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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溺话说完,廖棠直接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怀疑眼睛出现错觉一般。

    看上去逆来顺受的不起眼小女生,怎么可能会说这种话?

    廖棠还没开口,刚站起来却又被一个人撞开。

    路鹿一米二的大长腿立在那,仿佛没看见她人似的,直接和陈溺打招呼:“小美人!”

    廖棠被撞退几步,恼怒地瞪过去。

    但路鹿丝毫不把这威胁的眼神放在眼里,要不是陈溺让她别跟这人继续计较,她一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廖棠那张虚伪的脸皮扯下来。

    就这还学姐?造谣女孩子名声,简直欠教训。

    偏偏这人还挺会耍心眼,也不直说陈溺和那教官有什么事,只是字里行间全是那种暗示。

    陈溺已经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收起,不以为然地扫了她一眼,换了张笑脸和路鹿坐在草坪上。

    路鹿搓了下她的手:“你腰好点没啊?”

    “躺一晚上就好多了。”她吐了吐舌头,有些俏皮地说,“但我不想回去军训,所以还得装成受伤严重的样子。”

    路鹿赞同这种偷懒方式,点点头:“多歇会儿多歇会儿,你名誉还受伤呢!”

    话刚说完,江辙身后那几个人都过来了,先和陈溺打招呼的是上回在球场见到的贺以昼和黎鸣。

    校区这么大,平时不约好压根碰不上面。

    贺以昼也算是第一次在清醒的状况下见到陈溺,认真一看,还挺漂亮的。他上回醉成那样也觉得她是个酷girl,这么碰上面,也没觉得错。

    女孩站起来才到他们胸口,背脊挺直,肩膀薄瘦。

    水润的皮肤在太阳光下白到有种透明感,粉扑扑的脸上逆着光能看见细细小小的白色绒毛。乖巧的脸配上一双清泠泠的眼眸,倒有几分清冷疏离感。

    一旁的黎鸣指指她手里的U盘:“陈妹牛逼啊,还会收集证据了。”

    看了看边上没其他人,陈溺皱皱鼻梁,实话实说:“假的,调监控太麻烦了,这U盘里面只有我的作业。”

    “……”

    几个男生有些傻眼,联想到她刚才胸有成竹、撒起谎来眼也不眨的唬人模样,是个高手啊。

    路鹿笑嘻嘻地揽住她肩膀,夸赞:“我们小美人就是聪明!这叫什么?空手套白狼!”

    陈溺脸被晒得有点红,侧过脸:“对了,昨天晚上谢谢你们帮我删帖子啊。”

    项浩宇他们不敢居功,摆摆手:“谢江辙就行了,搜ip和黑帖子全他动的手,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儿。”

    “都是自己人!谢来谢去多生分啊。”路鹿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一拳头砸江辙胳膊上,“我听说那个方晴好是廖学姐闺蜜,她说看见你抱着我家溺溺不撒手是怎么回事?”

    她问得太过自然,以至于在场不知情的人都怔了一下。

    太阳从西北方向照射下来,江辙背着光,站得不算直。闻言撩起眼皮看过来,深邃有神的眸里带着点戏谑,微微勾唇,脸上是藏不住的坏。

    话是对着路鹿说的,似笑非笑的眼却是眄着陈溺:“你问我?”

    边上几个大男生笑得有些隐晦。

    路鹿不明所以:“问你啊。”

    四目相对,有几秒钟心照不宣的沉默。

    陈溺小幅度拉了拉她的衣角,解释:“是我上回练游泳的时候不小心抽筋了,他拉了我一把。”

    路鹿没半点怀疑,“哦”了一句,把罪定在江辙身上:“方晴好对我也不友好,肯定是她见不得江辙哥身边有其他女孩,就和廖棠这个大嘴巴一起乱叭叭!江辙哥,你就是扫把星,看看你的烂桃花!”

