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推荐阅读:异界直播间英雄联盟之谁与争锋[综]卷毛控怎么了!网游之诡影盗贼创世纪之双鸟江湖我独行都市至尊天骄英灵君王穿越者纵横动漫世界网游之黑暗道士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夜已深了。

    庭院之中寂寂无语,连往日喧闹的虫鸣都停止了声响。

    一轮弯月升至半空,天空之中繁星朗朗。皎洁的光线透过厚实的窗纱,给漆黑寂静的屋子带来些许微弱的光芒。

    重重叠叠的青纱帐幔垂落在地,掩住了雕花大床内的两道凌乱身影。

    昏昏暗暗的光线一路穿过床幔,落在弥漫着旖旎幽香的帐子里。

    青纱帐中的素色如意云纹枕帕上,锦被裹着的女孩儿一头乌鸦鸦的发丝早已散乱,如柔亮滑腻的软缎铺陈开来,落了满床满枕。

    微光映照之下,枕帕上那张莹白俏丽的小脸苍白的厉害,衬着乌鸦鸦的细软青丝,愈发显得惨白了几分。

    榻上之人此时紧紧地闭着眼,长长的羽睫正轻轻颤动着,如同歇在花枝上振翅欲飞的蝴蝶,似乎下一刻就要蹁跹而去。

    那张柔嫩的脸颊上泪痕未干,眼睫上还挂着几滴晶亮剔透的泪珠儿,柔软的眼尾红彤彤一片,看起来万分地娇弱可怜。

    只有巴掌大的瓷白小脸上血色尽失,方才经历了一番狂风暴雨的娇嫩菱唇正微微红肿着,色泽艳丽异常,恰似盛开在冬日雪夜里的一枝寒梅,携带着袭人的冷香。

    顾承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紧紧地握在掌中,牢牢禁锢着,不露半点儿缝隙。

    男人森冷的气息压下来,像是刚刚开锋的利刃,带着刺骨的寒意,强横的入侵。

    阿晚不敢睁开眼,只是委屈地紧咬着牙齿,双肩一颤一颤的,眼泪却是越流越多,一点点地浸湿了颊边的枕帕。

    她心中怕的厉害,可这时候也不敢哭出声,怕惊醒了外面伺候的人,只能够尽量憋着气儿,急促地哽咽着。

    被紧紧锁在身后的胳膊又酸又疼,都快像不是她自己的了。嘴巴刚刚也被那人发狂啃吻之时咬破了,咸咸的泪水落在唇瓣的伤口上,一抽一抽的疼。

    阿晚心中酸酸涨涨的,眼圈儿红肿了一片,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太子哥哥他明明马上就要和那个文郡主成亲了。

    他都是要有太子妃的人了,为什么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来招惹她呢。

    她好不容易地努力忘记他,现在就快要放下了,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心如死水,不再为这种事情而起波澜。

    可是偏偏到了这种时候,他却突然在这深夜之中出现在她卧房里,还对她做出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似乎很生气,看过来的眼神那么冰冷而冷酷,如同淬了寒冰一般,扎进了她心底,戳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即使这样,可阿晚还是清楚地知道,在他出现那一刻,自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已经白费了。

    简直是输的一败涂地。

    没有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她能够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他。

    可阿晚却控制不了这个人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中情不自禁涌上的悸动。

    阿晚无声地呜咽着,哆哆嗦嗦地挣扎扭动着身子,试图逃开这如同牢笼般可怕的黑暗禁锢,逃开这个带着冷冽气息的怀抱,还有逃离这个让她觉得十分陌生的太子哥哥。

    然而手腕不过稍微挣动了一下,反而被那人圈的更紧了。

    顾承甚至整个人毫不顾忌地压了下来,隔着被子阿晚也能感受到一股强烈压迫的气息,亲密相依之时,两人呼吸似乎都交融在一起。

    阿晚就像是飘零在汪洋大海上孤苦无依的浮萍一般,抓不住任何救赎。

    她浑身都紧绷成一团,抖抖索索的,像只饱受欺凌的小兔子,在猛兽袭来的利爪下瑟瑟发抖。

    然而下一刻,男人却放开了禁锢她的手腕,

    然后,她竟然听到了那句话。

    那是她曾经红着脸偷偷期待过,却来的太迟太迟的一句话。

    “嫁给我吧阿晚”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轻轻柔柔地落在她耳边,像是投进平静心扉中的一颗小石子,带着神秘动人的力量,搅得阿晚心慌意乱、措手不及。

