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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献计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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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玉仙宫的时候,田儿来报,说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

    墨玉这才想起,早上的时候乾文殿的小太监过来传过话,说是午时的时候皇上会过来用午膳,刚才和纪翡翠聊天,都把这事给忘了。

    进了玉仙殿,便看到皇上坐在正堂上,手里正拿着她那本还没有看完的经书。马公公和想容正站在一旁伺候。

    “皇上怎么来得这么早?”

    皇上放下书,感受着她刚进来时带的寒气,拉过她的手一握,皱了皱眉道:“手这么凉,出去也不多加件衣裳?”

    “习武之人没那么娇气。”墨玉自然地抽出手,转头对想容说道:“既然皇上来了,去吩咐厨房,摆膳吧!”

    想容应了声“是”,然后便下去。墨玉坐到他的面对,自己伸手倒了杯茶,耳听他说道:“你这两年,很喜欢看经书。”

    墨玉喝了口茶,说:“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她看经书,主要是想让自己的内心平静,让自己以一颗清净的心去看待周身的一切事物。

    “听说你刚才去了揽月宫,这倒是稀奇,你们姐妹两很少走动的。”

    “她心情不好,她的贴身宫女倒是尽心,来求了我去看看她。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春天里犯困而已。”

    皇上倒是有了另外一层解释,贤妃心情不好大概也是因为他未曾去看过她吧!“回京之后,朕就一直很忙,也没时间去看看他。等朕忙完了,再去和她聊聊天。”

    墨玉只是沉默不语,照他这样说,那纪翡翠可有的等了,恐怕到了六七月份,皇上都不会有空。

    正在这是,殿门外有了脚步声。想容领着玉仙宫的宫女太监,端了膳食进来,一一摆放在两人面前的桌上。墨玉的吃食一向简单,平时也不过是四菜一汤而已。只是今日皇上要过来,所以准备了满满一桌,墨玉只觉浪费,两个人又吃不完。

    菜刚摆好,想容和马公公正准备布菜,皇上突然说道:“看到这些菜肴,倒让朕想起那些吃不上饭饿死的百姓了。”

    墨玉拿着羹匙的手一顿,似乎也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没有接话,只是想听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但他也只是说到了此处,只说了一句“用膳吧!”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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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他并没有急于走,而是将地点移到了后花园里,让人摆上了棋盘,两人对弈。

    他坐在她的对面,如沐春风地轻松说道:“好久没有跟你下棋了,不知道你的棋艺精进了没有?”

    墨玉率先在棋盘上落了白子,说:“我的棋艺本也不是那么好,也快有半年不下了。”

    “啪。”黑子相继落下,他说道:“朕也好久没有下了,司空很忙,辰轩也走了,夜天也不在了。”说到夜天的时候,他还特意留意一下对面的人,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皇上想下棋,随便找个人都可以。素闻章婕妤诗词歌赋了得,更是精通琴棋书画,皇上又让她时常伴君左右,怎会找不到人下棋呢?”

    这话乍一听,像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吃醋,但皇上心里很清楚,墨玉要表达的肯定不是这一层意思。刚才他在说夜天的时候,她除了落子的速度稍慢之外,神色毫无变化。她是真的对夜天已经没有了感想,还是隐藏得太好了?

    他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了话锋,说:“你这园子确实荒凉了些,一点春日的感觉都没有。改天,朕让人移一些花过来,看着也赏心悦目。”

    墨玉却是坚持说道:“不了,这样就好。”她最喜欢的杜鹃,早已经被拔了。之前搭的那个棚子,也早已让人拆了,不留一丝痕迹。

    “我看你心情也不太好,要是觉得闷,可以找司空夫妇来聊聊天,也许心情就好些。”

    “算了,司空夫人身怀六甲,司空也要照顾她。再者,司空也总不能往我这里跑,毕竟,人言可畏。”万一哪天又有个她与司空的流言蜚语来,那她还有命或吗?司空可不会像夜天一样无牵无挂,一死了之。

    棋盘上,不知道是皇上故意让着还是墨玉的棋艺的确不如他,黑白两色棋子旗鼓相当,也看不出谁胜谁负。

    他看着她的侧颜,好像她比以前又瘦了几分。见面到现在,她也没有问过他孩子的事情,是已经忘了?还是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认为孩子找不到了?可她不问,他也装傻的不说,因为孩子没有找到是事实。

    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拖得越久,找到的希望就越渺茫。如果是想对孩子不利的人,此刻孩子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如果孩子还活着,大半年过去,变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找到的几率越来越小,恐怕就算是见着了都不认识。光凭一个胎记,信息量太少了。

    “皇上,该你了。”

    皇上回过神来,收回注视着她的目光。捻起棋子,看了看棋盘上的走势以及空缺,最后落在某一处。说:“司空现在正在忙着科考的事,的确是没有时间。墨玉,你觉得今年的科考,朕应该出什么题目?”

