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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 亲事(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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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六郎对令牌一事一无所知,自然更不知岑编修会怀揣着令牌去了仙乐居。

    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烟花之地,如翰林院此等清流衙署是绝不能擅自踏入的。

    谁能料到岑编修骨子里这么大胆?

    然而接下来的两日,岑编修都没来翰林院当值,也不派人来请一下假。

    第一日众人疑惑归疑惑,但没往坏处想,只当或许是病了,或是家里突然出了什么急事顾不上来翰林院报个信。

    第二日依旧如此,杨侍读秉着好歹他曾是我手下的心理,差人去了一趟岑编修的家。

    岑编修是京城一户普通的书香之家,岑父是秀才,开了个蒙学私塾养家糊口,岑母是某个旧员外家中庶女,略有些家底。

    岑家在京城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有宅子住、有下人使唤。

    万万没料到的是,岑家人居然也打算出门去翰林院找岑编修。

    他们以为岑编修是留在翰林院当值了。

    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过,翰林院最忙的一次岑编修整整三日没回家。

    可这一次显然并非如此。

    双方立马报了官。

    官府破案的速度极快,又或者这件案子本身并没有多大难度。

    他们在仙乐居西侧门外的堆放杂货的角落里发现了岑编修的尸体。

    “这种案子我们见多了……又一个想混进仙乐居却被当小贼活活打死的……”

    仙乐居门槛高,一般人进不去,可架不住有人痴心妄想,恰巧仙乐居的西侧门外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有人偷摸地从这里翻进去,结果可想而知。

    仙乐居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

    不请自来是为贼,打就完事儿了!

    岑家人不信,翰林院也不大信。

    可岑编修的确换下了翰林院的官服,穿的是一身新做的藏青色锦衣,他还剃了须,这显然是要去见什么重要之人的。

    “或许、或许是他们打死他后给他换上的呢!”岑家人道。

    打死朝廷命官与打死普通人的性质是不一样的。

    然而这种猜测很快便被否定了,因为官府的捕快找到了那日被岑编修雇佣的马车车夫。

    车夫交代,岑编修上马车时穿的是翰林院的官服,下马车后就换了一身衣裳,胡子也刮了。

    “我送他到清风楼,之后,我看着他往仙乐居的方向去了。”

    这下岑编修的路径与目的基本被确定了,加上以岑编修的身份确实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地进入仙乐居的。

    那么,唯有翻墙了。

    仙乐居的人又不知他是朝廷命官,只当他是普通的登徒子,下手自然就没了轻重。

    这种事要说闹上公堂也可以,毕竟是打死人了,仙乐居怎么也得负点责任,只是如此一来,岑编修的名声就算是彻底毁了。

    最后仙乐居给了点慰问金,把这事儿结了。

    纸包不住火,岑编修逛青楼被打死的事还是在翰林院内部传开了,大家没拿到明面儿上说,私底下却都在热议。

    “你们说……岑编修那么正派的人怎么会突然去青楼了?”

    “会不会是被萧修撰撺掇的?咱们翰林院除了他也没别人与青楼女子有染了。”

    “嘘,小声点儿,韩学士不许议论此事!”

    “我有说错吗?岑编修失踪的前一天……我看见他和萧修撰说话了……不知说了什么……情绪挺激动的……”

    几人刚议论到此处,萧六郎从不远处走来。

    几人瞬间噤了声,交换了一下眼色,各自散开了。

    但其实该听见的萧六郎全都听见了。

    他当然没有撺掇过岑编修。

    可当一个人被排挤时,就连呼吸都是错的。

    -

    自从下定决心要将宝贝孙女嫁给安郡王后,袁首辅便让人搜罗了安郡王这些年流落在外的诗集。

    他仔细看过,确实是有才学与抱负的人,其中不少传颂至今的诗作都是他在陈国为质时所作,虽有青涩之处,可身在异乡,背负一国命脉,忍辱负重,依旧能有此少年豪情,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袁首辅让人把诗集给孙女儿送去。

    他明白孙女儿才高八斗,恃才傲物,寻常人她看不上,可安郡王这样的才子总该是能入她的眼的。

    袁首辅哪里知道,小道姑看着桌上那些五言八韵诗,小脸都黑成碳了。

    做什么要她看诗啊?

    她只想看话本好么!

    话说,都过去这么久了,《云庭记》的第三本怎么还不出啊?

    不是一个月出一本吗?

    已经过了一个月零三天了,他是飘了吗!

    碧水胡同,刚写完最后一个字的老祭酒刚放下笔,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阿嚏!”

