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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0 与斯巴安的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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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0

    即使目前的季山青,只是从庞大的数据体本体中所抽出来的一丝,他也依旧掌握着人类意料不及的手段与力量。既然杀心已决,就再没有什么好束手束脚的了——当他感觉到斯巴安轻轻松松站起身,伸手朝自己的后领抓下来的时候,季山青紧紧一闭眼睛;在他的脑海里,所有“水”的成分忽然向前一跳,清楚明白地从背景里浮了起来。

    那只手还没等落下来,在半空中猛地缩了回去。

    然而斯巴安虽然在电光火石间就意识到了不对,却没有意识到他竟还是躲不开这种不对;手都抽回身边了,却仍因为骤然吃痛而倒吸了一口凉气,朝后一跃,低喝了一声:“你干了什么?”

    “别急,”

    季山青慢慢地恢复了一点力气,能够稍稍仰头去看他了,轻声说道:“我要是你,我肯定尽量不张嘴。”

    斯巴安神色沉重冷峻下来。这不可能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受伤,但是受了伤之后,连对手是怎么叫他受伤的都不知道,这大概才是头一次。由于手背上传来的剧痛,他的面色已经白了一层,微微浮起了几点汗,终于缓缓挪开了一直紧压在右手背上的左手。

    血肉哗地一下翻开了,绽裂的伤口随着血线四处攀爬,露出了底下隐约的筋肉骨骼;这一整只原本流畅漂亮的右手,似乎马上就要像干涸土地一样开裂成碎块了。

    “你也知道,我的战力不高。”季山青面色冷淡,语气倒是平平的,“我没法精准利落地干掉一个人,尤其是当那个人战力远高于我的时候。所以为了达到我的目的……过程往往会有点脏污难看。”

    斯巴安仍旧一言未发,看了看自己触目惊心的手,又看了看季山青。后者脸上越平静,那双充血的眼睛就越骇人,仿佛两个深挖出来的血洞一样。

    “接下来的是脸,”季山青轻轻提醒了一句:“……这也是致命的要害,不分长得好不好呢。”

    斯巴安骤然伸手在面前虚空中狠狠一抓——从他绽裂的手背上登时飞溅起了一片血点;到底是战力过人,哪怕在面对着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的攻击,他依然及时为自己拉出了一道防护拦截的光幕,同时身体以常人几乎无法办到的角度急急一拧,朝斜刺里躲闪了过去。

    紧接着,一声抑制不住的低低痛呼。

    明明他刚才闪过去的方向是在左手侧,等一回神时,不知怎么地斯巴安却半蹲在靠近右手边的地上,正微微喘息着,左手捂住了自己的一边下颌。这不是他受伤的那一只手,但血仍旧从指缝里汩汩地渗了出来。

    即使是季山青也不由生起了几分佩服。他的攻击明明是躲不开的,因为那不是一个他从手上发出去的东西——准确一点说,攻击斯巴安的其实是他自己本身。但即使是面临这样根本无法防范、无法预知的手段,他居然依旧能将伤害减至最低,这几乎是难以想象的;甚至连季山青都不得不思考了几秒,这才问道:“……你猜到了?”

    斯巴安慢慢站直身体,受了伤也依旧笔挺,好像他站在哪儿,哪儿就是山海之巅。只是当他松开手说话时,声气微微地带上了一丝近乎说不清的颤抖,哑哑地像蒙了一层雾气的流沙。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连季山青都没有预料到。

    “……原来这一道伤疤是这么来的啊。”

    季山青微微皱了皱眉毛——这话说得简直莫名其妙,活像是他早就知道自己在下颌处会有一道疤,却直到今天才明白它的来历。这个男人莫非是倒着活的吗?

    “是水吧,”

    斯巴安刚才那一句话似乎也是怔忪间脱口而出的,此刻回过神,朝半趴伏在地上的季山青一笑。他只勾起了一侧嘴角,另一侧在血迹中平静无波,或许是不愿意牵动了伤口。“你可以操纵水分子,是不是?”

    “才受了两次攻击就能看出来,确实了不起。”季山青真心实意地说。随着斯巴安的受袭受伤,银月将他冷冻住的力量也正在大幅极速减退;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脚,发现自己竟能站起来了。

    “我体内的水分子受你操纵,高速旋转摩擦生热,结果高温把自己的皮肤给烫得开裂了……所以我在体外再怎么小心防护,也全都没用。”斯巴安慢慢地说,“但是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把这个能力大材小用了。”

    “我也不理解你是怎么躲过去的呢,”季山青避而未答,只说:“毕竟,人怎么能躲过自己身体里的水分?”

    “直接把我的心脏烫熟,你不就省了很多力气吗?”斯巴安仍旧接着自己的话头说了下去,点了点胸口,说道:“你之所以没这么干,是因为你还在等条件成熟吗?还是说你做不到?我想想……你每次攻击之前都要与我说几句话,是为了有时间‘联系’上我体内的水分子吧?”

    季山青很少遇见这样势均力敌的头脑——还是说,这个男人像姐姐一样,在战斗时尤其机警灵活?

