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章 防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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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不想强宁姑娘所难,如若宁姑娘不方便也就罢了!”

    独孤玄霖也并未对宁颖嫣的拒绝意外般,说着微侧了身轻拨一旁的花朵。睍莼璩晓

    宁颖嫣这才发现马车内还摆放着一盏花盆,花盆里独枝上开着一朵清绝的夜棠花。花的颜色圣白如雪,倾吐着绵柔的丝絮,长的几乎垂落桌面。

    让宁颖嫣惊奇的是,这花居然没有香气。

    “宁姑娘可曾注意过,这内庭御花园里的夜棠花都是香气四溢?”

    独孤玄霖这时又问。

    宁颖嫣闻言下意识就觉得他话里有话,但还是点头:

    “夜棠花香气悠远清新,是很多香料的首选材料!不过,小女子听说此花原株却是没有气味的!”

    初时进得愚宫她就通过哥舒聿廷认识了此花的气味,后来在大考中知道愚宫的八卦山顶种植满了这种花,间接知道,这花原来是没有香气,只供观赏的。

    是后来被人培育出的香气,这个人就是北燕哥舒聿廷。

    哥舒聿廷本人喜好这种香气,连带着许多附庸风雅的男子争相效仿,之后又引得某些附庸风雅的贼人都携带香气作案。

    哥舒聿廷上次冒充采花贼时,提到的这件事却是不假。

    “那宁姑娘知道这花在燕京还有其他典故吗?”独孤玄霖又问。

    典故?还有其他什么典故?

    宁颖嫣闻言眨巴了下大眼,明显被问道,也是很诚实的点头:

    “愿闻其详!”

    “原来这花其实也是有香气的!”独孤玄霖道。

    宁颖嫣听得莫名,不是才说没有香气吗?

    “夜棠花,原来叫做雪绢花,只在宫廷御花园专有,二十几年前,是父皇宠妃柳贤妃的最爱。”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宁颖嫣听得恍然,怪不得她不知道,但听得独孤玄霖这话,觉得他明显话里有话,便也未曾打断,只静静的聆听。

    “二十几年前的一个深夜,我父皇携同柳贤妃与当时还是惠妃的皇后一同前往江南行宫避暑。某夜,柳贤妃与当今皇后同一夜生产。而就在这时,大批刺客涌入行宫欲行刺杀。刚刚产子的柳贤妃混乱之中替我父皇挡了一刀,接着便因为产后体虚,又重伤在身,不治而亡。也在这之间,其产下的皇子也一并夭折。

    说起来,如果柳贤妃所出的皇子若还在世,理应是皇长子才是!夜棠花也在那一夜,再也没有香气,直到十年前哥舒侍郎偶然的际遇,夜棠花又有了香气,这也是哥舒侍郎极度受宠的原因之一。说起来,哥舒夫人与柳贤妃原是双生姊妹,也是同一时期怀孕。若是那位皇长兄还在世,如今应该也如哥舒侍郎一般风采卓绝吧,这天下也理当是他的!”

    独孤玄霖缓慢耐心的说完,最后一声感怀的叹息结尾。

    宁颖嫣却听得心惊不已,仿佛在这话里行间捕捉到了什么,又好像没有。

    但独孤玄霖此时和她说这些,意欲何在?难道是察觉出哥舒聿廷的什么秘密,从而想通过她试探几分吗?

    不然他何以在此处好似早有预料般守候邀请?

    “而我有求于宁姑娘的事情,也与此事有关——”独孤玄霖没有等着宁颖嫣接话,就径自道。对自己用的称谓也不是身份尊称,而是一个平易近人的“我”字。

    “殿下已经说到此处,看来却是有难处,有何话不防直说吧!”

    宁颖嫣到此时也不好装作不明白,也就直接问了独孤玄霖的用意。

    “实不相瞒,家母也在二十几年前的那夜受了惊吓,自此犯上心悸的毛病。又在两年后生下我,身子越发不如以前,我这些年寻遍名医却皆无法减免她半分痛苦。前些日子听说宁姑娘出手救过人,但想姑娘多有不便,也不好直接上门相邀。今日殿上认出姑娘,看是旧识,便迫不及待的求医了!”

