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浮生香水店 > 第46章 烈火(已补完)

第46章 烈火(已补完)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肖重云跳下车,冲了进去。

    烈火从母亲在的小楼燃起,一直蔓延了半个肖宅。肖家在郊区,消防局过来需要时间,一路都是逃生的哭喊与尖叫。火焰让空气变得炙热扭曲,火星从四周的建筑物上迸落,倒塌横梁砸在地上,又引燃旁边的建筑。

    肖重云拉住一个被吓得惊慌失措的小姑娘,问:“看见我父亲了吗!”

    “肖总,”小姑娘是在厨房帮忙做事的,此时已经被吓得话都说不完整,“肖总在小楼那边……”

    肖重云护着女孩跑了一段,把她往火小的地方推去,然后弯腰穿过燃烧的草坪,向小花园的方向冲过去。

    等他冲到母亲楼下时,发现那里已然有很多持枪的人。

    一枚子弹插着他鬓角飞过,肖重云伸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发现手上全是血。

    有人站在燃烧的小楼笑,笑得歇斯底里:“肖隶,怎么办?你不是爱她吗?你不是很爱她吗?”

    “她就在里面,你去救啊。”

    “你们这群肖家养的废物,都站着干嘛?去救你们肖夫人啊!”

    肖重云一把抓住一位站立在旁的保镖,听见自己问:“怎么回事?”

    “二少!”那人吓得几乎说不出话了,“今天夫人难得下厨房,做了菜,等肖总回来——”

    那天肖隶在车上接到李浅浅的电话,说晚上回家吃饭,然而那天他实在太忙了,没能赴约。要打压一股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势力,不仅仅是靠一场血拼,同时还有商业上的,经济上的,关系网中的,错综复杂的手段。从那天开始,所有张义蛟在长岛上的事务,不分黑白,全部受到严厉的打压。肖隶与张家的敌人联手,又向他的朋友开出翻倍的高价,分明是要断了张义蛟财路,就留几分个人薄产,让他从此退出沙场,告老还乡,了却余生。

    那几日肖隶每天都在集团总部,彻夜未眠。重云在外取材,想必没有问题,文山已然展露锋芒,应当会自保,他并不是很担心。肖隶向来做事雷厉风行,打算就在这几日,出手狠一点,将此事处理干净,免得以后再留后患。

    快刀斩乱麻的好处也在于,李浅浅不会知道自己做的事情。

    毕竟他很多年前就保证过,肖家已经洗白上岸,从此不再沾染一点黑色。

    其实在张义蛟出手之前,肖隶已经摸到了他的底牌,因此做了相应的布置,否则也不可能短短几日之内,让局面稳定下来。在尘埃即将落定之时,肖隶收到了家里的一封信。

    是肖夫人手书的请柬,写在白色有纹路的纸上,请他回家赴宴,对月小酌。

    肖隶想起前几日自己挂断的电话,立刻就停了手中的活,又把几件要紧的事情安排下去,专门空了一个晚上,回家吃饭。他特地洗了个澡,洗掉一身的血腥气,然后开车绕去了李浅浅喜欢的鲜花市场,买了一束她喜欢的丁香花,准备放在餐桌上,当做惊喜。

    肖隶甚至特地胳膊下夹了个文件袋,表明自己这几天确实是事务繁忙,开会加班。

    车停在肖家大宅门前时,肖隶还在想,这几天的行动,是不是过于顺利了一点。

    他确实乘着那日枪战的余威,剪掉了张义蛟大部分势力,接管了他最重要的走私线路,也断掉了他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当然他对走私线路并没有兴趣,这个东西拿到手中,是拱手送出去,还是做别的,可以另做考虑,但是有一点不太对。

    那张请柬。

    请柬确实是浅浅的字迹,写在漂亮的纸张上,熏香扑鼻。

    究竟是哪里不对?

    香气!

    肖隶猛然一脚踩在刹车上,轿车与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强行停了下来。

    嫁给他这么多年,他差点忘了,她是李浅浅——第一位拿让.杰勒米香水桂冠奖的中国调香师,中国香的第一位提出者,李浅浅。她浅淡婉转的香气,几乎浸透了自己的灵魂,而刚才却因为一时过于喜悦而没有察觉——她不可能用这种满是庸俗香气的请柬!

