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青龙图腾 > 第3章 黄金箭

第3章 黄金箭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侍卫早有准备,片刻间便手持兵刃将慈恩寺团团围住,又冲进每一间房内开始大肆搜查。

    佛堂内外的僧人也被全部押下,连智圆大师都被按着去了门外。刘旭杰手下有人上来抓单超,此时太子已根本说不出话来了,谢云便从善如流将手一松。

    单超却转身一把按住了要上来带走自己的侍卫:“住手!太子撑不到雪莲送来的时候,我有办法拖延时间!”

    侍卫步伐一顿,刘旭杰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谢云道:“押他下去。”

    “你——”

    “同一碗糖水,你喝了没事,太子喝了却中毒,焉知不是你从中做了什么手脚?——拉他下去,将太子送入内室等待御医。”

    谢云的命令明显比刘旭杰有力,侍卫又要上前,却听单超厉声道:“那是因为在下身负武功可以抵御毒性!太子殿下情况危急,我刚才已用内力逼出大半毒血,但如果不再继续的话,余毒随血脉进入五脏六腑,就是神仙来都没用了!”

    刘旭杰快步上前一看,只见太子面如金纸、嘴唇乌黑,毒性明显比自己想象得强了不知道多少倍,顿时有点发懵。

    谢云冷淡道:“谁能担保你用内力真的只是为了帮太子祛毒?”

    这话其实一针见血,但单超压根没搭理他:“若是太子真在各位眼前出什么意外,所有人都难逃干系,各位大人谁想承担这个后果?”

    他沉着有力的目光环视周围一圈,凡触及者毫无例外躲闪了开去。

    单超冷冷道:“——我会在御医赶来前为太子清除毒血,若太子有任何三长两短,在下愿意当场陪葬!”

    谁也没想到在场那么多高官权贵竟能被一个出家人镇得哑口无言。堂上静默数息后,刘旭杰终于下定决心,唉地一跺脚:“还不快去!谢统领,此刻事关生死,就麻烦你从旁看着了!”

    谢云没有回答,只瞥了单超一眼。

    这个时候谢云再阻止就太可疑了,所以他只能一言不发——单超也清楚,心内瞬间掠过一丝厌恶。

    朝堂倾轧宫廷暗斗都是不可避免的,但眼睁睁看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当着自己的面垂死挣扎,不仅无动于衷,还阻挠别人伸手施救,这要多狠多硬的心肠才能办到?

    不过此刻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单超快步来到太子身前,简洁道:“殿下,得罪了。”说罢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太子虽然神智已经不太清楚,恍惚中却像知道单超能救他一般,嘴唇竭力阖动了几下,眼底流露出恳求般的光。

    也不知道是真因为相貌相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在这样的目光下,单超心中竟突然涌现出了一种类似于怜悯的情绪——他略带自嘲地将这感觉驱散了,再次驱动内力催逼,太子心脉巨颤,哇地又喷出数口黑血。

    毒血的颜色渐渐由深转淡,到最终出来的几乎是鲜红色的,太子剧烈狂咳了一声,虚弱道:“水……”

    “殿下!”“殿下转危为安了!”“快快,快让人送水!”

    堂下顿时一片欢腾,不知多少官儿同时出了口大气,脸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刘旭杰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太子的手,哽咽道:“郎君……”

    他转向单超,似乎正要开口致谢,突然大门被咣当撞开,有个首领太监踉踉跄跄冲进来:“阁老!不好,御林军从智圆大师座下弟子信超房中搜出了东西,请看!”

    话音落地四座皆惊,单超面色剧变。

    刘旭杰失声道:“什么?!”

    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高高举起一只托盘。这下周围拼命伸长脖子的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托盘上有两件东西,一是黄纸包着的一小撮朱红色粉末,另一件赫然是玉枕。

    金镶玉嵌,织造精美,朱红丝线钩织的九凤栩栩如生,没有一个人认不出来那是典型的内宫造物。

    皇室之中母仪天下,能用凤凰者谁,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众人脸色一时都变得非常难看——先皇时,高阳公主私通辩机和尚,就是因为窃贼从辩机处盗出了公主的玉枕,才令奸|情大白于天下的。此后贵族女子私通高僧众多,更有奉养和尚道士为面首的,一时甚至蔚然成风。

    而当朝武后因为想要临朝听政的缘故,对阻碍她掌权的太子不喜已久,在朝野上下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如果武后真跟这个面貌英俊的信超和尚有什么暧昧,而毒杀太子案又跟皇后有所联系的话……

    刻骨的森寒瞬间从所有人脊椎上窜起。

    满堂鸦雀无声,刘旭杰几乎是扑到了太监面前,颤抖着手指捻起一撮朱红粉末。

    “……砒|霜,”他嘶哑道,“砒|霜!”

