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落魄王夫 > 第12章 唯恐天下不乱

第12章 唯恐天下不乱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天快擦黑的时候,徐中回到医馆。

    老郎中正架着药罐在外间熬药,听见脚步声,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立刻垂下眼皮。

    徐中没说话,径直进到灶间,他看得出郎中害怕自己,这倒省去不少麻烦。

    灶上热着喷香的三碟热菜,白米饭盛在木盆里。见四周无人,他迅速盛出自己那碗,然后掏出贴身藏的一包药,悉数抖进饭盆里。

    蒙汗药在寻常药铺见不得光,一旦查出来就得问罪,但徐中在上雍城混得久,知道哪家私底下做这买卖,弄一些来也不难。

    他拿木铲把白饭搅匀,又盛出来两大碗,和菜一起放在托盘上,端去找卢渊卢泓。

    屋里,郎中正服侍卢渊喝药,卢泓坐在一旁大敞着衣襟,替自己换药。

    一见徐中进来,卢泓目光转冷,劈头盖脸地责问道:“这么晚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徐中搁下饭菜,捧起茶壶一通牛饮:“上雍城那么大,我城北城南跑个来回,已经算快的了。”

    “有什么收获?”卢渊气色很差,喝过药后,披着外衣靠在床头。

    “两个城门口守着几十号官兵,进出都要盘查。街上也贴了告示抓我,幸好我混在人堆里,才没被发现。”徐中把摆放饭菜的矮桌推到床前,搬来两张凳子,坐下道,“菜都凉了,咱们边吃边说。”

    他夹了几根青菜嚼着,一抬眼,却见其余两人都只看着他,不动筷。

    “你们看什么?”徐中忽然有点做贼心虚。

    卢泓挑挑嘴角,一根指头点在菜碟上,望着他半真半假道:“我看你有没有在菜里下毒。”

    徐中心头一跳,菜叶差点噎在嗓子里:“开什么玩笑?”

    另一边,卢渊也正拿幽深的黑眸盯着他,若有所思。

    “那好,我吃给你们看,有毒先毒死我!”徐中强自镇定,从三盘菜里各夹一大口,塞进嘴里,又拿过卢泓面前的饭碗,做势凑到嘴边,“要不要我再帮你试试,看饭里有没有下毒?”

    话没说完,一只手横伸到面前,夺过碗。

    “成心让爷吃你的口水是不是?”卢泓瞪他一眼,终于不再疑心,执起碗筷。

    徐中暗暗松了口气,一边闷头扒饭,一边信口胡诌:“我中午回了趟家,叫我娘离开上雍,去乡下投奔亲戚。我想过了,反正杀人是死,造|反也是死,不如豁出去跟你们干一票大的。”

    卢泓哼笑一声:“你突然改变主意,不会是骗我们吧?”

    徐中留意到两人各吃了大半碗饭,心下稍定,胡话越说越顺溜:“只要我娘平安,我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两位说今后怎么办,我徐中都听你们的。”

    卢泓又哼了一声,讽道:“原来你叫徐衷,是不是言不由衷的衷?”

    徐中马上接口:“是人中龙凤的中。”

    “呵,你还知道人中龙凤。”卢泓撇过眼,不再理睬他。徐中却总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除了敌意,似乎还多了一层看笑话似的嘲讽。

    他又偷眼去瞧卢渊,男人像平时一样冷冰冰的,瞧不出什么端倪。不像七皇子,心里想什么都明白写在脸上。

    家常小菜显然不合卢渊的胃口,他只夹了几块肉皱眉吃下,就只顾着吃米饭。如果不是为了补充体力,尽快康复,他大概连筷子都不愿意动。

    徐中一看就知道,这位被人伺候惯了的靖王千岁不是一般的挑剔。哪像自己,只要有的吃就行,真要是摆开山珍海味,还不一定能尝出特别的滋味呢。

    徐中饭量大,不一会儿就把三样菜各吃掉半盘,他在心里计算时间,估摸着蒙汗药也该起效了。

    不消片刻,果然见卢渊双目渐渐迷蒙,以手支额闭了闭眼,终于难抵困倦,歪在床头昏睡过去。

    “皇兄?”卢泓疑惑地唤了一声,才站起身,似乎感到一阵眩晕,身体狠狠一晃。

    徐中便也捂住脑门道:“我头好晕,有人……有人在饭里下药!”

