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苺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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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嗳,我没答应同你住哪,我还需要想想……”我被迷迭·香大力拉着前行,即无奈又困惑,还有点莫名其妙,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只觉一切都脱离了轨道。

    “一边走,一边想。”迷迭香把我举到我的坐骑上,自己亦翻身上马。

    “要是都走了,还想什么?”我瞠目,不管我们以前如何,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他还可算是个陌生人,这样自作主张,我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嗯,那就别想了。”他却理所应当般依然故我。

    “是不用想了,多谢大师好意,但还是不麻烦大师了……”我心中更加不悦,一按马鞍便欲跃下马背,却见迷迭·香向展翅飞来的圆圆伸长手臂,绽唇笑道:“球球,还记得我么?”

    站在圆圆背上的球球豆眼骨碌乱转,又伸长脖子猛嗅几下,突然“呜……”的一声从圆圆背上跳了下来,扑入迷迭·香怀中,大头左右拱动,摆着肥嘟嘟的小屁股撒娇。

    球球嗅觉灵敏精乖无比,只亲近我亲近的人,普通人想摸一下都难,若非认识绝对不会如此,也就是说迷迭·香以前真的与我有过交集,且还是友非敌,我看着他们嬉闹不禁停下了动作。

    圆圆一向唯球球是从,但不喜欢接触我之外的人,扇动四翼在他们头上盘旋却不落下,带起阵阵疾风吹得迷迭·香衣袂长发飘飞,明月清辉落在眸中,遮盖住阴冷寒薄,粼粼如波斑斑似练,一时斯人如画。

    “走吧,还等什么?”迷迭·香适时回首一笑,衣带当风长发飞扬,眉眼灼目俊俏无比。

    我花痴发作,“咕噜”咽下口口水,下意识的一夹马腹,跟着他的坐骑一起冲了出去。

    明月高照,星光满天。

    我跟着迷迭·香策马奔驰,渐渐离开了繁华的街道,见四野愈加荒凉,不禁暗骂自己花痴无脑,怎么就这样跟着来了呢?若被卖掉真是与人无尤。

    紫国大抵是山城,越走道路越起伏,两边出现竹篱农舍,矮山药田。

    山又转,路又弯,迷迭·香终于在一围竹篱前停下马。

    “你住这里?”我诧异四望,小山环抱,叠叠药田,与他贵公子形象完全不符。

    “嗯,是我外祖家,外祖家世代药农,这片小山是其祖上留下来的,现由佃农耕种。”迷迭·香翻身下马,又欲来扶我,我轻轻摇头,一按马鞍,借力轻巧跃下。

    竹篱上爬满绿藤,藤上遍布浅紫色小花,夜风吹拂花香淡淡,我深吸一口气,清幽馥郁直透心肺,不禁满足的眯起双眼,心情如花苞般层层绽放。

    木质大门刷着紫漆,门斗上书“苺园”两个大字,虽非铁钩银划,但规整古朴,一笔一划流露匠心。

    “我母亲小字苺华,外祖只母亲一个女儿,自小爱若珍宝,因母亲爱吃紫苺,外祖便平了这块药田,种了一园紫苺,所以便题名为苺园。”迷迭·香眸露慕恋,笑意温柔,推开大门。

    院内碧树婷婷,满枝紫果,果真是一园紫苺树。

    我牵着坐骑跟随迷迭·香走入院内,青石甬道贯穿苺林,前方逐渐开阔,数围石砌的圆形花圃,里面种植的却非花卉,而是罕见的药草,花圃后一溜几间粉墙紫瓦正房,檐上遍挂红灯,房前青石铺地,正中一眼清泉从古朴的石磨型泉眼中涓涓流出,无拘无束的流过青石板,最后流入两边竹篱下的水渠中。

    我呆呆的看着紫瓦红灯,青石流泉,一时竟作声不得。

    迷迭·香在我身侧微微皱眉,“不喜欢么?市区还有迷迭家的府邸,要不我带你去那住……”

    “不不不”我松开马缰绳,快步跑到泉眼边,张臂飞旋轻盈似蝶,双眸因喜悦而流光溢彩,抑制不住的欢声笑道:“好喜欢好喜欢,喜欢的不能再喜欢了……”

    球球圆圆感染了我的喜悦,一只窜上泉眼举爪戏水,一只展翼扇起漫天水珠,院中顿时水花四射,吓得我赶快躲避,却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简陋的地方……”迷迭·香轻舒一口气,看着我们嬉闹,双眸中盈满笑意,“还有你更喜欢的东西……”

    我举手接飞溅的泉水,由心里笑出来,“不会更喜欢了,我已经心满意足……”

    “哦,只喜欢冷泉,不喜欢温泉吗?”迷迭·香伸手向后一指。

    “温泉?你这里还有温泉?”我猛然抬头,双眸霍然大亮,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房后也是苺林,隐约有个圆形建筑掩映其中。

    他点头,“一泉双眼,冷热并流。”