    江辙对她的指责没半点意见,不承认也不否认,是完全不在意的神情。两根长指捏着手机一角,懒懒地往前走:“饿了,吃饭去。”

    黎鸣拉着贺以昼往教学楼走,头也没回:“小江爷你们去吧,我们还一节大课要上,先走了。”

    恰好不远处的教官吹哨集合,而路鹿成了他们这里面唯一一个还需要回班上继续练方阵的。

    她苦着脸:“等一下我啊,我还没到晚饭时间。”

    江辙转过头,稍俯身,脸上挂着松散笑意逗人:“谁说要带你一块儿吃了,我不是扫把星吗?”

    路鹿委屈地撇下嘴:“江辙哥……”

    一旁的“妹控”项浩宇要被萌化了,立刻拍拍她的背安慰:“乖乖回班上去,哥给你打包一份。”

    “还是哥哥好呜呜呜,不枉我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都记着你。”路鹿跟几个人挥挥手告别,往操场列队里跑过去。

    陈溺见她走了,也说了句要先回去。脚步才往外迈开,一股勾力又把她扯回去。

    她今天穿了条背带裤,熟悉的手指勾着她左肩上那一条。陈溺有点懵,把背带从他手里拉回来:“你干什么?”

    江辙把手插回兜里,挑挑眉:“不一起?”

    “是啊陈妹,一起去呗,你又不是不认识我们。”项浩宇大声翻起了第二次见面,她居然都不说之前在南港见过的旧账。

    陈溺有点无奈,想了会儿补习班给她发的工资,抿了抿唇:“那我请你们吃个饭吧,就当是感谢昨晚的事。”

    项浩宇懒得推搡:“都行啊,蹭一顿免费餐,我更乐意了。”

    -

    近黄昏的校园,操场上传来大一学子们齐齐喊口号的声音。

    热风里带着合欢花的清香,北门一条小吃街,这个点来的学生还不算多。

    项浩宇看着江辙径直往前走,就知道他们这条路的目的地了:“又去吃关东煮啊,这不是存心去讨嫌嘛。”

    陈溺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为什么说是讨嫌?”

    她看见前面那个关东煮摊子了,开学之初和室友路鹿她们一起来吃过几次。印象中,老板娘明明是个脾气很好的沪上阿姨。

    项浩宇和陈溺并排在后边走,把兄弟的破事爆料得津津有味:“你瞧瞧我们小江爷这张脸,长得多俊呐。刚上大学那会儿,上哪吃饭都能带来一波学姐迷妹来打卡跟着吃……”

    陈溺疑惑:“这不是挺好?”

    “可你江爷那时候还是个青涩少年啊,觉得耽误人家做生意了,每回都抱歉地多给钱。一来二去,人阿姨还以为他显摆自己有钱呢!”

    项浩宇说完笑出声。

    陈溺听着也有些好笑,这人的糗事怎么这么缺心眼的感觉。

    果不其然,前方都关东煮阿姨抬眼见到是江辙过来,板起脸:“怎么又来,说了不卖你!”

    “那卖给我吧。”陈溺快步走到小推车那,弯下腰从玻璃口下边探出张白净的脸,“阿姨,我肚子快饿扁啦。”

    她生得水灵灵,声音软糯起来很招人喜欢。

    阿姨变脸飞快,笑眯眯把纸杯递给她:“欸同学你慢慢挑,等不及的话,阿姨就先给你做。”

    “我吃个饭都这么不容易。”江辙叹口气,直接在边上使唤起人了,“两个鳕鱼芝士包、三串香菇丸、再拿两个鲜鱼卷……”

    项浩宇在一旁点完一盒,发现边上这两位还在挑。

    江辙弓着腰,脸部轮廓收敛着,漆黑的眼睛稍稍上扬,氲着笑时有股顽劣的孩子气。

    陈溺手上两盒都是他的量,好脾气地问他还需要什么。

    “还要?”项浩宇听不下去了,插到两人中间,“江爷,你吃这么多,考虑过小姑娘的钱包没啊?”

    江辙扫他一眼,直接通知:“你付钱。”

    “不是,为什么是我付钱不是你付钱?”

