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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岂曰无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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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铮输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输了就是输了,而且输得有些难看,比试之前,他分明没有将那清瘦的毛头小子看在眼里,偏偏,就是这个他看不起的毛头小子,赢了他。韩铮越想越不是滋味,从校场回营帐的一路上,都不由自主阴沉着一张脸。身后那一干手下也是郁闷得紧,加上韩铮身上散发出来的压抑的怒火,更是让他们个个闭紧了自己的嘴巴,连带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一路沉闷无声地走回营帐。

    只是,进了营帐之后,有人终究是憋不住了,迟疑着打破了这骇人的沉闷,“淳于冉?淳于冉......这个名字,你们不觉得有些耳熟吗?”

    韩铮拧了眉,回头盯视开口的人。是他的副手,出身东离宗室,论血缘的话,当然不及韩铮与乾帝的近,但怎么说他也是姓萧的,东离皇室的那个“萧”。听到萧旭这话,韩铮眉间的褶皱更深,突然忆及方才听见淳于冉这个名字时,心头掠过的,那一刹那的,莫名的耳熟。

    事实上,萧旭一路上都在思虑,这会儿,见着韩铮的表情,明白他也是觉得耳熟的,不由愈发在记忆处深挖,片刻之后,他突然惊呓了一声,“淳于冉......淳于冉,难道......难道是那个淳于冉不成?”再迎向韩铮带着探问的眼神时,萧旭稍稍敛去面上的惊疑,却又踌躇着,半晌无言。

    韩铮一挑眉,有些不耐烦,“有话直说,你几时起,也学会这般吞吞吐吐了?”

    萧旭犹豫片刻,终究是沉吟道,“韩兄可还记得,去年年初,陛下曾下过一道圣旨,表彰虎威军中众将士,当中就有一个淳于冉......”说到此处,眼瞅着韩铮的脸色越变越难看,萧旭知道韩铮已经记起来了,忙住了口。

    韩铮当然记起来了,他怎么可能忘记呢?前年秋上,南夏军大举来犯,韩定涛率领虎威军抵抗,那一回,大战小战零零总总打了十几次,最后才在军中一小将献计之下,将敌军诱至深谷之中,以火攻大败之。那一役结束的时候,京城已是大雪纷飞之时,随着韩定涛的捷报一路从边关而来的,还有他为此役中立功的将士请功的折子。当中最为显眼,引起朝中争议的,就是淳于冉这个名字。而淳于冉,就是那个献计的小将,彼时,他还只是一个什长,任命不需经过朝廷批准,更是名不见经传,可是,当那封折子到了陛下的手中,淳于冉这个名字,也传遍了整个京城。不是因为他立的军功,而是因为,他,哦,不,是她,淳于冉,是个女人!

    是的!淳于冉,是个女人!而虎威军统帅韩定涛上折子,给一个女人请功!朝中因此事,争议重重。虽然东离朝中,已有女官,但女将,这还是头一回。但尽管如此,未免边关将士寒心,陛下最终还是力排众议,下旨擢升淳于冉为骑声校尉,却不是一般校尉的从五品,而言明,只是一个从七品,算是两边各给了些安抚,这才平息了此事。而淳于冉这个名字,也在一年中,渐渐被淹没在京城的锦绣繁华之中,慢慢被人淡忘。

    但是韩铮怪责自己,他又怎么能忘?那个时候,韩定涛的请功折子刚刚上报朝廷时,甚至有人在他耳边堂而皇之地问,韩定涛这么卖力地给淳于冉请功,这个淳于冉是不是韩定涛的红颜知己?

    淳于冉!淳于冉!这个名字,曾经给过他怎样的折辱,他怎么可以忘记?而今天,今天他甚至输给了她,输给了淳于冉,输给了......一个女人?

    韩铮错着牙,只觉得胸口被怒火烧得快要爆炸了,他阴沉着脸,大踏步出了营帐,一把拎住一个路过的士兵领口,咬牙切齿地问道,“淳于冉的营帐在何处?”

    另一边,姚三正在饶有兴致地听人绘声绘色地讲述韩铮与淳于冉的这场比试,听到精彩处,不由抚掌而笑,“妙极妙极!我家妹子真是好样的!韩铮这小子就该好好教训教训,看他还一副不可一世的张狂样。”转而,又觉得遗憾,“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出戏,我怎么就给错过了?这一觉,划不来啊!”

    “三哥——”突然,一把有些惊惶的嗓子从帐外一路响进了帐内,“刚才有人瞧见姓韩的小子气势汹汹地朝阿冉的帐子去了,你说他该不会是去找茬了吧?”

    淳于冉蹙着眉心,瞅着面前阴沉着一张脸,杵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的男人,觉得有些头疼。校场上比斗了一番,她觉得浑身是汗,正准备去河边她专属的隐秘处梳洗一番。谁知,这位就不由分说进了她的营帐,进来了又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阴沉沉地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脸上瞪出两个窟窿来似的。她当然看出这位来者不善,敢情是输了比试不甘心,所以来找茬的?淳于冉在心里腹诽,面上却没有显出半分,只是她也不耐烦在这儿跟韩铮大眼儿瞪小眼儿,索性张口问道,“韩都尉,请问你有何事?”

    与此同时,韩铮正将她打量了个遍,心里思绪翻搅,说是波涛汹涌也绝不过。她没有穿耳朵,但纤细的脖颈间没有喉结的凸起,她身形清瘦,没了甲胄的遮掩,能显出两分女性的柔软,还有她的嗓音虽然没有女性的柔腻,但也较男人清越,他当时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把她认成少年?