    墨玉落在棋盘上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着对面深藏不露的一双眼睛,道:“我只是个妃子,不关心朝政。”

    “朕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不用想太多。”

    他今天的试探已经太多了,还让她不要想太多。墨玉心里冷笑,收回手,端起一旁的茶杯,转头对身后的碧月道:“茶凉了,你去重新泡一壶来。”

    “是,娘娘。”碧月拿着茶壶退下了,娘娘这是在保护她,让她不要去听不该听的事。

    见她支走了自己的宫人,皇上也知道她的用意,继续说道:“朕想给他们出一道关于当下时局的题目,朕想测一测,他们这些学子,谁敢说真话?”

    “皇上是一国之君,选拔的人才自然也是敢于直言不讳,忠君爱国之人。”

    “如今朝堂混乱,大多职权都掌握在世家大族的手里。他们门生广阔,势力庞大,朕要想拓展周国,让周国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的宏愿,他们是一大阻力。”

    轮到墨玉落子了,她却迟迟没有落下,反而将棋子放进盒子里。道:“这棋就下到这吧!皇上,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你不用逃避。”

    墨玉本想起身,却在他落下这一句话之后,又只能继续带着,如坐针毡。他继续说道:“朕知道你聪明,你一定有好办法。墨玉,你也是周国的子民之一,天江大坝之事你也知道了。朕不想每年都压银去修,却每年都重复这样的灾难。墨玉,你进宫之前,游历过不少的地方,遍地饿殍妻离子散的场景恐怕你也见过,你就真的无动于衷吗?”

    那样的场景,她每出去一次,就会见一次。夜天曾跟她说过,周国的腐败,自建国就存在。如果这腐败之风得不到解决,刚安定下来的周国,经不了几年的折腾。墨玉紧紧抓着膝上的裙子,想起夜天说过的一句话:若光论政绩,柴荣虽谈不上千古一帝,但可比刘邦。

    “皇上,您知道为什么我喜欢看经书吗?”没听到他的回答,墨玉继续说道:“因为经书,能让人心静如水。”

    “那么现在,你的心,真的静如水了吗?”

    “皇上觉得呢?”

    “朕答应你,只判犯罪之人,至于纪家其他无辜者,逐出东京便是。”这是他,最后的让步。

    墨玉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缩在这玉仙宫里不争不问,为的就是求得一份安宁。可是恰恰不让她安宁的,不是这后宫里的妃子,而是这周国的最高统治者。这个皇宫,是他的皇宫,她只是他的女人,只要他不让谁安宁,谁敢安宁。“皇上知道的,我要求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朕知道,可是墨玉,你的心是善良的,无论是纪家,还是其他百姓,你都不忍心让他们白白牺牲,否则你也不会经常去藏书阁看史书,看治国鉴,看资治。”

    原来,他竟“关心”她至此,真是讽刺啊!“皇上其实已经有了对策,又何必来问我呢?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朕说了,朕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而已。”

    “皇上,你是一代帝王,跑来问一个妃子要意见,这意见还是涉及朝政之事,您不觉得不妥吗?”她只是委婉地说了一个不妥,其实她想说的是没面子,或者可耻。

    皇上站起身,望着春日里满园子的萧瑟,道:“朕对你从来没有偏见,抛开你是女人不说,朕欣赏你的智慧,你的魄力,你的手段。你出招让朕收回了樊爱手上的兵权,献计筹到了军饷,还敢只身一人独闯淮阳王府,解潞州之围,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更别提那些小事。墨玉,朕不得不承认,朕有时候觉得你的能力犹胜过朕,你若愿意,都可以做第二个则天大圣皇后。”

    “呵呵,皇上还真是看得起我。”谁知道哪天飞鸟尽,良弓藏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他转过身,走到墨玉面前蹲下,握着她冰凉的手,道:“墨玉,就算不是为了其他人,你难道不为咱们的孩儿想想吗?”

    墨玉波澜不惊的眼眶里终于有了一点悸动,“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

    “墨玉,你那么聪明,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孩子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往后再找到的几率就会越来越小。假设咱们的孩子也跟那些普通人一样,流离失所,朝不保夕,你何以忍心?就算如果有一天咱们找到他了,难道要留给他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吗?”