    他朝着正在往热汤里下丸子的阿姨努努下巴,理所当然地说:“阿姨不收我的啊。”

    陈溺把自己那份点完,默默打断他们:“我付钱,不用担心这点加起来不到一百块的东西能吃穷我。”

    江辙与有荣焉,修长手指敲敲他的肩:“听见没?吃软饭就安静点。”

    “……”

    项浩宇不明白了,明明他也是个蹭饭的,骄傲个什么劲儿?

    他们找了张桌子坐下,项浩宇点的东西少,很快就熟了。

    他面前热气腾腾,摩挲筷子还没咬几口,就接到了快递电话。学校快递柜满了,喊他把放了几天的东西赶紧签收。

    江辙看他起身的动作,微皱眉:“你现在去?喊老贺他帮你收一下啊。”

    项浩宇不放心:“不是别的东西,是鹿鹿给我弄的专辑。”

    陈溺撑着脸,有点惊讶:“路鹿送的是「落日飞鸟」的最早周年限定?”

    “是啊,我也不追你们喜欢的这个乐队,不知道她送我这些干嘛。”

    陈溺笑得有几分意味深长,说:“去收吧。记得保管好,今年的限定款很难抢到的。”

    项浩宇把食物打包带走,这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几碗关东煮做好,阿姨端上桌时还劝了句陈溺:“小姑娘别跟他走太近晓得伐,这小子每次带来的女孩儿都不是同一个的呀!”

    陈溺衔着筷子笑,乖巧地答:“好嘞。”

    江辙咬了一口花枝烧,慢悠悠:“你还真敢应。”

    陈溺极为平静:“那不然呢?跟她说你是清纯小白花,平日矜持得都不让人碰一下?”

    某“清纯小白花”人高腿长,坐下来时膝盖也顶着矮桌。拱了下桌子,直接把桌面都抬高了几公分:“陈学妹,你好凶啊。”

    “……”陈溺白他一眼,“你放下来,让不让人吃了。”

    江辙扬扬眉,嘲她:“刚骂人蠢货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大声?”

    这人居然看见了。

    陈溺随即又想开了点,看见就看见,也不是第一次了。

    两人吃东西都不爱说话,本着对食物的敬畏心,陈溺吃得很认真,连一个眼神也没递给他。

    江辙擦了擦嘴角,真情实感地感叹一句:“你真的好能吃。”

    陈溺以一种“你他妈觉得这是夸奖吗”的见鬼表情望着他。

    手机消息震了几下,是海洋系的社团聚餐要她交餐费。

    陈溺不爱聚餐,去的次数不多。但因为是干部,几乎次次会带头把钱补上。

    那边发过来一个数字,人均206。

    陈溺私戳了同在社团的室友们,问这次怎么扣这么多。

    【盛小小芋】:我也觉得好多啊,廖棠学姐说是因为上次大家钱不够,她自己补上的亏空……

    【倪侠客】:鬼知道是补亏空还是吞私款,我反正觉得每次吃的都不是什么贵东西。

    陈溺咬着下唇若有所思,让她们把平时聚餐的饭馆地址发过来。

    江辙把桌面垃圾收拾完,瞥见她还在盯着手机:“学妹这么受欢迎?”

    陈溺回过神:“比不上你。”

    他厚颜无耻承认:“也是,这得看脸。”

    “……”

    放学铃响起,大一的人都出来吃晚饭,街上客流量也多了起来。

    关东煮的生意火爆,阿姨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

    陈溺侧头瞥见小推车边上坐一个在写作业的小女生,大约六七岁,穿着粉色蓬蓬裙,脸上带着个白雪公主的面具。

    她抬头望见陈溺看她,把面具摘下来向他们笑了一下。

    陈溺有一瞬间的错愕,眼里的惊惶一闪而过。

    因为小女生的脸上有一块不容忽视的棕褐色胎记,像一条丑陋的伤疤

    一附在她眼角周围。

    “吓到了?”江辙抬眼看她,解释道,“阿姨在攒钱,为了给她女儿做手术。”

    小女生似乎也知道把陈溺吓着了,乖乖把面具带回去,从口袋里摸出颗牛奶味的糖走过来递给她:“姐姐对不起,我长得有点吓人吧。”

    “没有……”陈溺接过她的糖,把自己手肘曲着给她看,“姐姐这里也有一块三叶草。”

    只是形状并不大,又是在不注意看就看不见的地方。她那片肌肤太过雪白,才显得有些显眼。

    小女生伸手摸了一下,笑得天真:“和六六的一样诶。”

    陈溺也笑着“嗯”了一声,把钱给她:“帮你妈妈收一下钱,我们吃完了。”

    六六朝她招手:“姐姐再见。”

    一旁的江辙咳了声:“那哥哥呢?”

