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只是,曾经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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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沫蝉岔了一口气,脚步虚软地后退,脊背抵在路灯杆上,望着那走到眼前来的男子,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真的,是你么?”

    “傻瓜。睍莼璩晓”

    莫邪伸手扯住沫蝉手臂,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掌心按着她的后脑,让她听他的心,“是我,当然是我。”

    “如果不是我,你又在等谁?如果不是我,你敢在等谁?!”

    沫蝉勾紧他手臂,用力压住哽咽的声音,“霸道。攴”

    “我是狼,你忘了?”

    他抱紧她,“等急了吧?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沫蝉将泪水都洇入莫邪的衣袖里去,然后退后一步,推开他,“你为什么来晚了?一半小时不算长,可是等待的滋味却很难熬;不是我等不起,而是我会在这一个半小时里忍不住去担心你,怕你是路上出了什么交通意外,或者是什么难题绊住了你的脚。彘”

    莫邪深深凝望沫蝉的眼睛,良久才说,“我出门的刹那,才看见纨素站在门口。下雨了,她淋着雨,一直在咳。”

    还好,他没说谎。

    沫蝉背过身去,悄然掩住自己的难过,“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淋雨,你心还是会疼。于是你把她带进你的门,照顾她睡了才出门。”

    莫邪无法言语,也不敢呼吸,只盯紧沫蝉的后背。

    沫蝉深吸口气转回身来,“我明白,就算对普通朋友也该这样做;换做我是你,也会这样做……”

    沫蝉掩住心头的疼,高高仰头望莫邪,“我很想不发脾气,可是我却没办法说服我自己。对不起,我能理解你当时的为难,我只是——不能接受。”

    沫蝉转身,“我刚刚做了错事,我打电.话给大伯。我以为纨素到你的别墅去,是做了伤害你的事,我让大伯赶紧赶过去救你……现在你来这里,大伯如果赶去了就会跟纨素单独会面,他们难免会大打出手。”

    “你快回去帮纨素吧。我先走了。”

    三角习题里,必定要有一个人伤心。既然他舍不得让纨素伤心,那么就让她来背负这份伤心吧。谁让,她是后来的那一个;谁让,纨素可以正大光明地对她炫耀,说她晚了整整千年。

    沫蝉提着外套,脚步沉沉向前走。

    胃里的酒都吐空了,脑袋却还是昏沉。路灯将她的影子孑然一身落在地面上,被拉长的线条越发显得伶仃。

    不过没关系,她都挺得住。她只需回家闷头睡一觉,明早便又是一条女汉子。

    胸臆内的氧气都被吐光了,肋骨箍着内脏,窒闷地疼。沫蝉停下脚步,仰头换一口气。却不意身后奔来身影,她将空气吸入肺叶的刹那,她也被背后的人抱回了怀中,身子被他铁臂紧紧地箍住。

    “我知道我错了,随便你怎么惩罚我。不过我却绝不放开你——这一刻谁生谁死我都不管了,我只要抱住你,不让你一个人,流着泪走。”他贴着她的耳,一声一声敲入她的心。

    沫蝉深深吸气,仰头看天上那朦胧的星月。

    新月如眉,浅羞慢映。虽然没有圆月那般的光辉,却已是换了岁月——已是,新的一月。

    沫蝉挣扎了下,还是缓缓抬手,回握住了他的手,“不向我解释么?其实你今晚已经做得很好,至少你终于来了,没让我全成一场白等。”

    “不解释。”

    他将面颊从后方贴住她的面颊,“就算我还是来了,可是中间毕竟隔了长长的一个半小时;就算我还是朝着你的方向,毕竟我也还是将纨素扯进了房门……所以我终究是错了。”

    沫蝉的心登时便软了下来,“你尽管放心,我是难过了,可是我这一回不会再不理你。我只是怨我晚到了千年,我不怪你对纨素余情难了……所以你尽管走就是,现在的时间耽搁不起,若晚了一步,也许大伯和纨素之间便会有一个会受伤。”

    “如果他们有谁受伤,那就是上天在惩罚我了,都怪我吃醋惹了祸。”

    “好,我们现在就赶回去。”莫邪转而握住沫蝉手腕,“一起回去。”

    “我?”沫蝉含泪望着莫邪,“我怕现在的我已经帮不上你什么忙。”

    他灼热凝望她,“你能。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能无坚不摧!”