    “真的?”我欢喜得几乎想扑过去拥抱他,笑得见牙不见眼,好久没有这么单纯的快乐了。

    “真的。”他亦被我感染,俏立月下,眉如远山,满眼笑意。

    “小少爷您回来了,我这就给您做吃的去……”一个两鬓斑白的清瘦老者,拎着个藤篮,里面装满新鲜蔬菜,笑眯眯的从后院转了出来,看见我眼睛一亮,欢喜的道:“哎呦,小少爷你终于带姑娘回来了,老爷小姐要是知道了,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我一愣,不禁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忘记了他有家人这茬事,因归海·月明之故,我实在怕了见家长。

    迷迭·香一眼扫来,眸光了然,对那老丈轻轻点头,却更似在对我说道:“我也正想给他们上柱香。”

    “……”我愕然望向他,他眸光一暗,转而笑笑,道:“外祖父母与我父母都早已过世,我是被叔父养大的。”

    我很是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摇头,“太遥远的事了,我已经没什么感觉。父亲过世最晚,我也才七岁,母亲病逝时我方五岁,外祖父同年故去,外祖母我则根本就没有见到过……”

    我不喜欢对人说私事,所以也从不主动问别人,前世甚至因此被说冷漠,今生秘密众多更是讳莫如深,是以在这之前我一句也没问过迷迭·香家里如何,乍闻他是孤儿,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必这个表情……”反是迷迭·香豁达一笑,道:“叔父婶娘待我比亲身儿子还好,堂弟因此受了许多委屈,天下人甚至不知道我非叔父亲生,叔父还指定我做迷迭家的下代家主,所以不用可怜我。”

    “……嗯,我知道你不需要。”我吐气抓头,幼失双亲还能取得这样的成就,足以说明其自身强大,根本就不用我苍白的安慰。

    迷迭·香侧首望向我,诡异双眸愈发莫测,“你……的确有点与众不同,难怪……”欲语还休,倏忽一笑,道:“你先去温泉泡个澡吧,洗完正好吃饭,这里除了风伯再没别人,你放心自去好了。”

    “好的,多谢。”我如蒙大赦,从行礼中翻出干净衣裙,带上球球圆圆,顺着他的指点向后院那圆形建筑走去。

    温泉风格与苺园一致,简单古朴,室内只一圆形大池,温泉水从凸出水面的石磨型泉眼中流淌出来,水质滑腻温度适宜,浸泡其中舒服无比。

    我泡完,又给球球圆圆也洗刷干净,才心满意足的爬出来,换好干净衣裙,披着湿漉漉的长发回到正房。

    进门是厅堂,原木桌椅干净整洁,后侧是厨房饭厅,右手边是迷迭·香母亲生前的起居室,再往里是其睡房。左手边原是迷迭·香外祖父的书房和卧室,现已经归迷迭·香所有,架上满是瓶瓶罐罐,倒有几分像实验室。

    饭菜已经摆好,迷迭·香在等我一起吃,却不见风伯,我一问方知温泉之后还有个菜圃,风伯一向住在那里的小房。

    两个炖菜都炖得有点久了,混成一团难辨材质,四个凉拌小菜倒十分可口,糖醋用的正好,是我喜欢的酸酸甜甜口味。

    冰粥里放了绿豆、莲子、杏仁碎,去火消暑,浓稠适度,入口即化也是我的最爱。

    可这都是我前世的喜好,今生一直颠沛淋漓漂泊不定,能活着已是上苍恩典,根本顾及不到这些生活细节,所以骤然吃到几疑做梦,咀嚼两口只觉鼻子发酸,一时竟噎住。

    迷迭·香伸手相拍,诧异道:“怎么了,不合你胃口吗?”

    我忙摇头,掩饰的咳嗽道:“不是不是,是太好吃了……”想起前世种种,眼中泛红,下意识的握紧筷子,触动掌心纵横伤口,不禁低呼出声。

    “你不能小心点啊?”迷迭·香脱口呵斥,眉梢斜挑眸色不善,却一把抓起我的手仔细查看。

    好熟悉的口气神情,像足蒋泽。

    我愣愣的看着他,熟悉的人,熟悉的食物,熟悉的饭菜香,一切一切都恍如前世,掌心火烧火燎的痛如催化剂,努力眨眼,泪珠仍“扑”的滚落。

    迷迭·香一愣,抬手欲为我擦拭,指尖却凝滞在寸许之外。

    “让你见笑了,我本来没这么娇气,不是痛,而是……而是……”我不知如何解释,伸手胡乱抹脸,不想把脆弱流于人前,泪却汹涌而下。

    “你……在这里过得不好?”他纤长的手指美如璞玉,终抚上我的脸,为我一寸一寸擦去泪痕。

    “很累很倦很想家……”不知为何会口吐心声,也许是气氛太适宜。

    他轻叹,眉间青气缭绕,眸光变幻不定,诧异、怜惜、心疼、愤怒、痛恨、自责粼粼如波飞快闪过。停滞半晌,慢慢把我拥入怀中,声音中透着难以置信,“你怎么可能不好?我一直以为你在那里都会如鱼得水,过得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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