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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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致和在旁听到沈中玉拐着他们去下棋,颇有些不忍再看,转过头去。沈中玉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说道:”怎么了?不爱下棋到连看都不想看?“

    张致和低头,贴着他耳边说:“只是不忍心看他们。”

    沈中玉听到这句,不由得一乐,也贴着他耳边说:“承你吉言,我定全力以赴,把他们杀到片甲不留。”

    了凡和了缘看着这两个窃窃私语,感觉气氛尴尬,说了句:“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沈中玉咳嗽一声,清清喉咙,没有再和张致和说话,而是说道:”谁执黑,谁执白?“

    他们对视了一眼,道:“抓阄吧。”

    沈中玉点了点头,道:”也可。“

    抓阄过后,对方执黑先行,了凡拱手说一句承认,便在棋盘边坐下,将黑子在棋盘边上一搭,便作了个请的手势。

    沈中玉也坐到棋盘旁边,把玩了一下手中莹白细腻的白子,吧嗒一声,落子中元。

    了凡看到这个,眉头一皱,抬头看了看沈中玉,心里嘀咕了一下,所谓金边银角石肚皮,从来下棋都是从边角上走,哪有一下子就落子中元的?他会不会下棋,是不是看穿了我们的图谋,想耍我们?

    沈中玉见他看自己,笑了笑,也摆手请他继续。

    了凡拿起黑子要走,但一看向棋盘就感觉到一阵眩晕,落在中元的棋子带着无比磅礴的气势碾压而来。他定了定神,屏气凝神地握着黑子,在边角上又下了一着,然后就仿佛看到惊涛拍岸,海潮席卷而来,那一个黑子就像是一块孤礁,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在海水打击之下。

    他吓得一闭眼,再睁开时看到眼前依旧是平平凡凡的一个棋盘,白子落在中元,而黑子作双燕斜飞格,要将孤孤单单的白子包绕在其中。了凡心中稍安,舒出一口气,请沈中玉落子。

    沈中玉本来就在冷眼看着了凡打算如何下子,但看盘上黑子虽然只有两个,其气势断断续续,若隐若现,但含而不散,不断吞吐着周围的人道气运,若多几个恐怕就能连成气运大龙,绞杀白子,心里赞叹了一句,确实不凡。

    便是这般,人道气运焉能与山川灵性相抗?沈中玉一笑,在盘上又下了一字,棋盘上白子本来如惊涛拍岸的气势一敛,却化为高山,静若岳峙。两枚白子却似两道擎天柱,抵挡住了人道气运的侵蚀。

    在旁观站的张致和也看出了些许兴味,调整了一下坐姿,向棋盘更靠前了些。

    沈中玉见此,深感欣慰,但想到之前的卜辞“亢龙有悔”,只觉得心惊胆跳,直接拉着他的手,一把扣住,按在自己身边。

    张致和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观棋不语。

    对面的了凡看着他们之前的眉眼官司,奇怪地一挑眉,低头看向棋盘局势。

    此时,盘中两个白子如高山一般刺破苍穹,人道气运断续难继,了凡想了想,在旁再下一子,弯弯曲曲,又连接起来。

    沈中玉眼角一扫,随手又下一子。两人越下越快,如雨打芭蕉一般,不一会儿棋盘上已满了大半,黑白夹杂。

    张致和看着那棋盘仿佛能看到自开天辟地以来,高山巍巍,流水泱泱,天高地阔,山高水长,天地无情,长养万物;可以看到人道先祖筚路蓝缕,勠力同心,为了生存和繁衍,射猎捕鱼,烧山为田的情景;可以看到地龙翻身,洪涝爆发;可以看到山林莽莽最后化作梯田,沼泽水洼化为田地。

    天地山川的博大包容,与人道气运的锐意进取仿佛成了互相矛盾的两方,一个步步紧逼,一个步步退让。

    了凡黑子落下,直接围杀了一条大龙,白子气势衰弱下去,只余三两鱼虾在边角处瑟瑟发抖。他看着棋盘上大局将定,不由得有几分志得意满,一捋长须,道一句:“天工人可代,人力天不如。”