    “哥哥随便!”

    “……”

    看着他吃瘪,陈溺笑意更深,吐槽一句:“这是人品问题。”

    江辙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唇线抿紧成一条薄薄的线,顺手勾着她背带拉着走了。

    经过学校门口的便利店,陈溺进去买了瓶冰可乐。刚打开冰箱门,最上层的可乐就被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拿走。

    江辙从后面半拥着她把可乐举高了点,低头看着她。

    空间太小,根本转不了身。

    陈溺后背贴着他胸膛,索性仰着张燥热的脸不解看他,柔软发顶摩擦过他胸前的衣料。他身上的气息很淡,是干干净净的大男生特有的味道,半点烟草气都没有。

    这个角度很刁钻,他高挺的鼻梁和眼尾的淡痣依然出彩。

    陈溺一向知道江辙是好看的,略微凌厉的眼神此刻带着满满的侵略性。

    他薄削的唇微动:“请我喝罐汽水?我再帮你一回。”

    她点头,手肘刚想推开他,发觉他已经自行往后退开几步。陈溺反应过来:“你说再帮我一回是什么意思?”

    -

    钢琴房在这个时间段没几个人在,倒是有老师在晚饭后来弹上半个小时放松身心。

    陈溺被他领过来时还一脸懵逼:“你居然还会弹钢琴。”

    江辙淡声:“中学时候学了几年,那时候无聊。”

    陈溺想到路鹿说过他以前算是中学少女眼中的小男神,她小声戚了句:“一直以为你是校霸。”

    “我确实是。”他优哉游哉地转过身,音量突然压低,勾下颈看她,“想不想知道校霸以前在东西南北四条街的英雄事迹?”

    “……”

    陈溺被他近在咫尺的脸逼退几步,手往后按在了一台钢琴键上。她稍稍挪开点距离,清清嗓子婉拒:“算了,我对校霸不感兴趣。”

    江辙笑了笑,笑声在小琴房里低荡开。

    昏黄的夕阳光照进校园,墙壁上被投射两道人影,一俯一仰,中间的空隙也比现实中看上去小。

    在隔壁琴房传出的悠悠扬扬的配乐中,这场景显得有点暧昧。

    陈溺别过脸,转移回正题:“不是说教我弹吗?赶紧吧。”

    江辙打开她身后那架钢琴的琴盖,试了遍音:“你交上去的曲目是什么类型?”

    “都是一些中古调的歌。”

    陈溺她们系的节目是和舞蹈系合在一块,而舞蹈系这次跳的是古典舞。

    江辙翻了翻琴房现有的琴谱,找了一首出来放在面前:“这首是降b大调,来试试。”

    陈溺看了一眼,是周杰伦的《你听得到》。

    她脱口而出:“这首啊。”

    他有些意外:“听过?”

    陈溺目光闪烁了一下:“嗯,他的歌都听过。而且我也挑了这首上去。”

    她坐下来,左手先放在和弦上,手指指法虽然生疏,但好歹没把以前学的都忘了。断断续续的音符从指尖流出,空寂琴房也被充满。

    一曲弹完,江辙专业地点评了句:“污染耳朵。”

    “……”

    陈溺把旁边那张凳子搬到自己边上,表示:你行你上。

    他坐下时把手机放一边:“会唱吗?”

