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平定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何湛咬着牙,握刀反击。

    一夜鏖战,杀伐如麻,逐渐耗尽何湛的力气。

    雨渐渐停下来,天边浮了点灰蓝色的光亮。

    团着明光的刀锋从黑影中劈砍下来,锋利的刀划过何湛的腰际、胸膛、胳膊、小腿,滚烫的鲜血染透他身上的衣衫,他像是从血池中浸过一般,撑不住全身冷痛,再次跪倒在地。这次他是连身子都撑不住了,一头栽向地面。

    疼的感觉渐渐消失,何湛眼前一片朦胧。紫陆仙君曾允诺过,若他死,不会受太多痛苦。何湛苦笑,不知这是痛得没了知觉,还是马上就要死的征兆。

    如果是后者,也太他妈的坑了...!

    他还想再见宁晋一面。

    ...

    他这样想着,手撑着地面,往前爬了爬。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那马蹄声的确清晰得不像话。

    那人就像一团火,或者一轮金乌,殷红的衣袖如云般翻滚,灼灼欲燃。一张极为妖美的面容在灰蓝的波光中显得尤为清晰,从他后方冲出的士兵与韩家军的人厮杀起来。

    他从马上翻下来,将何湛从地上扶起来,皱着如云出岫的长眉,急声问:“何湛!”

    何湛差点没哭出来,已经没有力气发出清亮的声音,只能哑着嗓子说:“黄鼠狼,我□□,江湖救鸡,你来这么晚...”

    凤鸣王宁祈,姗姗来迟。

    阔别已有十年之久,两人相逢的第一面,宁祈就有把何湛掐死的冲动。

    “先回去。”宁祈不想跟何湛斗嘴,将他抱到马上。

    宁祈带来的兵士已将围攻韩家军的追兵尽数斩杀。

    何湛坐在马上,倚着宁祈。宁祈身子已全部僵硬,咬着牙说:“你给本王撑着!”

    何湛能听他的话?

    ...那必须听他的话。

    何湛直起身子,真不敢再靠着他,幽怨地叹了句:“你好冷漠...”

    宁祈:“...”

    何湛并不想麻烦黄鼠狼,可他能感觉到自己意识在一点一点流离,还能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扯住宁祈的衣袖:“杨坤...草丛...带走杨坤...”

    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何湛终是没能撑住,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下去。若不是宁祈用胳膊环住他的身子,何湛必要跌下马去。

    宁祈将何湛带回怀中,身子僵得更厉害。两人身上的衣袍具是红色,只是相比于着锦绣华云红袍的宁祈,满身血和泥的何湛,当真狼狈至极。

    宁祈吩咐人去草丛中寻找杨坤,他则策马带着何湛去往最近的雍州城。

    何湛身上的血腥味一阵一阵地往宁祈鼻子里钻,他不知道自己是累了还是怎的,胸口隐隐发慌,无论他怎么平复情绪,都无法挥去内心的不安。

    入雍州城的时候天刚亮不久,宁祈抱着何湛冲向医馆,守门的小童还在打瞌睡,见人来惊着将他们请进去。

    “大夫呢!”

    小童见来者那张盛满怒气的脸,一时怔住,等他再喝声重复一遍,小童才反应过来:“师傅还在睡!您稍等,小的这就是请他。”

    他将何湛抱着走入内室,空气中充斥着的苦药味冲散了血腥味,他不安的情绪方才被抚平一点。

    何湛嘴唇没有丝毫血色,面容苍白如纸,浑身一阵一阵颤抖着。宁晋扶着何湛的手也颤抖着,他的手心里全是血,没有任何温度。

    “冷...”

    宁祈听他低低喊了一句,却没怎么听清:“你说什么?”

    何湛微微颤抖着:“好冷...”

    宁祈皱着眉:“冷吗?”

    “...主公...好冷......”

    宁祈握紧手,犹豫再三,最终将何湛往他怀中揽了揽:“这样,还冷吗?”

    听不到回答。

    大夫被小童急匆匆地推进来,口中还嚷嚷着:“救命!真是救命的事!”

    大夫刚开始还打着哈欠,却见床上躺着这么个浑身是血的人,当即一个激灵,急忙走过去察看。

    大夫将粘着何湛皮肉的衣服拿剪子剪开,再用温水清洗后,翻着皮肉的刀口便无所遁藏,触目惊心,但好在都极浅,只是身中数刀,流血过多,才会导致昏迷不醒。

    大夫利落将何湛身上较深的伤口用金针缝合,又吩咐小童给较浅的伤口敷上药,继而用纱布将他浑身缠裹上,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累得满头大汗,才算处理好。

    大夫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叹着气说:“公子命大得很,就是要在床上躺着休养几个月,让人伺候得周到点,定期换药,注意别让伤口化脓。”

    “多谢。”

    扶何湛躺下,替他掩上被子。宁祈坐在床边,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袍上已经染了些血迹。

    他狠狠拧起眉,心烦意乱地走出去。

    随宁祈而来的雁武军循着宁祈的马找到医馆,一干人冲进来,将整个医馆都围起来。大夫见这么大的阵仗,大概能猜出来得这两位是什么大人物,没了生意,他也不怎么在乎,躺在逍遥椅上指使小童跑东跑西的。

    见宁祈走出内室,一人迎上来,说:“要将已经救出何大人的消息告诉三皇子吗?”