    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卢泓竟撞翻饭碗,昏倒在桌前。

    徐中知道卢渊城府深,担心他装晕诈自己,不敢掉以轻心。当即趴在桌上,闭着眼一动不动,等了快半炷香工夫,听四周没有动静,才敢起身。

    他先到外间,见老郎中也吃过饭昏倒了,便去灶间,找来两条捆柴禾用的粗麻绳,把卢家两兄弟牢牢绑起来。

    做完这些,徐中从怀里摸出包得严严实实的耗子药,还有一截细细的铁管。

    铁管有巴掌长,一端削尖,另一端用粗铁丝连着两枚铁片,插|进中空的管子里,恰好将顶部和底部封住。预先把耗子药灌进铁管,等要用的时候,可暗中将铁管戳进水囊,手指勾动铁丝上的圆环,提起铁片,水就自然灌进管子里,融化药物。

    这东西是徐中在铁匠铺当学徒的时候,有一天突发奇想,趁师傅不在偷偷打的。

    他常在里面装上巴豆粉,戏弄那些一个不满意就随便打骂他的阔绰客人,再找几个相熟的乞丐兄弟,把周围茅厕全都占满,让那些人抱着肚子满街窜。

    没想到随手做来整人的小玩意儿,现在竟派上大用场。

    温白陆虽然答应用他娘来交换卢家兄弟,徐中却根本不信。多半等人一到手,他们娘儿俩就会被灭口。

    所以徐中早就想好,明天中午先绑着两兄弟中的一个去衙门,当做敲门砖。等见到温白陆,再用另一个的下落作交换,逼他备好银两船只,停在城西二十里外的河边。

    他娘上船离开之后,他就带温白陆这些人在城里好好兜几个圈。

    死太监既然要偷偷摸摸抓人,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绝不敢坐轿骑马耍排场,八成要装成普通老百姓,再带上几个亲信。

    这么大热的天,绕着上雍城走上几圈准渴得想喝水,到时候他再找机会,把耗子药下在水里,让姓温的喝了。届时发作起来,街上必定大乱,他就能趁机逃跑,拿着腰牌混出上雍。

    徐中水性好,一旦出了城,瞅准机会往河里一扎,谁也别想逮住他。

    时间紧迫,他一时想不出更牢靠的主意,只能冒一回险。这其中有些关节不见得能如他所愿,那便得见招拆招,听天由命了。

    徐中往铁管里装满药后,尚剩下不少,便重新用纸包起来,赛回怀里。

    这是他留给自己的。

    明天如果不顺利,就一口气把这些药全吞了,省得落在温白陆手里,被他像折磨卢渊一样,变着法子整治,那才叫活受罪。

    说也奇怪,他向来惜命怕死,如今揣着这包要命的东西,却忽然心头滚热,生出一种“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的胆气来。

    他把盘子里剩的菜全都倒进碗里,拌着饭三口两口吃净,随后朝床上一倒,打算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做大事。

    谁知头刚挨上枕头,一只手忽然抓在他肩头。

    背后传来道冰冷男声:“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之前倒小瞧你了。我现在杀你,你总不会喊冤了吧?”

    听到卢渊的声音,徐中脸色惨白。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肩上那只手忽然加力,把他翻过去,死死按在床上。

    口鼻紧贴床板,徐中登时憋住气,忍不住扭动挣扎,却挣脱不开。直到他以为自己要被闷死,才被大力转过去,映入眼帘的,是卢泓因极度愤怒而涨红的俊脸。

    “你果然没安好心!”卢泓气得扭住他双臂,将他痛得大声叫唤,“幸好皇兄早有防备,好险没着了你的道!”