    “要点是,你是怎么‘联系’的。”

    斯巴安慢慢地朝身侧平直地抬起了右手;周遭空气忽然活了过来似的,像水波一样轻柔地舔上了他的肌肤和伤口,迅速将他的右手包裹住了。同样的过程,也发生在了他的下颌上;这大概是他的紧急治疗手段之一。“首先,你不至于只靠想一想,就能让水分子动起来……要不然的话,空气里也有水,我现在的鼻腔气管早就全毁了。其次,你不需要碰到我……”

    “再来一次,帮你好好想一下。”季山青脸上划过去的笑容,像轻风吹过了深渊。

    这一次,斯巴安却没有躲过去。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有躲——喉咙上蓦然炸开了一蓬血花的时候,连他自己似乎都吃了一惊;他急忙捂住脖子,踉跄后退了两步,剧痛使他脸色白得仿佛罩上了一层面具,越发使得他的鲜血红得惊人,眼睛绿得像是要马上燃烧了。

    “说不出话了?”

    季山青却暗暗道了一句可惜。他刚才被斯巴安那几句话激得有点儿冲动,没等“联系”到足够的水分子就出了手;要不然的话,直接将对方的喉管彻底烧断也不是问题。他还是太急了,除了第一下是不愿意让斯巴安碰到自己而烫了他的手背之外,接下来两次针对要害的攻击,竟都没有将对方置于濒死境地里。

    斯巴安慢慢地放下了手,喉间一片刺眼的红,像是从他体内脱逃了的生机,把他抽干成了雪一样的颜色。

    “……还早呢。”他这几个字又哑又低,艰难痛苦,显然是一点点磨出声音的。“我发现……你看得到我的皮肤,但是看不到我的衣物之下……也看不见空气啊。上一次时,我制造出了半个视觉幻象……你果然就错开了半步呢。”

    季山青悚然一惊,却随即稳下心神,冲他微微一笑:“那又怎么样?”

    一边说,他的脚步一边往后退。

    他的速度、身手远远不如斯巴安,但是在失去了银月的力量束缚之后,身为编写出了这一方空间的数据体,他已经再次拿到了对它的掌控权。而在这个真假别墅之间、雾气翻滚的地方,一个人能走多快、能走多远,与战力是全无关系的。

    等他一步一步退到真正的别墅大门旁边时,斯巴安果然没有追上来——他也追不上来。那金发男人只是远远立在翻滚雾气里,看上去与外面的院子和真正的大门都只有十几步远的距离,却怎么也跨越不过来。

    “……她在里面,对不对?”因为喉咙受了伤,声音低得几乎叫人听不见。

    季山青死死咬着嘴唇。被对方看出来了,这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但是从他心里一股一股翻搅上来的委屈,却叫他在大惑不解之中,快要喘不上气了。他真的不明白,明明这个男人自己都承认了,他对姐姐并没有什么爱情,对她的感情更不能与自己同日而语,为什么还非要出现在此时此地、带走姐姐不可——命运简直就像是毫无怜悯的滔天巨浪,而他只能靠细伶伶的手臂去挡。

    “你还没明白吗?”他死死瞪着眼睛,这样就不至于一眨眼把眼泪给眨下来。“你靠近不了我,碰不到我,而我却能看到你。我就算只能一点点地烧烫着你,你今天也会活活被烫死在这里……”

    斯巴安“噢”了一声,低低笑了一下。“我本来不愿意的,”他似乎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进来吧。”

    他在让谁进来?

    不等季山青从头脑中得出一个答案,外面半开的伪装大门就被人重重地踹开了——他凛然一惊、抬头望去时,正好看见了伊藤先生那张皱巴巴的脸;那张脸上现在全无表情,仿佛陷入了大梦里一样。他停在门边,扬起胳膊朝斯巴安用力一挥,骨头关节顿时在令人牙酸的声音里纷纷脱槽了,登时比往常长了一半,甚至连皮肤、肌肉的纤维都被丝丝拉拉地扯开了,好像前方有什么无法抵御的力量,将他这只手臂给活生生撕开了似的。

    ……撕开的皮肤肌肉组织里,有什么白白的、长条状的东西,从血红中一闪而过。

    在季山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手一把握住了斯巴安的衣领。随着伊藤先生骨头关节喀拉拉地收回原位而产生的回拉力,连带着把斯巴安也拖了出去——这空间是以被困人的脚下区域为中心的,人越是往某一方向跑,中心处就越是反着那一方向不断延伸;然而当人本身不动,全靠外力被拖出了门时,这种空间上的延伸自然也就没了作用。

    ……那男人连这处空间的运行机制都猜到了吗?不,他大概只是要试试这个可能性,却偏偏让他给试着了。

    季山青反应极快,一见斯巴安被伊藤给拽出了门,转头就冲进了别墅。让姐姐花完了钱才离开副本,那都是为了要让姐姐开心罢了;那时毕竟波西米亚说自己正在要来的路上,总得让姐姐有个希望,知道自己能有办法出去,能够有机会见她,姐姐才会高兴。但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杀掉斯巴安的可能性骤然降低,那么姐姐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他绝不能让她被找到。

    “你干嘛?”那治疗师惊得从水舱旁跳了起来,“治疗还没完成……”

    “换个地方!”季山青喝了一声,伸手就去拉水舱门,然而使劲拉了几下,却发现水舱连一丝开的意思也没有。一想到伊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倒向了斯巴安那一边,斯巴安随时都有可能从别处进来,他就焦躁得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样,朝治疗师喊道:“你把门打开!”

    “没办法,”治疗师一摊手,“开始做之前就说了的,除非治疗结束……”

    既然这样,那就连水舱一起带走。

    打从他成了数据体,他从来没有编写得这么快过。当一只飞行器裹着他、水舱和那治疗师,一起轰然冲破了玻璃墙,朝远方大海的方向疾飞而去时,他好像远远瞧见那个金发男人正站在别墅旁边,仰头望着天空——奇怪的是,他望着的是天空中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