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2、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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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磨。

    第一层,他从正气凛然的傅家的孩子,变成社会毒瘤的陆家的孩子。

    第二层,他成了陆振华和陆嫣违背伦理的产物。

    第三层,他执行任务的对象突然转变为他的生父。

    之前是人生导师被揭穿为骗局,现在甚至整个人生遭遇颠覆。

    阮舒想不通,阮春华想怎样?究竟想怎样?!那个恶心的实验,究竟想把人折腾至怎样的地步?

    褚翘没有太大的担忧:“这个谎言太扯淡了,我们都不信,傅三肯定也不会相信的。”

    “不一定吧?”焦洋并不太乐观,“我记得杨医生说有亲子鉴定报告?既然都能把陆振华骗过去,也会想尽办法使傅三信服,动摇傅三的意志吧?主要是那环境下,傅三完全不受影响,不太可能吧?”

    褚翘瞪焦洋,不断使眼色。

    焦洋会意,急忙想改口。

    阮舒先出了声:“从技术角度来看,这个谎言,还是比较容易让知道这个实验的人信服。”

    “嗯?”焦洋困惑,“怎么说?”

    褚翘也看着她。

    阮舒解释:“孟欢的身份,我至今不知。但就‘S’和庄爻二人来说,均仇视自己的父亲。”

    “而如果真如谣言那般,陆振华是傅三的生父,傅三如今和自己的父亲就是对立面,差不多也等于仇视。”焦洋接腔。

    阮舒抿唇。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焦洋没忍住话:“那你岂不是在表达,你认为傅三可能会相信这个谎言?”

    “不是。”阮舒断然否认,乌漆漆的瞳仁注视焦洋,口吻仍笃定,“他一定不会相信。”

    “好了好了~焦大你也别再P问题太多了。”褚翘拍了拍手,把注意力引过去,“我们要相信傅三,他肯定能扛过去。”

    紧接着强调:“所以我们也必须给力~一方面要邦傅三顺利度过特派员的调查,另外也要想办法尽快和傅三重新取得联系。”

    阮舒这才回答此前焦洋问到的亲子鉴定报告一事:“傅家没有那种东西。”

    她神情微冷:“傅家从头至尾就没怀疑过他的身世。”

    把傅令元带回傅家养的时候,还没有个人亲子鉴定这回事儿。而等到出现民营亲子鉴定机构的时候,傅令元已经长大成人,傅家如果真有鉴定报告,那对傅令元无疑是种羞辱。

    事实是,傅家没有。

    即便少年时的傅令元叛逆,即便如今的傅令元在众人眼中是走了歪门邪道,即便傅丞一直和这个儿子不和,即便傅令元并非傅夫人亲生,傅家也不曾想过去补做一个亲子鉴定。

    从来没有过。

    阮舒替傅令元感到骄傲,骄傲他有傅家为后盾,骄傲他有傅家为亲人,骄傲他成长于傅家,是傅家的孩子。

    褚翘见阮舒的眼眶倏地泛红,搂住了阮舒,被阮舒感染得也突然特别想哭。

    她明白,她完全明白。虽然没有亲子鉴定报告,对应对特派员的调查或许不好交待,但这件事本身是个好事。

    两个女人在他面前如此感性,搞得焦洋尴尬得一时之间不敢说话。

    阮舒很快整理好情绪。

    褚翘拍拍她的肩,然后言归正传:“现在我们需要这么一份鉴定报告,实实在在地提供给特派员。或者提供样本给特派员,让特派员自行鉴定。”

    “可我们现在拿不到傅三的DNA样本。”焦洋道,“这要么得等傅三从陆振华那儿脱身,要么就是我们和傅三取得联系,让傅三提供给我们样本。而傅三要从陆振华那儿脱身,少不得得先和我们联系上然后重新策划一次里应外合。所以首要事情还是得联系上傅三。”

    话绕得焦洋自己都快晕了。

    是这样没错。褚翘沉吟不语。

    屋里一时陷入安静。

    顷刻,焦洋又提出一个问题:“这个特派员属性未明,即使我们手里真有鉴定报告,也得谨慎提供,万一特派员从中作梗,我们非但没邦成傅三,反而害了他不是?”