    那是一张精美的,商场里常见的请柬,自带俗气浓烈的熏香。而浅浅从来不用任何带了外来气息的东西。她会自己调制香水,一点一点染在喜欢的物件上,将夕阳染出香气,将熏风染出颜色。

    是浅浅的字,但是绝不是她自愿写的!

    肖隶立刻给李浅浅身边,他安排的叫芳妮的小姑娘打电话。这个人是他以前从雇佣兵部队找来的人,长着一张纯洁无害的小姑娘面孔,枪支弹药用起来却熟练顺手,堪称一流。肖隶花了大价钱把这个姑娘请回来,换了轻软可爱的衣裳,安放在浅浅身边,做做早饭,擦一擦桌子,陪她说话。

    最开始是为了断李浅浅抛弃他,逃走回国的后路,后来便成了保镖,帮他挡住所有试图通过肖夫人,来动摇他的竞争对手。

    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接通了,那边却不是芳妮的声音。

    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而苍老:“肖总,我以为您百忙当中,是顾不上尊夫人的。”

    那一瞬间,肖隶从头到脚,血都凉了。

    他大意了。

    这几日的斗争中,确实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张义蛟太安静了。原先肖隶认为,他是带着自己最后的亲信,找地方避风头去了,没想到这个老人,找准了这个时机,用了剩下的最后的精锐力量,一击击中了他的软肋。

    反攻肖家张义蛟不可能做到,毕竟这里层层保卫。他做的很简单。

    那天一辆货车开进了肖家大门,绕过了门房的检查,直接停在肖夫人常住的小楼外面,说是夫人订的,非洲那边的进口香料到了,全程冷藏,需要夫人亲自来验货签字。

    李浅浅确实订过这样的东西,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用如此大的阵仗送过来。她出了门,走到车前,正要看货,突然被送货员从身后捂住嘴巴!

    这辆车里面没有香料,只有人。

    有九个张义蛟手下最精英的杀手,以及一只藤椅。藤椅放在货车车厢最正中的位置,四角固定在地板上,让坐在椅子上的人少受颠簸。椅子上坐着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惊慌失措的女主人,有些惋惜:“原来你就是李浅浅,与我想得不一样。”

    九个人,是不可能占领肖家的,但是完全可以守着一栋小楼。

    “让你身后,正在拿枪的佣人,把枪放下,”他嘶声道,“然后带我上楼,帮我写一封请柬。老夫年纪大了,有些人请不动了。”

    芳妮斟酌时局,以女主人的生命为最重,慢慢从裙子里面把手抽出来,将藏在丝袜里的手/枪放在地上。立刻有一个男人走过来,哐地扇了她一耳光,把枪捡起来。他又踹了这个女佣一脚,让人将她拖到一边去。

    “肖家的人,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肖隶带着人冲到楼下时,张义蛟已经点燃火焰,将这里化为火海。

    “你爱她?她就在里面,你去救啊?”枯槁的老人站在楼下,烈火当中,笑得歇斯底里,不能自已,“你不是珍视她,她是你的全部吗?”

    火焰的燃烧与爆裂声中,他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父亲就站在老人对面,站得很稳,站得很直,仿佛炙热的温度根本不存在,他就是一块万年不能融化的寒冰。父亲穿着那套母亲最喜欢的,黑色西装,难得地别了钻石胸针,像是出席什么重要的场合。他手里还拿着一束丁香花,花没有庸俗地裹着花店常用的玻璃纸,而是拿泛黄的旧报纸包着,应当是准备送给母亲的礼物。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抱着那束紫色的花,对跟在他身后的人说:“杀了他。”

    张义蛟只带了九个人来,肖家的安保团队都不可能才这几个人,此时肖隶是站绝对上风的。张义蛟知道这一点,问他:“你现在杀我,不怕文山,以后记恨你?”