    那一瞬间,阿晚甚至忘记了已经恢复自由的手,也忘记了挣扎,难得柔顺乖巧地贴在顾承怀中。

    男人灼热地呼吸紧紧地贴着她的脸,她落在颊边的泪珠被人用温软的舌尖一一卷过。

    阿晚闭着眼,感受着脸上麻麻酥酥的痒意,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嫁给他?”

    那是什么意思?

    太子哥哥不是要娶文郡主了吗?

    而且她同傅大哥的婚事,也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阿晚颤抖着的眼睫终于轻轻睁开,她怔怔地看着顾承,脑中一片混沌。

    良久,她才醒悟过来。

    哦是了,她怎么忘了。

    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就算娶了太子妃,也必然会再纳侧妃的。

    就好像当初谢依依嫁给三皇子那样。

    可那是她不容触碰的底线,也是她最后的骄傲和尊严。

    她再怎么爱一个人,与生俱来的骄傲血脉,也不容许她自降身份,成为一个男人的侧妃。

    更别说将来在宫中,她还要同许许多多个正当韶华的妙龄女子一样争宠邀媚,只为了从他那里分得一星半点儿怜爱。

    这些事儿只要想一想,她都觉得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一般,难以呼吸。

    在那样的环境之下,眼睁睁看着这个最爱的男人去宠幸别的女子,看着他对自己的情意一点点消散,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阿晚觉得,自己肯定会发疯的。

    到时候,她或许会变得心狠手辣,会为了挽回这个人,用尽心思并且不折手段。

    就好像梦中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一样,手上沾满了鲜血,最后却赔上了一家性命,母女亲情尽毁,落了个休弃的凄凉下场。

    想到那个梦,阿晚浑身激灵了一下。

    小姑娘混沌的眸光忽然变得决绝。

    不,她绝不会!

    绝不会重复那个女人的悲剧!

    与其在心上人身边做一个以色侍人的侧妃,她倒不如,嫁给一个不爱之人。

    没有了感情的羁绊,她反倒不会那样在意。

    即使傅明深将来纳妾,她也不会像在顾承身边那样痛心。

    只要所嫁之人不是太子哥哥,她都可以做一个贤淑大度的妻子,乖乖地替夫君纳妾绵延子嗣,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她眸光清凉坚定,却久久地没有答话,像是做好了打算。

    然而在顾承看来,那双杏眼中水光潋滟、丝毫不见动摇,就像是验证了他心底的某种猜测一般。

    他不愿承认,可此时却不得不承认。

    这该死的宿命。

    轮回了一遭,这个小姑娘却依旧痴念不改、死心塌地爱上了那个人。

    “怎么,就这般舍不得你的傅大哥?”

    男人沉着脸,声音越发阴冷,好似来自地狱一般。

    他的舌落在了少女小巧的耳垂上,舔吻着那一点儿樱珠,贪婪地卷入口中,用唇齿轻轻碾磨着。

    如同在一道品味上好的佳肴般,舍不得一口吞入腹中,只放在唇中慢慢把玩品尝。

    阿晚只觉得,一阵酥酥麻麻的奇怪感觉自耳垂慢慢蔓延到脸颊上,继而暴风肆虐般瞬间席卷了全身,整个身子都染上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不该喜欢这种感觉的。

    可是,却又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身子仿佛还在偷偷叫嚣着,似乎想要得到更多的疼爱。

    这种身体忽然失去掌控的感觉,让阿晚很是恐慌。

    “嗯……不要……”

    阿晚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推了推,被人压住地绵软身子难过地扭了扭,无力地娇声嘤咛道。

