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三朝书 > 91.【江城子】

91.【江城子】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到深秋的时候,明霜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了。

    夜里江城会用热巾子给她敷腿,避免她旧伤处又因为气候的缘故疼痛难忍。

    歪在床上时,明霜便拿手抚在小腹上,很大一个肚子了,沉甸甸的,光看着都觉得吓人。其实她有些担心难产,自己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如今还不知道怀了几个,万一生不下来怎么办?

    有了身子的女人就比较喜欢胡思乱想,她扳着手指念念有词,江城抬眸看见了,问她在算什么。

    “我在算产期啊。”明霜笑道,“正好是腊月,这孩子在新年出生呢,你说会不会是天上哪个神仙的转世?”

    他俯身来给她擦脸,淡笑:“管他是不是神仙,能平平安安生下来就好。”

    “说的也是。”

    洗漱完之后熄了灯,江城小心翼翼在她身边躺下,不敢抱着她,只能在被衾中将她手握住。

    明霜便转过头来与他对视,“你辞了官,老爷子那边怎么交代?听小言说他被气得都病了,连着几天没上朝。”

    他没睁眼,轻轻应了一声,“无妨,那是爹爹惯用的伎俩,我若回去了,再过来只怕更麻烦。”

    明霜挑起眉:“咦,我还以为你会为了忠孝抛弃妻子的呢。”

    他无奈的笑了笑,垂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爹爹如今已经官复原职,圣上也很器重江言,江家再度兴盛是迟早的事。父亲膝下有儿子,身边有兄弟,而她却只有他。

    让她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一个人住在此处,他又如何忍心?

    人生短暂,相恋不易。

    哪怕受世人耻笑,他也会守在她身边。

    一夜安眠好梦。

    有个男人在府上,的确连睡觉都让人安心了许多。

    为了更好的养胎,明霜时不时会捧着几本诗集,给胎儿吟诗作赋,未晚做针线描花样子时得坐在她身旁边解说边干活儿,连江城也被逼着对着她的肚子吹笛奏曲……

    府里从早到晚笙箫不断,上到江城未晚下至马夫庖厨,但凡明霜经过,必得命人吟上几句诗词,才肯罢休。

    她美名其曰“陶冶情操”,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原本和街坊四邻说的是守寡,突然家里多了个男主人,难免让众人感到惊奇。

    吴举人是在重阳节这日上门来看望明霜的,门一敲开,赫然瞧见一个身形高挑容貌清俊的男子立在跟前。

    他顿时怔住,两个月之前还没见过有这人啊?

    上下一打量,于是狐疑的问道:“你是哪位?”

    江城颦眉看他:“阁下有何事?”

    “我来找霜儿的,我是她的……”他想了想,“是她的旧友。”

    闻言,江城才让出路,“原来如此,里面请。”

    吴举人道完了谢,却站在原地没动弹,琢磨半晌问他:“兄台眼生的很啊,怎么称呼,是霜儿的什么人?”

    “在下姓江。”他如实道,“和霜儿是夫妻。”

    吴举人瞠目结舌,指着他语不成句:“是、是你!?你不是……你不是死了么?”

    江城眉毛直跳,只得无奈道:“……又活了。”

    吴举人目瞪口呆:“什么?是诈尸?!”

    才祭祖回来,他背脊不禁生凉,寒意阵阵。

    江城企图解释一下:“不是那个意思,阁下误会了……”

    尚未靠近,吴举人把手中的东西一扔,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路上留下一串“有鬼啊”的惊叫声。

    明霜正在屋子里逗猫玩,听到声音探出头来:“怎么啦?”

    “没什么。”江城关上门,“一个问路的。”

    见她把脑袋收了回去,他才暗暗松了口气,盯着门扉看了一阵,如是宽慰道:算了,少一些不相干的人来打搅她也是件好事。

    腹中的孩子越来越大,老一辈的人叮嘱江城,说是孕妇要下地多走动走动,等生产时就不会太吃力。可明霜腿不方便,虽说用了些药,换季时发病没那么严重了,但她有身孕之后膏药就停用了,说是怕对胎儿不好。

    没法走路活动怎么办呢?老在椅子上坐着也不是办法呀。

    于是江城便每天扶着她在院子里散步,说是散步,其实她基本是靠在江城身上的,全倚仗他手臂上的力气在行走。

    等同于一口气抱了一家三口,明霜看着他每次扶得满头大汗就忍不住好笑,伸出手来把他脖颈搂着。

    “我重吧?”