    褚翘的手机在这个时候进来一通电话,快速接完后,她告知:“是在酒店盯梢的同事打的,说陆振华又找了个附近村落里的小诊所的医生来。”

    自然是取代杨医生的位置。

    焦洋皱了下眉:“也不知道傅三的情况怎样?他为了让陆振华送他回休息间,不是一直在反抗,伤口也一再流血。我带人搜查的那个时候,假意转进去看了一眼,他的脸色特别不好。”

    阮舒的心一颤,自行回忆着彼时通过窃听器听到的他的声音……

    褚翘剜他。

    焦洋:“……”

    “不会有问题的,傅三的身体底子好着呢,而且他那里头肯定还有他演戏的成分。”褚翘补救。

    焦洋赶紧转开话题,冷笑道:“杨医生的事情还可以继续做文章。现在杨医生‘失踪’,我们完全有理由骚扰他们。”

    褚翘瞥眼:“我们回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接到通知,陆振华让手下往警局里报失踪,说找不着杨医生了。”

    焦洋反省:“原本贴身保护在杨医生身边的那两名警员,就不该为了让陆振华放松警惕而在前一天晚上暂且撤走了,否则就算当时杨医生挟持了傅三,有警察在场,也不至于落个直接被击毙的下场。”

    褚翘沉默住。

    终归行动太过仓促,许多细节没有时间周全计划,才出了纰漏,非但未能及时察觉杨医生心思,还未能护住她。

    杨小姐那里……她都还没想清楚该怎么交待……

    亏她当时信誓旦旦地答应杨小姐可以将杨医生顺利带出酒店……

    不过提到杨医生的死,褚翘倒是记起来道:“你们今天都发现了吧?陆振华那个时候人明明去了前堂参加酒宴,却留了好几个黑西保镖设埋伏?”

    “但很明显,陆振华对杨医生的举动是非常意外的。所以那个埋伏原本不是针对杨医生。”

    焦洋闻言点头:“对,陆振华那个时候是带着雷堂主单独回来的。”

    褚翘忖道:“我刚开始以是那个冒充雷堂主的阮春华故意提醒陆振华回来截杨医生的胡。但那个时间点貌似不太对。阮春华也不管杨医生是否做好充足的准备?”

    阮舒确实也隐隐觉得不对劲,不过终归只听到一些声音,并没有看到现场,缺少很多能够邦忙他们做出判断的信息。

    “有没有可能,那埋伏是针对‘雷堂主’的?”焦洋倒是很敢猜,他的敢猜倒是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我不是带人进了结义园?留意到守卫的数量和往常相比偏少了些,差不多有一半的雷火堂的手下都去酒宴上参与热闹了。”

    “而我闯入后堂的休息间外面时,也留意到,后堂似乎连基础守卫的标准都没达到。陆振华这么核心的人物,从酒宴上离席回后堂,随行的手下居然那么少。”

    “雷堂主所管的雷火堂的手下,差不多是在我带人过去的时候,也才刚大批量地也从前堂赶过去。”焦洋越想越觉得可疑的点还挺多,“所以,你们不觉得,很像故意把雷火堂的手下隔开在外头?隔开雷火堂的手下,难道不是针对雷堂主的?”

    阮舒和褚翘皆仔细琢磨起他的这番话。

    “如果真是针对雷堂主,那会是什么理由让陆振华对身边的最后一个干将动手?”褚翘抛出问题,再自己回答,“是不是,察觉了‘雷堂主’奇怪的蛛丝马迹……?”

    阮舒不确定陆振华之前是否察觉了“雷堂主”的异常,她想到了另外一个点:“杨医生当时直接就把见过亲子鉴定报告的事儿给说了。能看到,肯定和阮春华有关。可如果陆振华去做过他和傅令元的亲子鉴定报告,多半是隐秘的,知晓的人少之又少才对。”

    “阮春华既然能伪造出鉴定结果,必然这件事是由他假扮的雷堂主经手的。所以事后陆振华肯定会对‘雷堂主’产生怀疑。”

    焦洋听言当即打了个响指表示赞同:“对!肯定会怀疑!那么一定会有所动作!”

    语气欣喜得仿佛已经能看到陆振华对付“雷堂主”的画面。

    阮舒的话还没完,有点泼冷水:“阮春华既然为了借杨医生的口曝光‘父子关系’而透露给杨医生亲子鉴定的秘密,多半也预料到过会有引发陆振华怀疑的风险,可能事先准备了应付的对策。”

    褚翘突然炸毛:“真是烦透了!要能直接向陆振华爆料阮春华的真实身份多好?一了百了!看他们两个人狗咬狗去!”

    焦洋莫名其妙笑。

    阮舒和褚翘均不明白他的笑点在哪里。

    焦洋尴尬地敛了表情:“我就是……脑补了一下狗咬狗的画面。满嘴……狗毛。”

    阮舒:“……”

    褚翘:“……”

    褚翘的手机很忙,这个时候又进来电话。结束通话后,褚翘叫上焦洋一起:“特派员喊我们过去陪他勘察现场。”

    焦洋愣了一愣:“我们回来医院这儿也没有非常久吧?他这么快看完卷宗了?”