    墨玉注释了他良久,才颤声问道:“皇上,你这是放弃他了吗?”如果他放弃了找孩子,那么孩子是不是就多了一份安全。

    他摇头,说:“朕永远都不会放弃他,就算到死的那一天,他还没有回来,朕就会拼着最后一口气找他。”

    如果他真的是夜雪的父亲,她听到这话肯定会很高兴,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啊!他的势力那么广,如果真有一天,夜雪被他找到了,那么夜天的假死,恐怕也就大白天下了。到时候又会牵连多少人,他和夜天以及孩子自然是必死无疑,还会殃及司空家,纪家,王家,株连九族,血流成河。

    这后花园只有一些竹子山石,还有一些永远不会开花的花花草草的盆栽。墨玉心想,也许是该给这后花园挪些玫瑰牡丹过来,这才是这皇宫该有的东西。

    “皇上说的没错,如今朝堂之上大多的权职是掌握在,比如以王家为首的世家大族的手里,还有纪家,沅家,章家等等。他们的门生众多,遍及周国,大到朝堂一品大员,小到州县官吏,为其马首是瞻。朝中清流人言慎微,皇上一旦推行危及世家大族势力的新政策,全国超过一半的官员都会反对,政策施行自然难以推行。”

    皇上站起身,坐下,道:“没错,自朕登基以来,就试图改变这样的局面,可是寸步难行。之前惩治的一些州镇官吏,似乎也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皇上如今在军方方面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樊爱手上的军队如今掌握在您的手上,魏王又是忠君之人,所以在军方方面,您很放心。”

    “周国刚建国不久,朕登基以后,首要事情自然是收回兵权。”

    “其实在整肃朝政这件事情上,皇上可以运用兵书上的一计。”

    “哪一计?”

    墨玉转头看他,道:“擒贼先擒王。皇上是身在局中,自然不能一下子就看破这解局之法。世家大族像一只蜈蚣,有很多只脚,皇上就算打断它的一两只,也影响不到它继续爬行。所以,皇上惩治个别地方官员,不光耗费的时间长,也撼动不了他们的根本。”

    皇上也是一怔,道:“你的意思是说,直接打断了它的身体?”

    墨玉点头,说:“不光是打断他的身体,要一击而中,直接打到他的头上去。就像打仗一样,在一场战役里,如果敌方的将军死了,底下的士兵肯定会四处逃窜无心再战,我方就可以趁他们重整旗鼓之前的混乱,一举歼灭。更何况将军死了,大部分的士兵只会选择逃跑,根本连收拾都不需要。”

    “你是说,直接对付这些世族的最高掌权者,只要这些最高掌权者没了,他们就如同一盘散沙?”

    墨玉摇头,说:“没那么简单。京中的人如果出事,地方官吏肯定会上书力保,到时候皇上也很被动。况且也难保这些官吏不会重新找个靠山,或者是推举一个靠山。所以,皇上出手要快且准,要在地方官吏收到消息上书之前,就解决了他们。另外,那些门客里,有的也是清流,也是当官的能手,皇上也可以推出给出相应的一些甜头,让他们归顺皇上。我想,皇上这个靠山,应该比那些一品二品的靠山,要牢固得多。”

    “但是,京中的这些官员都是深藏不露,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们经手的,就算是想抓住他们,也没有证据啊!”

    墨玉暗暗翻了个白眼,说:“设计这样的事,皇上不是很在行吗?”只要那些人参与其中一点点,再加上他们手底下几个的“供词”,那就只能死定了。“另外,朝中冗员确实有点多,皇上当初减员是对的,而且一些该撤掉的职位就撤掉,该合并的就合并。在减少朝廷开支的同时,也能增强办事效率。人多手脚乱,职位过多,这里需要审核一下,那里需要盖个手印,反而浪费时间。”

    皇上倒是玩笑道:“朕觉得你也很擅长设计,要不......”

    墨玉打断了他的话,道:“皇上,我还想多活几年。”

    宫中人多眼杂,一旦她参与了其中,就算藏得再好,也有可能被抓住把柄。而且,前朝后宫总分不开,她是真的不愿意掺和那些你争我斗的后宫阴谋之中。她现在所求的,是一方安宁,为自己的孩子祈祷而已。

    还有一点,虽然是自欺欺人。但是她心里总还有一点念想,她还是相信夜天,相信她是真的要把她从宫里带出去。

    如果,夜天真的是那个真心爱她之人,她愿意做一切令他快乐的事,无论是缘是劫。

    一直到申时,墨玉和他的这一场谈论才结束。

    伴随着下午和煦的春风,温暖的阳光,皇上在走出玉仙宫的时候,忍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店门口目送他的墨玉,抬头望着“玉仙宫”三个烫金的大字,一时竟是五味杂全。

    “朕这一生,戎马生涯,在军事在,朕不输给任何人。但在治国上,朕不得不承认,朕不如她。”

    身后的马公公笑道:“皇上,贵妃娘娘很聪慧。”刚才他在旁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幸好,她和纪家不是同一阵营。”他转头,如鹰的眸子里一冷。“这个人,谁都不准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