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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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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帝即位,宫中免不了忙碌。

    濮阳平日所用之物要从公主府搬来,其中公主规格的物是自然是不再用了,全部换成天子御用之物。后宫也要清理,幸好萧德文还没来得及立后纳妃,后宫中只有一太后。濮阳也没为难她,问过她的意思,是要留在后宫,亦或回去燕王府,都随她。总差不了她那一份用度便是了。

    太后乍然丧子,悲痛欲绝,想到今宫中已不是萧德文做主,也不愿留在宫中了,只等萧德文丧事之后,就出宫去。

    萧德文在位不过大半年,没做出什么功绩,也来不及展现出昏庸,濮阳令朝廷议谥,都不必怎么争论,就定了哀,至于庙号,自然是没有的,唯有对国有大功,值得子孙永世祭祀的皇帝,才有庙号。譬如先帝,谥号高,庙号太、祖。

    此后提到萧德文,便要称一声哀帝了。

    哀帝丧礼都没过,议谥本不必这般急,但濮阳心里装着事,她不敢去含光殿,她怕看到卫秀,便拖着一帮大臣议事。

    先定下萧德文的谥号,接着又敦促刑部、大理寺将晋王逆案审结。昨日一天耗在宫中,许多政务自然就耽搁了,她又令人往政事堂,将堆积的奏疏搬了来。

    新君成年已久,原先那三位辅政大臣自然形同虚设,王丞相与郑王都没什么意见,在新君登基第一日便一同上表,奏请辞去辅政大臣一职。

    濮阳准了,各赐钱物,以慰他们劳苦。

    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将大权收于上,还要加封功臣,擢升一早就追随她的大臣们,此事倒不必急,濮阳也还需斟酌拟定。

    皇帝若勤政,总不会寻不见事做,偌大一个帝国,每日都有各式各样的事禀上来。濮阳留着大臣,一直到夜幕降临,宫门要下钥了,才不得不放了他们走。

    大臣们既高兴陛下勤政,万民有福,又很担忧长久下去,会吃不消。都琢磨着,若是接下去日日如此,他们便要奏请陛下保重御体了。

    群臣退去,本以为陛下也该歇下了,谁知她依旧居御座,拿了一道道奏本继续批阅。

    魏朝皇帝习惯于宣德殿理政,宣室殿就寝,宣政殿早朝,至于重大典礼,则在含元殿。宣德殿作为皇帝理政之所,自然庄严大气。萧紘专注于政务,殿中宫人便不敢弄出声音,添茶、换烛,都是放轻了手脚,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夜愈深。夏日酷热,夜间总有一丝风凉,晚风吹拂帷帐,带来沁人心脾的清凉。秦坤朝跪坐于御座后执扇的两名婢女使了个眼色,二人身子微微前倾,行了一礼,携扇退下。

    又过了一会儿,案上两摞奏本批完了。濮阳将朱笔搁在笔架上,转头望了眼一旁的烛台,烛台上蜡烛已将要燃到尽头,再看滴漏,已近三更。

    这个时辰,阿秀该歇下了。

    成亲两年有余,相处也有四年,濮阳知道卫秀的许多习惯。无事之时,她总会早早安置,晨间也早早起来,起居定点定时,甚为规律。反倒是她,总想多做些事,拖到更深露重,才肯回房。阿秀见她如此,便常陪她,也帮她处理些事,好让她早点休息。

    秦坤见陛下停笔,又看着滴漏出神,便走上前去,小心禀道:“陛下,时候不早,陛下可要歇息了?”

    濮阳显出迟疑来,像是不情愿,但很快她便道:“也好。”

    她站起身,朝外走去,秦坤忙带着宫人跟上。

    照理,登基之后,皇帝当于宣室殿就寝,但眼下,宣室殿还未收拾出来,且濮阳也不喜欢那里,总觉得那处奢华有余,清静不足,并不打算住到那里去。含光殿就在近旁,又是她少年时就住惯的,她更愿留在那里。

    更何况,含光殿中,有卫秀。

    她不敢见她,又想日日都能见她。

    她不愿她远离,即便知道,她多半是不喜欢她的,濮阳仍舍不得责备她。

    她以身躯为她挡去刀剑是真,她为她孤身入宫是真的,她从邙山来,入京后为她做的一件件事是真,她们已结为夫妇,这也是真。

    不论她来到她身边的初衷是什么,目的是什么。她为她做的,早已镌刻在濮阳心上,忘不了,也不愿忘。

    含光殿中灯还亮着,正门也开着,濮阳远远走来,还能看到因人走动而带起的烛光闪烁。这座殿宇还未入眠,有人在等着她归来。

    濮阳心中涌起一阵欢喜,但这欢喜却是空落落的,只有瞬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满腹的酸楚。

