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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荒村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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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内容开始-->    沉郁的小房间,

    苦闷的小人儿。

    芍药坐在床沿,微低着脑袋,虚握着妇人的手腕。捏一会,弹几下。不时从翻开的针包中,捻起银针,探入妇人发黑的颈脖间。

    一探一刺一拔,稳重轻盈,银针如剑在指尖翻舞…

    只留残影。

    细细的汗珠,沿着她柔润的脸颊滑下…

    稚嫩的哭腔在此间回荡…

    “两个月前……”

    “鸭蛋他爹爹他们出海捞鱼时遇到了强人劫道。听村里人说,那时候海里打得可凶了……”

    “第二天就只有鸭蛋他爹爹一个人带着重伤,逃了回来,全身都是血淋淋的……”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只是受伤而已,吃点药休息几天就好了…”

    “谁知道,几天后鸭蛋他爹爹的伤势越来越重,全身都开始发紫了。老村长就到城里请大夫来……”

    “请来的大夫就看了好多回,都说查不出病因,只是开了好多药方出来医人…”

    “接着,又过了快一个月,鸭蛋他爹爹吃了好多药,还是熬不住死掉了…”

    “鸭蛋他爹爹死掉后,大伙就把他抬到后山祠堂,又一起筹了些银子请了几位大法师来做法…”

    “我们村子里头的怪事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

    “大法师在祠堂做了一番法事后,便告诉我们,鸭蛋他爹爹不是病死的,是被邪神上身了!所以,要做法请神仙来驱邪,不能立马下葬。还让我们每天都要安排些人,带上香火供品去祠堂祭拜念经,好尽快给鸭蛋他爹爹驱邪下葬…”

    “接下来我们就照着大法师说的去做了。老村长每天都会安排五位叔伯轮流到祠堂里上香祭拜…”

    “一开始大伙都觉得没什么…”

    “一直到大半月前,最早去祠堂上香的那几位叔伯突然开始发烧,烧得好厉害的,最后都和鸭蛋他爹爹那样子,全身发紫了…”

    “那时,老村长就着急了,立马又把大法师请了过来。

    大法师来到村子看过几位叔伯后,转头就大骂了我们一顿。说那是因为去祭拜的人都不够诚心,所以惹神仙爷爷发怒了,我们这是要遭报应了……”

    “当时村里人听了都好害怕的,就求着大法师一定帮帮我们…

    求了好久后,那些大法师才答应肯帮我们。他们在祠堂搭了个祭坛,还要老村长每天安排更多的人去祠堂祭拜,而且每天都要念上半个时辰的经文才能走…”

    “说是念得越久,就越表示我们诚心足…”

    “说只有这样才能请得了神仙下凡来帮我们的…”

    “所以,自那以后,我们村里所有的人,每天都会去后山祠堂上香…”

    “我们真的都是很诚心的,每天最少在里头念一个时辰的经文…”

    “可是…可是…呜呜…”

    “可是…那些生病的叔伯还是死了…”

    “呜呜…他们死后也被几位大法师搬到了祠堂里的祭坛,一起放着…”

    “再接下来,我们村子里的人就都开始生病了…呜呜…”

    “呜呜…”

    说着说着,狗娃忍不住哭了出来。

    夏寻蹲下身子,拍拍他肩膀:“没事的,哥哥姐姐会帮你的,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呜呜…”

    强忍着哭腔,狗娃继续说道:

    “后来,老村长就不再相信那些大法师了,他带着我爹爹到城里去找大夫来帮我们…但是,那些大夫说,我们得的病得花很多银两才能治好…”

    “呜呜…可是,我们的银子都拿去给大法师请神仙了…”

    “呜呜…没银子去请大夫了…”

    “呜呜…”

    “最后还是老村长哭着求着,大夫才开了个方子给我们自己去抓药…”

    “呜呜…我们把剩下的所有银子都拿去抓药了…结果…呜呜…到最后大家伙的病也没有见好…呜呜”

    “鸭蛋死了,爹爹也死了,老村长也死了。村子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地,都死了…”

    呜呜…

    夏寻越听就越觉得事情有古怪,他抓起袖子给狗娃擦去眼泪,柔声道:“你们没有去报官吗?”

    “呜呜…去了,之前爹爹说那些大法师都是坏人,他就带着几位叔伯跑到镇子报官了。结果,那些官差大哥不帮我们不单只,还把我爹爹他们毒打了一顿,说他们是无事生非…呜呜”

    狗娃泣不成声。

    一个的娃娃,在两月之内便遭受这么多的灾劫,实让人心酸生怜。

    夏寻眉头深陷,思考了好一阵子:“之后那些大法师还做了别的什么事情吗?”

    狗娃摇摇头,用衣袖给自己抹去一把泪水:“那些大法师每天都会进村子,挨家挨户地把死掉的人给抓到后山祠堂做法事…呜呜呜”

    “恩…”

    夏寻拍拍狗娃的肩膀:“没事的…放心”

    说着,他重新站起身来,凝重着脸,走到芍药身旁。

    此时,芍药的脸色同样凝重。白皙的葱指在妇人干瘦紫黑的手腕上,不停弹跳。垂落的黑发被她拨到了背后,眼神时而迷茫,时而疑惑,反反复复。

    “怎么样?”夏寻沉声问道。

    “……”

    芍药没有即刻回答。而是,把妇人的枯手小心放回棉被里,尔后转头看向狗娃,微笑着说道:“狗娃,帮姐姐煮些沸水好吗?”

