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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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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清岚吃了一惊,“你干什么……”话没说完,萧少珏已经把药灌了下来。

    陆清岚被迫喝了一大口,又被呛着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萧少珏脸色跟着一白,十分无奈地给她捶着后背,不耐烦地道:“弱得跟个稻草人似的,真不知你父母是怎么把你养成这样的?”

    陆清岚被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见他又说这样的风凉话,不由更是生气,好不容易不咳嗽了,瞪着他怒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少珏挑了挑眉道:“我不是与你说了,我只想你喝了这碗药。你喝完了,我便立刻走。”

    陆清岚碰上这么一位主儿,真是没了法子,“你把药碗放在那里,我自己喝。”

    萧少珏见她说得认真,这才将信将疑地把药碗塞到她的手里,“我看着你喝药。”

    陆清岚为了赶快摆脱这个神经病,就是再苦的药也能忍着喝下去了。她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把药全都喝了下去。

    萧少珏认真地监督她喝完药,显得十分高兴,展露笑颜道:“这便对了,良药苦口利于病。你日后要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本殿下先走了。”

    说着潇洒地起身,头也不回地带着卫彬出了正房。

    单听他最后几句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么关心陆清岚呢。陆清岚恨得不行,把空碗重重放在一旁的炕桌上。

    萧少珏一出了房门,脸就沉了下去。他也不知怎么和这小丫头搞成了这样,明明是很想与她亲近的……

    卫彬也瞧出来主子心情不佳了,放轻了脚步恨不得用个隐身术,让自己隐身了。

    萧少珏正懊恼着,恰好瞧见李玉站在净月轩门外,进退不得的样子。

    萧少珏摸了摸鼻子,慢慢走上前来。叫了一声“阿玉!”

    李玉抬头看见萧少珏,冷笑一声道:“别叫我阿玉。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我没想到清冷如月的九殿下,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女人与兄弟挥拳相向。”

    萧少珏也不是个肯向人低头的,肃容道:“阿玉,今日我纵有不对,可我绝不后悔。刚才若不是你李玉,换作旁人我早一剑砍死他了。陆清岚,我是绝不容许任何人动她一根寒毛的,咱们兄弟归兄弟,这一点还请你一定记住。”

    他说得郑重其事,李玉也不能不动容。

    李玉嗤之以鼻,“你以为我李玉吃饱了撑的,一天就想着欺负一个小姑娘吗?”

    萧少珏点了点头:“今天这件事我可以当做从没发生过,不过……绝不能有下次了。”

    李玉哼了一声,两个风姿绝世的少年对峙了片刻。萧少珏到底身子不舒服,拱拱手便要去老夫人处告辞。

    李玉忽道:“阿珏,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位陆姑娘?”

    萧少珏闻言全身巨震,脚下的步子也就微微一顿。

    他喜欢陆清岚吗?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

    从陆清岚五岁开始,他就一直关注着她,这么多年来,明里暗里,为她做了多少事,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他从未对一个人投入过这么多精力和耐心,陆清岚算是唯一的一个。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因为她和他同命相连,他才会这般关注她,可天长日久,他觉得那种感觉似乎变了,可具体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瞬间,心志坚定的他也有了一丝迷惘。

    李玉目光灼灼地望着他英挺俊拔的背影,似乎想在他的后背上烧出个洞来。

    萧少珏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没有!”这才大步去了。

    李玉被萧少珏这一打岔,也就没了心思去见陆清岚。

    回到自己的院子,不一会儿周氏扶着老夫人亲自来了。

    李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大概陆清岚的事泄露了老底儿了。便把所有的事情都认了下来。

    老夫人敲着龙头拐杖怒道:“你这个混小子,你怎么这么不省事。那陆家的六姑娘和你无冤无仇,你竟然为了一只蟋蟀,用你的那条白蛇去吓唬人家,你真真是要气死我这老太婆吗?”

    老夫人是真的生气了,吩咐道:“来人,把六少爷的笛子给我收了,那只吓唬人的白蛇立即打死。”又冷着脸对李玉道:“你犯了如此大错,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周氏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老太太!”

    老夫人一摆手道:“这件事你别管!慈母多败儿,这件事再不管管,这小子迟早有一天能把天捅一个窟窿,到时候怕是咱们侯府也要被他牵连。”

    周氏只得闭嘴,心想我是“慈母”您更是“慈祖”,若不是您处处骄纵着他,他能像现在这个样子?