    “我唱歌很难听。”

    他顿了下:“不应该啊,这么好的嗓子。”

    陈溺默了片刻,抬眼:“那我试试。”

    “你和弦弹得还行,注意看我弹8度的手腕技巧。”江辙的手骨节分明,骨感白皙,放在琴键上也极其赏心悦目。

    他这人做什么事都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包括这会儿弹着琴。表情很凉很淡,立体的五官在西斜的夕阳下半明半暗,下颚线紧绷着。

    动作看着随意,但指法熟稔,没一处出错。

    “秘密躺在我怀抱,只有你能听得到。”

    陈溺在边上轻声和完一整首,才发觉这首歌很温柔,喉咙的调子都是浅浅沉沉的。

    一曲终了,江辙停下指着曲谱:“2分10秒到2分13秒那句唱错了。”

    陈溺皱眉,她记得那是句连原唱都哼错的地方:“是周杰伦唱错了。”

    他说:“你倒着听就不会错了。”

    陈溺不争了,毕竟她也不是很了解。手放回去,把刚才弹错的几个键单拎出来再弹了一遍。

    江辙摇摇头,重新给她试了一遍这一小段的低调。

    这间琴房的窗户正对着通往摄影系教学楼的小径,路鹿从那经过时看见熟悉的两个人的背影。

    她知道陈溺明天晚上要表演钢琴伴奏,看见江辙在旁边教也不算吃惊。只是刚扬起手想喊人打声招呼时,又纠结地放下来了。

    因为这两人其中的一位不是很对劲———

    一个在弹钢琴,另一个却在看弹钢琴的人。

    -

    路鹿觉得自己顿时不是那么好了,手里喝到一半的奶茶都不香了!她踮着脚悄悄离开那,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对面的项浩宇正在倒腾宿舍里很久没用的黑胶唱片机,边开了扩音丢桌上。把快递拆开,取出光盘正要放进去:“喂,怎么了?刚刚没吃饱?”

    “你才没吃饱呢!”路鹿剁剁脚,随即又特意把声音调低,让他走到没人的地方去。

    项浩宇看了眼空荡荡的寝室,还是乖乖把手机接起拿到阳台把门关上:“说吧。”

    路鹿叹口气:“问你件事,平心而论,你觉得江辙哥这人适合谈对象吗?”

    项浩宇没想到她平时想一出是一出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把心思放在身边人身上去了。他舔了舔唇:“想谈恋爱了?”

    路鹿愣了一下:“没有……”

    项浩宇:“你和谁都行,就是不能和江辙,他什么德行你不知道?”

    什么叫她和谁都行啊?!

    路鹿急得表情都变了:“不是,我———”

    “我什么我?”项浩宇皱紧眉,打断她,语气中难得有了兄长的严厉,“你敢把主意打他身上去,我打断你的腿!”

    “……”

    -

    转眼到了十月三十号,晚上的晚会一共有三个半小时。

    既是欢送教官,也是为补上之前没办的迎新。

    化妆间有几个老师在给学生们化妆做造型,新生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个顶个的水嫩,满满的胶原蛋白。

    尤其是舞蹈系的那一伙人,穿着热辣的超短裙和无袖吊带,统一的大长腿跟批发似的,一群男生盯着不眨眼。

    礼堂后台的休息室。

    陈溺上回摔的那背还是青紫一片,就没穿学校安排的露背衣服。

    她捏着两张流行快节奏歌曲的曲谱,蹙眉看着眼前的人:“之前不是说要跳古典舞吗?”

    陈溺交上去的曲谱也都是舒缓副歌,从昨晚开始练到中午,也一直是练的是降b大调。

    廖棠看了一眼在化妆间的老师,笑笑:“学妹,你记错了吧,我一直说的是现代女团舞。”

    陈溺捏紧那两张纸,知道是吃哑巴亏了。

    廖棠当然不关心她会不会弹,象征性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提醒了几句就走了。

    没过多久,收拾完了的方晴好从休息室出来。

    她本就生得媚骨混成,化了妆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娇俏可爱,胸线微露。

    托她的福,半个小时前就一直有源源不断的追求者把花和饮料送进来。

    只是这位新晋小女神没有把半分眼神分给旁人,只顾捏着手机发着大段大段的文字信息。

    和陈溺视线撞上,从上至下地瞧了她一眼,脸色不太爽快,估摸着把她当成假想敌之一了。

    陈溺离她一两米远都能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的一大片绿,不用凑近看都知道她发给谁。联想到她看自己的那一眼,突然想起高中时候学校很有名的那位校花:祝佳迎。

    她们还真是像。

    明明那么高傲,却都愿意在同一个男生面前放低姿态。

    手机上,方晴好在等回复的人却在这时候发了条消息给自己。

    【JZ】:你那个弹钢琴的节目是什么时候上来着?