    在宣德殿时,她还能专注于政务,还能勉强克制住自己,竭力不去想阿秀,到了这里,她只想立即就见到她。

    她快步入殿,便看到那本该卧在榻上养伤的人,坐在轮椅上,临着烛台,手中翻着一本书,就着烛光在看。

    那书似乎极精彩,卫秀轻轻翻动书页,看得聚精会神,连有人入殿,都无所觉。

    濮阳步子慢下来,像怕惊扰了她。她缓步走过去,快要靠近卫秀的时候,卫秀还是发现了她。

    她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偏首望过来,落在濮阳的身上,她笑了一下,温声道:“回来了?”

    她面上的每一丝神色变化都落入濮阳眼中,她看到,阿秀的目光是柔和的,她的笑意是自然的,没有丝毫勉强。

    濮阳不知不觉也跟着笑了一下:“烛光昏暗,对眼睛不好,不要看了。”

    卫秀依言放下书本,扶着轮椅上前,濮阳眼中流露出担心来:“你怎么起来了?伤口疼不疼?可换过药了?”

    卫秀笑答:“我也只坐在轮椅上,与卧榻没什么差别。”却不答是否上过药了。

    濮阳又后悔,她不该避着阿秀,她忘了换药,伤口就要好得慢了。她不由分说地推卫秀入内殿。

    关了门窗,自矮柜中取了药。这伤药十分好闻,带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

    卫秀乖乖平躺下,任濮阳对她宽衣解带。她身上也有那股清新的药草香,混合了她固有的气息,使得濮阳分外沉迷。

    她跪在卫秀身侧,伸手去解她的衣带,这不是她第一回为卫秀宽衣,但她不可避免地紧张。她去看卫秀,卫秀合着眼。

    濮阳只得专注于手下。解开衣带,掀开衣襟。

    伤在那处,不可避免地就要露出胸口的肌肤。伤口已结痂,不再流血,想必等到血痂脱落,便能恢复如初了。濮阳上好药,又想到若是伤好,留下疤痕,便不好看了。她该问一问太医,去要些祛疤的膏药来。

    卫秀的肤色很白,胸口处的肌肤光滑白皙,濮阳到现在都能想起当年,她在门外窥见阿秀出浴的情形,她颈上滑落的水珠,沾湿的衣衫贴在胸口,小小的茱萸挺立,泛着湿润的水泽,在半掩的衣衫下若隐若现。

    她的身体很美。

    濮阳还想到她们成亲之后,初次欢好之时,映着昏暗的烛光,阿秀躺在榻上,她克制的喘息,她难耐起伏的*,她咬住下唇羞于呻、吟出声的样子,真是美极了。

    她想起来了,她们初次欢好,是阿秀主动引诱的她,她那时只管欢喜迷恋,却没有注意到,她突然屈身引诱,是因她们之前谈论的正是仲氏,她开着玩笑问她,她字中的那个仲字与仲氏可有什么关系。

    濮阳突然落下泪来,滴落在卫秀的肌肤上。为掩饰身份,为复家仇,不得不引诱仇人之女,不得不在仇人之女的身下娇喘低吟,她心中一定很屈辱吧。在她满心喜悦她终于属于她的时候,阿秀在想什么?她的心一定在哭泣吧。

    卫秀睁眼,便看到她双眼通红,黯然垂泪。她随手合上衣衫,挣扎着要坐起,她关切地唤她:“七娘。”

    濮阳转头,愣愣地看她。卫秀愈加心慌,濮阳勉强笑了一下,笑意还未展露,眼泪更汹涌地落下。她开口道:“阿秀……”她想说我没事,然而才一开口,声音便哽咽了,喉咙发紧,让她说不下去。

    卫秀不知她是怎么了,小心地抱着她,口中无比温柔地哄道:“不哭,不哭,有什么难事,慢慢说。总有法子的。”

    濮阳摇了摇头,依靠在她肩上,极力地止住哭泣,她很怕,很担心再哭下去,阿秀就该怀疑了。她不想让她知道,她现在还不知,就会依旧对她好,哪怕只是演戏,她也在对她好。濮阳擦去眼泪,声音沙哑:“我只是心疼你。”

    卫秀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个,她安慰道:“只是看着凄惨了些,其实并不怎么疼。”

    她相信了她的说辞,濮阳既宽心,又觉得失落,她伏在卫秀的肩上。卫秀环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在她的背上,温柔体贴,充满爱护。

    濮阳笑了一下,眼中满是悲凉:“可我心疼,阿秀,你让我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