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白龙 > 第209章 湖北新军

第209章 湖北新军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这个德国人是张之洞花巨资聘请的总教习贝伦斯多尔夫,据说是个将军级别的容克军事贵族,还是个男爵,所以费用极高,一个月一千两银子,一年下来杂七杂八一万五千两银子,比提督的俸禄都高。

    但是这个看起来很暴躁的德国老哥,实际上只是个五十来岁的退伍军士,庄户人出身,打过普法战争,见过老毛奇和俾斯麦,一直在部队里负责训练新兵,所以聘请他属于歪打正着,论练兵,老军士确实比将军还管用。

    刘骁不会说德语,用的是英语,德语和英语就像是表兄弟,很多发音大差不差的,多尔夫一个大老粗自然不会英语,听的囫囵吞枣,还以为这个清军中级军官在和自己套近乎,拿德皇的健康说事儿。

    其实刘骁这句话非常恶毒,威廉二世胎里带的毛病就是左胳膊萎缩,在德国军人面前提人家皇上的残疾,岂止是不礼貌。

    这也不怪刘骁,他对列强的印象先入为主,自然对洋人不会客气。

    没想到的是,这位高傲的总教习居然对刘骁微微颔首,还矜持的摘下手套要和他握手。

    这是一种恩赐,对于多尔夫军士来说,见到总督大人也仅仅是敬个军礼而已,整个武昌都没有配和他握手的人。

    多尔夫是当了一辈子兵,德国人本来就刻板,德国军队更加刻板,如此造就出来的老兵更是一根筋,对脾气就处,不对付就滚蛋,他在武昌练兵时间不长,几乎没有让人看得入眼的清军军官。

    大清的军官都对不起自己的职业,武官一个个挺不直腰杆,不住兵营里,而是住在城内豪宅,三妻四妾,下雨打伞,战马也不会骑,出入坐轿子,更有甚者还鸦片上瘾,这样的人岂能带兵打仗。

    士兵们的素质也极差,分不清左右脚,光是队列就得练习半年,基本上全是文盲,没有任何基础可言,能算数的都属于高精尖人才了,还胆小,放枪时闭眼,遇事儿就一哄而散,喝酒耍钱倒是一个比一个猛。

    在这些前提下,多尔夫见到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军官,还会拽几句英文,岂能不赞叹,不惊讶,不伸出手来。

    刘骁见对方示好,赶紧握手,拉着多尔夫大哥的手就不松开了,和人家唠家常,问你德国老家的庄稼收成咋样,小麦可抗倒伏,你们镇上可有黑啤酒和猪肘子,那玩意老香了,慕尼黑我去过,伯林我也熟,选帝侯大街上遛过弯。

    这一通尬聊,硬是把多尔夫的乡愁勾起来了,他来中国三年了,基本是在青岛度过,会说简单的胶辽官话,湖北话还不熟,刘骁讲的是京师官话,他倒是能听明白。

    多尔夫心说这个人不简单,大清难得有这种见过世界的青年翘楚,而且性格豪迈,不像其他人那般要么眼高于顶,要么奴颜婢膝。

    正聊着,一个补服标识四品武官的大汉走了过来,一脸憨厚,先和多尔夫打招呼,又向刘骁拱手致意,说部堂有请总教习。

    多尔夫跟随四品武官走进了总督签押房,刘骁没资格进去,继续留在外面,他老丈人说话了:“刚才那人你认识么?”

    刘骁说:“你说洋人么?”

    王老师说:“我说那个山西人。”

    刘骁说:“听他口音真有点山西味儿,我第一次来,怎么可能认识他。”

    王老师说:“他叫张彪,是张之洞在山西做巡抚时的戈什哈,就是卫兵,因为擅长伺候领导被老张带在身边转任武将,张之洞还把自家丫鬟许配给他,所以张彪又被称为丫姑爷。”

    刘骁哑然而笑:“确实,我见过一个给局长开车的驾驶员,就和张彪差不多的样子,看着老实忠厚,做事又特别细心,领导用着舒心放心,古今都一样,哎,王老师你怎么认识他的?”