    “大胆妖僧!”刘旭杰蓦然转身,怒吼:“来人啊!把这淫|秽后宫、谋害太子的妖僧给我拖下去!”

    侍卫早傻了,听到这怒吼才如梦初醒。

    单超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咬牙抓着桌沿稳住心神,喝道:“证据何在?在下并没有那些东西,这不是从我房里搜出来的!”

    “同一碗酸果汤,你喝了没事太子喝了中毒,还要什么证据?!”刘旭杰暴怒呵斥侍卫:“还不快去!”

    侍卫慌忙上前,单超再次退后半步,差点踩着了身后奄奄一息的太子。

    砒|霜根本不是他的,玉枕也子虚乌有,单超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在无声无息中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圈套。

    那么——他锋利的眼神微微眯起,脑子却动得飞快:从智圆大师令他端上酸果汤到搜出玉枕和砒|霜,一切阴谋到底是针对他本人,还是随机针对今天任何一个为太子端上吃食的僧人?

    如果是针对他,那阴谋者所求为何?

    更关键的是,为什么太子中毒了,偏偏他没有?!

    此刻时机紧迫,已不容许他再多想。眼见几个侍卫快步上前,单超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束手就擒,而是——硬搏。

    他自己也不知道刹那间从灵魂中爆发出的凶悍从何而来,似乎困兽犹斗的本能从很久以前就深植在骨髓里,只是被两年来晨钟暮鼓的佛门生涯暂时掩盖住了,一到关键时刻,还是会从全身每一寸血脉中呼啸着复苏。

    单超的手离开了桌沿。没有人发现那一刻他整只手掌突然闪过淡淡的黑光,既而向前抬起——

    谢云道:“住手。”

    单超目光一凛。

    谢云却看都没看他,只起身走向众人,所向之处所有侍卫都谨慎地顿住了脚步。

    谢云的步伐没有减慢,目光也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半分。他对刘旭杰痛心疾首的目光视若无物,径直在高居托盘的太监面前停下了脚步,问:

    “谁说皇后秽乱后宫?”

    他的声音那么平淡,却偏偏让人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人证物证俱在,辩机之事未远,你还想辩解什么?”刘旭杰颤声道:“虽然满京城人人都知道你谢统领是皇后的人,但铁证面前还是别狡辩了罢!”

    他话里意思若有所指,谢云有点古怪地一笑:“刘阁老,你又乱说话了……我怎么听着你这意思,倒像是我也侍奉皇后秽乱后宫了似的。”

    刘旭杰一哽,继而大怒想要呵斥,但谢云却没给他机会:“你刚才说人证物证俱全,人证为何?”

    “妖僧就在此地!”

    谢云懒洋洋问:“和尚,你认吗?”

    单超站在太子身侧,冷冷道:“不认。”

    刘旭杰张口欲言,谢云问:“物证呢?”

    “皇后玉枕不就在你眼前?!”

    谢云也不反驳,只点点头,从托盘中拿起玉枕递到刘旭杰面前道:“你好好看看。”

    刘旭杰疑道:“什么?”

    “但凡内造之物皆有皇家印记,否则便是伪造无疑。但你看这玉枕上,印记在哪里?”

    刘旭杰没反应过来,伸手就指着玉枕下方一角上的漆金徽记,奇道:“不就在……”

    话音未落,谢云修长的手指搭在那印记上,轻轻一抹。

    刘旭杰脸色瞬间剧变。只见谢云手指移开后,黄金上的凹凸花纹竟然被内力硬生生抚平了!

    谢云微笑着问:“在哪里呢,刘阁老?”

    刘旭杰骤然怒视谢云,胸膛剧烈起伏,几番张口又被硬生生哽住了。

    然而他不愧是阁老,片刻后竟然强自恢复了镇定,再开口时声音虽然嘶哑尖锐,却还算是冷静:“谢统领武功已臻化境,刘某今天见识了……不过还有从禅房中搜出的砒|霜,你又打算怎么说,刘某诬陷那僧人不成?”