    他刚接管国子监,俸禄不高,主要是曾经的积蓄都被老太太打劫没了,他又想换辆新的马车……

    为了应付日益增加的开支,他不得不重操旧业,写起了话本。

    他许多年没写了,从前的笔名早已被人遗忘,于是他用了个一个全新的笔名——醉生梦死。

    一听就很有感觉。

    他第一本复出之作讲述的是一个病弱敌国质子祸乱朝纲、与大夏朝公主相爱相杀的逆袭故事。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开篇便注明了这是质子的一场梦境。

    不过,饶是如此,也仍叫众人追得欲罢不能。

    前两本卖得极好,他小小得挣了一笔,第三本按理是早该交稿了,可最近国子监事多,他一下子给耽搁了。

    为表达歉意,他决定亲自将原稿给合作的书斋送过去。

    今日小道姑也去了书斋,她是去催稿的。

    老祭酒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听。

    书架后,书童正在向小道姑介绍别的话本。

    小道姑百无聊赖地翻了几下,说道:“不好,没有醉生梦死的故事刺激。”

    老祭酒以为对方会说自己的故事有新意,不料却来了一声刺激。

    老祭酒清了清嗓子。

    貌似……是挺刺激。

    小道姑道:“长公主休驸马那一段就挺不错,皇家公主本就不该受此委屈!”

    长公主其实只是文里一个毫不起眼的配角而已,有关她的情节都没细写,休驸马也是三言两语带过,没料到对方的印象会如此深刻。

    这是知音啊!

    老祭酒轻咳一声,忍不住就来了点与对方交流的兴趣,或许能找到更多的灵感也说不定呢:“这位道长也喜欢这本书啊?”

    小道姑就道:“还行,文笔凑合。”

    老祭酒:我堂堂国子监祭酒,竟然只是文笔凑合?

    不过为了降低受众的门槛,他的确刻意弱化了自己的文笔,加入了大量的白话文,这样能保证通俗易懂。

    但为了迎合读书人的审美,他也加入了不少原创的诗句,一般这种地方,普通人就略过了,不影响情节进展。

    老祭酒又道:“对璃王这个人物,道长怎么看?”

    璃王正是书中的主角,那位颠覆了整个大夏朝的病娇质子。

    小道姑撇撇嘴儿,随手翻着一本架子上拿下来的话本:“阴谋诡计还行,谈情说爱不行,眼瞎。”

    老祭酒:“……!!”

    小道姑叹道:“好端端的大夏神将他不要,非要什么六公主,不是眼瞎是什么?他这么黑心又病娇,和威武冰冷的符将军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嘛!他没看见符将军对他的一片痴心吗?”

    老祭酒嘴角一抽。

    符将军几时对璃王一片痴心了,我怎么不知道?

    小道姑接着叹道:“还有大夏皇后,她也是个眼瞎的,霍妃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能去喜欢大夏国君呢?和霍妃双宿双飞它不香吗?霍妃撩了她这么多次……”

    老祭酒:“……”

    不,霍妃她没撩!

    霍妃与皇后是纯洁的上下级关系!

    不是,姑娘!

    不对,道长!

    你咋看书的?!

    你都看出了些什么?!

    霍妃和大夏皇后是死敌啊死敌,她俩都把刀子往对方心窝上捅了!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俩都是女人啊!

    符将军和璃王也都是男人啊!

    你你你……你一个小丫头这么重口真的好么?

    老祭酒的内心中了一万箭,感觉再也无法直视这本书了……

    转眼进入六月,京城也彻底入了夏。

    去年冬季京城格外严寒,今年则是格外炎热。

    因为有千金在课上热晕的缘故,女学甚至放了好几天的假。

    袁家小道姑回京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了,可真正让事件发酵的是小道姑与安郡王的亲事,据说庄太傅有意与袁家结亲,已经让人上门拿了庚帖。

    合过庚帖后,只要二人生辰八字不相冲,就能接着往下议亲了。

    而今年议亲的远不止袁家小道姑一位千金,庄月兮、杜晓云、顾瑾瑜等千金都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家中早为之周旋了起来。

    顾瑾瑜也结束了慈幼庄的生活,回到侯府,等待顾老夫人与淑妃为她安排的亲事。

    见她整个人都晒黑了一圈,一副憔悴粗糙的样子,顾老夫人花白的眉毛就是一拧:“你怎么弄成这样了?不说只是去庄子里住几天吗?你都干什么了?你这副德行,让我怎么带得出去?”

    顾瑾瑜没说话。

    也没像从前那样去讨好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气不过,不耐道:“这几日不要再出门了,好好在闺阁里给我养白净!”

    顾瑾瑜轻声道:“我想去探望母亲。”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顾老夫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那杀千刀的姚氏,利用自己对付完凌姨娘,转头就搬出府了!

    旁人问起她,她只得含糊说她又带着顾琰搬回去了。

    京城的贵妇千金以为姚氏是与顾琰搬回庄子养病了,倒也没说什么。

    顾琰身子不好,她们是知道的。

    眼下听说顾瑾瑜要去探望姚氏,顾老夫人自然不允:“你哪儿也不许去!还当自己是侯府的千金,就给我乖乖地待在侯府!”