    徐中顿时懵了,他明明见两人吃了加料的白饭,怎么竟然没事?还有那绳子……

    卢渊像看透他心思似的,把夹在指间的东西往桌上一掷。徐中定睛看去,竟是郎中昨晚替他治伤时,用来切开伤口的小刀。

    男人似笑非笑地,垂下袖子抖了抖,长袖里便掉出许多米粒。

    徐中恍然大悟,这两人是使了障眼法,饭全吃到袖子里去了。

    他本来也防着他们有后招,才倒在桌上装晕,谁知对方比他还沉得住气,竟丝毫不露破绽。

    卢泓的心思没这般缜密,想想便知道,定然是卢渊事先提醒过他了。

    徐中无力反抗,被卢泓用麻绳困了个结实,像粽子似的丢在地上。

    卢渊精神不济,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半晌方道:“我倒想听听,你这次还能编出什么故事。”

    徐中歪在地上,难得地没吭声。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这次人赃并获,再说什么也没人信。

    徐中呼出口气,沮丧道:“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

    卢渊冷笑道:“我听说你一早出门,就叫七弟乔装改扮,暗中跟着你……”

    “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了!”徐中猛地支起半个身子,却被麻绳勒倒回去,“我娘被温白陆抓了,这你们也知道?”

    卢泓眯眼看着他,哼道:“我还知道你在药铺买了两包药,一包毒|药,一包迷|药。”

    徐中忽然想到什么,微微一震,手心不住发汗:“假如我刚刚下的是毒|药,你们会怎么办?”

    “那就让你把整包药吃下去,然后剥下你的脸,做人|皮面具。”卢渊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冷,像刀锋。

    徐中听得浑身生寒,竟分辨不出他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卢泓笑了一声,道:“这么一看,这小子的身形和皇兄倒是相似,如果易容成他这张脸,说不定真能把温白陆糊弄过去。”

    卢渊拿眼角扫着徐中,冷锐的目光叫人心底发毛。

    徐中连嗓子眼都在哆嗦:“易容成我的样子……有什么用?”

    卢泓扬着下巴,垂眼看他:“皇兄已经想好一计,既然温白陆想用你娘当诱饵,那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让他们狗咬狗。”

    徐中起了好奇心,追问道:“谁咬谁,怎么咬?”

    卢泓挑眉道:“反正你马上就死了,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徐中急了:“我没给你们下毒,你们还要杀我?”

    “谁让我们需要你这张脸呢。”卢泓把他怀里的半包耗子药搜出来,捏着他的嘴,就要往里灌。

    徐中拼命扭着脖子,大汗顺着脸往下滚。他猜到两人大概只是吓吓他,但看这个架势,心里又有些没底。

    药快挨上嘴唇的时候,卢泓忽然停手,皱眉道:“不知道毒死的人会不会脸皮又丑又黑,就算做成人|皮面具,也不合用了。”

    卢渊忽然道:“那就趁人活着的时候剥。”

    刚才见卢泓没有动手,徐中心里就有了七八分把握,这两兄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吓唬人呢。

    这时惧意稍退,脑袋又灵光起来。

    先不说世上是不是真有人|皮面具这么缺德的玩意儿,就算有,也不像是随便杀个人剥了皮就能做出来的。

    听卢泓的话茬,无非是看他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想反过来把他当诱饵,钓温白陆上钩。又担心他有二心,就先拿狠话震住,挫挫锐气,往后好能听话。

    徐中在心底翻个白眼,这套他见得多了。

    刚想完这些,卢泓竟真的拿了把刀,贴着他的脸轻轻划动,嘴里道:“还有什么想说的,趁现在都说了吧。”

    徐中知道,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就越不能露怯,不然从今往后就算是被人拿住了。但冰凉的触感在他脸上来来回回游走,滋味真不怎么好受。

    “我没什么可说的,你动手吧。”徐中把头一歪,嘴上说得轻松,心却在胸膛里乱蹦。

    卢泓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有点吃惊,回头和卢渊对视一眼,才转回来道:“你不是满肚子都是瞎话吗,怎么这会儿哑巴了?”

