樊之一惊,回头一看,这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吗,现今居然就站在了自己的眼前,难不成是环境?

    “喂,你怎么了,说话啊,我问你呢,你每天都在这里干什么呢。”女孩向呆滞的樊之挥了挥手,嘟着嘴略微不满地道。

    好一会儿,樊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幻想,而是女孩正真真切切地向自己搭话。

    “烤,烤红薯呢。”樊之不敢面对那双亮的透彻的美眸,只好支支吾吾地看向别处回答道。

    可是当樊之说完这句话,女孩就不作声了。樊之原以为是不是自己冒犯她了,但偷偷地瞟了她一眼时,却发现她竟然在流着口水盯着自己的烤的红薯。

    樊之在心里感叹着好可爱,并微笑道:“别急,一会儿就能吃了。”

    “你,你瞎说什么!谁,谁想吃了!”女孩吓了一跳,连忙否认道。

    樊之的内心忽然涌过一阵阵的失落和卑微感。是啊,别人是娇贵得自己遥不可及的存在,怎么会看上自己随手在周围的田地里挖来的东西呢?

    沉寂了好一会儿,一阵凉爽的大风吹来,吹散了樊之乱糟糟的头发,和女孩的裙摆。但是这阵风越来越大,带起的风沙让两人睁不开眼。

    “呀!我的发带!”听到女孩惊地一叫,樊之艰难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本女孩头上蝴蝶结状的发带,竟然被大风一直刮,刮到了看似很远的地方。

    “在这里等等我!”樊之大呼一声,然后看准了发带即将飞去的下游处,纵身一跃,跳进了五层楼那么高的河水里。

    女孩目瞪口呆地看着樊之说跳就跳,自己连阻拦的话都来不及说,他就跳进了汹涌的河面。

    大坝下河流湍急,而且从始至终樊之都没露出过头,女孩一直在担心着,那惊慌的样子,不比自己跌入水中的弱多少。

    就这样,樊之一直沿着发带飘去的地方游去,河流赋予他和发带一样的速度,鲜艳的红色也令樊之的视线不曾脱离。

    漂流了大概5分钟,当一颗参天大树卡住了发带,樊之才抓住河边的芦苇,慢慢靠上岸,又依靠着自己娴熟的攀爬技巧,爬上了大叔的顶端,重新拾取了发带。

    他回到大坝时,女孩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俗话说下坡容易上破难,当樊之气喘吁吁、浑身湿淋淋地把包好的发带还给女孩时,女孩竟不管他身上的水渍和泥土,开心地抱住了樊之。

    “真的太谢谢你了!谢谢!那是我母亲唯一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不能没有它啊!真的太感谢你了!”

    樊之傻笑的表情就这样定格两分钟,但女孩从他的手接过发带,看到他手上被植物划伤的痕迹时,不禁心疼地问道:“这是……为了帮我找回发带才受的伤吗?”

    樊之手上的伤确实是在被河流冲走时,河水上锋利的石头给刮的,不过大丈夫男子汉,有伤又怎么能告诉女孩是因她而受的呢,努力一般都是要默默地藏起来的!

    “不不不,这是刚才抓螃蟹的时候,脚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才受的伤。”樊之憨厚地笑了。

    女孩半信半疑,不过还是伸出手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你了,我叫陆馨,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樊之受宠若惊,颤抖着握住了陆馨的手,支支吾吾道:“我……我叫樊之。”

    “噗哈哈!饭汁,没想到饭也能有汁水啊。”

    “呃……是樊之啦。”

    “那,樊之,我现在把我的头带先保管在你那里,你能每天都来这里玩吗?”

    “我每天都可以来的!但是……这条头带不是你最母亲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吗,留在我这里妥不妥啊。”

    “妥是什么?不要在意这么多啦,你保管着我的头带,所以你的红薯保管在我的肚子里也是理所当然啦!”陆馨拍拍肚子,一脸满足地道。

    樊之有点无奈,毕竟那是自己的午餐。不过因为面对的是自己喜欢的女孩,所以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于是乎,就这样,樊之一直把女孩的头带保存在家里,连他父亲也找不到的角落。而陆馨,也天天都在她的奶奶家等他,有了这位女孩做伴,樊之仿佛感觉自己每一天都过得非常幸福,父亲在自己身上留下的伤疤也不疼了,精神层面也一天比一天饱满。

    陆馨也在樊之的带领下,见识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田鼠、田鸡、扁头蛇等动物,这使得她原本以前见到这些动物都担惊受怕,后来却大胆地要去抓这抓那。

    当然,她这样漂亮得脱俗的女孩子,也引起周围混混的主意。但每一次他们去骚扰陆馨时,都被樊之发疯一样地赶走了。毕竟小孩子从没见过一个人疯起来如此可怕,他们的打击在樊之身上仿佛没事一样,但樊之的每一招都让他们软弱无力半天。

    打完架,陆馨扶着樊之,心疼地问樊之有没有事时,樊之有点庆幸地想到:“幸好在家里,父亲拿自己出气的多了,现在这些同龄人的打击竟没感觉到痛。”

    渐渐地,两人也在这些日子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陆馨依赖着樊之,而樊之也乐此不疲地付出与得到。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荏苒的时光就这样悄悄地、慢慢地消逝了,捉不住美好的时光,它毫不留情地越出了手指的缝隙。

    樊之的梦依稀地转到了旁人视角,他看到,那天本应该也是一如既往的愉快,但自从自己的父亲,抓这啤酒瓶,在众目睽睽的街上狠狠地拿自己发泄被工地解雇的火。正巧,陆馨当时也站在身边,樊之第一次透过她的眼神看不出什么东西,即使自己仅剩的骨气和毅力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能哭,一滴眼泪都不能流出来。

    后来,樊之的父亲把他拖回家了。从那天起,卑微的做怂和自尊的头一次崩碎,使樊之再也不敢去陆馨家的大坝上,等待着女孩蹦蹦跳跳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