    老太太对跪在地上的李玉道:“你给我闭门思过一个月,不,三个月,这期间哪里也不能去,就给我好好在家读书!听见没有?”

    李玉没精打采地说了一句:“听见了。”

    老太太留下一个嬷嬷在李玉的房里看着他,这才又气呼呼地和周氏出了李玉的院子,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周氏也是头痛不已。她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头两个都是聪明懂事,文武双全,什么都不用她操心,偏生这个最小的,人最聪明,也最让人头痛,为他简直操碎了心。

    周氏就试探着道:“娘,这件事您看要不要回了公爹和老爷?”

    老太太很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在我的面前还打这些马虎眼?”

    周氏抿着嘴道:“娘,我是怕玉儿之前的事还没有揭过去,要是再叫老爷知道他这般胡闹,老爷定要像是上次那样对他动用家法……”南安侯世子是个极方正之人,上回李玉闯了祸,被他老子狠狠打了二十板子,差点把一双腿给打废了。周氏是真害怕了。

    老太太何尝不怕?她那个儿子就是一个老古板,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他倒不是不听她这个娘的,可是那道理一条一条讲出来,经常让老太太无词以对。

    老太太就叹了一口气:“这个臭小子!老侯爷和老大公务繁忙,既然这件事揭过去了,就不要拿这种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劳烦他们了。”

    周氏心领神会,“是!还是娘考虑的周到。”说着就去扶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了一句:“你呀你……你儿子这一身古灵精怪的鬼点子,全是打你这儿来的……”

    周氏就抿着嘴在那里笑。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她们婆媳之间关系融洽,经常开这种玩笑。

    等周氏把老夫人送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刚坐下,就挥退了下人,只留下一个心腹王嬷嬷。她揉着脑袋对王嬷嬷道:“嬷嬷,可觉得玉儿今天有哪里不对?”

    南安侯府里,老夫人早就将管家的担子卸给了周氏这个世子夫人。周氏能把偌大一个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人人心服口服,心机手段都是一等一的,可以说是极端地精明。

    王嬷嬷想了想,脸色也是一变:“太太这一说,老奴也想起来了。依着少爷的性子,若是平日,老太太打他罚他他都不会反抗,可唯独不会同意处置他的笛子和那条白蛇,今天怎地这么听话?”

    周氏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左思右想不能明白,“玉儿这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王嬷嬷试探着道:“是不是六爷想明白了……”

    周氏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有那么容易的。”想了想又道:“你派个人好生盯着他的院子,看看最近他有什么异动没有?”

    王嬷嬷答应了一声,又道:“太太还有什么别的吩咐没有?”

    周氏道:“你去准备一下,咱们去瞧瞧陆六姑娘,这事没有闹大,全赖人家顾全大局,没有把真相揭出来,咱们得懂得感恩。”

    王嬷嬷这才下去准备了。

    且说王嬷嬷叫人看着李玉,李玉倒也没什么异动。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出来,平日里他是一刻闲不住的性子,如今竟也有了消停的时候。也不再走鸡斗狗,可是也没有按照老太太的吩咐,真个在房间里看书。

    吃过了晚饭,芒种道:“爷,您能不能别在我跟前绕圈子了?我都快被您饶晕了。您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说出来吧,或者您打我一顿出出气也好过您这么皱着眉头乱走啊!”芒种终于忍不住抗议。

    李玉伸手入怀摸了摸张大夫给他的那个小瓷瓶,忽然下定了决心道:“走,咱们去净月轩看看去。”

    芒种提醒道:“您这可还禁着足呢?”

    李玉不耐烦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祖母那里自有我应付。”芒种也知道老夫人最疼李玉,只要他在老夫人面前服个软,说两句好话,天大的事情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芒种也不担心,推门就准备出去,李玉忽然道:“等一下。”

    芒种回转了身,“爷,你还有什么吩咐。”

    李玉想了想道:“还是晚点儿去。”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二更天,芒种估摸这那边都该睡下了,大概李玉今天是不会去了。李玉却忽然说了一句:“咱们行动!”

    芒种顿时脑袋上升起三根黑线。这都什么时候了?

