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页

作者:七世有幸/七英俊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写得非常简短,一共只有两段。第一段命太子克承大统,封庾晚音为太后,又点了几个信任的臣子佐理政务。

    第二段更是只有一句话:“逆贼夏侯泊,直诛勿虑,当以天下为先,勿论朕之生死。”

    翻译过来就是:杀他就行,不用管我死活。

    林玄英:“他自知命不久矣,不想在最后成为你的累赘,也不想在敌营受辱。但他也知道我们不可能真的弃他于不顾,所以一早说了,如果不幸被端王抓住,他会找机会同归于尽;如果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他会……自我了断。”

    庾晚音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一时间血液上涌,像一只应激炸毛的动物:“所以,你就顺理成章地放弃他了?”

    “当然不是!我还在派人四处找他!”

    “那先找到他再动兵啊!”

    林玄英沉默了一下:“你也知道时间来不及的。叛军都在日以继夜朝都城赶,看端王这架势是打算直接登基。他还在四处搜捕你,很快就会查到你在我这里。一旦提前暴露,我们就无法攻其不备了。”

    “……”

    林玄英:“陛下留下这密旨,就是逼我们顾全大局,抓紧行动。”他语气冷静,“其实,为了在都城之外截停叛军,我们的先锋军刚才已经开拔出城了。”

    庾晚音胸膛起伏,仍旧紧盯着林玄英。

    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昨日之前,她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此人如今手握重兵,还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甚至还有一道圣旨作保。只要他想,世上一切权力唾手可得。

    ——只要他想。

    林玄英从眼神里猜出她心中转的念头,面色沉了下去:“不管你信不信,我对这一切根本不感兴趣。我之所以在此,是因为师父命我辅佐陛下,而陛下命我听令于你。”

    他一字一句道:“你还不明白吗?是他要为你扫除一切障碍,要保你荣登高位,百岁无忧。他自己没做到的事,他相信你都能做到。至于一切平定之后,是踹开太子文治武功,还是拂衣而去游戏人间,都随你高兴。”

    ……

    庾晚音:“最后一句是他说的还是你加的?”

    林玄英:“……”

    林玄英:“是我加的。”

    知县府里一片死寂。

    无人出声时,隐隐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城中的大部队出动了。

    庾晚音与林玄英对峙的当口,一旁的将士等不住了,走来低声问:“将军,是否先将这些袖中弩分发给大军,下令备战?”

    林玄英站在书柜阴影中,没有答话,挑眉看着庾晚音。

    于是房内所有人都看向庾晚音。

    无形的潮水席卷而来,将她推向高处。她张了张口,数万人的生死挂在她唇齿之间。这一次不是演习,也没有失败的机会。

    她站在政权的终点与起点,在大风起处俯瞰洪流。境随心转,因缘生灭,日升月降,江山翻覆,全凭她一念。

    而她的身前已无一人挡着。

    此即至高,无上。

    她无法自控地一阵颤栗,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敬畏,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庾晚音在这一刻忽然领会了“孤家寡人”的意思。或许每一个走到最高处的人,都曾路过这个拐点。或背离,或舍弃,撒开一双紧握的手,投身于一片浩瀚的虚无。

    可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偏偏是她这么一个又懒又弱、平生乐趣只是挤在地铁上看点小说的社畜,掉进了这个世界,站到了这个位置?

    面前这道题,本该由圣贤垂问,由千古豪雄作答。现在老天爷却硬是把答题板塞到了她手中。

    既然非要问她……

    庾晚音突兀地笑了笑。

    那她的答案是:她全都要。

    “林将军。”庾晚音道,“陛下命你听令于本宫,对吗?”

    林玄英和巨人们都是一顿。

    庾晚音既然当众逼他表效忠,就意味着她即将给出的命令,他们多半不爱听。

    林玄英低头与她对视着。与初遇时那个养尊处优的宠妃相比,此刻的她苍白消瘦,眼下有淡淡的绀青色晕影。

    匪夷所思的是,这却反衬得她的五官更明艳了。上扬的眉峰,猩红的眼角,唇边似有若无的弧度,既妩媚,又威严。

    仿佛过了许久,他跪地道:“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皇宫大殿。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只有胆子大的才敢惊异地抬眼瞟一下。

    夏侯泊的轮椅停在空荡荡的龙椅旁边。他歪坐其上,垂眼看着众人:“陛下被妖后所害,沉疴难起,只得命本王代理朝政。诸位可有事要奏?”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可怖,半颗脑袋都缠着纱布——北舟那一枪不仅崩掉了他的一边耳朵,也毁了周围的皮肤,破相是肯定的了。