    淳于冉被他看得很不舒服,“韩都尉,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还请你先出去,好吗?”客气地下着逐客令,对方却没有半点儿表示,那盯视的目光甚至又更阴沉了两分。淳于冉蹙起眉,心里火起,偏偏她的性子惯来沉稳,只一瞬,便抑住了怒火,“那你自便吧!”话落,她越过他,便欲离开。谁知就在错身而过的刹那间,臂间一紧,他将她牢牢箍住,紧得让她有些生疼,“韩都尉,你这是何意?”

    “你跟韩定涛是什么关系?”韩铮终于是问了出来,咬牙切齿,语气里带着满满的,不容错辨的恶意。

    淳于冉先是一怔,片刻之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讥诮地微微勾起,“怎么?韩都尉是突然决定当个孝子,关心父亲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该先关心一样元帅年前受的伤是不是好全了?他的老寒腿发作的症状可轻了些?”

    谁知,这番话,却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让韩铮的怒火更盛,他箍住她用力一推,将她推抵在近旁的毛毡之上,俯低面容狠声道,“别跟我打马虎眼,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韩都尉为什么不先回答我的问题?还是你这个孝子,其实根本不知道你的父亲年前后背中了一箭,伤口溃烂,发着高热,昏迷了几天几夜,险些丢了命。也不知道他被老寒腿的病痛折磨了数年,每到雨季和冬日,双腿都肿得无法弯曲,他还得穿着厚重的甲胄督促操练,还得拖着病躯跟敌军作战?”淳于冉质问着,嗓音里不知不觉也冒出了掩不住的火气。

    “够了!”韩铮说不出是恼还是愧,本来就很是白净的面皮瞬间涨红,狠声打断她,“我知道,你跟他,比我这个儿子要亲近得多!用不着炫耀!看来,我也用不着再问你们是什么关系了!”

    韩铮面上那笃定的神情却惹恼了淳于冉,她嗤笑一声,反问道,“哦?我倒是很好奇,在韩都尉看来,我跟元帅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有那么一瞬间,韩铮几乎想要嗤笑着反问,可惜他没有机会了。身后一股凛寒之气逼近,他将淳于冉一松,堪堪回身,便与来人赤手空拳过了数招,眨眼间,便落败,被来人逼退数步才堪堪站稳。来人正是姚三,这会儿他收回拳头,望着韩铮,面上轻笑,眸底却冷冽如冰,“韩都尉,你才来营里可能不知道,阿冉的营帐,可不是随便能来的地方!”

    那边,淳于冉见着姚三来了,方才跟韩铮一番对话已让她憋闷到不行,她也不耐烦再跟他扯,索性一扭身,便迈步出了营帐。帐子内两个男人分据两侧,以目光对峙。

    片刻之后,韩铮笑了,带着讥诮,“原先不知道,现在却是知道了。看来,淳于校尉果真是虎威军的宝,我还没对她怎么着呢,这就有人忙不迭出来护了!”

    都是男人,姚三岂能不明白韩铮话语背后的意思,当下,面上笑容尽褪,面色沉冷下来,再不复之前的客气,“韩都尉最好把嘴巴给我放干净些!阿冉是女子没错,可她自小在虎威军中长大,这虎威军就是她的家,我们虎威军中人就是她的家人,我们人人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妹子。你如果再冒犯她,或者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那些龌蹉的话,我绝不会对你客气!”

    “姚将军方才对在下......客气了吗?”韩铮嗤笑。

    “如果再有下一次,你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不客气!”警告地冷瞅了韩铮一眼,姚三拂袖而去。

    韩铮默立帐中,良久不动,直到太阳西斜,将他的身影沉溺在阴翳之中,不辨彼此......

    姚三找到淳于冉时,她正托着腮,坐在河边的大石上,望着奔流的河水发呆。他走过去,潇洒笑道,“怎么了?小丫头,有心事啊?一串糖葫芦买你的心事,如何?不过我今天没带,改日休沐进城,买了补给你?”

    淳于冉回头望了他一眼,微微翘起嘴角,“三哥,我已经长大了!”

    “怎么了?现在长大了,所以有心事也不告诉三哥了?还是现在的价码长了,一串糖葫芦不好使了?”姚三仍然笑得没心没肺,淳于冉却只是笑笑,没有应声,姚三这才稍稍敛了面上刻意的笑,正色道,“阿冉,不管你长多大,对于三哥来说,你永远是那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不点儿。你我都一样,自小没了父母,在这虎威军中长大,说句托大的话,对于我来说,元帅就是我父亲,你,就是我妹子。永远都是!”

    “三哥,我知道!”淳于冉笑望他,眼眸温暖而柔软。

    “既然如此,那就别为那小子的胡说八道伤心了,嗯?”姚三稍稍宽了心,想着他家阿冉也不是那些不经事,一遇事就哭哭啼啼的小女子。

    “我不是为自己伤心,我是为了义父!他一身殚精竭虑,为国为民,落了个浑身伤痛,妻离子散的下场,而他唯一的儿子,居然这样看他.......”说着说着,淳于冉悄悄红了眼眶,转头望向河水,吸了吸鼻子,终究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傻丫头,那韩铮就是个拧不清的,咱不理他啊!”姚三叹息着揉了揉淳于冉的头顶,像是她小时候每回不开心的时候,一样。

    “可是三哥,他,是义父的儿子!”淳于冉的声音很轻,转瞬,似乎就被流水带走,闻声,姚三终也沉默了。刹那间,只有风声和着流水的声响,平缓地淌向下游,而这河水淙淙,却是究竟要流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