    主仆两个悄悄出了院子,一路净挑没人的地方走,芒种心里暗暗纳罕,偷偷摸摸的,这可不是李玉的作风。

    两人做贼似的摸到了净月轩,李玉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从这里翻进去,把东西交给陆姑娘,接着就回转来。”

    芒种一脸“您真有才我太佩服您了”的表情,心想不就是送个药吗,便建议道:“爷,咱就不能大大方方送进去吗?”

    李玉怒道:“你懂什么,叫你等着你便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芒种不敢多说什么,眼睁睁看着李玉从不算太高的院墙翻了进去,只觉得这一幕荒诞无比。

    南安侯府戒备森严,家中的护院都是第一等的武林高手,可是这一切都是防外不防内,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李玉年纪虽然不大,可是一身武功已是非同小可,所以这一路行来,避开了几个差事在身的丫鬟婆子,十分顺畅地就到了正房。

    他凑近了窗户去听,里头一片寂静。陆清岚今天应付了九皇子又应付周氏,精神十分困倦,早早就睡下了。

    李玉推了推门见门已经闩上了,不由气馁。因为是夏天,天气很热,窗户支开了一条小缝,李玉就伸手进去,悄无声息地把窗户打开,然后翻身进去。

    屋里黑漆漆地一片,陆清岚的丫鬟墨香和墨菊都歇在外间,所以李玉偷偷进来,陆清岚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李玉借着外头的月光,看见床上躺着的小人,穿着一件雪白的绫衣,面容颇为恬静,李玉见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皮肤白皙如瓷,说不出的精致美丽,他从没想过一个女孩子的手会漂亮到这种程度。

    李玉一时有些痴了。

    好半天才暗骂了一句邪门,取出药瓶放在房间西侧的柜子上,正要离去,忽听得一阵床上一阵窸窣的声音,陆清岚好死不死地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朦胧间,她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自己的面前,吓得顿时就要惊叫出声。

    好在李玉眼疾手快,飞速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别出声,是我!”

    陆清岚借助皎洁的月光,也看清了李玉。脸上震惊的表情十分生动。

    李玉低声道:“你别出声,我就放开你。”

    陆清岚点了点头,李玉才慢慢地放开了她。李玉是什么样的人,陆清岚最清楚不过,面对李玉的时候她还是十分放松的,刚才的那种惊惧的情绪也便没了。

    她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偷香窃玉吗?李玉不好女色,也一向不大看得起女人,陆清岚对他的品行还是十分信任的。

    李玉其实对她的感情也十分奇妙,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她人仗义,性子又对他的路子,所以对于害得她落水很有几分歉意,很想补偿她。而且刚才看见萧少珏对她那般回护,心里莫名地就不舒服。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李玉便也压低了嗓子道:“我是来给你送药来的。”说着从桌上拿过那个小瓷瓶来。

    陆清岚打开药瓶,小心地闻了闻,只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传来,又觉得手中的小瓶子温润细腻,那是一个玉瓶,便知道这药定然价值不菲。她心里暗暗奇怪,问道:“这是你专门给我买的?”

    李玉脸一红,“哪里是专门买给你的,是小爷我吃剩下的,觉得对你的症状似乎有效,这才拿了来给你的。”

    陆清岚怎么会被这种蹩脚的借口糊弄住,便忍不住拆穿他道:“既然是你吃过的,为什么这个小瓶子里满满当当的?”

    李玉顿时语塞:“你怎地恁多废话,既然药已经送到了,小爷该走了。”犹豫了一下,又回身道:“这药你爱吃不吃吧。”

    正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墨菊的声音:“姑娘,可是你醒了吗?要不要喝水,我进来给你倒杯水吧。”

    两人全都吓了一跳,陆清岚急忙扬声道:“墨菊,我不渴,你不要进来。”

    墨菊有些奇怪,答应了一声,便又在外头睡了。

    陆清岚杀鸡抹脖子般地朝他使眼色,声音压到不能再低:“你快出去,快出去,要是被人瞧见了,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男女大防不是说着玩儿的,男女七岁不同席,陆清岚如今可都十一岁了。

    李玉也不想叫人看见,他倒不是怕什么男女大防,只是单纯地觉得今天这事要是叫别人知道了,实在丢脸。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两步,然后又转过身来,和陆清岚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了句:“今天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说完了两人全都是一愣。

    李玉就觉得心里一阵异样的感觉。他兄弟姐妹众多,单是妹妹便有好几个,可是他觉得她们或是假装或是天生,一个个娇娇弱弱的,让人看了就觉得十分无趣,反而是陆清岚,身子虽然同样娇弱,可是意志坚强,性子倔强又刚强,竟处处都合了他的眼缘。