    沈中玉默然不语,叹了口气,白子在他细白的指间莹莹生辉,让人一时难以区分是手指还是棋子,一子落下,盘上局势忽然一变。

    大道无所不包,所谓人定胜天,也在大道之中,修行人就是要知其顺逆,辨其吉凶,逆天而行,顺势而为,总在道中。

    棋盘上攻守之势一变,原本占据棋盘大部分的白子去了之后,反而显出那一直存在却一丝气势也无的那几条鱼虾,推之不能移,动之不能去,如日升月落,风水流转,亘古常在,始终不变。

    在日月亘常的照耀下,人道气运盛极必衰,陷入了和平发展与战乱争斗的循环;太平时候,四口之家,也不免失地流离;至于战乱,母死子继。无论人道社会如何发展,难免有生老病死四苦相随,如一道阴影紧紧跟随在气运巨龙的光辉之中。

    了凡呆呆地看着棋盘,已是一羽不能加,一子不能落,无论如何走也脱不开人道的无尽循环。最后,他勉强拾子,一子放下。光华一闪而过,棋盘一瞬间就炸裂开来。

    沈中玉早有所料,第一时间,一道泛着莹莹清光的光罩出现,护住自己和张致和。对面的人躲闪不及,一下子就扑了个灰头土脸。

    了凡被这一炸,倒在地上,咳嗽了一下,唇边鲜血溢出。了缘赶紧将他扶起,向着沈中玉怒目而视,但最后还是憋出几个字:“你们赢了。”说完,就将了凡举起,转身回到晋军大营中去。

    张致和看到他们走了,转身看着沈中玉,忙问道:“先生,你没事?想必很费神,你要不要歇一歇?”

    沈中玉向他身上一歪,说道:“是很费神,来给我捏捏。”

    “是。”张致和说着要把他打横抱起来,抱回去。

    沈中玉挣扎着下地,说:“不用了,我还能走。”

    出了芦篷,远远看到对方大营已经挂了免战牌。想到可怜的了凡,不知道回去之后要躺几天,张致和摇了摇头,跟着沈中玉回去。

    果然过了三四日,对方才再度请战。这次出战的是了缘,也不是比文论道,而是比武。

    沈中玉嘿嘿一笑地将帖子递给张致和,说道:“阿致,你的生意来了。”

    张致和接过看完,这次用词倒是明快多了,约定明日对战,就道:“我不会下棋,只好卖些蛮力。幸好对方不会想要比弹琴。”

    沈中玉听了之后大笑,笑完了才正色道:“迟些弹来听听,我也想知道松风静听的嫡亲师弟弹琴是怎么样的。”

    “比不上师兄。”

    “无事,可爱之人弹的,便是弹棉花那也是天籁;若是可厌之人弹的,便是仙乐也无味。”

    翌日,两人再次芦蓬那里,这次到的早些。沈中玉索性煮了一壶茶,看到了凡和了缘到了,就请他们也喝一杯。

    了凡虽然依旧面貌憔悴,但也是好风雅之人,沈中玉这临战烹茶刚好对了他的胃口,欣然坐下,举杯品尝。

    了缘今日虽然也裹着身道袍,但道袍下不知穿了什么,把宽大的道袍挤得鼓鼓囊囊的,看着更是虎背熊腰,背后却背着一杆用布紧紧缠着的木杆,看着像是□□又似是禅杖。他皱着眉,立饮而尽,说了句:“好茶,真好解渴。”

    正在品茶的了凡听到这个,险些被茶水呛到,咳嗽一声道:“师弟。”

    沈中玉直接当听不到,和张致和一起喝完茶,搁下杯,道:“这次由我这兄弟出战,如何?”

    了缘道:“早有此意。”说着,一步跨出,将身上的道袍一把撕下,内里竟是甲胄在身,再将背上那木棍的布条解了,乃是一把隐隐泛着血色流光的□□。

    虎目长须,烂银盔甲,横枪而立,不似是修行之辈,反似是一国将军,了缘瞥了张致和一眼,道:“这枪名赤蛟,随我征战多年。”

    和他相比,文静秀气,一身月白道袍的张致和显得尤为文弱。他上前一步,握住从丹田中飞出的沉璧剑,珍视地抚了抚手中的长剑,说道:“此剑名沉璧,也是随我多年。”

    了缘见张致和一句废话不说,欣赏地说了句:”痛快!“

    张致和微微一笑,没有答话,看向了凡。了凡就道:“了缘师弟本是皇族子弟,以武入道,这无妨吧?”

    沈中玉觉得有些儿不对,张致和心里一动,却先应了一句:“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