    合着这是想来审查他的教学成果?可惜了,没练对方向,白让他陪着自己一块练了几个小时。

    陈溺盯着他的消息看了会儿,没回,直接拿着新曲谱去边上过眼。

    礼堂外,江辙和他身后那一群男生在公寓打游戏打了两个通宵,一起过来凑热闹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迎新什么的一年就有一回,大三的都看过好几次了,大四的忙着实习,也就大二的会过来瞧个新鲜。

    偏偏江辙又是在学校里挺耀眼的人物,刚落座就有小弟自发过来聊天组队打游戏。

    他一双长腿没地儿搁,架着腿,手肘撑着膝盖玩游戏。

    黑黑的头发有几分凌乱,眼睑下方有小块淡色乌青的黑眼圈,神情恹倦。宽松T恤下是劲瘦的腰线,工装裤口袋上的两块硬质银扣微微碰撞。

    边上只有一群大一新生陪他打,一起过来的那七八个学长都在眼巴巴瞅着“新鲜血液”。

    军训刚结束,这会儿都是原生面貌和健康肤色,越是白的越能吸引人注意。

    贺以昼瞧见从后边经过的一个女孩,似乎是赶着去后台,演出服外还裹着件外套,但姣好身型依旧是一览无余。

    他朝着边上的男生做了一个动作,托着自己胸口往上一挤,衣服鼓起道沟:“卧槽这身材,难顶啊!”

    几个男生笑得拍腿,发出大鹅般的咯咯叫。

    坐他们后上方的江辙往那瞥了眼,伸脚踹了踹他椅背:“你怎么知道难顶?你又没顶过。”

    “操,你怎么那么骚啊小江爷。”

    “哈哈哈哈哈!就是就是,我的辙宝……你好好说话,这么多学弟妹都在呢,聊着聊着可别下流了。”

    贺以昼手还没放下,胸口那还是鼓鼓的一团空气。

    江辙食指放在大拇指指腹下,圈着往前朝他胸口弹了弹,摇摇头一脸遗憾:“手感不到位。”

    他这动作一做完,身边几个纷纷效仿着去弹贺以昼:“哎,爷也来试试!”

    贺以昼捂着胸口左躲右躲,指着窝在椅子里笑得直抖的害群之马,五十步骂百步:“江辙,你这个臭流氓!”

    这一群男生里最大的也才刚二十岁,嘴贱兮兮的,没正形儿,开个黄腔也是信手拈来。

    听得前边一小簇女孩子脸发红,偷摸去看正中间那个闲散的男生时,无意中对上他目光都够心跳激烈好一阵儿。

    校长和总教官在台上发表完感言,无聊的朗诵和小品就一个个接着上。

    “诶,小江爷。”项浩宇从摄影系串完班坐回来,推推他肩膀,“追你的那妞来了。”

    江辙头没抬,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只低着眼继续打开手机玩游戏。

    从后台溜出来的方晴好披了件宽松外套,从后边绕到过道那位置。她极少规规矩矩喊他学长,知道他喜欢野的、会玩的,她也都学着去做。

    她手上捏着盒不知道哪来的巧克力,喊了一声:“江辙,你是不是来看我的?”

    江辙偏开她递巧克力过来的手,撩了撩眼皮:“你们这节目在第几个?”

    “在倒数第四个呀!”