    “不敢,刘阁老说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就是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

    谢云顿了顿,淡淡道:“只是光搜慈恩寺未免不公平,要知道太子一路上都和刘阁老同进同出、形影不离,若仅论下毒的话,有机会接触太子饮食的可不仅仅是这佛寺里的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云将玉枕轻轻丢回托盘,动作平和轻缓,甚至还有些不疾不徐的意思。

    “刘阁老,”他说,“今天这场投毒太子、嫁祸皇后的闹剧,也该适可而止了。”

    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同时漏跳了半拍。

    刘旭杰的脸色也僵硬了刹那,紧接着才反应过来,登时连珠炮般质问:“谢统领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太子中毒不是因为喝了这碗酸果汤,难道从佛寺中搜出砒|霜还是我自导自演的不成?连你自己刚才都验过,那银针一探入酸果汤,即刻就变得漆黑……”

    “有毒的不是酸果汤。”谢云打断道,在众人瞪目结舌的视线中一勾唇角:“要不是你画蛇添足,还想嫁祸皇后,这出戏就差点连我都被蒙骗过去了。”

    不待刘旭杰反应,他转向单超随意问:“喂,和尚,你们这酸果汤是怎么做的?”

    单超心内亦微微惊疑,但闻言立刻道:“是鲜桃、蜜瓜和猕猴桃等,配上糖渍青梅和各色香料,用冰镇过十二个时辰之后——”

    谢云叹了口气,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蓦然转身走向首座,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见他径直来到太子面前,端起桌上的玉碗,在四面八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仰头将所有剩余糖水一饮而尽!

    单超离得最近,霎时便冲上前厉声道:“你疯了?!住手!”

    咣当一声脆响,谢云顺手将玉碗摔得粉碎,扭头对单超一笑。

    那一笑唇角温柔、缠绵悱恻,在这杀机四伏的佛堂上,竟然有种透着邪性的,令人心驰神荡的吸引力。

    “愚蠢。”他就这么笑着道,“——糖水根本无毒。”

    ·

    玉碗碎片迸溅一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谢云一手不引人注意地在桌面上撑了下,随即转身越过单超,向满脸表情如同见鬼的刘旭杰走去。

    不知为何擦肩而过的时候单超觉得他面色有些异样,虽然那一贯风流轻佻、让人见之不由心生厌恶的态度丝毫没变,但嘴唇却有略微发青——单超有些疑心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因为紧接着就只见谢云走到堂中,动作和声音都是稳定甚至是平静的:

    “同一碗糖水,和尚喝了没事而太子偏偏中毒,是因为酸果汤根本就无毒的缘故。”

    “太子中毒为真,玉枕和砒|霜却系伪造。令太子中毒的,实则另有其人。”

    刘旭杰看着谢云的目光就仿佛看见一具死尸对自己当头走来,面色忽青忽白惊疑不定,半晌才颤抖道:“你……你莫要血口喷人,你难道想说对太子下毒的是我?!”

    谢云嗤笑,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

    啪、啪、啪,掌音刚落,佛堂大门外一个玄色衣袍身材利落的年轻人快步走进,对谢云低头拱了拱手:

    “报统领,方才禁卫军搜检了刘阁老的行囊,发现宫中秘制鹤顶红一壶,已被清水稀释数倍,喂狗后抽搐半刻才气绝身亡。属下等已将随身太监侍从等押下待问,请统领定夺。”

    刘旭杰勃然作色:“大胆,谁给你们的胆子去搜检老夫?!”

    “喂狗半刻才死,难怪太子喝了半天才毒发……”谢云顿了顿,若笑非笑转向刘旭杰:“阁老好毒的手段,现在又打算作何解释呢?”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跌宕起伏的发展已经让所有人瞪目结舌,满佛堂中鸦雀无声。

    就在那紧绷的死寂中,突然只听太子断断续续的哀求声响起:“谢……谢卿,阁老……乃本王深信之人……”

    ——太子到底年纪幼小,城府还没深到那个地步,此刻已经沉不住气了。

    然而谢云却连头都没回一下,只微微侧过脸:“正因为阁老深得殿下信任所以才更方便下手作案。殿下已经中毒了,还是先休息吧,此事但听谢某处置即可。”

    “你……!”