    说着便向宁颖嫣微垂了头,抬手一躬。

    以尊贵的皇子身份如此礼遇,宁颖嫣不禁一怔,反应过来后想让对方别太客气。可是也只是看着独孤玄霖晕着暖色烛光的发顶,有那么一刹那的犹豫。

    究竟,她该不该插手管这事情呢?

    原来独孤玄霖跟她提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引出他找她的原因吗?

    可是不对啊……明明上次她在大殿门口看见顾连臻的时候,就感觉对方认出了自己,而且后来的几夜,顾连臻还经常夜访查探她。

    居然顾连臻的主子独孤玄霖不知道这事儿,还是今天的偶遇让他认出她的!

    “你都唤我宁姑娘了,我是否已经没有拒绝的退路?”少许,宁颖嫣看着独孤玄霖抱在一起的修长玉指开口。

    独孤玄霖闻言这才抬起头来,清冽的眸子里清漪一颤,立即却又不急的回:

    “行走江湖用化名的人很多,想来宁姑娘孤身一人立事自有难处。所以姑娘是姓秦还是姓宁皆不是我关注的,我如此唤姑娘,只不过想套个近熟!”

    说话间仿佛没有在笑,可是那眼角翘起的弧度却让人觉得怡然又坦荡。

    宁颖嫣听得却是心底又是另一番计较,初见这人时觉得是没有任何棱角,极度温柔好脾气的一个人。但听他这一番话,才觉得这人不禁是柔,还是柔韧的很有度数。

    无论如何,她是不能与他一样,觉得他喊自己宁姑娘是相信自己拿宁颖嫣当做化名来用。

    “今夜小女子身无旁物,殿下不如跟我说说令堂的病况,小女子也好回去准备一些东西,三日之后,必定给殿下一个良方!”

    以前哥舒聿廷给她的资料里,从未提过眼前的男子如何。

    而今既然对方找到自己,她心里又有了防备,自然不可能人家一句话就三更半夜的跟人走了!

    独孤玄霖闻言安静无波的看了宁颖嫣一眼,最终道:

    “三日之后,恭请姑娘!”

    ——

    晚宴加上夜访和夜遇事件,宁颖嫣回到府里,已近凌晨。

    好在当天发生的一些插曲,燕帝在散会的时候说是劳累,第二天免朝。

    接下来的两天,燕京里的人们是安静了,老天爷却是连着将了两天的雪。

    燕帝的御书房内,檀香缭绕,暖炉里的热气熏的人昏昏欲睡,倒也不觉得严寒。

    燕帝立在窗前,看窗外宫人打扫的情景,花白的眉头不禁紧皱,回头看了一眼案上堆积的奏折,眉头越发的紧锁。

    这时,一道暗影无声无息的飘进了内室,隐在内室的帘幔后。

    “皇上!”

    接着,内室里便传来恭敬的问候。

    燕帝回过神,抬手避了窗户,双手后背着缓步走近龙椅边,轻翻起一本关于防灾的折子:

    “说!”

    “那日宴会之后,右相回去将凌大小姐禁足,就其意欲陷害秦朗中一事说教了一番,对于太子妃一事只字未提训,似乎是不欲让凌大小姐入宫。

    柳家大小姐依旧卧病在床,一直未有何举动。柳家几位少爷小姐私下对秦朗中微词不断,却被柳侯爷以哥舒侍郎为戒强令喝止。那夜救柳大小姐的人始终没有头绪,只不过东南郡王一行入京期间却有无法查证的留白期,没有确凿证明那方面有派人入京参与其中,也没有证据说明他们与此事无关。

    不过东南郡王家的两位郡主似乎对二皇子有意,二皇子那日出了宫似乎预料到什么,绕路回的寺庙。”