    “他要恨,是他的事情。”

    “输了还来这里,就是没打算活下去。姓肖的,你已经失去了老婆,杀了我,”老人笑得胸腔里霍霍作响,“杀了我,你儿子会恨你一辈子,杀我……哈哈来哈杀我啊……”

    枪声一齐响了起来,两边交火,保镖迅速把肖重云按倒在地上:“二少,危险!张家老不死带的人,不是吃素的!”

    倒下的瞬间,乱枪之中,肖重云清晰地看见父亲举起枪,向着那个烈焰映射下,状如魔鬼的男人,开一枪。

    子弹穿过老人的胸膛,打入他身后暗沉沉的夜色中。

    张文蛟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口里咳嗽一口鲜血,就倒在地上。

    他从地上支起来,又向着肖隶的方向,大笑:“听见没有,听见没有?你爱的女人在火里的惨叫声,听见没有?”

    这个笑声因为肺部没有空气,而戛然而止。

    地上便只剩下一句腐朽不堪的尸体。

    被大火笼罩的小楼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声音。或许是被困在里面的,母亲的呼喊,或许是大火燃烧中产生的杂音,一时分辨不清楚。肖重云看见父亲的手垂了下来,枪口指地面,转身看向自己的手下。他的脸色非常地白,白得几乎没有任何血色,仿佛已经是个死人。

    他于人群中,看见了自己的儿子。

    “你回来了。”他对肖重云说,“正好。”

    “我很久以前就写过遗嘱,在孙律师那里,以后肖家,就靠你和文山了。”肖重云听见父亲说,“我有点事,要去找你母亲。她一个人在火里面,一定非常痛。”

    肖重云想说,哥哥已经不在了。

    哥哥已经被他,亲手,从这个世界上带走了。

    他想说话,但是发不出声音,想伸手留住父亲,但全身僵硬。如果此时一片树叶落在肩上,都能将他砸倒在地。

    过了那么一秒,他才意识到,父亲说完以后,就转过身,向着燃烧的建筑物里走去。他就那么坦然地,义无反顾地,径直地走入火焰当中,仿佛那不是地狱,而是一个天堂。

    我有点事,要去找你母亲。她一个人在火里面,一定非常痛。

    母亲不在了。

    父亲不在了。

    哥哥被他亲手……

    肖重云被人按倒在地上时,才发现他正拼着全身的力气,要追着父亲进入那栋燃烧的小楼。那一刻他无比痛恨抓住自己胳膊将他按在地上的保镖,觉得他断绝了自己通往天堂的路。这样的人间对于肖重云来说太痛苦了,只有追随父亲,走进那个烈火的天堂里,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他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父亲的身影很快隐没在火焰当中,烈风中他听见父亲在火海里呼喊母亲名字的声音。那个声音一直持续,一直持续,最终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小楼里响起一声枪响,一切归于寂静。

    那声枪响仿佛穿过肖重云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悲痛欲绝。

    而此时,身后又再次喧哗起来。

    有人喊,张家的人来了!张家的人杀进来了!

    肖重云已经不在乎那些家族恩怨,就算张义蛟的余党,放把火将这里全部化为灰烬,他也不想阻拦。再一次听见交火的声音,这时对面的人一定已经很近了,因为身边的保镖们在喊,保护二少爷,保护肖二少爷!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原本护着肖重云的保镖们都让出了一条路,安静下来。

    “大少?”

    肖重云抬起头,看见了张文山。

    他的手臂和腰腹都绑着白色的绷带,脸色惨白,像一位地狱里归来的幽灵,站在夜色之下:“亲爱的弟弟,我回来了。”

    “捅了我一刀,没让我把债讨回来就去寻死,想得太美。”张文山走过来,跨过倒在地上的,老人的尸体,站在肖重云面前。他走路时脸色发白,动作很轻,想必是因为断断几天,伤口没有愈合,行动十分不便。他举起没有受伤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重云,你那一刀确实捅得有些偏,没有捅到脾脏,捅到了我心上。”

    张文山转过身,看着面前呆若木鸡的人们:“我改了姓,从此姓张,叫张文山。现在张家是我的,肖家也是我的。把肖二少爷,抓起来。”

    张文山这次带来的,才是张义蛟留下的,真正的张家精英,以及那个蛰伏于阴暗处的家族所有的遗产继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