    太子登时气急,气血瞬间翻腾上涌。幸亏站在他身边的单超眼疾手快,转身啪啪便点了他心口几处大穴:“殿下怎么样?”

    太子大口喘息着,一把按住单超的手,那眼底满满的惊惶无从掩饰:“信……信超师傅,快想办法救救阁老,阁老是为了我……”

    他的声音极其微小,但单超和他紧挨在一起,还是一字不落全听进了耳朵。

    ——阁老是为了我。

    单超心念电转,突然明白了什么。

    为何太子中毒,却是从其心腹刘旭杰行囊中搜出了毒酒;为何搜出毒酒后太子还对刘旭杰百般袒护,不惜当众哀求谢云不要再查……

    这是一场苦肉计。

    而导演这场大戏的刘旭杰等人,先嫁祸慈恩寺再“搜出”砒|霜和玉枕,目标所指的,原是大明宫中母仪天下的武皇后!

    ——难怪太子这边中毒,那边刘旭杰就立刻宣布自己有能解百毒的雪莲花,因为本来就没人真想杀死太子!

    宫廷倾轧,人心幽微,恐怖之处由此可见一斑。

    单超刀锋般锐利的目光一瞥,望见地上粉碎的玉碗和最后几滴已经干涸的糖水痕迹,心头骤然升起另一团疑云:

    既然本身就是作戏,刘旭杰喂给太子的鹤顶红也是提前喝的,那为何银针探入酸果汤又一片漆黑?糖水是自己亲手准备,照理说不该有任何下毒的机会才对。

    最关键的是,如果单纯只是苦肉计,为何太子毒发竟然那么猛烈,如果不是自己出手救人的话,现在就真的无法活命了?

    单超脑海中一团乱麻,面上却极其沉稳,甚至还安抚地拍了拍太子的肩,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时只听堂中刘旭杰似乎也想到了这两点,对谢云冷笑了一声:“谢统领说鹤顶红是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就是从什么地方搜出来的。”

    ——这话是刚才谢云用来驳他的,现在他原样抄来驳谢云,倒有点无赖的意思。

    “但有一点老夫想请教谢统领:就算老夫的行囊中真有鹤顶红,也未必就是令太子中毒的元凶。倒是刚才慈恩寺献上的酸果汤里,你谢统领亲手验出了砒|霜,这又如何解释?!”

    这一点也是单超想知道的。

    他蓦然看向谢云,却见谢云似乎站久有点累了,抱着臂退去半步,将后腰轻轻抵在了长桌边缘。

    “这正是刘阁老聪明之处。阁老熟读医书典籍,大概认为谢某胸无点墨,五大三粗……”

    胸无点墨暂且不说,五大三粗这词配合谢统领俊俏风流的挺拔身材,倒有点让人哭笑不得的幽默感。

    “然而并不是这样。”谢云顿了顿,戏谑道:“鲜桃、蜜瓜、猕猴桃,制作酸果汤的材料就是阁老此计的关键;不论汤水有毒没毒,银针探入都是会变黑的。”

    刘旭杰的眼神终于真正变了。

    谢云转向自己手下的大内禁卫:“拿几根银针,再去小厨房看还有没有猕猴桃剩下,全部提出来。”

    禁卫应声而下,片刻后捧着一个大托盘回到佛堂上:只见托盘左侧是几只饱满圆润的猕猴桃,中间一叠白绸上插着几根银针。

    谢云细长的手指捻起一根针,悠然道:“隰有苌楚,猗傩其枝;猕猴桃微酸无毒,永兴军南山甚多,食之可解实热……只有一点不好。”

    “这一点就是:猕猴桃纵使无毒,探之亦能令银针变黑,只是世人多不知道而已。”

    谢云在刘旭杰愤恨的目光中将银针轻轻刺入一只猕猴桃,大堂上鸦雀无声,片刻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银针赫然一片全黑!

    瞬间四下哗然!

    刘旭杰喘着粗气:“谢云,你——你这个——!”

