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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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正领命守着郿坞,忽见吕都亭侯帐下的头号亲将高顺前来,不禁奇道:“竟是高伏义来了,未随奉先将军一同伴驾,往长安去吗?”

    高顺朗声笑道:“将军特命末将带来美酒数坛,慰劳功高劳苦的诸位。”

    这四校尉惊奇地互看一眼,他们虽也深受太师信任,比起吕布还是远远不及的。他们有心讨好过,可吕布极心高气傲不说,还生性贪婪得很,即便送去再多金珠锦帛,被他全盘招收了不说,也不见闻面时就给半分好脸色,这心便渐渐淡了。

    想想也是,太师既如此器重于他,仰仗他的绝世武艺,赐下的繁多宝物又岂是他们所拥有的能比的?况且此人张狂傲慢,好大喜功,性情说不定早被太师不喜,只为身家性命勉强忍着,待千鸟猎尽,便是好弓遭藏的时刻了。

    现吕布主动派了最心腹的麾下将领来送美酒,莫不是主动要与他们结交?

    日后会否卸磨杀驴姑且不论,诸侯的威胁一日不去,待太师成了九五之尊,为安抚最得力的干将,定将封吕布个掌管天下兵马的总督,能与他攀上关系,好处自然不言而喻。

    是以四人顿时喜形于色,好声好气地接待了高中郎将,再揭了其中一坛的坛盖一嗅,满满的酒香令人心旷神怡,果然是十足好酒,心中便再无疑窦。

    他们尽情在主帐内享受着美酒佳酿,正担任军师一职,负责为四人出谋划策的贾诩最先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从高顺的不请自来,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长安的异动,在警惕之余,隐约有了极不妙的猜测,想召将领们合议一番,不幸遭拒。

    他派出数匹探马往长安去后,于自己帐中不安地踱步许久,趋利避害的本能很快驱使他做出决定,只是等他刚拾了几件随身家当,匆匆掀开帐帘欲离,就惊见一面貌陌生的银铠小将抱臂而立,身后跟着一串气貌不凡的步卒,脚边是他亲卫失了头颅的尸身。

    终于等到他出来,咧嘴一笑,客客气气地问:“先生欲往何处?”

    贾诩的心蓦地沉了下来。

    他往周遭飞快一看,那些个刚刚还在的飞熊军将士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未发出半点喧哗来惊动帐内的自己,要说瞬间杀尽这些董卓重金养着的精兵是不可能的,显是对方准备太过完全,要么早用己方兵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此地的换了批人,要么是伪造了军令将他们悉数引走,以逐个击破。

    无论怎么看,都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竟踏入了吕布那莽夫完完整整的算计而无半点自知,直到此时此刻被人瓮中捉鳖了,也不知是其麾下哪位高人的谋策。

    他额上冷汗涔涔,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唯有苦笑着作礼道:“诩何德何能,要劳将军护送。敢问您的名号?”

    “先生言重了。”那小将恭恭敬敬地拱手一礼,道:“末将乃吕将军旗下骑都尉,张辽张文远是也,此回是奉了重光先生的命,特来求先生高抬贵手,莫要令定策不易的他为难。”

    贾诩总算听得不声不响就布下这天罗地网的神人名讳,下一刻当真是欲哭无泪了:“文和将沦为走投无路的阶下囚尔,又怎当得起这份看重?请文远大人莫要以言相戏了。”

    领命干活的张辽其实也不清楚,这貌不惊人,只算有些眼光胆色的中年文士怎就值得智计绝世的燕清大人劳神费心,不但反复叮嘱要以礼相待,还说即便要请去一地,慎重地看押住,也得备好茶水糕点,不等未央殿事了,吕布与他亲至,万万不得放出。

    可就连颇一意孤行的奉先将军都对他言听计从,他就当眼前的贾文和是藏了獠牙的猛兽,慎重地依言照办了。

    贾诩向来是个极识时务的,知呼叫无门,脱身不得,对方又早早地连自己都一并算计了,无路可退之下,直接束手就擒。

    有个万分配合的俘虏的张辽此间事了得极快,风风火火地回了军营要回禀高顺将军,就见有快马来报。

    说是董贼伏诛,奉先大人业以火速驰援,让他们即刻动手。

    恰逢带着一身浓重血气的高顺从账内出来,手各拎着两颗鲜血淋淋的人头,另有两颗别在腰侧,皆都双目圆瞪,狰狞惊惧,可不就是方才还与他把盏言欢的那四人?

    “文远来得正好。”高顺招呼他过来道:“贾诩先生如何了?”

