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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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这场来势汹汹、反反复复的发热把花泽家的人全给吓得够呛,紧绷的神经直到家庭医生如释重负地宣布高热不会再卷土重来时,才松懈下来。

    ——光是看着躺在床上的类少爷褪去不正常的潮红的脸庞呈现如纸的苍白,他那憔悴的样子,简直能心痛死这些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爱护的佣人们。

    自然也没人细心到想着去通知F3了。

    于是当道明寺一脸心虚地赶来‘探望’的时候,这些人表面神色如常,心里还结结实实地为对方的高效和消息灵敏度吃了一惊。

    殊不知这纯属是个美妙的巧合导致的误会。

    十分钟后,道明寺和紧跟着赶来的西门、美作三人一起坐在类的床前,他们神色别扭就像紧张地等着向家长承认错误的小孩,在不得不面对事实之前,三人不约而同地选择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翠绿的枝叶无所事事。

    渐渐的,类的脸颊恢复了些微的红润,先前因难受而轻蹙的眉也无形中松了开来,呼吸转为平稳,双手老老实实地交叠着摆在小腹一带的被褥上。

    洁白无瑕的柔软枕具里,他的睡颜安详得像是纯洁又可爱的天使。

    美作忽然出声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默:“唉,想不到类竟然是生病了。”

    道明寺的声音闷闷的:“我宁愿他是生我气。”

    西门顺手揉揉道明寺的卷发权表安慰,结果下一瞬便被毫不留情地打开。他痛得“嘶——”了一声,一脸嫌弃地看着红通通的手背压低了声音骂道:“阿司你这混蛋还真下狠手!”

    美作一点掩饰自己幸灾乐祸的意思都没有。

    考虑到睡梦正酣的类就在眼前,有所顾忌的道明寺和西门眯着眼睛瞪了会对方,算是用眼神达成了‘暂时休战、出去再打’的临时协议。

    “……哈哈,我想起这样的情形很久以前也发生过一次。”美作忽然乐了。

    西门偏过头去看着他。

    道明寺爱理不理地把脸埋在手心里。

    美作努力回想细节,半晌才说:“估计你们忘了吧,小时候,有一次阿司扯坏了类心爱的玩偶,哦,好像是小熊娃娃的一条胳膊吧。要知道类那时候特别宝贝那个娃娃,他看到这种情况,只是一边什么话都不说地抱着熊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阿司你明明心里愧疚,但真被无视了又很不甘心,说了些言不由衷的风凉话。西门看不惯你欺负类,跟你吵了起来。吵架吵得我实在心烦,就忍不住骂了你们一顿自己走了,结果第二天你们全都乖巧得要命地来我家道歉要和好。”

    怀念的同时,他不由得有些感慨:过去那些虽然爱闹别扭但本性还是懂得体恤朋友心情的小家伙们怎么就长大成这么气死人的个性了呢?

    道明寺抬起头来鄙夷地睨了他一眼,夸张地咧嘴:“哈?有这回事?该不会是你瞎掰的吧。”

    美作额角青筋暴跳:“……你这个死小子。”

    虽然他早有预料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但当事实真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不爽。

    西门倒是隐隐约约的有些印象,但他觉得美作被气得七窍生烟的表情十分有趣,于是没半点出来解围的意思。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第四个人微弱的回答:“嗯,我也记得呢。”

    是类。

    “类,你终于醒了!”

    “快去喊医生来。”

    “类你饿了吗,想吃些什么。”

    三人几乎高兴得蹦了起来,凑上去七嘴八舌地用各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心。

    类还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打量了他们半天,失焦的眼眸才真正对上:“你们都来了啊。”

    他沙着嗓子,虚弱地说。

    想起身,但脑子里简直跟被灌了铅一样沉,四肢也跟面条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类索性也就放弃了。

    以往沉静如水的茶色眼眸此刻被润上了雾蒙蒙的水色,又长又密的眼睫毛跟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的,轻度干裂的薄唇和眼睑上浮现的淡青色叫人心疼。

    美作叫来了守在隔壁的家庭医生和佣人们,看对方给类那条白皙又纤细的胳膊拭汗,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移不开视线,甚至还油然生出种脸红心跳的感觉。

    奇怪,和打扮清爽性感的美眉们零距离接触都不会出现这类反应的啊。

    在类慢条斯理地用小银勺享用清香四溢的小米粥时,西门忽然开门见山地问:“类,你准备一直保持这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吗。”

    美作紧张地瞟了西门一样,满含着他的不赞同。

    道明寺罕见地没有吭声。

    类停下了往嘴里送粥的勺子的动作,平静地看向西门,后者却也坚定地凝望着他。

    看来是一定要给一个能够说服他们的答案了。

    类这么想着,把喝了一半的粥饭搁回盘子里,酝酿了会,试探着发问:“……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F3反射性地神情一凛。

    “喝抹茶还是喝麦茶比较好?”

    他诚恳地问。

    下一刻原本正襟危坐的F3同时用杀人的眼光看他。

    成功戏弄了他们的类露出个调皮的浅笑来,可爱的酒窝让这份笑容更加生动:“好吧,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

    “这个问题就是,”他眨眨眼,“如果你们的某位挚友注定和某位身份与他不匹配的女性坠入爱河,为此历尽千辛万苦,包括差点众叛亲离、抛弃自身的责任,然而这段劳心劳力的爱情最后还是会戛然而止的话……一旦有机会,你们会出手制止这一切的发生吗?”