    没听见他的否认,方晴好的语气不掩欣喜,慢慢蹲了下来倚在他腿边。轻声细语跟他讲待会儿还有什么节目,用娇嗔的口气责怪他怎么一直不回她消息。

    后边其实有空位,但或许不想和江辙隔着条过道,方晴好下巴搁在他手边的扶手上,蹲在那像只乖巧的小动物。

    她身材纤瘦,跳舞时极为清纯轻盈。但架不住眼神媚,眼尾向上勾着,红唇开阖格外蛊惑人。

    可江辙把交迭的腿放下,安静地往旁边移开了点,得到答案后再没给句回应。

    一直到过道上有人借过,方晴好才站起来让位置,脚忽然麻了似的往他身上扑过去。

    周边一堆人起哄,江辙表情寡淡,跟没听见一样。

    置身事外般任她往下摔,也不伸手扶一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红着脸撑住自己肩膀站稳,才淡声说了句:“别站过道上挡路。”

    方晴好脸上有点挂不住。

    气吗?当然气。

    她知道自己招招手就能有一堆男孩等着她的青睐,不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她也知道江辙从始至终就没给过她能和他更近一步的讯号。

    可进校那天起,她就对站在国旗下的江辙一见钟情了。

    好友廖棠说这学长只是看着人模狗样,顶级皮相,但喜好庸俗,对感情也不认真。

    方晴好也没想过能和他长长久久,她自问不比江辙以前那几任差,可为什么轮都轮不上她?

    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她咬着唇给自己找台阶下:“那我先过去了。”

    等人一走,项浩宇立刻挨过去打听:“怎么回事啊,你以前不是最爱看她这类的吗?”

    江辙淡淡扫他一眼:“早换了。”

    节目一个个过,终于轮到了底下人最期待的舞蹈。

    每年最值得期待的就是舞蹈系那一批新生,为此,那些不着调的男生还管这固定的节目叫群“波”乱舞。顾名思义,也知道他们想看的是什么。

    舞台上灯光暗下来,一排穿着清凉的姑娘刚上场,底下就有男生吹口哨,音乐在欢呼声中霎时劲爆起来。

    几个女孩动作性感,腰臀摇摆,黑幕上几个妖娆侧影都能让场下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钢琴在舞台的侧边,制作人陪衬,灯光老师跟赏赐似的丢给弹奏者一束小光。

    她侧脸对着观众席,穿着条粉白色的棉布裙,如同干干净净一株小蔷薇,开在脂粉弥漫的灌木丛里。

    江辙把手机收起来了,转了转酸累的颈脖,盯着钢琴那处时的表情并不比之前好多少。

    等了这么半天,就弹出个这?

    想想也知道陈溺是被人整了,他没了兴趣,听了两分钟就站起身来要走。

    还坐在那文明观赏的七八号人眼睛都看直了。

    贺以昼和项浩宇无疑也看见了边上不太招眼的陈溺,因为都认识,也没多说什么,只笑了句“陈妹是搁那弹棉花呢”。

    按这气氛和节奏,整个架子鼓都好比在那弹钢琴好。

    何况台上的陈溺对谱子实在生疏,毕竟练了两天的降b大调此刻变成了d调、升c小调,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江辙,那个方晴好是个人物啊!”贺以昼拽拽他衣角,半晌才回魂,“这身段就跟没骨头似的。”

    “是啊,人家可是往我们这块角落抛好几次媚眼了!小江爷真绝情,看都不看一眼。”

    江辙听罢,还真往舞台上又看了一眼。

    但角度偏了。

    他眼里的女生长发披在脑后,白色裙摆及膝盖。身板挺直,头颈修长,那张纯真娇憨的脸在面无表情时带着几分冷淡的气质。

    不外向,但也没想象中这么乖顺,全身上下都呈现着刚刚好这三个字。

    贺以昼看他盯着台上挺久,揶揄地用手肘推推他腰:“后悔了吧!这一群女孩里,是不是刚才蹲你边上那姑娘最漂亮?”

    被问到的人几秒后才垂下黑睫,懒懒地扬唇笑了声:“那还是弹棉花的更勾人。”

    -

    晚会在舞蹈节目过后的半个小时内就结束了,临近散场,场下的人早就走了一大半。

    陈溺弹得稀烂的钢琴无疑被主持晚会的文艺老师说了几句,休息室里的舞蹈生在卸妆,她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才进去。

    虽然没有换统一的服装,但化妆师也在她脸上抹了几道粉。

    刚洗完脸出来,眼前就出现一束鲜花。

    躲在花后边的路鹿探出脑袋,古灵精怪地笑:“锵锵!给我们的钢琴演奏者陈溺同学送小花花!”