    暗卫汇报到这里顿了一下,但听前殿帝王未曾应答,只好接着回复:

    “再者就是哥舒侍郎,自那夜侧殿之事后,就暗访名医,医治……”

    “医治什么?”燕帝突然问,声音不禁也跟着激动几分,显然情绪波动的厉害。

    “臣有私下盘问过那些大夫,据知是问诊人道,而且……”

    “说!”燕帝听得已经很是不耐。

    “已经确诊哥舒侍郎先天不举……”

    轰的一声,燕帝只觉脑袋一白,坐在龙椅里的身子都不禁一晃。心底一直绷着的一根线,再次断裂。

    要问他为何为得一个臣子的人生问题如此紧张?

    只因为,当年他的爱妃去世,长子夭折,他心中惊痛交加。

    所谓爱屋及乌,与柳贤妃有着同样样貌又在同年产子的哥舒夫人便也让他多了关注,可是他也深知他们不是一个人。只是哥舒家的孩子,算起来与他的皇长子有着太多的相同之处,同样的母亲,同样的年纪。随着年约的增长,也越来越肖母的长相……如果他的皇长子还活着,是不是也是一样出类拔萃。

    所以他宠哥舒聿廷,信他,将国库重权交予他,也是带着移情心里的。

    在感情和心理上,他差不多已经将哥舒聿廷当做自己的孩子般看着长大。

    那天在内殿里,他已经发现不对劲。而今确定哥舒聿廷身上真发生了这种之余男人而言,羞耻非常,又不能言语的病,怎能不让他心中疼痛?

    “秦朗中那边对于京中如今关于她和哥舒侍郎的谣言是何反应?”

    许久,燕帝才稳住情绪开口。

    “秦朗中那边并未有何不妥,这些日子也是足不出户,整日的娱乐休闲便是各种书籍。期间囊括天文地理,医学典故,艺文杂谈……不过偶有望着窗外发呆半日。

    想来,也是整日在思念哥舒侍郎吧!因为之后,就会亲自下厨,做了几样糕点,让人送去的哥舒府,哥舒夫人与哥舒侍郎似乎皆有份。遇上丫鬟的打趣,也会有待嫁女儿羞怯的姿态,似乎并不知道哥舒侍郎的事情,仿佛以为那日在侧殿真的与哥舒侍郎成了夫妻般!”

    “什么叫以为,他们就是夫妻!”暗卫话落,燕帝猛然拍案而起。

    惊的内殿的暗卫一惊,赶忙隔着帘幔跪下:“臣该死!”

    燕帝话落才惊觉自己情绪的波动过大,缓和了一下,才又重回龙椅坐好,心情却是又烦躁了几分:

    “不管其他女人再使什么毁坏秦默云闺誉的小伎俩,尤其是秦国公府那几个上不得台面的,都给朕看紧了,必要的时候,不必手软。朕要看着秦默云顺利的嫁进哥舒家,成为哥舒家的正房嫡妻,不得有任何差池!”

    暗卫闻言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赶忙应道:

    “臣遵旨!”

    稍后许久,内殿都未再传出过声音。

    燕帝却是心情越发的烦躁难安,一为国事,一为哥舒聿廷的事情。

    国事在与天意难测,也不知道这雪要下到何事,百姓怕是要遭殃。哥舒聿廷那事情过于私密,他居然想帮也插不上手。

    左右思量了半晌,燕帝猛然顿住,对着殿外宣道:

    “来人,传朕旨意,朕要出宫巡查,宣哥舒侍郎伴驾!”

    ——

    秦府内,宁颖嫣手里执着书籍,却是没有看进一个字,不时的望着窗外的雪景陷入沉思。

    屋外的雪已经堆积的没过膝盖,别说今日雪会不会停,就是现在停了,正值春耕的季节,怕也是要影响秋季的收成了!

    恐怕燕帝也在担心这事情,在想那夜答应独孤玄霖的事情,本想与哥舒聿廷商量一二。

    可自那夜雪下起来之后,他便回了愚宫处理相关事务。

    毕竟偌大的愚宫要常立不倒,也是需要经济运转的,这些东西是不可能摆在明面上让人看见,有了差错也是无法请朝廷或者其他的谁协助补给的!