    可她不知道,那一声娇滴滴的嘤咛,却像是欲拒还迎一般,带着诱人的语调,好像是在人心里下了钩子似的,让男人心底的那把火烧的越发旺了。

    顾承原本冷冷清清的眸中像点燃了一簇火苗,啃噬的力道愈发重了。

    男人不满足于那么一点儿甜蜜滋味,灼烫热烈的薄唇擦过她羞红的耳畔,转而向下,急切地落在细嫩温香的如玉脖颈上。

    阿晚推拒着男人的手腕早就无力地垂下,软软地落在了丝滑的锦被上。

    脖间传来啃噬的麻痒感觉,阿晚难耐地仰着头,急促喘息着,她只觉得全身的血仿佛一瞬间都涌了上来,此时正在身体里四处乱窜,痛苦地想要寻求一个出口。

    男人动情的低沉呼吸声和少女焦灼凌乱的喘息声揉在一处,充斥在冷清幽香的青纱帐中,氤氲出一片暖玉温香。

    窗外,月色正好。

    屋内,□□正浓。

    厢房外间的地板上铺了席子,大丫鬟柳儿抱着棉被在席子上睡得正香。

    半梦半醒间,她忽然觉得耳中听到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的喘息声。

    又像是什么撞上重物的沉闷声响。

    那声音似乎是从里间传出来的。

    她迷迷瞪瞪之中想着,这闹腾劲儿,该不会是里屋闹耗子了吧。

    耗子……

    糟糕。

    柳儿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惊醒过来,神色清明了几分,赶紧手脚麻利地从席子上爬了起来。

    她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几步走上前,伸手掀开了门口的那排流光水晶帘,朝着里间着急地走去。

    柳儿倒不是怕她家主子吓到,毕竟主子从小顽皮得很,就爱招猫逗狗的,这种小东西早就见多了,也不至于怕这些个玩意儿。

    只不过这屋里精细的宝贝儿多着呢,前儿个刚从宫里送来的几匹织锦缎和软烟罗,那可都是些有价无市的宝贝。

    那些个珍贵的布料刚刚从宫里送来,还没来得及找绣娘给主子裁身衣服呢,可不能让那该死的耗子给糟蹋了。

    柳儿抬腿进了里屋,嘴里碎碎念地嘟囔着。

    也是怪了,这屋都多少年没闹过耗子了,也不知今日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看来下次得找人弄几包耗子药过来,永绝后患才是。前几日听翠儿说王大婶那儿有,改天找她要点儿过来好了。

    柳儿弓着身子,轻手轻脚地在屋子里绕着溜了一圈,打开柜子敲敲盒子,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正当她巡查完,准备回到外间躺下的时候。

    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唔”

    阿晚闷闷的哼声穿过帘幔,传了出来。柳儿仔细听着那声音,倒像是主子身体带着些不适。

    她走到屋子里那面刺绣绢素屏风前,隔着半透明的绢面,往里瞧了瞧。

    窗棂间只透进来暗淡的月光,屋里有些黑,只能大致看清家具的位置,其他更细致地东西,柳儿这会儿也看不分明。

    柳儿又怕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只不过是主子的梦呓,这么一进去反倒扰了主子睡觉,她只好隔着屏风,轻轻地唤了一声。

    “主子是醒了么?可要柳儿进来服侍?”

    她微微压低的嗓音传了进去,里面静了一瞬,之前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像刹那间也奇异般地消失了。

    “唔……没事”

    帘幔之中的小姑娘颤声回答道,不过声音有些哑,像是提不上气一般,有些急匆匆的。

    柳儿听着那有些嘶哑的声音,还是觉得不大放心。

    她斟酌着往前走了两步,试图绕过那扇屏风,到床榻前瞧瞧主子是不是真的没事儿。

    当看到屏风后柳儿的身影有进来的趋势,阿晚死死地掐住身边人的手,连指甲陷进那人掌心里都没有察觉。

    她一双眼瞪得圆溜溜的,紧紧地盯着屏风,连气都不敢喘,只是万分紧张地出声催促道。

    “我要睡了,你快下去休息吧”

    柳儿闻言,只好停下了步子,有些不甘心地低声答应道,

    “好吧,那主子有事千万记得叫我。”