    宁祈想了想:“不用。”

    杨英招安全回府,宁祈率领的雁武军及时赶到,宁晋不再等待,即刻派出宁祈去搜寻何湛的踪迹,更是在一夜之间连下三道军令,将分散在天济府城各处的兵力全都聚集在一起,联合雍州府郡守赵庭训,前后夹击围堵在天济府城的兵,将天济府城外的兵力包了个大饺子。

    宁晋立在高高的城墙上,慷慨陈词,劝服边关将士投降。

    同时,玉屏关东营率先发生兵变,紧接着是西营、南营、北营,一同离开韩系统帅的大营,来到天济府城,于城门外饮血宣誓,效忠景昭帝,效忠三殿下宁晋,一同对抗叛贼韩广义。

    乌呼延的雄鹰穿过玉屏关飞往天济府,言忽延布大草原的部落愿随宗主国出征平反韩系叛乱。

    雁武军和铁骁骑从天济府城出发,与雍州城的兵力汇合,南下进军玉屏关。

    乌呼延的骑兵破关出境,响应宁晋的军队,截断退路,将玉屏关中负隅顽抗的韩家军围剿得片甲不留。

    前后持续近两个月的时间,一场汹涌的风波终于被铁甲兵骑踏平。

    庆功会当夜,宁晋收到影卫的来信,信中言在雍州城的济仁医馆中觅得凤鸣王和承宣使的行踪。宁晋抛下一切事务,将惩处韩广义和答谢乌呼延君主的事全都推给赵庭训去办,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到雍州城。

    来到济仁医馆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色将暗未暗,霞光满天。

    由小童引着入后院,宁晋远远就看见了拄着拐杖散步的何湛。

    他握紧双拳,僵在那里很久很久,才迈开步子走过去。还未走近,就见凤鸣王从房中徐步走出。

    宁祈手中端着一碗药,冷着声对何湛说:“喝药了。”

    何湛愁眉苦脸地看着他手中的药碗:“大哥,您就饶了我吧,我真喝不下去!这又不是你喝,你不懂...你尝一口,尝一口你就知道,这玩意儿真不是让人喝的。”

    宁祈从容地喝了一口,脸色没有变一点:“本王尝了,如何?”

    何湛:“...”

    何湛想骂他不是人。

    宁祈递过来药碗,何湛扶着拐杖条件反射地往后移身子,生怕闻见那股令人反胃的苦涩味,不想药碗却被一只手接过,紧随而来的声音沉得如同寒冬雪夜:“劳烦。”

    何湛吓得差点没扔了拐杖跳起来:“...宁晋!”

    凤鸣王抬眸看了宁晋一眼,淡淡地后退一步,深深作揖:“臣参见殿下。”

    宁晋说:“劳王爷整兵,回天济府城待命。”

    遣退之意,溢于言表。凤鸣王遵令,即刻去往前院,未曾有丝毫停留。

    何湛看得直摇头,宁晋出马就是不一样,说一不是二,果然听话。

    宁祈转入大堂的时候,听见何湛的声音,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两人重逢,陷入一种极为微妙的沉默中。何湛开口打破静默:“我听说你中了箭,现在可还有大碍?”

    宁晋没有说话,将手中的药碗放到院中的青石桌上。

    何湛一看他空出了两只手,生怕这人下一秒就扑过来,赶忙道:“我...我!我还有大碍!你别过来啊!”

    不想宁晋轻轻将何湛抱起来,中间着意隔开一段距离,生怕碰着何湛。

    拐杖掉在地上,何湛愣了愣,由着宁晋抱进房中。

    “王爷,出发吗?”

    一句话拉回宁祈的视线,他猛然松开自己握紧的双拳,先是定着看了士兵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答:“走。”

    房中燃着安神香,宁晋能闻见何湛身上苦涩的药味,经久不散,何湛像是每根骨头都在药缸里泡过一样。

    宁晋轻手轻脚地将何湛放在床上,给他背后垫上软软的靠垫,动作如行云流水,可自始至终,宁晋都没有说一句话。

    何湛问:“韩家军,解决了?身上的箭伤还疼吗?”

    宁晋沉默了好久,兀声说:“他们都说你背叛了我,可是我不信,就算韩家军开始捣毁我布在天济府城的兵力,我都不信是你叛变。”

    何湛小心翼翼地握住宁晋的手,刚想说话,却被宁晋反握住。

    宁晋:“你让我信你,我信了,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宁晋俯身将额头抵在何湛的手背上:“下次叔再走,不如先杀了我,这样折磨人,叔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何湛感觉到手背上一片湿热,有些不知所措:“宁晋,我...没事,现在已经能走路了,你刚刚不是看到了吗?你别...”

    余下的话全被宁晋凉凉的唇堵了回去,宁晋的呼吸紊乱而颤抖,不断索求着,像是漂泊多日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除了死死抱住,不知该做什么是好。

    怎么都不行...

    多日来的恐惧将宁晋自以为的镇定吞噬殆尽,就算抱着,吻着,都不能填补他心头的空缺。

    鼻间全是何湛身上的药味,口中也是,苦得宁晋牙齿发颤,恨得不行。

    他移开唇,将何湛按在怀中,死命咬着牙,却还是禁不住地抽泣出声,眼泪从眼角处滚落。

    他恨声说:“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总这样...”

    何湛僵了一会儿,不防地笑出声,轻轻地拍着宁晋的背:

    “我哪儿舍得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