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凤筑鸾回 > 第20章 执念

第20章 执念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jj020人生若只如初见

    自重华门出来的西平郡王郁郁寡欢,曲伯尧那一句好风流真真是一针见血,将他一腔愤怒和意气全数挫骨扬灰。

    风声从两侧孤峭的墙壁隙里灌入甬道,发出一丝丝尖啸的呜咽,西平郡王神思恍惚地以为是归来的魂魄,虚浮的脚步在青石砖上打着漂,趔趄着疾疾追寻那凄凉的悲号,十指攀着高墙,勾着砖隙,却徒抓一手风化的砖灰。一松手,灰尘洒洒随风逝去,西平郡王萎靡不振地靠着墙壁跌坐下去。

    此番抗旨前来盛都面圣,他本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大概是以为他性情温顺,从来与人无争,不足为患,公孙戾放了他一条生路。尽管半个时辰前他还当着公孙戾的面,低声下气又大逆不道地请求,请求公孙戾准许他将他未过门的王妃的骨灰迁回宁州郡。

    公孙戾龙颜大怒,一脚踹在他的喉骨将他掀翻在地,劈头盖脸地痛斥他说:“常言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一件穿不了的衣裳,你竟敢抗旨冒死来盛都求朕。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

    西平郡王从地上爬起来,擦去嘴边的血渍,整饬好衣襟,再一次端正地跪在公孙戾跟前:“四哥既说兄弟如手足,那为何不顾念兄弟之情要残害手足?为何不能放三哥和八弟一条生路?为何要逼得九弟走投无路,诚惶诚恐地去守皇陵?为何要将没有犯错的十二弟流放到遥远的琼州?

    郑媱是父皇为臣弟钦点的王妃,过了文定就是臣弟的妻,如今,她身既殁,臣弟要求迁回她的骨灰,乃是情理之中。如今,四哥依旧不念手足之情,浮光掠影的体恤都吝于施予臣弟!”

    “混账东西!”公孙戾狠狠捅了他两脚,捅得他腹部绞起一阵阵穿肠的痛苦。“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口,你活腻了是不是?”公孙戾一声冷笑:“死了这条心吧。郑媱被右相曲伯尧一箭射死后,尸身就被焚了,如今,却是连灰烬都不剩,朕又上哪里给你找骨灰?滚——朕不想再看见你,马上给朕滚——”

    ......

    夕阳如一块红彤彤的胭脂饼,悬在宫城飞翘的檐角之上,一双燕子剪剪掠过。西平郡王闭上眼睛,犹记那年,画舫之上那女姝尴尬低首的情景;他从水下交错的青荇间拾起玉搔头;他说着美人之贻时她霞飞的双颐。

    他一出生便占尽了父皇母后的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猎过无数宝贝,阅过无数美女,从来没有一样东西如她那样让他着迷,着迷得无法自拔,宁愿沉沦丧志。他是人人称羡的魏王,是天之骄子,他在音乐上的造诣无人能及,无数女人对他趋之若鹜,他一个多情的眼神、一个拨弦的举止便能颠倒众生。唯独,唯独她拒绝他的靠近,偏偏不正眼瞧他。

    他公孙羽不服,于是不顾她的意愿向他父皇请旨赐了婚。大婚在即,世事难料,弹指的光阴便物是人非,良辰美景和佳人俱作了古。兄嫂被杀,爱妻被夺不成反被诛,叫他一腔恨意怎能平?

    重将玉搔头掷在鼻端轻嗅,含在唇间亲吻,西平郡王终于忍无可忍地落下悲愤的泪水。

    不远处的脚步声渐渐急促,那人飞奔而至,一下子跪在他跟前,用两只雪白而温暖的葇夷握住了他的手,她拧着眉随他一起无声落泪:“王爷。”

    西平郡王迎着夕阳睁开眼,看清来人,立时狂躁不安。每每多看她一眼,他就会从心底漫出无边无际的恐惧与愧疚来,西平郡王奋力地甩开她的手,惶急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避开她,嘶吼道:“你走,本王不想看见你,走——”

    她仍是不走,急急追逐着他趔趄虚浮的脚步,时不时伸手拉他一把,却总是被他嫌恶地拂开。

    夕阳转过宫城飞翘的檐角,斜斜照进重华门外漫无尽头的甬道,将落寞的西平郡王撕裂成长长的一竿瘦影。

    她锲而不舍,任他嫌恶地在前头骂骂咧咧,依旧执着地跟在他身后行走。

    她是左相顾长渊庶出的、离经叛道的小女儿,顾氏琳琅。

    jin-jiang-wen-xue-cheng

    自宫中回来更衣时,曲伯尧却找不到之前放在那件衣裳里的绣帕了。东翻西找,快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仍是不见那绣帕的踪迹。此时,恰逢卫韵进屋。卫韵疑惑地问:“相爷在找什么?”

