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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武帝(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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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子夫竟不流泪了。

    皇帝嗔怒离席,那一刻,她仿佛才明白当年陈阿娇的心情,原来失去帝王的宠爱,这般绝望,绝望的连哭都不会了。

    皇帝缓抱起钩弋夫人,他有了年纪,便是有些吃力,但仍笨拙将美人揽入怀:“宣太医令!”

    对着自己的所爱,一举一动,皆是情深款款。

    那样的温柔,她卫子夫是此生再不会有了。

    毕竟曾经有过,失去时,才会疼的撕心裂肺。

    皇帝杀了她的阳石,终有一天,也会夺她据儿的皇位。

    一旦有这个念头闪过,她便觉后背时时有立刺儿,令她寝食难安。

    皇帝又在建章宫歇下。她知道,皇帝是愈来愈不爱那暮气沉沉的汉宫了,行猎上林苑,小住几月,是常事儿。汉宫,能不回去,便不回去了。

    皇帝虽厌烦了她,但毕竟未下谕让她孤身折返汉宫。她便仍留上林苑。

    卫子夫极想见窦沅,因这一时,只有窦沅才能帮她。从前魏其侯府的小翁主,既以这般尴尬的身份入主长门,皇帝待她之情,自是与别个不同的。毕竟窦沅还是魏其侯的亲女,与皇帝乃姑表兄妹,皇帝再冷心,窦沅还是能在御前说上话的。

    但她尚未来得及寻上窦沅,钩弋宫便主动寻上了她。

    是夜星子黯淡,建章宫屋宇外凉风习习。

    卫子夫如约到时,那个人已经立在那里等候她。

    她没说话,不知钩弋夫人是何意。那人却转过了身,卫子夫见她额上已包扎完好,但伤口未愈,便寻了话头,主动向她道:“是本宫失仪,望赵婕妤海涵。”

    她指她额上伤口。

    “皇后不必难过,”钩弋夫人缓一笑,“这并没甚么,皇后娘娘如此待我,本宫求之不得。”赵婕妤缓凑到她跟前儿,向她诡谲一笑:“本宫……求之不得!若不然,陛下怎会更加嫌恶您呢,皇后?”

    明明仍是这样一张美艳年轻的脸,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动人,但卫子夫只觉心里发毛,不寒而栗。瞧着她明艳灿烂的笑,心里憷极。

    她未防赵婕妤这样开门见山,大实话撂了,反教她不知该如何接话。这赵婕妤,好嚣张的气态,半丝儿不肯藏,把对她中宫皇后的厌恶全摆明了写脸上。

    “赵婕妤年轻轻,到底是宫外来的,不会说话,本宫不计较。”

    钩弋夫人才不“计较”皇后这话中带刺儿,凭她仍是泰然自若,向皇后笑道:“皇后娘娘该是老成,本宫还以为怎么厉害呢,原也是个吃不稳的主儿!这么地,往后本宫要想扳倒皇后,无需费多少力啦,您——不配!”

    明是挑衅。

    卫子夫气的发抖,却没能耐她怎样。端地“稳”道:“本宫只问一句,想扳倒本宫,你——凭什么?”

    到底入主中宫数十年,皇后这气势,亦非能轻易掩盖。

    然钩弋夫人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因道:“……凭什么?皇后娘娘,臣妾问您,您稳坐椒房殿中宫之位,且凭什么?外戚?儿子?”钩弋夫人笑了笑:“是也,卫青、霍去病的确争气儿,这许多年来,为您讨邀不少盛宠……这个臣妾心服,怨只怨臣妾没这么好的兄弟!然,娘娘可听说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您成在外戚,将来只怕,败也败在外戚!陛下平生最恨外戚干/政,分权君上,如今陛下老啦,他自该打算万年之后江山交与谁的手里……您的外戚,可是个刺儿头呀!陛下大概不肯让权势滔天的外戚活到储君践祚之年,您说呢?”

    她句句成理,卫子夫竟无可反驳。

    便冷声相向:“你与本宫说这些个,是为甚么?即便本宫下场不好,你——赵婕妤,下场未必比本宫好!”

    钩弋夫人咯咯地笑起来,又道:“为什么?皇后娘娘又因何敢断言臣妾未来比您更坏?您有什么?外戚是个刺儿头,儿子未必靠得住,您……有什么?”

    卫子夫攥紧了拳,只觉眼前这女人好生可恶,因抑声道:“愿听指教!”

    “您愿听,臣妾未必愿讲……”便这么“坏”,她哈哈大笑,仍带着一些儿撒娇的气性儿,若是男人在,只会觉这女子好生可爱,偏是她卫子夫在,那便只剩了“可恶”了!钩弋夫人笑道:“便这么地,既然皇后娘娘低身下气愿听臣妾‘指教’,臣妾便‘指教指教’吧!”