    “是。”顾瑾瑜恭敬应下。

    可她嘴上是答应了,转头就偷偷地出了府!

    “娘!”

    她来到碧水胡同,下马车后便迫不及待地进了院子。

    姚氏正坐在穿堂打络子。

    这会儿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出去上学做事了还没回来,顾琰也去上学了。

    只她与房嬷嬷闲在家中。

    说闲其实也不闲的,上午被刘婶儿叫过去帮她女儿绣嫁衣,下午又被万家几个丫头上门请教针黹与厨艺。

    万家的几个丫头刚走。

    她日子挺充实。

    肚子里的宝宝也一天天长大,已经能感受到胎动。

    就是偶尔会挂念顾瑾瑜。

    但听说她去城外的庄子里散心了,她也不好把人叫回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愣了一下。

    正要回头,顾瑾瑜已经走过来,打算像往常那样扑进她怀里,却猛地看见了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天气热了之后,衣裳穿得少了,就容易显怀。

    姚氏身板儿清瘦,显得五个月的孕肚十分突出。

    顾瑾瑜杏眼一瞪:“娘……你……你……”

    “你回来了?”姚氏会心一笑,拉过她的手,点点头说,“嗯,娘有身孕了,五个月了。”

    “如此说来,是凌姨娘还在府上的那会儿就怀上了……”话到一半,顾瑾瑜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人,愧疚地说道,“抱歉,娘,我不该提起那个人。”

    凌姨娘害了姚氏十多年,姚氏的确不愿再提到她。

    姚氏跳过这一茬,拍拍一旁的椅子,道:“坐下,让娘好好看看你。”

    顾瑾瑜依言坐下。

    姚氏抬手,抚了抚她鬓角的发,心疼又惊讶地说道:“晒黑了,手也粗了,你这几个月在庄子里过得很辛苦吗?”

    定安侯府的庄子多,京城外就有好几个,姚氏也不知她去的是哪一个。

    顾瑾瑜垂下眸子,半晌没说话,却有泪水吧嗒一声滴在了姚氏的手背上。

    姚氏顿时慌了:“瑾瑜,你怎么了?”

    顾瑾瑜没回答,而是站起身,在姚氏面前跪了下来,哽咽道:“娘,瑾瑜错了……”

    姚氏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心也跟着慌了起来:“你起来说话,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别吓娘……”

    顾瑾瑜含泪摇了摇头,握住姚氏要将她扶起来的手,抽泣地说道:“娘……我……我对不起娘……我……”

    姚氏急了:“你……你到底怎么了?”

    “我……”

    “二小姐也真是的,不就是一段日子没来探望夫人吗?夫人是你娘,还能介意这个?”

    房嬷嬷笑吟吟地从灶屋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炸好的花生米,对姚氏道:“夫人方才不是嘴馋这个吗?做好了。”

    怀了孕的人对吃食没抵抗力,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对顾瑾瑜道:“你也尝尝!”

    房嬷嬷把花生米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将顾瑾瑜扶起来:“地上凉,二小姐一片孝心,夫人都明白,不必自责。二小姐在庄子是住得可好?我瞧着二小姐长高了,身板儿也没那么瘦了,脸色也不苍白了。”

    顾瑾瑜原先的瘦都是让淑妃养出来的,甜的不吃,肥的不吃,弄得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如今虽说黑了点、皮肤粗糙了一点,但也确实圆润了些。

    姚氏一看还真是。

    顾瑾瑜被房嬷嬷这么一打岔,倒是不好继续向姚氏告罪,顺着房嬷嬷的话道:“我太想娘了,这么久没来看娘,连娘怀孕了都不知,我真不孝。”

    姚氏松一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吓死我了,还当是出了什么事,不怪你,不过,你怎么突然去庄子里住了?是在侯府过得不开心吗?”

    “不是。”顾瑾瑜垂眸,“那边离父亲督工的府邸很近,我过去可以陪陪父亲。”

    “原来如此。”父女俩感情好,姚氏不疑有他。

    母女俩又说了会儿话,房嬷嬷始终陪在一旁。

    后面姚氏乏了去午睡了,房嬷嬷才将顾瑾瑜带去了前院,对顾瑾瑜道:“二小姐,不论你方才要与夫人说什么,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

    顾瑾瑜一怔:“房嬷嬷……”

    房嬷嬷道:“夫人患有十分严重的郁症,好不容易才被大小姐治愈,奴婢不希望夫人再犯病了,何况夫人如今又有了身孕,更是受不得刺激。”

    “是我考虑不周……”顾瑾瑜难过地低下头,“我原是想来向母亲告罪的,我做了对不起姐姐的事,抢了姐姐的功劳,让姐姐受到了伤害,我不想再瞒着娘了。”

    房嬷嬷自然是知道这些事的,只是她没料到顾瑾瑜真有勇气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