    他依旧埋头翻找,问她:“你收拾屋子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方绣帕?”

    “绣帕?”卫韵挑眉,吟吟一笑,从袖中拿出递给他道:“是这方吗?”

    他急忙抢夺过去,一展开,翻来覆去,只见洁净的绢子上一双夜合花,眉心拧成一团。

    “是这方吗?”卫韵追问。

    “洗过了?”

    “是啊,”卫韵笑道,“奴家见那绣帕上有血渍,就拿去洗了。”

    他转过脸来,正色而平静道:“卫韵,本相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对你百般信任;如今看来,本相待你似乎太优渥了,本相早就说过,不要有多余的心思。”

    卫韵一颗心砰砰直跳,忙跪地垂首道:“奴家不解相爷这话何意,奴家真的只是见那绣帕污了,才拿去洗的。”

    钟桓的声音忽然自外头响起:“主子,西平郡王求见。”

    “以后不准动本相的东西!”曲伯尧竟勃然大怒,瞥了她一眼,又缓和了语气:“西平郡王来府一事,不要告诉郑媱。”说罢阔步出屋。

    卫韵抬起头来,略作沉思:看来,他的心里真的已经容不下任何人。

    卫韵去找郑媱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而郑媱午睡才刚刚起来,正由春溪给她梳头。卫韵轻叩了两声房门,得到应允后施施然入内。

    郑媱转过脸来,笑道:“卫夫人来了,正巧,我刚刚准备去找卫夫人呢。”

    “哦?”见她笑得这样开朗,讲出的话也完全没有了最初的犀利,卫韵有些诧异,“这么巧,我也有事要找郑娘子呢。”

    “的确巧了,”郑媱阻止春溪为她上簪,“既然卫夫人来了,那就不必出门了,这簪就不上了。”又笑对卫韵:“那卫夫人先说。”

    卫韵低头看了腕上所搭的一件男人中衣,说道:“从前我就听说郑娘子生有一双巧手,绣出的花样独一无二。相爷这件衣服破了,却一直舍不得扔,就劳烦郑娘子在这里绣一朵夜合吧。”

    郑媱移目瞥了一眼,欣然应允:“好......”娉娉婷婷地起身,纤细的五指一攥,轻轻抽了过去。

    卫韵趁机近距离观视。香腮罥霓晕,绿腰沉水熏。郑媱脸部的气色较之以往似乎好了许多,眉目间也没有忧愁,卫韵心下更加诧异。忍不住又多看了郑媱两眼,竟发觉她眼神中一点倔强的锐利已消靡的无影无踪,整个人温润得如琼脂*香,氤氲而出的香气沉沉却叫人微微目眩神迷。

    凝视她溶溶月色般无瑕的容颜半晌,卫韵方开口道:“郑娘子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心情也似乎不错。”

    郑媱一双瞳仁内柔意毕现,微低了螓首,两靥泛红,曼声细语道:“我实在想念媛媛,昨日我问过他了,他告诉了我,我与他说想去看看媛媛,他应允了,还说改天要带我一起去看媛媛。得知媛媛现在被照拂得很好,知道她安然无恙,我也就放心了,算是不负我母亲死前嘱托。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是,令妹如今的确过得好。长.....”卫韵话到此处,心中突然警醒,再次定定地对上郑媱期待的视线,她分明是急切渴盼着她的回答,原来是在套她的话。险些说漏嘴了,卫韵莞尔一笑:“令妹如今的确过得很好。”又问郑媱:“刚刚郑娘子说准备去找我,郑娘子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

    “哪里是什么要求。”郑媱执起她的手笑道:“我一个人总是觉得无聊寂寞,想去与卫夫人叙叙话罢了,就是怕有些时候不便,叨扰了卫夫人。”

    “哪里会叨扰。”卫韵拍拍她的手,“郑娘子没事就多出来走动走动,相爷也期盼着见到郑娘子呢。”卫韵说完便起身,“时候不早了,我得去看看厨房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春溪,你呆会记得来端膳。”脚步到了门槛处时又忽然回头,一敲脑袋:“哟,瞧我这记性,我来找郑娘子还有一要事呢,今日府中有贵客,相爷特意让我来通知郑娘子,不知郑娘子想不想见那人。”

    郑媱目中疑惑。

    “是西平郡王,”卫韵再次莞尔,“西平郡王他人,现在就在府中,专程为了‘死去’的郑娘子而来。”她微微以袖掩口低笑,“也许此刻正与相爷剑拔弩张呢。”

    “郑娘子,你要不要去幕后看看故人?”

    “不去了,”郑媱面色柔和,笑道,“就如卫夫人所言,郑媱已经死去,魏王也成了西平郡王了......”

    卫韵微笑着颔首,姿态娴雅地转身闭门。

    长......长......长......

    “长.....”“长......”“长......”

    郑媱喃喃重复,冥思苦想,莫非,是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