    “我哪里晓得他是什么效率?”褚翘已经在穿外套了。

    焦洋的动作也没耽搁,嘴里继续埋汰:“早知道这样我们就等在局里头,不用来回跑。我还是个伤患,腿都没好利索。”

    “要不你别去了?”褚翘斜眼睨他,“你带着你们缉毒大队的人可以从靖沣撤出去回市里。”

    “我没说不去。”焦洋拖着腿即刻走在前头。

    褚翘忍不住翻他白眼,和阮舒说好等回来再继续商量,也跟着走了。

    阮舒靠坐在沙发里,双手撑住额头,轻轻揉着脑门,阖眼久久不语。

    …………

    酒店。

    小诊所来的医生条件所限,做完能做的一切后,建议最好还是送医院,因为傅令元身、上比较要紧的伤是子弹造成的。

    陆振华没有马上做出决定,让黑西保镖送医生离开。

    其余的黑西保镖也暂且退了出去。

    陆振华站在床边,凝回焦聚,俯瞰傅令元。

    傅令元此时是醒着的,眼睛半睁着,但并没有和陆振华对视,而顺着他躺于床上的姿势,盯着床尾,一声不吭。

    陆振华眯着隼眸,盯了他半晌,像是耗不过他,率先开了口:“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吗?”

    傅令元一动未动,包括嘴皮子。

    两人之间又安静了许久,还是被陆振华率先打破:“你没有什么要问的?”

    傅令元依旧一动未动。

    陆振华哂笑:“你以为以现在的情况,你还能继续回去当警察?”

    傅令元还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缉毒大队的人今天就是进来找你的。”陆振华断言。

    傅令元干脆闭上了眼睛。

    陆振华似没了耐性,转身走人,即将出房门的时候,才听傅令元沙哑的嗓音传出:“是真的……”

    陆振华脚步顿住,转回身。

    傅令元的姿势并没有变,嘴唇则轻轻嚅动:“前阵子舅妈曝光出来的那段音频,是真的……”

    陆振华心里头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好像特别恼火,又好像是其他什么。

    总之他很想否认。

    可看到傅令元这副非常受到冲击的颓靡的样子,叫他记起陆嫣,记起陆嫣当年对他的态度。

    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振华已然走回到床边,冷声:“如果是真的,你想怎么样?”

    未及傅令元回应,陆振华又自行再问:“觉得难以接受吗?”

    傅令元没有说话。

    陆振华则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蜷成了拳头抓住被子。

    陆振华觉得从他的这个小动作里读到了一种隐忍。

    陆振华本想问他在忍什么。

    但听傅令元又轻嚅了嘴唇:“她和你算什么……?”

    “什么叫算什么?”陆振华自觉他的话里带着一种瞧不起,被惹怒,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我告诉你,她爱的人根本就不是傅家那个古板无趣的傅丞,她真正爱的人是我!傅丞只是她用来逃避世俗目光和伦理审判的挡箭牌!这就是事实,你不接受也它也是事实!”

    “傅家的人一直以来什么都知道,把你和我都蒙在了鼓里,为的就是报复我!要我和你反目成仇!傅家当年不坏好心,带你回去只是拿你当复仇工具!”

    成段的话出口后,陆振华发现自己似乎已于无形中完全接受了卧佛寺里的那位给出的那套说辞,连当时他留在心里的一些疑点这个时候都暂且忽略了。

    甚至,不仅完全接受,而且确信无疑,确信无疑他当年对陆嫣并非单方面的畸恋,他其实得到了她的回应。

    最有力的回应,就是此时此刻面前的傅令元。

    傅令元睁开了眼睛,终于正视他了。

    眼里充斥的血丝,染红了傅令元的眸子一般。

    他的手在被子上抓得更牢,干到蜕皮的嘴唇轻轻颤动,似要说什么。

    陆振华静待。

    但傅令元最终只是重新闭上眼睛,脑袋撇向另外一边,嗓音更加暗哑:“我明白了……”

    再无他话。

    陆振华也甩袖走了人。

    等在门口的黑西保镖见陆振华出来,问候了一声“陆爷”后,准备再进去。

    陆振华叫住了他们:“不用,就放他一个人。”