    李玉又看了陆清岚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惊人的异色,然后转身穿窗而去。

    还真有点舍不得离开呢。

    陆清岚下了床,把窗户关好,想起今天晚上的事,觉得既好笑又不可思议。她把玩着李玉给她的那个小瓷瓶,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李玉这个性子,居然会给她送药?她摇了摇头。

    明日还是离开南安侯府吧,她担心再这样下去,李玉要是再像上一世那样瞧中了她,那可就麻烦了。她可不想再害李玉一世了。

    ***

    第二天,陆清岚使人请了周氏和李娉过来,提出要回家修养。任周氏和李娉再怎么劝说,陆清岚就是不肯留下来。

    周氏无奈,只得命令家中管事将马车布置得舒舒服服,带人亲自将陆清岚送回了长兴侯府。

    李玉被老夫人禁足在院子里,直到下午才从芒种的口中听到了消息。他二话不说就跑出了院子,来到净月轩。

    李娉正在屋里做针线,见李玉慌里慌张地进来,不由嗔道:“六弟,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我这里是你能说闯就闯得吗?你总该叫丫鬟通禀一声……”

    李玉打断她的话,开口便问:“陆家那个丫头回去了?”

    “陆家哪个丫头啊?”李娉道:“哦,你说得是陆家六姑娘吧。她今天上午央着娘把她给送回家去了。娘想方设法地留,都没有留住她。”

    李玉脸色微微一白,有些生气:“她就那么怕我?”

    李娉道:“人家不过一个小姑娘,你用蛇吓唬人家,人家哪有不怕的道理?”

    李玉想了想昨天晚上他趁夜偷入陆清岚的房间,那个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明亮澄澈,有惊异、有震撼,却唯独没有惧怕。

    “不对,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旁的原因?”李玉喃喃道。

    李娉吓了一跳:“你不会又对人家做了什么吧?难怪住得好好的,一早上就急慌慌地要走!”

    李玉一窒,说了一句“没有”,怏怏出了净月轩。

    李娉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对自己的贴身丫鬟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六弟有些不对劲儿?”

    李娉不敢怠慢,把李玉不对劲的地方禀报了周氏,周氏也有些不安,就像老夫人请示,是否带着李玉去一趟长兴侯府,亲自给陆家的二房赔礼道歉。

    老夫人听了也觉得好,不过犹豫着道:“法子是个好法子,就怕玉儿不同意。他性子傲慢,从来不肯向人家低头的。他那个性子,赶着不走打着倒退,我就怕到到时候弄巧成拙。”

    周氏一听也是这个理儿,就道:“我先去劝劝玉儿,务必要让他同意。”周氏去了李玉处一问,见李玉歪在床上,恹恹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周氏不由大为心疼。李玉是那种精力充沛的孩子,哪怕是被关在屋里,也没有个闲着的时候,他这个样子,必然是受到了重大的挫折和打击。

    李玉恹恹地道:“娘,你来了。”

    周氏就把来意说了一遍。最后劝道:“长兴侯府有陆瀚和陆宸两人在朝,长兴老侯爷在军中又颇有威望,如今更是和大皇子牢牢绑在了一处,咱们还是不要树立这样的敌人为好!只是叫你去认个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玉听说要去长兴侯府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他忽地坐直了身子,道:“我去!”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周氏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你莫不是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李玉苦笑不得,嚷嚷着道:“娘,我是真心要去给六姑娘赔礼道歉的。”

    周氏将信将疑,李玉再三保证,她才勉强信了。

    周氏提前一天派了个有体面的婆子给长兴侯府送上拜帖,讲明了要带着李玉到府上负荆请罪。

    纪氏接到帖子之后,并不愿意接见周氏,纪氏也不傻,陆清岚落水的原因她总觉得有些蹊跷,可是陆清岚回来之后,无论她怎么问,陆清岚就是一口咬定了那套说辞。

    纪氏发了一通脾气,将墨菊墨香各打了十下手板子,又请了周大夫来瞧病,眼看着陆清岚身子好了起来。南安侯府又来添乱,她对欺负女儿的李玉没有丝毫好感,连带着对周氏也有些看不上眼,就不大想和她见面。