    王老师说:“我是教历史的啊,张彪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路人甲,其实在历史上也算个人物,辛亥革命时,他是唯一做了抵抗的,但起义军也没难为他,礼送出境,后来他在天津买了个园子,名字取的非常直白,就叫张园,后来溥仪被赶出皇宫,就住在天津张园,张彪伺候的特别周到,以至于这人死后,溥仪还给他一个忠恪的谥号。”

    刘骁佩服的五体投地,学历史的就是牛逼,随便一个小人物都能说出一堆故事来,带着王老师比带一千人都有用。

    此时签押房内湖广总督张之洞正在为训练军队的事情发愁,甲午之战惨败之后,朝廷急于编练新军,一南一北有两个试点,北方是袁世凯的小站练兵,南方就是张之洞的湖北新军,听说小站练兵成绩斐然,自己这边却进行不下去了,张之洞岂能不急。

    练兵困难重重,首先是没钱,其次是没人,没钱还能想办法解决,这不把蓝道员召来就是筹款,但没人的问题就难办了,花钱都请不来人才,也招募不到高素质的兵员。

    刚才张之洞要求蓝凤林为湖北新军提供一千万两银子,纳兰一脸无奈,他说我没有胡雪岩的能耐,一千万实在是拿不出来,但部堂大人的信任不能辜负,我回去就变卖家产。

    这话说的张之洞都不好意思再催逼,他确实是把蓝凤林当成了提款机,但人家蓝道员并未像胡雪岩依仗左宗棠那样靠自己以权谋私,一直兢兢业业办工厂,确实不像是奸商做派。

    张之洞赶紧说了几句话缓和,纳兰正想着引荐刘骁,张彪过来倒茶,顺嘴提到多尔夫总教习在外面,好像有事。

    “快请。”张之洞忙道,他对洋人总教习那是高度重视,师夷之长嘛,就得当成老师一样敬着,哪怕这会儿正见着客,也能插队。

    纳兰很懂事的起身告辞,张之洞让他坐着别动,洋人直脾气,说话不绕弯,几分钟就完事。

    果然,张彪将多尔夫总教习带进来之后,这个德国人敬了个礼就递交了辞呈。

    这下张之洞慌了,花大钱请来的教习怎么说走就走,要知道德国教官可不好请,全世界最强的陆军本来是法国,普法战争之后变成德国,德国陆军比英美俄法奥日都强,大清学德国准没错,多尔夫这个人也挺尽忠职守的,下雨天都照样出操,走了多尔夫,怕是再难请到这么好的教习了。

    张彪赶紧替大人问话,是有人不遵号令,还是饮食起居哪里不习惯?

    多尔夫说都不是,是你们的兵员素质太差,我怕继续教下去会得心脏病,提前见上帝。

    这也是张之洞的心病,朝廷的心病,大清早年靠的是八旗劲旅和数量庞大的绿营,闹太平天国时,八旗绿营就不堪用了,是湘军和淮军这些团练打赢的战争,甲午之战,朝廷派出的是最能打的淮军,还不是一败涂地,所以才要练新军啊。

    湖北有武恺军、武防军、武建军这些旧式军队,又有从江南护军前营调来的五百精兵,从这些人中挑选出一千人组成的新军班底,已经是张之洞能拿得出手的最强阵容,就这样多尔夫还嫌素质太差,上哪儿说理去。

    张之洞沉吟一下,说授予总教习选人全权,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快七十岁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这洋人不是真的要辞职,而是嫌权力不够大,放不开手脚而已,那就给他权,反正是洋人,难不成还能养虎为患造反不成。

    多尔夫还真就坡下驴,当场答应,并且提出第一个要求,外面那个千总看起来很好配合,我要他。

    张之洞就问张彪,哪里来的千总?

    纳兰接口道:“是卑职带来的人,刚捐的六品顶戴,未有实职,还有个师爷姓王。”

    张之洞道:“一并叫进来。”

    多尔夫又提出第二个要求,你们湖北的兵员不行,论当兵还得是山东人,我在青岛的时候访问过威海,英国人组建过华勇营,就是征募的当地百姓,那素质杠杠的。

    张之洞头大,放着湖北人不用,千里遥远从山东征兵,这是嫌自己的钱包太鼓了么。

    张彪出去将二人带了进来,张之洞只觉得点了两根蜡烛的签押房顿时亮堂起来,一个人的荣光和精神竟然如同白昼之光般闪耀,此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一切都是张之洞的幻觉,刘骁自身并不会发光,但他的气场是遮掩不住的,而张之洞偏偏就是对气场极其敏感的人,他为官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不论是太后老佛爷还是当今皇帝,亦或是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刘坤一,都有相应的独特的气场,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气场不比他们差,甚至更强一些。

    张之洞不禁想到一位故人,前两江总督太子少保陶澍就是一个慧眼识人的大才,陶家的女婿胡林翼还是八岁小孩时就被看中定了娃娃亲,后来陶澍又看中了一个连进士都考不上的穷教书先生,结成了儿女亲家,这个教书先生叫左宗棠。