    柳儿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今晚的主子似乎有些怪怪的,好像很怕她继续呆在这里似的。

    不过屋子里确实没耗子、主子也没事,那就行了,柳儿歪着头想了想,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等到柳儿折返回去了,那扇素面屏风上确实没有了任何影子。

    阿晚方才咚咚乱跳的心口才终于平复下来,她缓缓地舒了口气。

    枕上那张瓷白如玉的小脸,这时候早已经因为过度紧张而涨的通红。

    还好,柳儿那丫头没坚持要进来。

    否则要是让柳儿见到了床榻上的这般场景,她实在不知道该要怎么收场了。

    刚才柳儿的动作很轻,而阿晚又整个人沉浸在一片混沌之中。

    以至于柳儿那丫头进里屋的时候,阿晚根本就一点儿没有察觉到。

    然后,居然险些就被那丫头发现了。

    还好关键时刻,她及时察觉到,阻止了柳儿进来。

    阿晚想到自己刚才好一阵提心吊胆,可再转眼看顾承,却是一副尚未吃饱的闲适模样。

    从顾承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房中然后又是强横霸道的吻和狠厉的禁锢,阿晚这大半晚上憋了很久的委屈劲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不过此时却是化作了满腔愤恨地怒气。

    她这会儿生气之下,也不知怎么就突然生出了一股大力。

    仗着右手还贴在那人脸上,一把按下去,反手将顾承掀翻到床榻另一边,顺便把乱七八糟的被子通通砸在了他脸上。

    犹觉得不解气,阿晚右手紧紧握成拳,又在他胸口狠狠捶打了几下。

    因为她知道,凭着顾承这人向来的谨慎,他刚才不可能没有听到柳儿进门的动静。

    然而他却装的像毫不知情一样,也不提醒她,还丝毫没有停下嘴下动作,反而还敢越来越……放肆……

    阿晚简直是越想越生气,都恨不能狠狠地咬他一口才好。

    不过她的另一只手,此时还狠狠地掐着顾承的掌心,那是刚才柳儿在的时候她紧张之中无意识的动作。

    阿晚这时候突然反应了过来,赶紧撒开手,万分嫌弃地想要甩开他的手掌。

    手还没有钻出被子,就被那只有力的大掌极迅速地笼在了手心。

    顾承一张俊脸埋在乱糟糟的被子里,并没有急着掀开。

    他任由那被子盖着脸,握着小姑娘柔软细嫩的手,闻着锦被上熏染的馨香,忽然无声地笑了。

    微微弯起的眼中寒意消退,薄薄的唇瓣微勾,恰似雪山初融,冬去春来。

    只可惜,此时这张绝世的浅笑容颜仍旧藏在被中,并未被任何人瞧见。

    顾承想,其实刚才柳儿进来的时候,阿晚大可以出声,索性将事情闹开了赶他出去。

    反正柳儿是府中人,根本不用担心泄密之事。

    可是,阿晚刚才并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飞速地用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唇,像只担惊受怕的小兔子一样屏住了呼吸,神情惶惶不安。

    而等到柳儿离开之后,她居然还松了一大口气。

    明明应该怕被发现的人,是他才对。

    大晚上闯进女子闺房的人,是他。

    欲行不轨的人,也是他。

    阿晚这丫头这么做……难道是不自觉地在为他担心吗?

    男人忍不住愉悦地笑了笑。

    而且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后面那一次吻下来之时,阿晚的抗拒似乎不再那么激烈,反倒是……有些懵懂的欢愉。

    只是这人事未知的丫头,恐怕还不大懂,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么看起来,阿晚应该没那么讨厌他,反倒是有些在意他的。

    可能只是比不上最爱的那个人吧。

    男人想到这里,眼中闪过几许落寞,带着些苦涩难言的滋味,片刻之后,那落寞便被微光掩埋。

    顾承藏在锦被中的手指动了动,将掌心包着的小手握得更紧了。

    没关系,他有耐心。

    他可以等到阿晚愿意交付真心的那一天。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

    阿晚必须嫁给他!

    而非其他任何人!