    陆宸劝她:“李玉那孩子我也见过,人长得好,就是脾气大了些,本质不是个坏孩子,既然宝儿落水只是个意外,你又何必这样斤斤计较。你对比对比咱们廷哥儿,这半大的孩子,都是这样淘气。”

    纪氏不爱听这话,“咱们廷哥儿虽然淘气,可是懂道理,识进退,怎好和李玉那样的纨绔子弟相比。”

    陆宸就笑:“我知道咱们的儿女在你心中总是最好的。我的意思是:既然人家诚心诚意地前来登门道歉,咱们就别难为人家了,你明日好生招待,若实在讨厌这家人,以后少些来往便是了。面子上总还是要过得去的。”

    纪氏道:“我知道怎么做的。”

    纪氏没什么热情,老太太张氏却是热情高涨。当天晚上就喊了纪氏过去,和她商量着如何接待周氏的事。

    纪氏见她丝毫不管女儿的死活,只知一意攀附权贵,心里十分反感。

    第二天一大早,周氏就带着李玉上了门。纪氏再不愿意,也亲自到二门迎接,一应礼仪也都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出于礼貌,先去了睦元堂拜见张氏,张氏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周氏。

    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阵话,直过了小半个时辰,周氏才找到机会起身告辞,一行人穿过一个园子往翠峰苑行来。

    正巧在路上碰见在园子里采花插瓶的四姑娘陆清茵和五姑娘陆清蓉。

    这一天李玉穿了一身靓蓝色素软缎夹袍,头上金冠束发,来时周氏千叮咛万嘱咐,因此脸上始终挂着礼貌的淡淡笑容,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那双眼睛如星子般熠熠闪闪,叫人不由自主便沉迷其中。

    就如陆宸所说,李玉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纪氏怨他害得女儿落水,可是今日李玉礼数周到,她竟然无法再从心里生出恶感来。

    陆清茵一直单恋李玉,今日竟在自己园子里碰见他,简直不敢相信,一时竟看得呆了。

    两人都见过周氏,自然该上前见礼。陆清蓉踏前一步,正要行礼,惊觉陆清茵呆立在后面,急忙又退回来,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叫道:“四姐姐!”

    陆清茵反应过来,一起上前道:“见过二伯母,见过大太太。”

    纪氏对三房没有好感,却也不屑于难为两个孩子,和颜悦色地问她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陆清茵是嫡女又是姐姐,长辈问话,自该有她回答才是。可是她对纪氏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用眼斜睨着李玉。

    李玉连陆清茵是谁都不知道,他见多了这样的女孩儿,心里不由极为厌恶。

    陆清蓉心里着急,可又不敢招惹这位霸道的四姐姐,只好替她找补道:“回二伯母的话,我和四姐姐是来采些凤仙花,回去捣碎了用来染指甲的。”

    纪氏温和道:“这大热天的,你们好生注意莫要中暑才好。”

    陆清蓉道了一声“多谢二伯母关怀”,一拉陆清茵的袖子,“二伯母大太太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就先回房了。”

    纪氏点了点头。陆清蓉便拉着陆清茵走开了。

    直到走出很远,已看不见周氏李玉等人,陆清茵才反应过来,一把甩开陆清蓉的胳膊,愤愤道:“你拉着我干什么?”

    甩脱了陆清蓉的就要往回走,陆清蓉一把拉住她的手:“四姐姐,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吗?”

    陆清茵本来是想和日思夜想的李玉打个招呼的,奈何实在不合礼数,正自着急,便被陆清蓉拉走。她脾气暴躁,仗着自己是嫡女,平日里对陆清蓉从来都是呼来喝去的,陆清蓉也一向是逆来顺受,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如今被这个妹妹阻拦,不由怒从心头起,甩手就给了陆清蓉一巴掌。

    “啪!”陆清蓉白皙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个手指印。

    陆清蓉惊愕地后退了一步:“你打我?”