    .

    莫邪和沫蝉赶回山间别墅。

    原本以为会有凛冽的打斗,可是呈现在眼前的却依旧是月光之下宁静的山谷。沫蝉和莫邪互望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见了担心。

    这样宁静,只有一个可能:战斗已经结束。也许他们走进别墅大门,便能看见地面上横陈的尸体:不是纨素的,就是夏子孤的。

    莫邪在风中小心细嗅,却没能闻见血腥味道。

    莫邪将沫蝉护在身后,两人走入别墅大门——

    却还是错了,地面上没有什么尸体,甚至半丝打斗过的痕迹都没有。一切完美如初,空气中流淌着沉香奇妙的香气。

    纨素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目光寒凉凝着两人,冷冷地笑,“两个骗子!”

    沫蝉闭了闭眼,心头流过难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莫邪。

    没想到莫邪却只是淡淡地笑,“有时候谎言其实是一种善意。可惜你只记住了谎言,却没看见其中的善意。”

    “善意?”纨素冷冷瞟着莫言,“你是说你千年前,欺骗了我的感情,然后再亲手杀死我,是善意?还是说你今晚将我带进你的房门,抱过我了,却又偷偷走掉去找另外一个女人,是善意?”

    千年前舞雩的死,是莫邪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纨素这样狠狠地朝着这个软肋刺来,沫蝉直觉跨前一步,挡在莫邪前面,“纨素,他杀死你不是善意;同样,你屠杀狼族的时候,亦不是善意!没有人会在战场上谈善意,更不该有人明明手执屠刀,却要求别人给她善意!”

    纨素挑眉惊讶地望着沫蝉,转而莞尔,“夏沫蝉,你终于掀开伪装的面具,要正式跟我争夺莫邪了么?”

    “不躲不让,也不再假装善意了?”沫蝉也没想到,这一刻自己的心里竟然如斯平静,没有半分忐忑。她于是便将心里的这份平静化作了面上同样宁静的微笑,“是。”

    悄然伸手向后,握住了莫邪的手,“他是我的了。不管你是谁,今生的纨素,抑或千年前的舞雩,都请你让开,不要再妄图挡在我和他中间。”

    莫邪一时心中暖潮拍岸,竟然张不开嘴。只能走上一步,与沫蝉并肩站了,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沫蝉悄然抬眼,隔着长睫,悄然凝望他一眼,含羞一笑。

    那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像是一枚钢针,狠狠扎在纨素心上。她用力呼吸,“夏沫蝉,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说话!该闪开的人是你,不该挡在他人中间的人是你!”

    “你说了不算。”沫蝉面上羞红未褪,娇俏转眸望她,“两个人的事,总该两个人自己说了才算。”

    沫蝉仰头望莫邪,“告诉她。”

    莫邪便也笑了,伸手捏了捏沫蝉面颊,“夏沫蝉,我记得我早就告诉过你:我喜欢的是夏沫蝉,与舞雩的魂魄无关。”

    莫邪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望向纨素,“如果说当年是舞雩的魂魄牵引我找到了沫蝉,这我承认;但是在后来的时光里,让我慢慢爱上的,却早已不是舞雩的魂。纨素,你也该看得见,她与舞雩是不同的。她有她自己的性子,她遵从她自己的内心,她从不肯当另一个舞雩……所以我从没有一刻的错认,我爱上的是夏沫蝉,而不是舞雩一缕魂魄的转世。”

    “纨素,放下执念吧。我曾爱过舞雩,可是我现在已经不爱了。我千年忘不了她,不是忘不了对她的爱,而是因为对她的愧疚;我对你也是如此,我能尽我所能保护你,我不忍看你淋在雨中,只是因为曾经对舞雩的愧疚而已——纨素我对你没有爱,况且你根本不是从前的舞雩。”

    “你说什么?”纨素恨恨瞪向莫邪,“你在说什么,啊?我复生而来,我不顾一切回到你面前,难道只是为了听你这样一句话!”

    “我怎么不是舞雩?你怎么可以不爱我了?!”