    至于傅明深,那更是绝无可能!

    上一世的代价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他绝对不会让阿晚再受伤一次。

    阿晚犹自不解气地恨恨捶打着,一直没动静的男人却突然伸手掀开了被子,抓住了正要锤向他心口的绣拳。

    顾承握着她的两只手,微微抬起上身,十分无齿地将唇凑上前,在小姑娘白生生的手背上亲了两口。

    “你……你……”

    阿晚简直气的无言以对。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不,应该说,太子哥哥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要脸。

    她明明记得,以前的太子哥哥恭谨守礼,绝不是这种轻浮之人。

    可是现在……他……这都做了些什么荒唐事……

    然而方才的教训还在呢,她也不敢出声。

    生怕再惊醒了柳儿那丫头,下一次再想要忽悠过去可就不容易了。

    她只好瞪圆了眼,无声地做着愤恨的嘴型。

    那想生气又不敢发泄的模样,傻愣愣的,活脱脱像只鼓着气的小仓鼠。

    顾承见着又有些手痒,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阿晚傻乎乎的脸。

    嗯,温软细腻,手感极好。

    阿晚厌烦至极,不经思索之下,忽然反应极快,啪地一下拍开了。

    却是没控制好力度,发出了“啪嗒”极其清脆的一声。

    “主子?”

    柳儿又被这清脆的巴掌声惊醒了,她隔着门扇,在外面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

    “唔……”

    阿晚支支吾吾着,眼睛滴溜溜四处乱转,终于想出个临时的借口。

    “没事儿,有蚊子”

    “啊?这都深秋了,哪儿来的蚊子啊”

    柳儿抓了抓脑袋,感觉自己是一觉睡蒙了,不然怎么都听不懂主子的话了呢。

    阿晚忍不住想要扶额,柳儿这丫头大晚上的这么聪明做什么。

    然而自己找的借口,再荒谬也得继续往下编。

    “咳,我刚刚做梦……梦里……有只大蚊子”

    未免这丫头又冒出什么话来,阿晚赶紧又补了一句。

    “嗯……我困了,你也快些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哦好”

    柳儿愣愣的摸了摸脑袋,又睡下了。

    总算是走了。

    有这么个警醒的丫头守着,阿晚想要不提心吊胆都难。

    后来不管顾承再怎么逗她,她都不敢发出动静了。

    小姑娘只是直愣愣地裹着被子,假装听不见看不着,闭着眼抿着嘴做挺尸状。

    偏偏那细长的睫毛尖儿一颤一颤的,明显就不是睡着的样子。

    顾承经过前头的一番亲昵,此时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心中另有计较,暂时也就先放过了阿晚。

    阿晚憋了会儿,感觉身边的人没动静了,才将眼睛偷偷睁开了一点儿缝隙,悄悄地往旁边瞄了一眼。

    身侧的男人正枕着手,沉默地望着青色纱帐顶,眼中漆黑一片,不知在筹划些什么。

    这样安静下来的顾承,与方才的那个狠厉轻浮之人,仿佛判若两人。

    他又回到了平日里的冷静模样,变成了她所熟悉的太子哥哥。

    不过下一刻,阿晚就觉得自己错了。

    男人眼睛眨了眨,捉到她的视线,忽然轻笑着侧过身来,长长的胳膊揽住她的腰,将她连同着被子整个儿搂在了怀中。

    阿晚的头埋在他胸口,心中闷闷地念叨,这轻浮的样子,分明就跟刚才没有区别啊!

    哎,是她想太多了,可能太子哥哥一直就是这种人吧。

    她只是如今,才有幸窥见了他的真面目。

    天色快要亮的时候,阿晚还是忍不住了。

    秋夜里寒气袭人,她到底是舍不得那人着凉,还是将锦被分了一半过去,给他好好盖上。

    那人却是得寸进尺,得了暖和的被子却还是抱住她不肯放。

    她伸手用力地推了推还赖在被子里,紧紧地抱了她一整晚,依旧不想离开的男人。

    可惜手劲儿像是落在了一块巨大的陨石上,分毫未动。

    顾承微微垂着眼,看怀里的小姑娘急的不行,小脸苦兮兮地皱成了一团,好像他不走的话,下一刻阿晚就会委屈地哭出来。

    他心中一软,到底是拗不过这个娇气的小丫头,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何况等到天色大亮,那时候丫鬟奴婢们都起了,院里到处是人,再想避人耳目地离开就难了。