    更严重的是那两条绑成了粽子的腿。那天在邶山脚下许多人都瞧见了,他的双腿被落下的巨石砸了个结结实实,拖出来的时候形状都变了,不知骨头碎成了多少节。

    为了保住这两条腿,太医院的老头子已经换了三波,目前看来希望仍是渺茫。而且,粗通医理的臣子心中都在犯嘀咕:这么严重的伤,是有可能引发脓毒血症而身亡的。

    即便如此,他顶着惨白的脸色和盈额的冷汗,居然还要坚持上朝。

    这男人的权欲简直大到了疯狂的程度。

    也可能他本就是个隐藏的疯子,比夏侯澹还疯。

    但即使是心中清楚他谋权篡位的臣子,也只敢低着脑袋不吭声——大殿之外,他那支叛军还在四处巡逻,镇压一切胆敢反抗的力量。更何况在都城之外,还有三支大军正在赶来。

    这个人执掌大权是迟早的事,何必平白搭上自己一条命呢?

    夏侯泊又催问了一遍,几个老臣战战兢兢地上前,报了些无关痛痒的地方小事。

    未等他开口,忽然有人朗声道:“臣有本要奏。”

    李云锡昂首阔步走出了队列。

    当日邶山脚下,边军刚刚撑起巨石,将双腿被砸烂的端王拖走,大地就突然开始震荡。

    地动山摇,土石迸裂,即使是最训练有素的将士也摔得东倒西歪,全场几乎无人站立。

    在那一片混乱中,山上的李云锡等人却奇迹般保住了性命。追杀他们的兵士被震了下去,他们几个却牢牢抓着树根躲过一劫。

    待他们连滚带爬地逃下山,夏侯澹和夏侯泊都已经不见了。只能看到数驾马车在叛军护送下,朝着皇宫的方向匆匆远去。

    也正因此,众臣心中始终有个疑问。

    而李云锡将它问了出来:“敢问端王殿下,臣等何时可以面圣?”

    殿上的夏侯泊垂眸望向李云锡,眼中一片阴冷。

    然而李云锡当初不怕夏侯澹,此时更不会怕他,甚至宛如站到了舞台中央,一脸英勇无畏地回望过去。

    对视几秒,夏侯泊似乎是想露出一个微笑,结果只牵动了半边脸的肌肉,笑得分外狰狞:“本王刚刚说了,陛下重病,需要静养。而且妖后还流窜在外,谁也不知道她会使什么妖法祸乱朝纲,宫中近日还是防备周全些为好。因此,本王不敢让可疑人等面圣。”

    他将“可疑”二字咬得很重,目光阴恻恻地扫过几名大臣。

    当日邶山兵变,文武百官慌乱之中,都下意识地朝各自选择的阵营逃去。也正因此,不少隐藏的拥皇党都暴露在了端王眼中。

    此时这些人被他一一扫过,顿时一阵颤栗,将头埋得更低,心中叫苦不迭。

    谁叫他们押错了宝呢?

    夏侯泊收回目光,慢悠悠道:“本王倒是有些好奇,李大人究竟有何要事,非要在此时打扰陛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显然李云锡若是再轴下去,一个“妖后党羽”的罪名便要扣下来了。

    李云锡仰头直面着端王:“臣以为——”

    “臣以为当日邶山之变甚为蹊跷,尚有许多疑点未明,需禀告陛下。”

    杨铎捷缓缓走到李云锡身侧与之并列:“单凭区区一个刺客的一面之词,便要给一国之后定罪么?”

    “说得对呀,”尔岚紧随其后,“庾少卿贵为国丈,未经审理就关押入狱,不知循的是何律法?”

    “放肆!”有端王党叫嚣开了,“殿下,这几人无事生非,居心叵测,应当拿下彻查!”

    夏侯泊眯了眯眼,对着侍卫抬起手。

    “金大人此言差矣!”

    一个年轻官员突然大步走了出来:“李大人求见陛下,乃是因为此等机要之事,确需陛下亲自定夺。却不知金大人口中的无事生非是何意?”

    这人正是邶山下暴露的拥皇党之一。

    他这一牵头,余下的拥皇党面面相觑,都有些蠢蠢欲动。

    方才他们瞧见端王眼中的凶光时就多少领悟了,现在想明哲保身已经晚了。就算当一时缩头鹌鹑,以端王缜密多疑的性子,自己此生断无出头之日。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到这关头,众人难免也被激起了一丝血性。一个篡位的如此嚣张,还有没有天理了!

