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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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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想要毁掉一个人,不过只需要一个念头而后稍微动一动手指头就成,在大千世界中充满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人能明白老天为什么会造出这种居心险恶的人来,可是多数时候往往是这种坏了心的人每一天都过得多姿多彩,而那些时刻告诫自己要紧守本分的好人却只能看着长长的叹息。

    金莲心怀忐忑地将东西拿回去,直到站在厨房给程阙备好的吃食面前才发现自己的手是颤抖着,彼此当初的那点情意不时的在脑海里回荡,她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心狠,她对这个男人不是没有爱的,如果能把当初的那些吓人的事情全部抹掉,不曾来晋州,不曾遇到钱家姐妹,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谁说女子不爱美色,程阙除了纨绔外,是个地地道道的俊美之人,有一段时间她颇为自己能跟着这样的俊朗公子而洋洋得意。

    而如今,她就要这样毁掉他吗?那个时候,她才跟了他不久,来了葵水疼的满床打滚,他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站在那里慌的不知所措,不过他很快醒过神来,转身出去请来大夫。她那时疼的太过急切,实在是匀不出力气去叫住他,这种女儿家羞人的私事哪用劳烦大夫,若是被上头的主子给知道了,只怕自己是要没好果子吃的。她越想越觉得害怕,让疼痛更加厉害起来了,整个人只能蜷缩在床上,将头闷在枕头里咬牙轻轻啜泣着。

    很快她听到程阙喘着粗气跑到她身边,小声地问:“我知道你疼的厉害,你先忍忍,我让人去请大夫了,想来很快就来了,这一次若是可以就调理好罢,省得月月遭受这种罪。”

    金莲那个时候想自己这一辈子能遇到这样的人实在是太有福气了,哪怕自此负了心里的那个人也甘愿。她一直知道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向来都是玩乐的心思,别家那些当她们这种身份的女子当衣服似得,玩的腻了就扔,她那时候真怕自己也落得那样的境地,如果没有善终,倒不如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自己的丫头。但是她想了多少都没料到,他竟会这样对自己,把自己当一个人样对待,她的心里只有满满的感动。

    程阙担忧地在一旁看着她,只见她巴掌大的小脸因为疼痛而变得惨白,更显得乖巧可爱,忍不住摸着她被汗水沾湿的头发,温声说道:“不要怕,很快就来了,有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呢。以前受苦了,往后再不能让你受这种难过了。”

    金莲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温暖填满了,喉头一阵酸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天知道她有多感激这个人,在她缺少人关心的时候愿意放低自己的身段这般用心地安抚着她,她虚弱地摇摇头说道:“方才公子走得急,像金莲这种卑贱的丫头怎么能劳烦大夫来看这种事呢?而且我向来结实,只要忍过这两天就好了,万一要是夫人数落公子不懂事怎么办?”

    程阙却是笑,一点也不觉得她的话又什么好怕的,淡淡地说:“这有什么?我爹娘向来不管我的,而且你跟在我身边,我本就应该好好对待你,你心安理得的受着就好,有这等担忧还是早些将自己的身体调养好才成,看着你疼得,我都跟着心颤。”

    很快大夫就过来了,是个老先生,好似见惯了这种从麻雀变凤凰的戏码,人都是这样不管低到泥土里最后还是能以让人惊讶的速度爬到最高的位置,虽然对她们这种成为主子的路不屑一顾,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些人总是能使唤得动他的。

    “小夫人只要好好的调理就能好,并不妨碍以后怀子嗣,程公子放心就是。”

    从那之后程阙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往她这里送,曾经欺负过她的那些人都羡慕不已,都说她这是走了天大的好运气,这府里上上下下相貌好过她的不知道有多少,却没有一个能像她这样得到主子的赏识,真是人的命还是老天爷决定的不管你怎么想要挣脱改变,没有给你搭那条路怎么都是白日做梦。