    莫邪轻轻闭上眼睛,“纨素,我非常怀念当年第一次与舞雩的相逢。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原来就是驱魔巫女,而她也不知道我是狼族王子。我只是受伤瘫倒在林间的小白狼,而她是途径于那里的行路人……”

    眼前仿佛又是千年之前,绿林摇坠,风声如歌,瘫倒在地的他绝望地以为就将这样死去——他看见他自己的血流了满地,染红绿叶。然后忽然听见簌簌的脚步声,他抬眼,望见有红裙的女子朝他莲步而来。

    她救了他,她亲口嚼碎采来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夜半他发烧,冷得直打摆子,她便将他抱在怀中,用她的体温来温暖他,拍着他的头温柔地望着他笑,仿佛是在告诉他: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莫邪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舞雩心生情意。如今想来,也许就在那时吧。她救了他的命,他就已经将自己的所有,都心甘情愿地奉献给了她。

    于是不论父亲和族人如何控诉舞雩的罪恶,如何说她屠杀狼族罪不容赦,他却始终都不愿相信。因为他遇见的舞雩,不是父亲和族人口中那凶戾的驱魔巫女,而是这世上最美丽、最温暖、最善良的姑娘。

    他愿意守护她,愿意为她而死,愿意为她——背叛族人。

    莫邪想着过往,轻轻地吸气,握紧沫蝉的手,“纨素,我想你早已忘了那时的你自己了;我想,那我也应该忘记了。时间隔得太久,仇恨又积累得太深,让我们都早已忘了那一切。”

    莫邪抬起沫蝉的手,轻轻吻在沫蝉手背,“幸好,我又遇见一个这样的姑娘。所以我在明白自己已经爱上她的那一天,就已经决定在心里抹去对舞雩的记忆。”

    “纨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完整的舞雩,对于我来说,都已经是前尘过往,或者说是今生路人。我不会再爱舞雩,我也根本不会爱上纨素你,我的心唯一朝向的人——只是一个夏沫蝉而已。”

    .

    莫邪说完,目光转回,只望着沫蝉。

    沫蝉眼中充满泪水,深深回望莫邪。她的指尖在莫邪掌心轻颤,“我真糟糕,我刚刚竟然还在吃她的醋。我竟然还会相信她在电.话里的谎言,我还自己往她挖好的陷阱里蹦……”

    沫蝉伸手抹掉眼角滑下的泪,“哎我真是太笨了,如果我现在对你说对不起,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傻瓜。”莫邪伸手将泫然欲泣的她箍进怀里,“这世上会有男人不喜欢所爱的女人为他吃醋么?”

    “哎你……”沫蝉将面颊埋进他肩窝,低低呢喃,“哎我还以为你又要说:愚蠢的人类。”

    “是想说,不过忍住了。”他将唇印在她眉心,“人类再愚蠢,可是我自己却还是爱上了她……如果我再说,岂不是要承认我比人类更愚蠢了?”

    两个人的卿卿我我,印在纨素眼中变成了最绝情的讽刺。她望着眼前的情景,凄凉地笑,“好极了。原本我还在犹豫,还不忍心动手,如今你们终于帮我下了最后的决断。”

    纨素猛然拧身而起,旋向莫邪和沫蝉,“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

    就在此时,忽然外面传来高声扩音器的声响,“房子里面的人,都不要动!放下武器,手放在脑后,一个一个走出门来!”

    沫蝉也是一惊,急望莫邪,却在他眸中看见迅速闪过的一丝淘气。

    “是谁?”纨素急忙退到墙边,进入窗子视线的死角去。

    莫邪摊手,“纨素,友情提醒:千万不要随便尝试人类现今的火器。它们可不再是冷兵器时代的刀枪,现在的枪械轻易就能毁了你,魂飞魄散。”

    莫邪说着,将沫蝉的两手举起来,帮她扣在脑后,然后向纨素眨眼一笑,“我先跟沫蝉听话地出去了。你千万不要阻拦我们,否则就会变成你在扣押人质了。一旦事态变成那样,那么埋伏在这周围的狙击手便随时等候一枪将你爆头。”莫邪叹了口气,“纨素,千万不要忘记你是守护人类的驱魔巫女,千万不要让自己在鲁莽之下变成人类眼中劫持人质的暴徒。否则,你会死不瞑目的。”

    莫邪说完微笑,轻轻推着沫蝉,“乖,我们先走吧。”