    “还好……”

    “你可得小心点。”她打趣,“媳妇儿孩子都在你手上,这要是摔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呀。”

    江城轻轻啧了一声,皱眉瞪她:“别胡说八道。”

    明霜笑嘻嘻地拿脑袋往他下巴上蹭了蹭。

    渐渐的到了第八个月,按理说这会儿便可以听出胎儿是男是女了,然而杭州里妇科方面大夫请了好几个,一有说是男娃的,也有说是女娃的,半天没人能得出个结论。

    她不禁泄气:“这叫什么大夫,连是男是女都诊断不出来?”

    “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的。”江城不太理解她对于孩子性别的执着,“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明霜捧着茶喝了一口,自然而然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喜欢女孩子了。”

    原以为她会喜欢男孩,听到这个回答,江城不由奇怪:“男孩儿不好么?”

    话音刚落,就遭到一记狠瞪,他立时住了嘴。

    “我就知道,你喜欢男孩儿对不对?”

    “……我都喜欢。”

    明霜哼了哼别过脸,“少骗我,你和你爹一样的,就想要儿子好给你们江家延续香火!”

    他辩解得有点无力:“我没有那么想……”

    “无论是男是女,我都不会让你爹爹抱走的。”明霜把话给他说在前头,“你若是依了他,我就死给你看!”

    “好好好……怎样都依你。”江城忙挽了她的手,“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别轻易动气。”

    听到这话,明霜才缓和下来,坐在桌边等他剥核桃喂给自己吃。

    姚嬷嬷正送果子进屋,见他们此前在提男女孩儿之事,便道:“大夫瞧不出来,不如从饮食上瞅瞅吧?都说有孕时爱吃酸生男孩儿的几率大些,爱吃辣生女孩儿的几率大些,小姐近来喜欢吃什么?”

    “我倒没这些讲究,我什么都吃。”明霜思忖道,“咦,那我是不是多吃点辣椒就能生女孩了?”

    江城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她当即说:“去吩咐厨子,从今天开始,每道菜都要有辣椒,要辣到能哭的那种。”

    “……”

    于是,一家子人陪她吃了几个月的辣椒,上火的上火,腹泻的腹泻,到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江城只能单独开小灶。

    腊月月初的时候,赵良玉就带着妻儿搬到杭州来了。

    用他的话说是:“江南人杰地灵啊,遍地都是黄金!”

    不到十天便把周围的商铺全部琢磨了个遍,在明霜耳边不住夸赞着,哪儿哪儿地方好,哪儿哪儿东西好卖。

    他这做生意的老毛病是改不了了,但正好明霜也想在城里开间当铺,索性把挑选铺面的事全权交给他去办了,只不过银子花的是江城的。

    “我把阿元请来了,这小子手脚麻利着呢,现在翻账本的速度比我还快。”

    明霜由江城搀着在院子里遛弯,一面听赵良玉叽叽喳喳。

    “是么,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怪想念的……对了,高先生呢?”

    “老高带小丫头去云南玩了一阵,算着明年开春也该过来了,还寄了封信,说是小婉惦记小姐您呢,一直想到杭州来。”

    “那感情好啊,让高先生在城里住下吧,咱们就又能在一块了。”

    “可不是人么。”赵良玉笑道,“还是人多热闹啊。”

    明霜点了点头,正转过脸去朝江城微笑,刚要说话,突然肚子抽搐般的疼了一下,她瞬间抽了口凉气。

    本以为只是被孩子踢了一脚,没怎么在意,哪知痛意阵阵袭来,疼得她脸色发白。

    “怎么了?!”瞧出明霜脸色不对,江城急忙抱住她。

    她咽了口唾沫,连说话声音都带颤:“不、不太好……大约是,是要生了。”

    “什么?现在?!”江城立时慌了神,这比预计的时间足足提前了半个多月。

    两个大男人在旁边手足无措,幸好姚嬷嬷听到动静跑出来,急忙吩咐他:“快快快,把人抱回屋里去!”