    谢云将银针一根根刺入猕猴桃,那动作简直可称是风度翩翩的。

    “世上无毒却又能令银器变黑的不止猕猴桃,熟鸡蛋亦可,只是寺院中难以寻到而已。如果刘阁老不信的话,他日等下了诏狱,谢某自会带上几个熟鸡蛋去探监,顺便给你展示一下。”

    要不是谢云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头太响,此刻刘旭杰就已经扑上去生啖其肉了——相对于太子刚中毒时刘阁老刚才浮夸的愤怒震惊,现在他的愤恨倒是真实了许多。

    “姓谢的,你敢设计老夫,你……如果真是老夫想要毒害太子,为什么我要献出能解百毒的传家宝?你根本就是污蔑,你!”

    “雪莲花吗?”谢云淡淡道,“花呢?”

    刘旭杰猛一回头,只见佛堂大门外又一大内禁卫飞奔而至,扑通跪地大声道:“统领!刘府遣人来报,刘阁老索要的雪莲花已不见踪影,整整翻找了半个时辰都见不着!现在怎么办?!”

    刘旭杰当场就愣住了,唯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

    单超骤然喝道:“太子!”

    只见首座上原本苟延残喘的太子,乍一听到雪莲花没了的噩耗,心里最后一点希望突然崩断,当时就气血逆行余毒发作,一头栽了下去!

    众人齐齐骇然,单超一把扶住太子,出手如电点了他周身十二处大穴;但那毒性真的是太猛烈了,太子只流泪喘息道:“为……为什么……”紧接着鼻腔、耳朵、嘴角同时流出黑血,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为何,单超托着少年单薄的身体,心中竟猝然涌现出剧痛,就仿佛眼睁睁看着骨肉亲人在自己身边逝去一般。他也不知道这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颤栗和悲伤是从何而来的,仓促间瞥见谢云,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谢统领,殿下快不行了!拜托你帮忙——”

    谢云却只站在那里,被白银面具遮住大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异的表情。

    “刘旭杰毒害太子,嫁祸皇后,挑拨宫闱骨肉相争,实为天理人伦所不容……”

    他缓缓停顿了下,正面迎着单超的目光,年轻优美的声音一丝感情都没有:

    “来人,将太子扶进内室休息,刘旭杰押下去严加看管。待我回宫禀明皇后,定将投毒案幕后动机主使一一查清,大白于天下!”

    单超的心刹那间如坠冰窟。

    他知道作案动机和幕后主使指的是什么,谢云也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眼前这个十几岁孩子的性命已经不重要了,这些人谋划的、角力的,连环设计步步为营的,都是远在皇城大明宫内更煊赫堂皇、更炙手可热的,权力。

    在场只有一个人是真的想让太子死。

    ——谢云。

    然而最可怕的是只有他没动手。只有他清清白白丝毫无涉,从头到尾不动声色地坐看着所有人,如跳梁小丑般,一步步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谢统领……”单超粗重喘息着,嘶哑道:“太子他……不行了,你能否……你……”

    谢云骤然道:“还不快去——!”

    那一声厉喝震人心肺,门外把守的大内禁卫登时不再迟疑,手持兵刃冲进佛堂,在刘旭杰的怒骂声中一拥而上押住了他!

    “姓谢的!姓谢的你天打雷劈!”刘旭杰疯狂吼道:“你肯定提前发现了却不说破,将计就计对太子下猛毒,昨晚潜入我府中偷走雪莲花的也必定是你手下!——你明明能灌入真气救活太子,却眼睁睁见死不救——”

    谢云冷冷道:“把他拖走。”

    刘旭杰拼命挣扎,连发冠都掉了,然而如狼似虎的大内禁卫哪还有半分犹豫,直接押了他就往外拖。

    谢云转过身,随便点了两个小太监让他们去搀扶太子。就在这闹哄哄的时候,他心腹手下马鑫突然从佛堂外一个箭步冲进来,穿过人群径直奔到谢云身边,连个礼都来不及行,便仓促低声道:“统领,御医来了——”

    单超登时瞳孔微张,却只见谢云顿了顿:“为何这么快?”

    “骁骑大将军宇文虎,”马鑫的声音带着微微的不稳:“宇文将军刚好在朝,听闻太子中毒,当即亲自带御医向慈恩寺飞马而来……大内禁卫拦不住,眼下已经到寺庙前了。”

    谢云神情微微一凝。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马蹄耸动、侍卫喧哗,紧接着声响急速迫近;将至佛堂门前时,一道利箭蓦然穿越人群飞掠而来,贴着谢云的耳际擦了过去!