    卫子夫偏侧过头。

    钩弋夫人道:“您如此嚣张,又自信着,不过凭依……大汉储君是您儿子!可您别忘了呀,陛下儿子非只太子刘据一个,这丹陛皇位,也未必被太子殿下稳攥了!”

    “你这是甚么意思?”

    卫子夫真急了,万万的威胁她都可受,却不能,教她的据儿受半丝儿威胁与难堪!大汉的未来,必是太子刘据的!

    这一点,无人可改。

    若不然,她真会拼了命。为着据儿。

    “也无甚意思,”钩弋夫人灿灿一笑,“臣妾只是想告诉皇后娘娘,前儿太医令为臣妾诊脉,告知臣妾,臣妾脉象平顺,是为喜。这事儿,陛下已经知道了,臣妾想着,椒房殿贤惠之名声播汉宫,臣妾有孕,皇后娘娘料必是比臣妾更高兴的,故此告知。”她便笑问,当真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巴呐:“娘娘,您——高兴么?”

    卫子夫大惊,此时已不肯再作态了,脸色明显极难看,便说:“挺高兴的。趁着这喜头儿,本宫有一事相问,还请赵婕妤不藏掖,如实相告。”

    “您请说——”她笑的那么深,深到一眼望不透这心子是青是白。

    “本宫并未得罪过你,你为何事事处处皆与本宫作对?”

    “您过谦啦,皇后娘娘!”钩弋夫人讽道:“您若都未‘得罪’过我,这世间,便再没人能算得‘得罪’我啦!”

    “本宫不明白……”卫子夫略一皱眉,继而作色道:“本宫愿闻其详!有话便摆明了说,本宫受不得这阴里算计的,本宫不屑!”

    “呵,”赵婕妤冷笑,“皇后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急甚么!有这工夫着慌,还不如想想怎样保全自家性命!宫闱争斗,斗狠攀势,怎样的狠毒,您比臣妾更清楚!到时候,皇后娘娘……您可别怪臣妾不留情面,要取您性命呀!”赵婕妤是个斗嘴皮儿能上瘾的人,因不忘讽刺:“不过,皇后娘娘您也活够啦,这把年纪,花颜残败,再活着,也是徒然惹人厌弃,早早儿地备好,坦坦然然守待那一天的到来,未尝不是个好!”

    因回转身,笑着,再甩袖,一串铃子般清亮的笑声便在穹苍之下传散开来,她花颜正好,连笑声,都如此朝气动人……

    钩弋夫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徒留卫子夫一人。

    卫……皇后。

    彼时她还是皇后,尊荣无上。

    后来的事,谁能料到?只怕连手掌天下的皇帝也从未料想会有那么一天,他下诏罪己,这汉室天下,被老迈的帝王,弄的不成模样。

    皇帝圣躬有恙,身子骨一天弱比一天,举宫人心惶惶,便有碎言流出,竟在揣测陛下龙驭大限,传至皇帝耳中,自然龙颜大怒!

    圣躬欠安,汉宫之中最忙碌的竟不是太医令,而是皇帝大股亲军。

    椒房殿惴惴不安。

    因阳石公主已下狱死,卫子夫这一份儿慈母之心便尤为谨慎,一有风吹草动,总为太子捏一把汗,总觉大祸将落东宫。

    故此因遣望气人入谒,那望气人便称:汉宫楼宇之上因有怪风,此象不祥,恐有大祸。

    望气之说,连皇帝都深信不疑,卫子夫一介女流,自然亦是信的。故整日儿蔫蔫,又有消息闻,皇帝大股亲军皆在动,她心中便愈加不安,数几次请太子入宫,商议析与当下之状况。

    这一天终于来到。

    江充所引胡巫谒陛下言:“皇宫中大有蛊气,不除之,上疾终不愈。”

    上信以为真。便遣亲军三辅骑士大搜上林苑,不久,又闭长安城门,搜捕行巫者。

    声势极大,皇帝却病势愈沉。

    太子刘据为人敦厚,因见皇帝干戈大动,轻信胡巫之言,便直谏,劝陛下应以百姓安生为重,勿妄动干戈,扰民内外。

    其时皇帝心中已有不悦。

    这一日,便驱辇行入长门宫,去见一人。

    守卫皆知皇帝欲见之人是谁。窦沅翁主久不出长门,虽如此,原是陛下一道谕旨,便能遣出窦沅翁主,但皇帝却不下谕,竟亲来长门宫。

    皇帝身子已是极不好了,他于辇中连嗽不止,这一路来,费得好些心思。窦沅因出谒:“陛下万年无极!”便欲去扶皇帝。

    皇帝轻笑:“莫说万年无极,你瞧朕这身子,像是能万年无极……?”

    骇的窦沅惊惶跪地:“陛下,您且忌口!这不能说的话儿,万不能轻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