    临走前,顾承靠在榻上,从身后亲昵地拥住她,贴在她小巧玲珑的耳边,轻声道。

    “阿晚,我不会让你嫁给傅明深的。”

    阿晚怔怔地侧身躺着,脸埋在枕帕上,眼睫湿湿的。

    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等她转过头去时,顾承已经掀开帘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向晚阁,书房临窗的位置搁了一张书案,正对着窗,窗子外头是一株开的正盛的木芙蓉。

    桌案前的木窗用叉竿撑开了,重瓣木芙蓉在枝头绽放,似锦如霞。

    阿晚穿着件藕荷色花枝纹绮云裙坐在窗前,有些懒怠地靠在椅背上,手中握着本书。

    却许久也没有翻过一页。

    这整整一日,阿晚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总是想到顾承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好的预感。

    取消和傅明深的婚事?

    他想要做什么?

    这一桩婚事,原本就是为了避开三皇子,措手不及之中借此避祸的。

    如今,就算取消了和傅明深的婚事,那……她和三皇子的婚事……岂不是要被重新提起来?

    与其嫁给三皇子那个色胚,还不如嫁给傅大哥。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一个都不嫁那是最好了。

    阿晚乱七八糟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头绪。

    她心烦意乱地甩开手,索性将书扔在了桌案上,望着枝头最高的那朵重瓣木芙蓉发呆。

    “扣扣”

    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

    “进来吧”

    阿晚出声懒懒道。

    她没有转过头,依旧望着窗外发呆。

    柳儿打开门走进来,将手中的一封信放在了桌上。

    “主子,傅公子派人递了信过来,说是有急事。”

    阿晚拿起桌案上的信,拆开信封,将信纸展开。

    然而仅仅看了一眼,她握着信纸的手就拿不住地松开了,整个人无力地往后靠了靠。

    信纸轻飘飘地落在了书房的地上。

    怎么会……

    竟然已经病入膏肓了……师父她明明还那么年轻……

    她不过才三十多岁,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阿晚前些时候本来向皇帝舅舅求了位医术高超的御医,想要让傅大哥带着那位御医进入谷中给师父治病,可最后师父却是十分强硬地拒绝了。

    她早该料到的。

    阿晚心中突突直跳,脸色猛然变得惨白,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柳儿被她突然的动作唬了一跳,赶忙将落在地上的信纸捡了起来,叠好放在了桌上。

    “对了,傅公子派来的那人还说,马车已经侯在后门那里了,主子随时可以动身。”

    柳儿虽然不太明白那是何意,还是一字一句地仔细复述道。

    “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门。”

    阿晚惨白着一张脸,努力镇静地吩咐道。

    “是”

    看着主子那副焦急模样,柳儿忙忙地应了下来,手脚利索地去准备。

    柳儿忍不住有些惊叹,那位傅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居然猜到了主子收到信便会出门,还早早地安排好了马车。

    想来将来定然是一位体贴的姑爷。

    马车一路疾行,载着主仆两人进了山谷。

    一入谷中,阿晚也不需要人带路,便直接抄近路往竹屋走去。

    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谷中的每个角落都已经十分熟悉了。

    山谷之中一如初见那年,繁花如锦,幽静出尘,依旧是一处难得的避世佳境,方外桃源。

    阿晚走到竹屋门口,还隔着几步远的时候,鼻尖就已经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

    仿佛整间竹屋都像在药炉中浸泡过一般。

    她皱着眉快步走上前,伸手扣了扣竹门。

    过了好一会,有位素服侍女从里面拉开了门扇。

    阿晚随着那侍女走进屋中,掀开青色的竹帘,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房间。

    屋中摆设十分简单,仅有一张矮榻,矮榻旁有一几案,案上放着一碗墨黑的药汁,还冒着蒸腾的热气。

    不过是短短几个月不见,女人已经形销骨瘦的厉害。

    她奄奄一息靠在床榻上,肩上披着件素锦襌衣。这襌衣原本是为她量身而制,如今披在她身上,却是空荡荡的。

    女人瘦的像是枯枝一般,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干瘪的厉害,褶皱遍布已经如同古稀老人的手。