    一个接着一个,二十余人站了出来,与端王党针锋相对。还有一些虽未开口,却也终于抬起了脑袋,直视着端王。

    无数目光同时射向他,一时竟气势迫人。

    夏侯泊心中恨意滔天。

    他可以杀一个,也可以杀两个。但在都城里的反抗势力尚未完全清缴时,他承受不起杀死数十名重臣的后果。必须咬牙忍几天,等三军到了,就再无后顾之忧。

    他深吸一口气,温声道:“今日晚些时候,待陛下龙体恢复些许,自然会召见诸位。下朝。”

    话音刚落,便抬手示意宫人将自己推走,背影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云锡等人自然不会被这句模棱两可的说辞搪塞过去。

    下朝之后,他们带着一群年轻官员,直接到夏侯澹的寝宫门前跪成了一片。

    侍卫上前想要驱赶,他却一脸浩然之气:“我等只是跪在此地为陛下祈福,等待他召见。”

    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打的又是为皇帝祈福的名号。侍卫不敢擅自动粗,只好去请示端王。

    也不知夏侯泊吩咐了什么,没人再来驱赶,任由他们在寒风中自行跪着。

    到了下午,文臣们东倒西歪,就连身体最强健的李云锡都冻得打起了摆子。身旁的尔岚面色铁青,已是摇摇欲坠了。

    李云锡勉强抬头瞧了瞧依旧紧闭的寝宫大门,开始思索是强闯一次试试看,还是先打道回府,明日早朝再以死相逼。

    就在此时,寝宫的门突然打开,一名宫女飞奔出来,顺着回廊跑远了。

    李云锡眯眼看着,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

    不一会儿,宫女带着蹒跚的老太医匆匆赶回。侍卫随即又关紧大门,挡去了他们窥探的目光。

    又过片刻,夏侯泊亲自来了,面色冷肃,由人推着进了门。李云锡等人已经站起身来,追过去叫了一声,他充耳不闻。

    李云锡转向侍卫:“让我们进去。”

    侍卫:“属下有令在身,不得放行。”

    杨铎捷哆哆嗦嗦拉开李云锡,上前与侍卫交涉。还没说两句话,门内传出一声尖锐的悲号。

    李云锡等人越过一群哭哭啼啼的宫女,趁乱挤进里间摸到了榻前。

    太医跪着,端王坐着。床榻上躺着的人面色青白,死不瞑目。

    李云锡犹不死心,将他的脸仔细打量了三回,脑中“轰”的一声,只知道自己跪了下来,心中却一片茫然。

    怎么可能真是夏侯澹呢?

    夏侯澹怎么就……这么无声无息、孤苦伶仃地死了呢?

    这不该是他,也不该是他的死法。

    端王歪坐在轮椅上,吃力地倾身握住夏侯澹的手,满脸写着悲痛万分:“陛下放心,臣定会好好抚养小太子。”

    李云锡口中翻起一股血腥味,是后槽牙咬出了血来。他猛然抬头,恶狠狠地瞪向端王。

    夏侯泊犹如未觉,抬起袖子优雅地拭了拭眼眶,未毁的那半张脸仍是一派温文尔雅:“如今多事之秋,更不可一日无君,尽快准备太子的登基大典吧。来人——”

    “是!”窗外有人齐声相应,气势惊人。

    夏侯泊的目光掠过李云锡,又轻飘飘地投远了:“送各位大人回府暂歇,准备守丧。”

    当——当——

    低沉的丧钟声飘出了都城,在铅灰的天幕下回荡不绝。

    林玄英是在马背上接到这个消息的。天子驾崩的消息不可能压得住,整个队伍里一片哗然。

    他愣怔了数息,倏然回过神来,飞快地扭头去看身后——庾晚音正扮做他的贴身侍卫,跟在他身后行军。

    她被盔甲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出表情。

    林玄英收了收缰绳,放缓速度与她并驾而行,却头一次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口。

    最后他只是干巴巴地低声问:“你觉得如何?”

    庾晚音:“是好消息。”

    林玄英:“?”

    他颇有些胆战心惊地看向庾晚音。

    庾晚音的声音毫无波澜:“如果尸体是真的,端王手上已经没有牵制我们的筹码了。如果尸体是假的,说明他并未找到陛下,那他的手里也没有筹码。无论哪种情况,我们都可以继续推进计划了。”

    林玄英努力理清思绪:“那有没有可能,尸体是假的,但陛下还在端王手中,扣着当作底牌?”

    “不可能。”庾晚音冷静摇头,“如今天下皆知陛下已崩,消息还是他放出的,到时候他再变出一个陛下,谁又会认?”

    林玄英大骇:“你不会认吗?”

    “我会。但端王不信我会。他自己天生冷情冷性,便坚信世人皆如此,他不会拿人性冒险的。这一点,我在制定计划时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