    她的好日子说起来都是程阙给予的,如果真的要这样,她的心莫名的觉得有几分不安,更多的是不舍,如果曾经对自己这么好的男人因为自己而毁掉了,她的良心这辈子都难安,看着眼前都是程阙最爱的饭菜,她用力地闭了闭眼,捏紧了手里的粉包转身离开了。

    她真的下不了这个狠手,在人来之前赶紧离开了,回去之后躺在床上,脑海里闪现过错综复杂的事情,慢慢的困了起来,就在她要睡着的时候,前面来了人说,站在不远处回禀::“金姨娘,公子请您过去一头用午饭,说您这些天受苦了,可得好好补补身体才好。“

    金莲这才坐起身来,整理一番自己随口问道:“公子前两天没有歇好,这会儿怎么还惦记着我,真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感念他的恩德才好。”心里的不忍又越发多起来,她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做出过分的事情,如果做了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只能后悔了?

    去往前院的路上,看着阴沉的天气,金莲叹了口气问道:“自从上次回来之后爷没有出府也不见人,这会儿瞧着心情可好?我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挨着数落可就不好了。”

    来传话的人忍不住笑道:“金姨娘说的是什么话,谁不知道其实爷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那钱姨娘不过是有几分用处又清冷了些这才上了爷的心,可是用热脸贴上去不得回应,但凡是谁都会厌倦的,所以还是您这样的最得爷的心。”

    金莲没说什么,而是跟在她身后继续往前走,这种事情有谁能说得明白,说他不好,可脑海里闪现出来的全是他的好,浓情蜜意,款款深情,就像是再他的眼睛里只能容得下自己了,可是惦念着这些好的时候,他对自己的漠视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又在脑海里游荡,整个人来来回回的不知道被折磨了多少次,直到走到门口了这才消停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进去。

    进入眼中的程阙此时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风采决然反倒像是被谁给敲打过看起来苍白又狼狈,只是美男如此柔弱多少让女子只会觉得他们更加让人心生不忍,所以金莲快步走上前去问道:“爷这是怎么了,可有请大夫过来看看?”

    程阙无力地笑笑:“哪有那么娇贵,不过是受了风寒,过两天就好了,说起来这几天倒是没让你过来,也不过是怕你被传染上,一个人遭罪就是了,做什么还要牵累你。这两天看着又胖了些,缺什么同下头的人说就是,那阵子受了的委屈总得要全部补回来才是。”

    金莲的眼睛微微酸涩,曾经他也是这样,将什么好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往她住处般,当时惹得老夫人很不快,不过她就是感念着他对自己的这份恩情,所以不管在老太太和夫人那里受到多少刁难,她什么也不说,都能咬牙忍下来。因为她只得自己如果只是个奴才,主子们对她的苛责绝对要比现在难过的多,自己能有这样的生活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她的脑海中再度被过往占据,眼眶竟是忍不住的发红了。

    程阙看到了顿时好笑不已:“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要吃饭了,怎么开始掉金豆子了?我又不是要去死了,你哭什么呐,不过我身边也只有这么一个贴心的人了,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活了这么久现在才明白过来,人真是傻的可以,那么浅显易懂的道理怎么偏偏就是看不明白呢?”

    金莲心里的愧疚越发深,她怎么能说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她也生出了想要远远离开他的心思?她抽泣着说:“只是想起以前的日子了,那会儿您对我可是真的好,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生怕我被人小瞧了去,可我自己不过是个丫头的身份,就是再多的金银首饰堆着也改不过身上的那股穷酸劲,要是换成别人早将我攆到一边去了,只有您处处护着我,还帮我担老夫人和太太的责罚,您对我这么好,我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回报您。”

    程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抱着她笑道:“傻丫头,我给你的东西何曾想要要让你回报我?都是我自己甘愿给你的,你拿着就是了,向来都是你情我愿的。别人看我日子过得好眼红不已,我难过的时候有谁知道,这几年多亏你在我身边陪着,不管好坏都跟着,没一句怨言,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只有你才是对我最好的人,先前是我对不住你,你心里怨恨我也该是应当的,亏待了你,我总得补回来,我已经丢不起了,身边只有你这么个人了。”

    金莲心里头摇摇晃晃不停歇的心思终于还是压下去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舍不得,而且他还是这么温柔的人,她更加值得自己一旦心软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再离开了,即便如此她也管不得了,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曾真的亏待过自己,只要自己安分的待在他的身边就好。那么那个人呢……难道也要让他一直继续等着吗?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他已经不想再等了,如果这一次再不能一起离开,他也许会真的放弃她重新开始了。她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自己对于这两个男人的感情到底如何了?