    陆清茵冷笑了一声:“你个小妇养的,我便打你又如何了?”一把推开陆清蓉,急急向回跑去。

    陆清蓉见拦不住她,也就不拦了。

    等她跑远了,陆清蓉的丫鬟春萍才敢上前,带着哭音道:“五姑娘,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陆清蓉咬牙道:“哭什么?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春萍赶忙闭上了嘴,不敢哭出声来。

    另一个丫鬟春莹胆子比较大,恨恨地道:“姑娘,您明知她脾气暴躁,动辄对您发作。她自己要丢人,您尽管让她丢人去,何必非要拦着她,害得自己挨了一个耳光。”

    陆清蓉道:“你知道什么?我和她同属一脉,她丢人我也跟着丢人,今天这事若是传出去,咱们三房的姑娘以后还要不要出面见人,还要不要嫁人?”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周氏在京师中的贵妇圈子里是第一等的贵妇,今日自己在她面前表现了一把,必然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但凡她在外头替自己说一两句好话,自己今天这个耳光就没有白挨。

    陆清蓉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自己不论容貌智商才情,哪一样不甩陆清茵几条街去,就是因为自己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这才落得处处被人欺辱,自己还要做小伏低,事事忍让。就比如说在学堂里,哪怕自己从先生那里学会了,因为要照顾陆清茵的心情,还要假装比她还笨上一筹,装傻充愣。

    就隔着一层肚皮而已,她心里真是万分不甘心。暗想早晚有一日,让自己嫁了一个有权有势的丈夫,到时候必定好好羞辱陆清茵不迟。

    她捂着脸快速回了恒峰苑的西厢房。陆清茵八岁的时候从正院里搬出去,有了自己的小院,陆清蓉今年十三岁了,可还住在正院厢房里。三太太是想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慢慢调、教,而她的理由则是三房主子多没有多余的院子给陆清蓉住。

    实际上三房空着的院子多的是,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丫鬟们拿了煮熟的鸡蛋在陆清蓉的脸蛋上滚着,借此来消除她脸上的淤青。陆清蓉看着白玉似的脸上五道手指印,恨得把铜镜狠狠掼在地上。

    春萍刚刚走进来,被她摔镜子的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姑娘……”

    陆清蓉深吸了一口气问她:“有什么事吗?”

    春萍低声道:“孔姨娘来了。”

    陆清蓉不耐烦地道:“她来干什么,不见不见。”这孔姨娘正是陆清蓉的生母,父亲是开绸缎庄的,家中也有些资财,本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因长得漂亮,被陆晔看中了,硬是纳入了侯府。

    当时入府的时候,正赶上三太太嫁给陆晔一年多肚子没有丝毫的动静,三太太才不得不让她进门。后来三太太生下陆清茵,她也生下了陆清蓉。三太太有了孩子傍身,对她再不客气,变着法子的磋磨打压,三老爷又是个怕老婆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后来新鲜劲儿过了,三老爷干脆就不去她的房里了。

    等三太太犯了事,被送到家庙修行,三老爷才想起院子里还有几个姨娘,才又开始去她们的院子。孔姨娘也算颇有手段之人,吹了半年的枕头风,三老爷终于答应三太太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把三房的事务交给她来打理。

    春萍不敢违背姑娘的命令,转身去传话。陆清蓉却叫住了她又吩咐道:“你和姨娘说,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说得委婉一些。”

    春萍脸色好看了一些,答应着出去了。

    春莹上前给她揉着肩膀,犹豫了一下才又问道:“姑娘,如今太太不在,姨娘扬眉吐气,管着咱们三房的内务,您为何还是不肯和她亲近?”

    陆清蓉冷哂道:“她便是本事再大,又能顶多大的用?能给我挑选夫婿还是怎地?咱们在这里处处受苦,为的是什么,盼的是什么?不就是嫁一个如意郎君,脱离这个苦海吗?在这一点上,她没有任何发言权,若是将来太太回来了,我的婚事自然还是要拿捏在太太手里,她知道我亲近姨娘,会给我什么好果子吃?”

    顿了顿又道:“若是太太回不来,我的婚事便是老太太做主,姨娘能在老太太面前说上什么话?有和她亲近的时间,我还不如好好伺候老太太!”

    这番话春莹总算听明白了,心里无由地泛起一阵寒意,这些年五姑娘的心思越发阴沉,孔姨娘到底是五姑娘的生母……

    陆清蓉说了这些话,有些累了,就道:“我先睡一会儿,老太太吃过午饭之后一般要小睡半个时辰,你在午正叫我起来用饭,然后去侍奉老太太。”

    春莹道:“那姑娘脸上的巴掌印?”

    陆清蓉恨恨道:“就这么留着吧,让老太太好好看看她千娇万宠的嫡孙女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若能对我生出一二怜惜之情,也算我没有白挨这一下。”

    说罢自上了贵妃榻睡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