    那个素服侍女一手端着瓷碗,一手用勺子将药送入她口中。

    而她似乎连吞咽都有些难以做到。喝完一口,便要停顿歇上一会儿。

    直到一炷香时间过去了,那小小的一碗药才算是见了底。

    素服侍女收起碗退了出去,放下竹帘。

    一时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她们师徒两人。

    阿晚走上前,在她矮榻旁边跪坐下来,然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掌中的手冰冰凉凉,像是没有温度的玉石一般。

    阿晚悬着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阿晚,你怎么来了?”

    像是有些意外她的到来,女人背靠在榻上,浑浊的目光亮了亮,声音却依旧那么地有气无力。

    阿晚想,如果傅大哥不送信过来,可能直到她去世,自己都不一定能够知道吧。

    “师父,为什么不派人通知我?”

    阿晚有些伤心地看着眼前之人,三年的师徒情分,自己却连她重病的消息都无法得知,还得靠着旁人的曲折转告。

    女人听到她的问题,开口道,

    “你不该来的。”

    她说完,试图勾起唇角笑一下。

    可那张脸瘦的厉害,两颊深深地陷了下去,连表情都变得古怪了些。

    “我上次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师父知道那只是我的私欲,并不该强加于你的身上。可是一旦你来了,我就会抱着奢望,想让你将舞馆延续下去。”

    女人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下一刻便消散在空气中。

    她虽然是这么说着,可那双疲惫的眼,却依旧跳跃着光芒,饱含希冀地看向阿晚。

    “师父,我……”

    阿晚愣了愣,喉咙仿佛被卡住了,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当初她离开山谷师父提出此事的时候,她就狠心地选择了逃避,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却没想到,这件事已经横亘在她们师徒之间,成为一道必须跨过的鸿沟了。

    虽然师傅口口声声说这件事只是出于她的私欲,但其实阿晚知道,并非如此。

    她回京之后,有仔细打听过,师傅之前所开的舞馆除了教习舞艺,使得女子有一技之长,并以此谋生之外,同时也是收容那些孤苦女子的场所,是一件难得的造福之事。

    当年师父的名声广为流传,也有这一部分原因在内。

    可是也正因如此,阿晚愈发觉得责任重大。

    这样的舞馆连师父当年都没能撑得住,更何况是她呢。她不敢,也承担不起……

    “咳咳”

    一阵痛苦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阿晚倾身过去,替她抚了抚背。

    触到女人后背突出的脊梁骨的时候,阿晚细白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阿晚当日没有离开,而是留了下来,在身边照顾她。

    如今女人的病情凶险,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好在出门的时候已经留过信,相信娘亲也会谅解的。

    不过两三日,女人已经病重到连药都喝不下了。

    她的身体终于彻底衰败下去。

    弥留之际,她虚弱地躺在榻上,甚至没有力气再说什么。

    屋外的斜阳将竹屋染上暖意,带来温馨美好的错觉。

    阿晚握着她的手,犹豫地盯着她灰白瘦削的脸颊。

    心中像是有个声音,不断地怂恿着她,答应吧,答应吧。

    片刻之后。

    阿晚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

    “师傅,我……答应你”

    仿佛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女人的眸光逐渐涣散,唇角终于勾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然后,她轻轻闭上了眼,模样安静而祥和,陷入了永远的沉睡之中。

    不过是几日光阴,阿晚却觉得,像是度过了很久很久。

    阿晚按照师父的遗言,将她的骨灰埋在了山谷后的那片桃花林。

    来年花期到来之时,林中又将繁花似锦,她再也不会孤独了。

    阿晚办理完师傅的后事,满心疲惫回到了京城。

    她向来是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师父,便绝不会敷衍。

    可是这件大事,她确实有些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