    “好了,不说这些闹心的话了,现在我们开始吃饭了。前两天嘴里寡淡无味,什么都不想吃,今儿我们都得多吃些。”

    金莲低低地应了声,低头开始认真的吃饭,眼睛里因为含着泪水看起来水意朦胧的,她只觉得自己分外的委屈,轻声说道:“爷,您可要信我,我真的没做那些混账事。”

    程阙想起那个人,突然抿嘴笑道:“我知道了,咱们不说她了,不过是半路上进来的人,抬举她就是人,不识相的话就当她的奴才就是了,谁有那闲工夫哄着她。”

    金莲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听到他这样依旧放不下的话,或多或少依旧觉得自己有几分莫名其妙,明明已经决定好的事情然后用不了多久就自己推翻,连她自己都想嘲讽自己,只是动摇了的心已经容不得她再更改了,所以只能接受。

    钱秀此后再没有见过程阙,心里越发觉得舒坦,她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终于松了口气,终于不再提心吊胆赚不了银子了,往后即便是程阙豪赌想来能应付上些了,不过最近倒是听说程阙在家中整日的看书赏画,反倒是金莲曾经来过两回,虽说不想当初那般趾高气昂,眼底里的不屑一顾和轻视还是让钱秀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钱秀对她的底数早已经知道了,这也是从王廷那里听来的,她突然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真的有些好笑,全是清一色的没一个好人却还要互相看不起,要是单独拎出来没一个是干净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不过她也懒得和她计较,这个女人想要置自己与死地,听说程阙又重新对她宠爱起来,为了以后的太平日子也没必要和她大吵大闹,更何况她也有把柄在自己的手里拿捏着,但凡要是敢做半点过分的事情,钱秀可不会给她留半分颜面,必定要让她付出代价不可。

    钱浩依旧每天都会过来和她说说话,父女两虽然不详以前那么热络,但是却也告诉她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原来钱云匆匆离开去往云南是因为朱照在战场上受伤,如果不慎重只怕有性命之忧,临行前更是让人去请了神医一并前往,这个消息还是他从爱喝酒的小厮那里听来的。

    钱秀那时候忍不住冷笑道:“倒不是我说,等钱云回来了知道了,势必不会轻饶了这个嘴不严实的人。她现在最恨人在她的背后胡乱嚼舌根,要说那人也是糊涂,钱云财大气粗,好好伺候着不是能过好日子吗?真想不明白,因为一两杯酒害了自己的好日子,可真是天王老子都救不了。”

    说完她又看向钱浩,挑眉问道:“万一你的大女儿守了寡,你心里不担心吗?你对她的娘也有亏欠更是对她不住,如果真要沦落到这种境地,到时候可别怪我笑。”

    钱浩只是皱着眉头深思一阵,什么也没说,良久才叹息道:“你知道什么呢?这种事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同她这么多年就像是仇人一样,早没有了父女间该有的情分,就算是到了那一步也不过适当的安慰就成了,若是弄的太过认真了不用她来看我自己都觉得假了。从闹到不能看的那一天起,我的眼里就再没有她这个女儿了,各有各的活法谁也管不得谁,当初我的话她没有听过,想来将来也不一定会听,所以这又是何必呢?”