    “还愣着干什么!”

    江城回过神,赶紧打横把明霜抱起,大步往卧房走。

    请稳婆、烧热水、铺床。天气太冷,还得把炉子点上,小院里一时乱糟糟的。

    那边产婆刚到,江城就被推出了门,临走前明霜手还抓着他的,满脸冷汗,令他忍不住担忧。

    “没事,没事……我就在外面。”

    明霜说不出话来,只能冲他颔首。

    屋里逐渐热起来,身下被垫了条棉被,两只腿架着,稳婆把软木放到她嘴里。

    “夫人,这头一胎都疼,您且忍忍,攒着劲儿,我说用力的时候才用力。”

    明霜此时已经痛得昏天暗地,周身都是汗,压根儿听不进去这话。

    丫头端着满满一盆热水进去,不多时又是一盆猩红的热水出来。

    江城站在廊下踱步,隔着门听到她的呜咽声,心里仿佛被什么揪着,喘不过气。

    赵良玉明显比他还紧张:“不怕不怕,生孩子不可怕,看我媳妇儿那会儿,要死要活地叫几个时辰,孩子就出来了。”

    江城一听便傻了眼。

    这还得生几个时辰?!

    他心都凉了,明霜身子弱,生产会有影响么?

    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吵杂的声音能明霜的哭声尤其突兀,江城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只得走走停停,惶惶不安。

    随着夜幕降临,第一场冬雪也缓缓而至。

    漫天的白沫纷纷扬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明霜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那一刻,耳畔骤然响起一声啼哭,在场的人全长舒了口气。

    “生了生了,可算是生了。”

    姚嬷嬷双手合十,喃喃念道:“真是佛祖保佑……”

    她借着仅剩的一点气力,吐出软木,支起身子来,急声问:“是儿是女?”

    稳婆托着孩子笑吟吟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小公子,可漂亮了!”

    明霜一听,当即万念俱灰,分外失望地倒了回去,偏头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怎么是儿子……

    稳婆这边才把娃娃交给底下的丫头拿去擦洗,一转头看见明霜已经不省人事,慌忙道:“哎呀,夫人……您先别睡啊,这还有一个呢!……”

    *

    这次生产很顺利,虽然受了不少罪,但好在母子平安。

    明霜生了一对龙凤双子,儿子像娘,女儿像爹,小闺女生得粉雕玉琢,特别好看,脸蛋儿嫩得能掐出水来,眼睛闪闪发光。

    她本就喜欢女儿,对这个孩子自是疼爱有加。

    见她如此高兴,江城也格外欣慰。

    但很快,他就发现明霜对女儿的宠爱已经到了痴狂的地步,和对儿子是两种天差地别的态度……

    因为奶水有限,闺女是可以吃她的奶的,儿子却只能找奶娘。

    女儿穿的所有衣裳鞋子都是她亲手缝制的,哪怕有多余的,儿子也绝对不能够碰,他说破嘴皮子也没用,最后无法只能临时去赶着找人家重新做一套。

    不仅如此,自打明霜有了女儿,他和儿子几乎快要被视为路人了。她不喜欢儿子江城可以理解,但是……为何要波及到自己呢……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白日里,每每见明霜欢欢喜喜在逗小女儿玩的时候,他抱着儿子孤零零坐在一旁,禁不住生出一丝悲凉之感来,垂眸看着怀里的这个小子还毫不知情地在朝自己傻笑,心中颇为同情。

    罢了,索性无知也是一件幸事。

    新年一过,两个孩子终于满月了,明霜趴在小摇篮旁,拿一串儿穗子在哄女儿笑。

    “咱们姑娘这么可爱,不如就叫玉儿吧?”她没抬头,自顾自说道,“像块美玉一样,往后便是家里的宝玉啦,是不是呀,小玉儿?小玉儿,呀,笑了……”

    她起的名字,江城自然不敢反驳,趁着明霜高兴,于是也将儿子搂过来,委婉地开口:“既是给玉儿起了名,顺便也给儿子起一个吧?”