    “你可别是来埋汰我的。”

    明明刚才弹得这么差劲,她受之有愧。

    路鹿把花塞她怀里,揽住她往外走:“我觉得你弹得好听就行!比我们系里那小品好看多了。”

    外面正是晚修时间,图书馆里还有准备期中考试的学姐学长们。

    路鹿和她走着幽静的小道回宿舍,踌躇了半天终于问出口:“小美人,你觉得江辙哥怎么样啊?”

    “还行。”陈溺顺口说完,才转头,“你问这干嘛?”

    “就是……江辙哥对认识的人都比较照顾嘛,虽然别人嘴里的他可能在感情方面的名声不怎么样,但熟悉的人应该对他印象都不错。”

    路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小到大,借她去接触江辙的女生没有五六个也有三四个。

    有些人是单相思,有些是被分手后,连累了她也不能做朋友。

    “但是溺溺。”路鹿咬着下唇,有点为难,“你哪怕是追星也不是会情感特别外露的人,有点慢热冷清……所以我没想到你也会被江辙哥这样的人吸引目光。”

    她说得颠三倒四,好在陈溺是听懂了:“你怀疑我喜欢江辙?”

    不是怀疑……是肯定。

    她上回在钢琴房分明看见了陈溺望着江辙的眼神。都是年龄相近的女孩,在同性眼里藏不住什么别的心思。

    路鹿老神在在:“唉,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陈溺抿了抿唇:“我在知道他是你哥之前就已经认识他了。”

    “那你也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他的?”

    路上几乎没人,她们走得很慢。

    半晌,陈溺低声回了句:“不知道。”

    太难说了,那天晚上的雨下得很凌乱。他肩上的落花、他懒洋洋的哼调、他的每一句话对她来说也是一样。

    路鹿不清楚这句“不知道”是回答哪个问题,是她不知道喜不喜欢江辙,还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江辙。

    还想再问得更清楚点时,却直接被陈溺反将一军:“你喜欢你哥哥?”

    被这句话炸得外焦里嫩,路鹿半天没缓过神来,结结巴巴:“什、什么?”

    陈溺语气很平静:“那天吃饭的时候,项学长说你送了他一张「落日飞鸟」的周年专辑。”

    这是圈子里追这个乐队才知道的秘密,当年落日飞鸟出道时就说过三周年会出限定的五百张专辑,希望歌迷送给自己最心爱的人。

    粉丝都默认为送出这张专辑就等于告白。

    歌手总是浪漫的,就好像当年港城传奇陈奕迅也曾经做过这种事。

    有一年,他提前一年预售了自己演唱会的一部分门票,仅限情侣购买,是买一送一的票价。

    但是这张情侣门票分为男生票和女生票,只有在两张票合二为一时才能生效。当时自然有不少为了证明他们爱情坚不可摧的情侣去买。

    只是第二年,情侣席位上空了很多位置。

    而陈奕迅在一个个空位面前唱着一首《明年今日》……

    路鹿发现在这位小姐妹的面前,秘密似乎总是无所遁形。

    她闷闷点头:“嗯,你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沉默片刻,陈溺说:“近亲三代内生出的孩子可能是畸形。”

    嗯???

    路鹿疑惑地看着她:“你想哪里去啦?”

    “我不该想这个吗?”

    “我喜欢他,他又不喜欢我,怎么就到生孩子了?”路鹿后知后觉,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我和项浩宇没血缘关系,他是寄住在我家而已。”

    陈溺顿了下,又提醒说:“太早把底牌亮出来,赢不了的。”

    “可是我没想赢啊。”她叹口气,“都那么想赢谈什么恋爱?不如坐下来一起打牌。”

    何况,路鹿压根不敢把底牌亮出来。

    暗恋一个自称是自己哥哥十几年的男生,就跟乱.伦一般,这是她不敢曝光的秘密。

    “小美人,说不定江辙哥也会喜欢你。”她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