    门外警用灯的强光遮天蔽地照下来,沫蝉走入强光中,只觉头晕目眩,根本就看不清站在灯光背后的人是谁。可是这样的暂时视觉失灵,却也让她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莫邪缓步走到沫蝉身前,颀长的身影帮沫蝉挡住刺眼的强光,他用无害的嗓音柔声说着,“警官别开枪,我们是好人。”

    沫蝉心尖悸动而跳,忽地想明白了,为什么莫邪会将纨素带入房门,为什么莫邪会迟到了一个半小时才来,为什么夏子孤没有跟纨素发生打斗……

    沫蝉蓦地伸手扯住莫邪的手,“你看见纨素,你把她让进房间里,你趁着她在洗浴间跟我电.话斗嘴的时候报了警……”

    莫邪轻轻地笑了,“知我者,唯卿也。”

    沫蝉红着脸踹他一脚,“滚!”

    .

    警局。

    刘二星上一眼下一眼地盯着一脸笑意的莫邪瞧,半晌没说话。

    沫蝉忙说,“刘警官,谢谢你救了我们。”

    刘二星却摇了摇头,“先不忙着感谢。我现在怎么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直觉,只觉得我是给你们当枪使了呢?”

    莫邪一呲牙,“不是当枪,是当保镖。”

    刘二星一瞪眼。

    沫蝉赶紧再桌子底下踢了莫邪一脚。这小子,有时候英明睿智,有时候却调皮得欠揍。这是什么时候啊,还能继续刺激刘二星?

    沫蝉赶紧解释,“刘警官你别误会,我想他是想说,警官们都是公民的守护神,哪里有危险你们就出现在哪里。”

    “少给我打官腔!”刘二星面上一片窘红,“夏莫邪你今天打电.话报警,说你要投案自首,愿意转作控方的污点证人,指证凶手。你说的是真的不?”

    “我可告诉你,我们刚刚的行动是出于保护证人;否则,我还真不管你死活!”

    沫蝉闻言也是一怔,悄然转眸望向莫邪。

    莫邪却慵懒一笑,“我说出口的,当然作数。刘警官,我来投案自首,关于那件杀人沉尸案,我来指证谢纨素!”

    “杀人的是她。”莫邪敛起笑容,目光正色望向刘二星;继而转头过来,落在沫蝉面上。

    那里面是凛然的坚决。

    .

    沫蝉的心都停止跳动。

    莫邪这是已经向纨素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刘二星却依旧冷冷的,“那你呢,夏莫邪?难道你就是无辜的?我们的证据很充分,就算没拍到你杀人,却也拍到了你沉尸!”

    莫邪又回到慵懒的状态,两腿前伸,半躺在椅子背上,“我不是在沉尸,我是在帮警方保存证据。”

    “要想指证纨素,必须要找到尸首。而那尸体是被我沉下去的,我便能给你们准确的位置。只要打捞上尸体来,便能查看致死的伤口,以及死者身上遗留的纨素的DNA。这些才是铁证。”

    “而如果当时不是我去将尸体沉水掩藏起来,纨素是不会放过那尸首的,可能当时就已经毁掉了。”

    刘二星眼睛便是一亮,“你说的是真的?尸体在哪里,找到了才能相信你!”

    .

    莫邪给出位置,刘二星亲自带人去查。临走却指着莫邪,“夏老板,对不住了,我得请你们二位今晚留在警局。”

    莫邪摊手一笑,“我也正有此意。这世上有什么地方,会比警局更安全呢?”

    刘二星离去,房间内只剩下莫邪和沫蝉两人。沫蝉不敢置信地望向莫邪,“你撒谎?”

    莫邪吐了吐舌,“是骗他,我知道骗不过你。”

    沫蝉垂下头去,“你当初是真心实意想要帮纨素顶罪的,你沉尸也只是为了帮她湮灭证据。”

    “虫。”莫邪从桌子下面捉住她的手,“我当时只觉心痛,不忍心看她变成那个样子。可是我始终明白,我那时候的绝望更多地是源于,不知道日后该如何面对你……”

    “算了。”沫蝉用指甲抠他手指,“念在你今天让我那么感动的份儿上,饶你一次。如果以后再敢,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莫邪情动,握紧她的手,“剥光我?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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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