    钱秀只是抿嘴笑了笑没说什么,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她来说什么,不说她心里有多恨钱云,她当然看不得他们好,更是恨不得她就此一蹶不振才好,这样自己心里的仇怨也能消散一些。没有人能明白她的心有多累,自己的无可奈何和别人的高高在上,如此大的反差,就算是她刻意地不去看那又能如何,总归是横在彼此间的一条大长梁。

    钱浩也不好再说什么,自此和钱秀在一起也说的多是小时候的事情,自顾自的欢乐,就算钱秀再怎么对他冷淡,他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哪怕她说什么难听的话都是因为对自己的失望,是自己有愧与她们母女,有时候他也在想,如果当初他强硬一些,不被自己的娘拿捏住,自己的一家人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这样的教训实在是太过刻骨铭心了,如果可以他宁肯选择重新开始,这样的苦难就能摆脱了。

    其实他自己何尝不能明白,说那些过往的曾经更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越甜蜜痛苦就越深,一遍一遍的提醒着女儿会想那想刻骨铭心的记忆,只会让她更加怨恨厌恶自己,正因为如此,他才铤而走险,仍旧想着能靠这些记忆调动起女儿心底的柔软,想让她能就此原谅自己。可惜他想的太过简单了,女儿的针对点从没有变过,她一直关心的只有自己的那个小儿子,问弟弟是否生得好,吃的可好?他虽无奈却也得认真地回答,总比两人之间真的无话可说了好,他曾经是整个钱家说话最算话的人,如今倒好,变成了最不值得相信的人,他的心里何尝又不是一阵难过的苦涩。

    他从不知道钱秀是个很记仇的孩子,每一次问起她的祖母和张氏总是一脸愤慨,就像是这辈子会变成这个样子全都是她们害得。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她说,虽然张氏不得他的欢心,但是母亲却是他唯一一个不能拒绝的人,更何况自己一直在她的陪伴教育下长大,从未学过什么是拒绝,不过为了自己的女儿他会尝试如此的。

    漫长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人们的日子好似都是浑浑噩噩的,没有一点惊喜。

    突然有一天,钱秀看到钱浩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知道怎么也跟着沉下脸来,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钱浩笑着说:“可不是?六皇子平定了云南之乱,这一次皇上想来会大家封赏,钱云的好日子不远了。”

    钱秀不以为然的说:“这不是好事?往后你也可以跟着飞黄腾达了,总归是你的亲女儿,六皇子又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就是几分脸面也要顾及的,到时候你可以沾光自此好日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你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钱浩无奈地摇摇头:“当初我就觉得那六皇子不是什么凡人,我真想让你嫁过去,可是却抵不过人家主意大,就看中了钱云,错失去了这个机会,如今就算能耐了又如何?钱云的眼睛里可装不下我这个老子,我也不指望着沾什么光,所以又有什么好高兴好难过的?不过是照旧吃我的反喝我的酒罢了。我现在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更何况哪有什么身份到人家眼前去求什么好处。不过有个出息的人将来总是有所依靠的,就连六皇子的外公也跟着调到了好位置上去了。还是不说这个了,往后还是看着钱云有没有良心,如果她恨我这个做爹的致死不休,那么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了,倒不如盼着你好,我能拿到的东西给了你就是,以后就是下去去见你娘,我也不至于连个嘴都张不开。”

    钱秀冷冷地一笑,转头看向别处,他们这一家子早已经将彼此当成敌人了就连坐下来好好的说说话,吃一顿饭都是奢望了,更何况去追过去想要图人家的好?可惜,像她这样的身份难道真的对钱云无可奈何了吗?那么她的满腔仇恨要怎么办?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要是让她就此放弃这个念头,那是断然不可能的。

    这一天是他们父女俩坐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天,只是越发的冷漠让彼此间的氛围更显得冷凝,各自若有所思罢了。

    钱浩想起母亲那张欣喜若狂的脸,心里头的愁绪一阵一阵地涌上来,钱云曾经给予她的难堪都不放在心上了,开口闭口就是我的好孙女,我的出息儿,钱浩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才能不将这一盆冷水浇到她的头上,当真是太过为难了。

    犹记得母亲开口说的话,他忍不住扶着额头叹息,钱云恨死自己这个做爹的了,让他怎么上门去和她说好话?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推开,让母亲另请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