    经过之前一番相处后,狗娃基本已经没有了戒备的心防。现在,夏寻两人对他而言,显得更多的是盲目的崇拜与依赖…

    “恩!我这就去。”

    狗娃大力点点头,又擦了一把眼泪,便转身走出房间…

    “嚓嚓…”

    “莎…”

    不一会,房外便传来了烧火倒水的声音。

    昏暗的房间现在只剩下两人儿…

    “你看…”

    这时,见厨堂有了动静,芍药方才掰开妇人紫黑的嘴唇,看向夏寻,凝重道:“我们都猜错了…这不是瘟疫。”

    “病人没有呕吐症状,且气腥血黑,五脏之内没有染疫之兆,这便可以断定不是人瘟。另外,我检查过她身子,目前还没有血肉腐烂的迹象,所以也不可能是其他瘟毒…”

    “从目前的症状看来…”

    芍药吐字变得沉重缓慢:“这是尸毒…”

    “而,村外头的牲口,是感染了死人的尸毒才得人瘟…”

    “……”

    夏寻的眉头结成了疙瘩。因为,按芍药的推断说来,这条村子所发生的事情,正在往他们之前所想的那个方向延伸…

    而延伸到最后的结果,太造孽了…

    人死之后,殆尽的尸躯会自主分释毒素。所以,一般死了人,做完头七的法事就得入土为安。其实,就是为了用土壤阻隔那些尸首体内的毒素,免得传染了在世的人儿。

    这些毒素,可大可小。被染上了轻则发烧几日,重则大病一场,都有可能。但,像眼前这样,染则如瘟如疫横死一村,就连牲口草木都被传染成疫的尸毒。这恐怕就不是一般的尸毒那么简单了…

    更重要的是,在刚才狗娃所述的只言片语中,还透露着许多让人无法理解,且值得深思的蹊跷。

    总让人觉得,这事情的背后,隐藏着一只无形的鬼手。

    在谋划着什么…

    夏寻搬过一张凳子,坐在芍药身旁,手指轻刮着鼻梁骨,寻思说道:“这村子里的尸毒,恐怕和狗娃口中说的那些大法师脱不了干系。从城里来有又随身带着兵刃,估计是江湖中人。只是,我想不明白,这条村子应该没什么值得让人动心思的地方,也没有高人庇护,如果真为了钱财,那大可随手把人杀了便是了…为何还要废这么大功夫,筹划了两月时间,让村民染上尸毒呢?”

    话意说得冷血,可事实就是如此。夏寻也只能按实际情况来进行推论了。

    芍药一手缕了缕散在额头的发丝,一手收起放在床边的银针,幽幽说来:“这些人把事情做得如此隐晦,估计是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看,还是等回城后,让师兄他们来处理吧。”

    芍药把银针细细包裹好,放回腰包。

    又扭头担忧地看着妇人的面孔,继续说道:“只是,狗娃他娘恐怕拖不得那些时间…”

    “已经毒发攻心了?”夏寻问。

    “恩”芍药点点头:“她染上尸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若非狗娃按照那些大度给的方子去城里偷药,她熬不到现在…”

    夏寻听得有些迷惑:“既然方子有效,为什么不能完全根治呢?”

    夏寻的问题,让芍药泛起几分惧色。

    她犹豫了片刻,柔唇轻动,低声幽幽说道:“方子没问题,只不过那是针对一般尸毒的方子。但,这村子染的不是一般的尸毒,已经化煞了…

    若要根治还得要一味主药…”

    话说到这里,芍药便止住了嘴巴。

    好像害怕些什么…

    只不过,她的话已经说得很明了了。以夏寻的学识,一听就知道她想所什么,和惧怕些什么。

    夏寻看着芍药,轻声问道:“尸草?”

    “……”

    芍药点头,无话。

    “……”

    烛影柔光,似水柔情。

    两道昏暗的人影相对而坐,无声无息。

    芍药低眉信手,来回拨弄着麻衣袖角。夏寻闭眼寻思,不停地用食指抚摸鼻梁。

    静静地,都在沉思着,忧虑着。

    水烧好了…

    狗娃费力地把水盆子,从厨堂搬来,小心地放到了两人身旁。

    瘦弱污黑的小手,颤颤抖抖,看得出他是累了。

    “大哥哥,这还给您…”

    狗娃从床底下掏出,国试荐和那一纸金叶,递给夏寻,同时愧疚地低着脑袋,带着哭腔述道:“狗娃家的银子都拿去给大法师了…没银子买药,狗娃只能到城里去偷…

    狗娃真的不想娘亲像爹爹一样被他们抓去后山…”

    夏寻亲亲抱过狗娃,揉着他凌乱的头发,安慰道:“你娘亲的病会好起来的,放心吧。”

    说着,夏寻看向芍药:“我去找尸草,你先留在这里陪着狗娃吧?”

    “不好。”

    夏寻话刚落,芍药语即起,虽仍在低眉看着手指,但语气很是果断。

    “额…”

    夏寻被这份果断给楞了一下,随即又别有所指地说:“外头风很大…”

    芍药的葱指把袖角,胡乱绕成小卷。显得她有些意乱与忧虑。

    “你修为没我高…”

    “……”

    “额…但后山的风真很大的…”

    “你挡在前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