    眼下,张之洞觉得发现和陶澍第一次看到胡林翼左宗棠的心情一样,国家出人才了。

    这些念头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张之洞坐着没动,下边刘骁一甩马蹄袖请安,嗓音洪亮,令人精神一振。

    纳兰介绍说这位刘骁刘白龙,祖籍商州,出洋多年,经历颇丰,刚回到国内想报效朝廷,所以花钱捐了个官儿,这回跟自己来总督衙门,就是想求个实职。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提什么出洋多年,就引起了张之洞微微的反感,这年头吹牛的人太多,仗着朝廷求贤若渴,什么阿猫阿狗都跳出来,张之洞相信这个年轻人是个天造之才,但不相信他有丰富的出洋经历。

    “张彪,你去把我书架左侧第三本册子拿来。”张之洞说道。

    张彪立刻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英国蒸汽船的说明手册来,张之洞让他交给刘骁。

    这是当场考试啊,刘骁接过册子就傻眼了,他英语六级不假,但是掌握的单词量涉及不到十九世纪舰船专用术语啊,但他一点都不慌,按照音标念出来足够唬人就行了。

    这一关轻松通过,关键在于考官也不会英语,只是拿册子来吓唬人罢了,刘骁念得对不对,张之洞也不知道,反正流利是肯定的。

    张之洞又问他一些外洋的风土人情,如果真的游历过外国,定然会讲出一些坐轮船火车住客栈的经历,以及工厂大楼桥梁铁道的景象,这才是普通人能观察到的情况。

    但刘骁不一般,他绕过这些聊天时的谈资,直接谈欧美的政治制度,英国的君主立宪,法兰西的共和制,美利坚的联邦制,还有东邻日本独特的制度。

    “富国强兵,制度为先,我大清迫在眉睫的问题是国体落后于时代了。”刘骁侃侃而谈,张之洞微微颔首,百日维新之后,这些话已经不算是大逆不道之言了,而是有识之士的共识。

    这个年轻人的眼光格局宏大无比,这哪里是练兵的人才,简直是做首辅的预备,张之洞只恨自己没有这样一个俊才儿子,不然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眼瞅着自己提出的主题被打岔,多尔夫干咳一声,张之洞回过神来,早已做了定论,留用,先从练兵做起。

    “刘骁,本部堂就着你做个实职的千总,跟随洋员总教习行走,你可愿意?”

    刘骁一拱手:“我不愿意。”

    “嗯?”张之洞皱起眉头,这小子说话不过脑子的么,这样怎么在官场上混。

    “让多尔夫给我打个下手还行。”刘骁说,“部堂大人,其实本来我就是为了练兵一事而来,湖北新军我承包了,三个月,一万兵马到位,包你满意。”

    张之洞瞳孔放大,此子甚狂!不好。

    “三个月如何办到?”张部堂冷冷道。

    “部堂大人若是事无巨细都过问的话,下面人怎么干活。”刘骁说,“卑职自有妙计,且不要大人一两银子,三个月把新军的雏形拉起来,办不到,人头给你。”

    张之洞说:“军中无戏言。”

    刘骁道:“愿立军令状。”

    万万没想到,让自己头疼的钱和人的问题瞬间解决,张之洞心情大好,让张彪安排宵夜,他要和刘骁好好聊聊。

    最尴尬的莫过于多尔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想还是礼貌的告辞了。

    酒菜摆上,后宅的小圆桌,简单四个菜,就张之洞和刘骁纳兰王老师四个人,张部堂换下官服,穿着长衫,亲自为刘骁斟酒,问他哪里来的钱和人马

    刘骁明白这个事儿老张弄不清楚是不会罢休的,便说自己翁婿二人在海外多年经商,略有积蓄,现在散尽家财,在四川山东商洛等地招募了一批壮丁,就等着报效朝廷来着。

    “忠心可嘉啊。”张之洞赞了一句,心中却犯起了嘀咕,私人在民间招兵买马,不用问连武器都置办了不少,这和造反有啥区别。

    终于轮到王老师上场了,他先敬了张之洞一杯酒,开始讲天下大势,北方教民与百姓的争端日益激烈,义和拳风靡华北,冲突一触即发,京师权贵却如同温水锅里的青蛙不自知。

    “国家危难,就在庚子年。”王老师罗列了一大堆证据后断言。

    张之洞明白了,人家翁婿俩忠肝义胆,效仿的是当年曾文正公在湖南老家招募团练救国救民的旧事,是自己狭隘了,格局小了。

    “我敬二位一杯。”张之洞端着杯子站了起来。

    张部堂和王老师一见如故,当晚便将王老师留下抵足而眠,彻夜长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