    这样无厘头到天马行空的问题显然超出了F3事先料想的范围。

    西门仔细地审视了一番类那状似坦然的神色,没有看出任何对方是在信口开河糊弄他们的端倪来。

    难道昨天他真的是在烦恼这个问题?

    心思素来细腻的西门和美作始终半信半疑。

    “哈,女朋友?”

    美作调笑:“阿司确实很需要一个女朋友,好好改一改你的性格。”

    道明寺骇笑:“哈,为什么我要跟那种低俗、难看、白痴、动不动就哭又肮脏的生物在一起?低级趣味。”

    身为花花公子的美作和西门觉得膝盖中箭的程度有些难以忍受了。

    类脸上洋溢的笑意在没人察觉的时候减去几分。

    如果这时候告诉阿司,他在不久的将来,会因为他口中‘低俗、难看、白痴、动不动就哭又肮脏的生物’而打自己两拳的话,他肯定会以为这是天方夜谭的。

    在事情真正发生之前,任何人做梦都不会想到,霸王脾气的道明寺会为了爱情改变得那么彻底,那么厉害。

    但这也证明单细胞的野性动物道明寺显然在第一时间就信以为真,并且绞尽脑汁地进行了思索。他慎重地斟酌了会儿,认真地提出质疑:“身份不匹配到什么程度?”

    类:“参天大树和杂草的差异。”

    道明寺继续苦思冥想了好几分钟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又抬头转为生气地质问:“类,你是怎么除了我们这几个以外还有机会认识什么挚友的!”

    类温和地哄到:“我只是假设。昨天之所以憋着不说,就是怕阿司误会了啊。”

    道明寺哼了哼,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类又给他吃了颗定心丸:“我的朋友永远只会有你们三个——阿司、阿玲和总二郎。”

    听到这斩钉截铁的保证,道明寺的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了小半寸。

    想想也是嘛,类哪来的时间去交其他朋友。

    美作在心里由衷地感叹:真是好糊弄的家伙。

    西门不动声色,实则飞速分析着:虽然还是觉得很可疑,但类最近跟我们几乎形影不离,除此之外就是睡觉和宅在家里看电视以及继续睡觉,确实没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却瞒着我们。

    更重要的是,类平时就表现得就很毫无自觉的那种缺根筋——

    譬如会突然蹲在马路边研究花坛上一块花纹特别的小石头舍不得走;

    譬如会突然让司机停车,然后买下方才一掠而过的蛋糕店橱柜中摆放着的某款漂亮蛋糕;

    譬如会突然间跑音乐教室里,拿起一把学校里的廉价小提琴拉上几个小时的练习曲;

    譬如会突然指着高贵典雅的自由女神神像,用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喜的语气指出‘啊,自由女神居然有鼻孔,原来她也会呼吸啊’的事实;

    ……

    所以难保不会做出突然间纠结于一个选择性问题的事情来。

    西门骤然间释怀,于是脑海里残存的那一点疑虑这下彻底分崩离析、瓦解成渣渣了。

    道明寺这时候也理好了思绪,铿锵有力地说:“没有人知道怎样做才是正确的,那个人他最后后悔了吗?如果真的后悔了,他为什么不毁掉那个难看的自己重新来过。”

    美作越听越不对:“喂喂,阿司你能不能想法别那么暴力。都是你乱在学校发飙,使得F4在外面的形象也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道明寺用看白痴的眼光瞥了他一眼:“什么啊,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啊,毕竟人生只有一次不是吗。”

    粗暴又直接,我行我素,这就是道明寺历来处事的哲理。

    “总之,人跟人重逢之后,之所以会忍不住老聊起过去的事情,还不就是因为不清楚近期发生了什么的缘故吗?”顿了顿,道明寺继续说:“这种单纯为了找话题的行为不代表他就真有那么重视自己的过去啊。”

    正在为类泡茶的西门也赞同地说:“我们茶道有一句话,叫‘一期一会’。有的事情一定要发生在特定的时间,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美作呼出口气,不太确定地说:“我是觉得,既然能遇见到会发生那么多负面的事情的话,倒不如早点阻止免得朋友受伤啊。”

    “啊!”道明寺突然大吼。

    “你又发什么神经啊阿司!”没有心理防备的美作被他一惊一乍给弄得觉得自己都快胃绞痛了。

    结果下一刻道明寺就使劲赏了他肩膀一拳:“你懂不懂啊,我那不叫乱发飙,没有我谁来维护英德学院的秩序啊!”

    无缘无故挨了一拳的美作还没缓过劲来,就又被他的厚脸皮震得唇角抽搐:“……我还以为又发生什么了,你这反射弧。”

    道明寺理直气壮地训导:“你不要大喊大叫,影响类休息。”

    美作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到底是谁在捣乱啊!”

    类含笑看着他们打闹,只是没过多久,倦意又汹涌来袭——恐怕是方才服下的药剂有催眠作用的缘故——上下眼皮打架的速度越来越快,即使他努力撑开眼帘,但很快地还是无可部门地怀抱着轻微的歉意,在不知不觉间再次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