    明霜捏着穗子,慢悠悠转过头来,打量他手上的小男娃。

    “嗯……”

    她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都说女孩要富养,男孩要穷养,得给儿子起个好养活的名字才行。”

    一听这个开头,江城便感觉不妙。

    明霜笑得一脸友善,“叫狗子吧。”

    “……”

    静默了片刻,眼看她已经转过身去玩闺女了,江城默默地抱着儿子走远。

    他把孩子放回摇篮里,在书架上取了一本书,边翻边叹气。

    没办法,娘亲不喜欢,只能爹来疼了,爹娘都不疼的话,这孩子也太可怜了……

    最终江城挑了一个“閠”字,和明霜提起时,说有“玉在心中”之意,希望这个做哥哥的长大了也能好好保护妹妹,时时记挂着她。

    大概是这番解释让明霜很满意,渐渐的,也开始玩起儿子来。见她把两个孩子都放在了身边,江城这才松了口气。

    他在儿子小手上握了握,暗道:做爹的也只能帮到这一步了,往后的日子还得靠你自己争取,自求多福吧……

    明霜在月子里养得很好,加上怀孕那段时间江城悉心照料着,又吃了不少补品,孩子一生完,她整个人丰腴了许多,不施粉黛气色却红润鲜亮,比之从前更添了几分风韵。

    坐完了月子,尽管奶水少,明霜还是坚持让女儿喝自己的奶,毕竟是闺女,她觉得这样养女儿长大了能更亲近她。

    午后日头慵懒,卷帘放着,四周很是幽暗。

    明霜正在床边喂江玉时,江城不经意走进屋,看到这一幕,他自己先尴尬了一下,微微窘迫地别过脸去。

    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明霜把女儿放在摇篮中去,还没等出声,江城忽然走了上来,俯身压住她,低头便吻在心口之上。

    明霜还没反应过来,衣衫已经被尽数褪下,他力道有些大,喘着气不住吻她,紧扣着手腕,带了些许急迫,唇齿和指腹在肌肤上留下一串红印。

    “玉儿,玉儿还……”

    话尚未说完,江城便吻了上来。

    女儿还没睡啊……

    明霜被他吻得几乎透不过气,片刻后听得床板吱呀吱呀作响,这才恍惚想起,已经快一年没有过房事了。

    他也不容易,竟憋了这么久。想到此处,明霜忍不住好笑,心疼地抚着他发丝,由他予取予求。

    *

    孩子满周岁时,江言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吃酒。自江城走后他仍旧跟着萧问,由于年纪小,目下还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不过人已做好了打算,年底便从军,等往后有了成就,便能光宗耀祖。

    “啊哟,这可是樊楼的糕饼啊,真难得,在这儿还能吃到。”赵良玉端着盘子,啧啧称赞。

    江言命人把东西搬下来,“还有别的特产,都是大嫂和哥你爱吃的。”

    看那几大箱子陆陆续续抬进屋内,明霜不由笑道:“何必呢,咱们这儿也不缺衣少食的,你带这么多来,路上不嫌难走啊?”

    江言拿了壶酒,一面喝一面摇头:“这叫礼尚往来,嫂子当初不是老说江南好,美食美酒多么,我今日来一定要好好逛一逛。”

    江城将他酒提过来,饮了一口,忽然轻叹:“爹爹他还好么?”

    “好啊,怎么不好,发起脾气来比牛还壮。”说完,他迟疑了半晌,“就是时常念叨着你……哥,你真不回去了?”

    “以后吧,等这边安定下来,过节时我会去看你们,你要好好照顾爹爹,他年纪大了,多担待着点儿。”

    “嗯,这个我知道。”他从堂屋里信步而出,仰头扫了一圈儿周围,山明水秀,空气清新。

    江言感慨道:“这地方果真好啊,难怪我哥不愿走,连我都想住这儿了。”

    话才说完,头上就被敲了一记。

    江城轻轻呵斥:“方才还答应我要照顾爹爹的,这么快就忘了?”

    他揉着额头,低低道:“这不是说笑么?”

    谈笑间,不远处闻得一人惊呼,在墙边探出来的一棵杏花树上,豆蔻年纪的少女颤颤巍巍地站在那上面,小心且紧张地想去摘枝头的杏花。

    树下的高恕又担忧又着急:“小婉,你下来!这若是摔了该如何是好!”