    嗖——

    身后不远处的单超回头、抬手,啪!一声亮响,死死握住了火烫的黄金箭身!

    谢云耳畔的鬓发被风扬起,继而缓缓落下。

    一个约莫三十多岁身着细铠的中年男子,相貌平平、身材魁梧,手里挟着胡子花白的御医院判,从高高的门槛外一步踏了进来——

    “所有人原地站住,不准动。”

    他语调也是平平的,但浑厚中气传遍整座佛堂,恍若炸在众人的耳畔一般:

    “——圣上口谕在此,一切人等回宫另行定罪。御医携灵芝带到,即刻医治太子,不可有误,钦此!”

    很多人腿一软就扑通跪下了,佛堂内狼藉一片,只有谢云仍旧抱臂靠在桌沿。

    骁骑将军宇文虎如电般的视线向周围一扫,两人目光撞上,谢云微微眯起眼睛。

    “谢统领,”宇文虎冷冷道。

    白衣银面的大内禁卫统领蓦然勾起了唇角。

    他上一刻还冷如冰霜的面孔似乎突然换了个人,淡红色薄唇的弧度堪称艳若桃李——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虚伪笑容之下的,其实是冰冷到了极致的反感。

    宇文虎还以为他会象征性打个招呼,然而谢云就这么笑着转过了身,竟然连个声都没出。

    宇文虎浓眉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视线就向首座上的太子望去。

    这么一望他才注意到守在太子身侧徒手握住了他黄金箭的单超,目光瞬间有点难以置信:驰骋沙场多年,能徒手接住他利箭的高手真没见几个,眼前这出家人的年纪竟然还如此之轻!

    紧接着他脸上浮出一丝欣赏,主动上前拱了拱手:“在下骁骑大将军宇文,敢问这位大师尊名法号是……”

    宇文虎行军打仗久了,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身正气,和总带着点邪性的谢统领简直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再加之刚才飞马带到御医和灵芝救治太子,单超不由格外高看他一眼,便也一拱手沉声道:“不敢,将军过誉了。小子是慈恩寺僧人信超,方才因为殿下中毒之事……”

    “太子喝了慈恩寺进献的酸果汤毒发,这和尚就是呈汤的人。”谢云凉凉道,“——马鑫,这儿没我们的事了。你即刻着人封锁慈恩寺,我要带信超等僧人进宫禀报皇后,走吧。”

    宇文虎骤然回头:“谢统领,我有圣上口谕接管此处,你……”

    “我有皇家禁卫令牌,可随时进宫面圣,京师之内便宜行事。”

    谢云肯定是拿这个皇家挡箭牌横行霸道久了,宇文虎当即就是一堵。

    “走吧,信超和尚。”谢云没再搭理宇文虎,冷冰冰的目光转向单超,刚才那秀美艳丽勾人心魄的笑容倒是一丝都没有了:“怎么,还等着我亲自动手请你吗?”

    一盏茶工夫后,谢云在手下簇拥中大步走出了被重兵层层包围的慈恩寺,门口一辆朱红色装饰华丽的马车早已等在了宽阔的中正大街上。

    单超被两个禁卫按着,面无表情跟在他身后。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这个英俊僧人的面孔冷冷扳着,牙关之紧甚至连面部轮廓都突出了极其硬挺的线条。

    谢云似乎要赶什么急事般,对所一路上所有官兵的致礼都没理会,径直匆匆走到了马车前。

    “统领,这和尚怎么办?”马鑫快步赶上前低声问:“是带去内宫秘监待审,还是送回府上羁押,或者我们干脆就……”

    谢云停住了脚步。

    他冷峻的面容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思索什么,又仿佛头脑放空,什么都没有想。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马鑫有些心惊,连单超都瞥了过来。目光中只见谢云胸膛微微起伏,继而猛地一抬手——

    从这个角度他正冲着单超,仓促间单超也没闪躲,下意识反手扶住了他冰凉纤细的手腕。

    紧接着,谢云痛苦地忍了下却没忍住,一口猩红带黑的毒血终于猝然咳了出来!

    单超愕然僵住,马鑫失声道:“统领——”

    谢云整个人无声无息软倒下去,单超兜手一扶,只觉满手湿冷,才意识到谢云整个后背,都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