    黑西保镖没有多问,直接领命。

    陆振华回头看了一眼,神情冰冷。

    黑西保镖没有进去守着,并不代表就完全不清楚房间的情况——安装了摄像头。

    他们盯着摄像头的注意力并不比留在里头监视的时候来得松懈,依旧认真仔细。

    能看到傅令元独自在房间里躺着。

    隔了不知多久,傅令元忽然动了,动作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水杯。

    十分艰难的样子。

    黑西保镖考虑要不要去邦忙。

    画面里,傅令元不小心把被子拂落在地上,瓷杯摔碎了,他却还弯身下去想捡,结果整个人就从床上掉下去了。

    黑西保镖没有再犹豫,匆匆进了屋里,在防备心理上,他们怀疑过傅令元是不是故意摔碎瓷杯,然后捡碎片当武器。

    但是并没有发现。傅令元确实摔着了,而且还摔在了那些碎瓷片上。

    碎片比较钝,他除了手上因为撑地面而扎了些细碎的血口子之外,并没有大碍。

    黑西保镖扶傅令元躺回床上后,给傅令元的手做了简单的处理,也顺便偷偷地检查了一遍是否被傅令元藏了碎瓷片,然后给傅令元重新倒了杯水搁床头柜,这才又离开。

    傅令元至始至终继续保持纹丝不动和安静,似又昏睡过去,只在很久之后侧翻身。

    …………

    褚翘这一趟出门去勘察现场,回来得特别迟,凌晨两三点,阮舒已经睡下了,但醒了。

    褚翘特别抱歉:“哎呀,我就怕打扰到你,果然我还是另外找个地方睡比较好。”

    “不用,我正好也不想一个人。”阮舒轻吁气,“其实也是在琢磨事情,所以没有深睡。”

    褚翘凑过来弹她的脑门,撇嘴:“孕妇不该多思虑。我真是非常后悔一开始心软允许你留下来,现在无底洞了,你一留再留。”

    阮舒将褚翘的疲倦看在眼里,关心:“那个特派员怎样?你们摸着他的底没有?”

    褚翘眉头紧拧:“他第一次见我们的时候,给我们看过他的证件。我记下来了关键信息,焦洋拿去给周锐他们几个邦忙查,结果什么也没有,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我很怀疑,他给我看的证件虽然是真的,但他的姓名什么的可能是假的。所以才让我们喊他‘老K’,老K倒更像他的真名。”褚翘耸肩,“他用习惯了的某种代号吧。”

    某种代号……阮舒脑中稍纵即逝一抹灵光,但太快,没抓住。

    褚翘捕捉到她的表情,凑上前:“怎么?你还是觉得‘老K’这个名字你可能在那儿听过?”

    “嗯。”阮舒十分不好意思,“可我就是想不起来了。”

    “一孕傻三年,是不是从怀孕的时候就算起啊?”褚翘笑,“没事,你慢慢想,咱们不着急。”

    哪里不着急?阮舒深知褚翘只是安慰她——虽然还不确定,她这记不起来的信息是否有用。

    褚翘脱了衣服往浴室的方向走,嘴里发了句牢骚:“那个特派员,有点奇葩啊,要不是看他的胡子挺性感的,我的容忍度可就没现在高了。明明在捋线索吧,他的手机闹钟响了,突然就丢下我和焦洋自己走人。”

    “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结果他倒是实诚,谎话都不编一个,直接告诉我们说今天有款他看好的夜市理财产品上线,他得回去盯着。还好心提醒我们有兴趣也可以买一买。”

    理财……?理财!阮舒登时从床上坐直身体:“我记起来了!”

    刚关上浴室门的褚翘即刻奔出来:“什么什么?”

    “我记起来为什么觉得‘老K’这个名字耳熟了。”阮舒难以相信,以致于在这一秒钟之内,冲淡了记起来的那一瞬间的喜悦,而冷静谨慎,说,“我不确定是否同一个人,但我确实听傅令元提起过‘老K’这个名号。”

    “傅三提起过?”

    “对。”阮舒点头,“他提过‘老K’,是他以前在滇越执行任务时的联络员,和他是好朋友。有几天我和他都在滇越,他还和故友叙到旧了。也说过老K的理财能力很强,他后悔当初没跟着老K投几笔钱。”

    “但是,”阮舒马上转了话锋,强调,“我没见过‘老K’的面,只是单纯地听闻而已,并不认得他人。所以刚刚说,光一个明显是代号的名字,不能确定就是同一个。”

    “没见过面,那有没有关于‘老K’更多的信息?或者明显的特征?”褚翘询问,“你仔细回忆回忆傅三跟你说过没?比如外貌啊,是不是蓄了青皮胡?个子大概多高?”

    “关于‘老K’个人更多的信息,我是没有,不过,”阮舒凤眸轻狭,“要求证是不是同一个人,我有办法。”

    褚翘则已经往乐观方面想,完全掩饰不住兴奋:“傅三的朋友,肯定不会看走眼交错的。如果这个特派员,真的是傅三以前任务里的联络员,那他就是傅三的贵人了。我们被拘束的手脚可以放得更开。”

    傅令元能平安的几率也就大大提高了——阮舒在心中默默补上这句话,掌心轻覆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