    徐中抬眼看看卢泓,又看看卢渊,忽然嘴角一扯,乐了:“我没话讲了,没故事编了,也没路走了,现在连我娘都给人抓起来了。反正我徐中就剩下贱命一条,死在谁手里都一样,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下子,连卢渊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卢泓“呦呵”一声,抬腿踹他一脚,怒极反笑:“你行啊,跟我们来浑的是不是?”

    他弯腰抓着徐中身上的绳索,把他拽了起来:“明明是你下药害我们,现在倒好,恶人先告状,还告出一肚子委屈来了。”

    徐中看着他,反问道:“我害你们?你们敢说没想过杀人灭口!”

    卢渊和卢泓一齐愣了楞。

    徐中话一出口,倒也不完全是强装硬气了,心中真有股子不吐不快的愤懑。

    “敢情你们什么都知道了,就看我一个人跟台上唱戏似的耍宝。我得罪你们的地方多了去了,可是还让我活到现在,为什么?”

    两人看着他,当然知道徐中不是真的在问他们,都没有说话。

    徐中果然自己接下去:“是因为还没利用完我吧?”

    卢泓大怒:“你是不是找死。”

    徐中却盯着他们笑道:“你们不是好惹的,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位爷,咱们谁也别把谁当傻子。”

    卢渊微微一震,看见徐中眼里亮着光,正毫不闪避地望过来。

    他忽然觉得,这个混混似乎和原来不太一样了。可能真应了那句俗话,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蹬鹰。就像现在,他明知道对方连动一动都不能,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却有种芒刺在背的错觉。

    的确,徐中知道太多不可告人的皇家秘辛,一旦传扬出去,大楚皇室将颜面无存。

    照卢泓的意思,自己先前孤身一人,又受了重伤,才不得已倚仗这个混混。现在有卢泓在,伤势也得到医治,实在不必要再留他在身边,杀了就是了。

    卢渊何尝不想杀他?

    可单凭他们兄弟两个势单力薄,就算出得了上雍城,也逃不了多远。

    偏巧徐中这个人遇事机灵,有一套左右逢源安身保命的野路子,关键时候倒能顶事。

    他早就看出徐中心里有几分野心,现在又成了杀人犯,走投无路,只要动之以情,诱之以利,不怕他不顺从。

    卢渊向来自视甚高,自信能驯得服徐中这匹野马。等将来峰回路转,大权在握,再找个机会除去他,那岂非轻而易举?

    他只是没想到,双方这么快就捅破窗户纸,须得做个决断了。

    徐中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闭着眼,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久不见动静,他心里也犯嘀咕。

    这两兄弟不会真想现在杀他吧?

    要动手早该动手了,既然陪他演这么半天戏,摆明是看他机灵,还想再利用利用。

    徐中心里七上八下,实在不想把命就这么交待出去。好在没过多久,卢渊便再度开口道:“你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徐中把眼皮掀开条缝,望向他。

    此时天色已完全黑沉,卢渊的眸子却比夜色更深:“想用区区一包毒|药对付温白陆,未免太异想天开。但你不妨把计划讲出来,和我的主意两相取舍,难保不是良策。”

    徐中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把之前想的原原本本说与两人。

    卢渊听后陷入沉思,修长的食指一下下敲着床沿,半晌,他手指一顿,打定了主意。

    “你有几分小聪明不假,却对禁庭之事一无所知,奈何不了温白陆。你这计划虽然冒险,却有一半和我想到一起了。既然我们各取所需,这次不妨联起手来,反将温白陆一军。”

    徐中半信半疑,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卢渊不再隐瞒,把心中所想细细说出。徐中越听越心惊,他原本的主意已足够惊动不少人,按卢渊讲的,却连皇宫大内都不得安生。

    这可真应了他那句话,不把上雍城闹个人仰马翻,怕不能收场了。

    卢泓听后也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道:“皇兄,这是要天下大乱。”

    “唯恐天下不乱。”男人狭长双目中傲气隐然,一笑间竟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