    “备马,去大理寺!”

    最终,宁颖嫣放下书籍,走近里屋拿披风。

    随侍在一旁的妙歌闻言不禁诧异,看了一眼外面还未来得及轻扫的深雪忍不住道:

    “小姐,这么深的雪,爬是山路不好走。再者,小姐怎的这时候要去大理寺?”

    “在朝堂,民生非我所思。但值此之际上山为百姓祈福求个风调雨顺却并不逾矩,你且去准备吧!”

    说话间,宁颖嫣已经批了一件银白绒边的披风步出了屏风。

    妙歌闻言,似乎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只觉得宁颖嫣现在这官当的也真是尽职尽责了。不过自己映像中的宁颖嫣,从来做任何事只要做了,就一定会尽善尽美。

    “可是,小姐,你要骑马?不怕人家看出你会骑术或者武功什么的吗?”妙歌又担忧的问。

    “我又没有说过我不会武,只是没有人问我而已,再者,这一点我不可能一直隐瞒。有些时候过于隐藏,反而会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宁颖嫣解释道。

    妙歌听得了然,赶忙去准备。

    等宁颖嫣策马上了街头,其实也没有引得什么眸光,只因为天气原因,除了几个扫雪的,行人其实很少。

    宁颖嫣在街头的时候,就故意放缓了马速,左右观察了一番街头的情况,直到马儿行径城门口,这才策马前行。

    而作为随侍百里邪与芜月则护在她身后左右两侧,看着街头的积雪也不禁皱眉,担心的更多的却是愚宫的事情。

    奈何场合不对,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玉卿,你看,刚刚那不是秦默云吗!”一辆马车此时拐出一个巷口,里面传出惊奇的声音。

    北堂玉卿闻言也跟着撩帘朝外看了一眼,却只见得一抹清逸的身影策马出了城。那飒爽的英姿让她着实看得一愣,眸子里闪过一抹探究。

    “北堂翼,跟上去看看!”

    宁颖嫣一路策马,直到出了城门至看不见人烟的树林,这才放缓马速,一开口便道:

    “百里,你去找红妍,让她多收购一些杂质盐。而且,速度越快越好!”

    “小姐,要盐做什么?”芜月不解的问。

    “把这个消息也带去愚宫,其他的你们稍后会知道的,时间不早了,走吧!”宁颖嫣静静的吩咐,看了一眼天色,便又策马前行起来。

    北堂翼本是跟随北堂青在军中长大,所以对于追踪术并不陌生。本身雪天,出城的人很少,所以在宁颖嫣进大理寺半个时辰后,东南郡王家的马车也驶到了大理寺门前。

    “咦,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北堂明倾一看目的地与自己姐妹二人本来想到的地方一致,心里不无惊奇。

    北堂玉卿则是看也不看北堂明倾一眼,径自下了马车开口:

    “进去拜访一下不就知道了!”

    北堂明倾微微一愣,当即惊喜道:“是啊,瞧我糊涂的!等下咱们就说是上香祈福巧遇,顺便探下她的口风!”

    北堂玉卿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了这个亲姐妹一眼,眼底不无无奈,有时候真的觉得这姐妹过于天真。

    而在另一边,宁颖嫣刚进大理寺,就被小沙弥指引去了香房。

    宁颖嫣并没有多问,直接带着芜月二人跟随,心里大约明白,独孤玄霖早就和寺里的小沙弥打过招呼了。

    进香房以后,小沙弥并没有退出去,而是关上了房门,对宁颖嫣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宁颖嫣便明了,这儿并不是最终目的地。

    在随小沙弥往里走的时候,宁颖嫣犹豫了一下脚步对芜月开口:

    “你留在这里,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在诵经,不足次数不能见客!”

    芜月闻言诧异了一下,不过还是点头后退回了门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