    “我没事的,爹爹你别那么紧张,你一说话,我也紧张了!”她固执地扶着树干,一寸一寸逼近那朵杏花。刚触及花瓣,北面忽然吹来一股轻风,枝摇叶晃。

    江言酒杯刚至唇边,动作稍快江城一步,扔了酒水,纵身一跃,灵巧轻盈地把那少女接入怀中。

    满树的杏花如雪一般漫天吹拂。

    见自己毫发无伤地落在地上,她惊讶的扭过头。

    “诶,你谁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少年微微颦眉,“你都不说谢谢的么?”

    “谢谢。”她说完,又好奇,“所以你是谁呢?”

    他没有回答,把人放下之后,举步准备离开。

    袖摆蓦地被人抓住,身后的少女双眼灿如星辰,“你还没告诉我呢。”

    “想知道?”

    “想!”

    他扬起眉,眸中闪过一丝狡黠,“若追得上我,我就告诉你。”

    话音正落,人竟闪身不见了。高小婉怔了好一阵,才发足奔跑,“你怎么能耍赖啊,不准用轻功啊!”

    院里有笑语欢声,杏花夹杂着风露,迎面打在人身上,花香扑鼻。

    明霜坐在这片春/色中,转头冲江城努努嘴:“脚力不如小言了,羞愧么?”

    后者半是无奈半是苦笑:“也不看看是因为谁。”

    她愣了愣,随即红着脸低声嘀咕:“……不要脸。”

    江言玩了一个月便走了,后来明霜从未晚口中得知,其实那一阵子江老爷子也来了杭州,大约是想看孙儿,一直在门外徘徊。

    未晚没告诉她,又有些气不过,把明霜在江家受欺负的事儿添油加醋,添枝加叶地告诉了近邻。

    都是看着明霜长大的,邻里们自然咽不下这个气,于是一传十十传百。

    江致远吃牛肉面没有牛肉和面,住店没有棉被,喝凉茶还是辣的,连走街上都会被狗咬。

    他终于把碗一摔,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穷山恶水出刁民!”至此就没在杭州城里看见他了。

    四季更替,春去秋来,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一双儿女逐渐长大,四五岁正是天真的年纪,时常在明霜旁边嬉笑打闹。

    自上次见她生产那般痛苦之后,江城再没有要过孩子,他觉得现在这般就已经很好了,有儿有女,能够承欢膝下,这辈子算是圆满了。

    一晃眼,又是元宵佳节。

    两个孩子抱着她胳膊摇晃。

    “娘亲喜欢妹妹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明霜捏捏儿子的脸颊,又去牵女儿的手,笑如春风:“怎么这么问?娘亲不是都喜欢么?”

    江閠委屈地别过脑袋:“可娘亲明明更偏心妹妹啊!”

    “是么?呀,小閠閠是吃醋啦?”江閠正要辩解,冷不丁被明霜亲了一下,他拿手捂住,一张小脸瞬间通红。

    明霜笑得开怀:“傻小子,现在不算偏心了吧?”

    “娘亲,娘亲!”

    小姑娘趴在她腿上,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娘亲为什么要一直坐在椅子上呢?娘亲的腿几时才能好起来呀?”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复,只是她的笑容依旧,抱着女儿,声音柔和:“玉儿的腿就是娘亲的腿呀,娘亲去不了的地方,让玉儿替娘亲去,好么?”

    江玉重重地点了点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信誓旦旦:

    “好!玉儿长大了,一定走遍大江南北,替娘亲看所有娘亲想看的风景!”

    明霜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她的头。

    时隔多年,那些曾经有过的自卑和伤感似乎在生命里已然不重要了,她彷徨过,迷失过,也绝望过。

    人总会在岁月中缓慢地成长。

    夜空里,烟花绽开,散乱地交织着,像流星坠落,像寒冬刹那退散。

    温馨的宅院里有亲朋,有好友,有她最爱,也最爱她的人。

    她从来没后悔活过这一世,哪怕有一双永远无法站起来的腿。人这一生,都会有些许遗憾,能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相遇这一场,也算没有辜负这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