    张辽忙道:“重光先生料事如神,该人果然狡诈如狐,劝诫那四人不成后,末将就见其回了帐,亲去账外守着,未过一会儿便堵个正着。”

    高顺这才放心地长吁了口气:“万幸未叫他逃了,否定负先生所托。”

    又杀气腾腾地拎着这些头颅,领兵收拾剩下这些群龙无首的部曲了。

    没过多久,吕布便带着人马气势汹汹地赶到,早看准时机的燕清不等赤兔马停稳,就灵活地侧身一跃,下了马身,才险险避免了自己与主公同乘一匹的窘态被更多人看到。

    看他火急火燎地逃掉,吕布在赤兔马上居高临下地瞅着他,眸光晦暗难明。

    他勒马停在原地,身后跃跃欲试的兵将也不敢妄动,哪怕前方战况正酣。

    燕清极优雅地拍了拍袖上刚才沾上的灰尘,气定神闲地作揖道:“谢主公带清一程,只是前有郿坞装备精良的守军三千,后有卓婿牛辅的五千精锐,战情十万火急,切莫因清误了军机。”

    吕布极慢极慢地眯起了眼,刚要说什么,就听燕清诚恳谏言:“知主公心所牵挂,只盼您能以大事为重,且安心作战,貂蝉夫人自有清去凤仪亭接。”

    吕布神色古怪道:“貂蝉夫人?”

    燕清听他反问,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他是想起历史上杀了董卓的吕布一到郿坞的第一件事,既不是追杀逃去凉州的董卓余党,也不是搜刮董卓盘剥来的宝物,而是去接走心心念念的貂蝉,还立即纳了她。

    实在担心他重蹈了此因小失大的覆辙,非要带着大部队亲自去接个女人,耽误接应高顺的大好时机,从而加大无谓的兵耗,便坚持回道:“正是。此事交予清,主公大可放心。”

    吕布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他所料:“不过一被董贼污了身的区区歌伎,差人杀了便是,谅她也无处可逃,怎劳得先生亲去动手?”

    又皱眉,满是不赞许地道:“布晓先生尚未娶妻,然那诡计多端的妓子绝非良配,先生还是莫要被女色所迷,过于惦记她了。”

    燕清:“……”

    哈?

    难道不是眼前这人对美人牵肠挂肚,先冲冠一怒为红颜,因她宰了义父,后又迷她迷得连陈宫的救命之策都不听了,导致死在曹操手上,自己才特意主动请缨替其接人?

    怎遭倒打一耙,变成他对貂蝉心心念念,对方却翻脸无情,非要杀之而后快的情况了。

    见他神色变幻莫测,半天呐呐不成语,吕布理所当然地认为洞察了燕清不可告人的心思,心中越发不快,偏偏不好当众训斥此回的最大功臣,便只克制着轻哼一声,神色漠然地爆喝道:“张文远何在!”

    饶是四周马声嘶嘶,兵戎铿锵,这憋着怒气的一喝依旧惊天动地,叫张辽听了个分明,忙大吼一声作答道:“回将军,末将在此!”

    紧接着一边麻溜地飞马过来,一边将兵器挥舞得虎虎生风,不识时务地挡在途中的数人登时身首异处。

    等他靠近了,恭敬下马听命,燕清也趁此机会不动声色地观察了浑身血污的他好一会儿——这面容英俊,还带了几分青涩的年轻将领,就是吕败投曹后大放异彩,成曹魏五子良将之一的张辽?

    吕布也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仿佛在掂量他有几分本事,最后还算满意地颔首,肃容交代道:“吾将重光先生的暂交由你看护,需要的人马即刻去点了,先生若安然无恙,算你一记大功;倘若有半分闪失,过后提头来见!”

    张辽一愣,忙叩首应道:“末将领命!”

    他万分清楚燕重光先生的重要性,见托付给了自己,知这背后意味着亲近与信任,险些激动得难以自制。他的部下都在阵中与敌厮杀着,就直接从吕布身后的精兵里挑了数十出来,就这隆重的架势被吕布看了还不放心,嫌他挑得人少,又亲点了几个得力的。

    这才纵马挺戟,领着虎狼之师直撞入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开始收割本就濒临强弩之末的飞熊军。

    燕清默默撤回视线,不再看那台以超大功率运转中的吕牌绞肉机,而此时尚未满二十三岁的张辽正恭敬请示:“重光先生想去何处?请容末将领人跟随。”

    燕清想了想,不确定吕布说的杀是真杀还是佯怒罢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道:“现兵荒马乱,刀剑无眼,先去凤仪亭将貂蝉夫人接走,再领我去见文和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