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一眼焚城 > 第2章 湿蓝眼睛

第2章 湿蓝眼睛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阳光紧一下慢一下,来回揉搓着薄红眼皮。

    用手背掩住微肿的双目,裴芮满脸疲乏和委顿,全身上下却有种奇异的轻松。她发觉自己正蜷缩在单人床最内侧,肩头紧贴墙面,腰背被毛毯缠裹着。

    抬动胳膊把毛毯掀到一边,她光着身体翻身下地。床的另一侧还残存着余温,名叫尹伊格的陌生人大约才离开没多久——或许是五分钟?十分钟?

    时间无法准确估算,因为他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低。这一点她感受得很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会再回来了。

    来到盥洗台前,裴芮心情颇佳,掬起捧冷水抹了把脸,对着镜子端详自己。

    唇面上恢复了些血色,仔细打量才看出布满了微细的挫伤。细长脖颈上有几块红丝丝的青肿,横跨锁骨延伸到胸口。白润肩头留着一个完整咬痕,犹如两片陈旧的、没了颜色的伤疤。

    不像是做.爱,倒像酣畅淋漓地厮打了一场。

    她皮肤白得过分,毛细血管也比较瓷脆,连最轻的磕撞都会留下印迹。好在恢复得也快,待会洗个热水澡舒活血液,到晚上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视角向下倾斜,瞟见垃圾桶里埋着几个打了结的安全套。

    嘴角莫名滚过热意,她伸出舌尖飞快舔了一下。

    三年来,她从未和前男友顾北柯有过任何越界的亲密举动。身体本能的渴欲真实存在,时不时痒痒地抓挠一下心肺,可她就是对他提不起任何兴趣,没来由没头绪。顾北柯尝试了几次,总是在她生理性的激烈推拒中无奈止步。

    三年前她因伤回国,顾北柯衣不解带在病床边日夜陪伴。起初裴芮还很是感动,也接受了他自称为她未婚夫的一番说辞。然而朝夕相处之间,这份感动慢慢沉淀,转化成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具体微妙在哪里,当时的她又说不上来。只是每回顾北柯想跟她亲热,大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身体就抢先一步,展现出毋庸置疑的抵抗情绪。

    才摆脱他的纠缠,她就遇见伊格。

    一个跨国列车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无所保留地接纳了他,焚巢荡穴,由表及里,自然得连她自己都感到讶异。

    回味着今晨发生的一切,裴芮动作不慌不忙,仔仔细细刷了牙,然后靠坐到床尾。肌骨脱了力一般,绵软地在床垫上弯折,全身赤.裸如同婴孩,在天光下白得虚虚绒绒。

    用薄荷叶包住烟卷一头,塞进嘴角。她没点火,只安静含着,透过烟丝轻薄的辣味来呼吸。

    歇了片刻,她围上一条浴袍,伸手胡乱扫开桌面上的杂物,把录音笔捞进手里。

    录音笔通体金属漆质,顶端闪着针孔大小的红光。

    大多数记者都习惯让工作与生活保持泾渭分明,而裴芮是个例外。

    她有保持记录的习惯,大容量录音笔二十四小时开着,每周整理一次音频。

    “今天早上的这一段该不该裁掉?”

    她对着纳音口自言自语,拇指一触播放键,扬声器中即刻飘出声音。有她反复念着“伊格”的闷哼,也有男人一声比一声更加沙哑性感的呻.吟,不时还传出他低缓而体贴的问询——“舒服么?”

    “还是留着吧。”

    裴芮作出决定。想按停播放,却不慎触到后退键。

    “……你剪短了头发,很好看。……”这是凌晨他来敲门时说的第一句话。

    他们也许不像她想得那么“素不相识”。

    切断电源,录音笔被扔回原位。

    盥洗台边的墙上悬着花洒。她随手拉上遮帘,拧开水阀。

    没动静。

    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滴水。

    正准备穿戴整齐去找乘务员,门突然被从外打开。

    裴芮警觉捏住浴帘,拨开一道窄细缝隙,循声望去。随后嘴里的烟卷掉了,地板飞散一片烟丝碎末。

    门口的尹伊格神态很镇定,从缝隙中和她对视,右手食中两指并着,触了触额头,给了她一个花哨的致意。

    裴芮很木然,没任何反应。

    他又抬了抬左手提着的笼屉。

    餐车限时段售卖的薄皮小笼包,闻味道居然还是最受她青睐的葱肉馅。

    “……”

    只看一眼,裴芮喉咙发紧,艰难做了一个吞咽动作,抓着浴帘的手指稍微松弛,“你没锁门?”

    “对。要是锁了门,我就进不来了——你说是么?”

    尹伊格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样,脸上的表情很不活泛,眉头很久才舒展开,随即唇边开始涌现微笑。

    这句话明明没有突显语气,裴芮却偏偏听出理直气壮的意味。

    内心两股劲力争较,她终于妥协,弯腰拾起滚落地面的烟,拍拂掉杂灰,然后使劲吸气:

    “回来干嘛?”

    笼屉放到桌上,尹伊格冷静答:“给你买了早餐。”

    列车转过一个弯道,午后烈阳繁盛,晃得他眨眨眼,改了口,“……午餐。”

    裴芮瞟一眼冒着热腾腾蒸汽的小笼包,空瘪的胃开始扭曲痉挛,忍住了没说话。她胃不太好,有记忆以来就在的老毛病,空腹太久很容易难受。

    她轻描淡写:“谢谢你。洗澡了没?”

    被突然提了个不找边际的问题,尹伊格稍感意外,还是如实答:“没有,还没来得及。”

    裴芮接着问:“那你要洗么?”

    尹伊格略作停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喉结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好。……跟我一起?”

    裴芮放开浴帘,给他展示拒绝工作的花洒:

    “淋浴坏了,帮我叫个乘务员来。”

    “……”他说,“我看看。”

    刚想侧身让出一点空间,伊格已经拨开遮帘走进来,隔着她抬手摘下花洒。裴芮面对平整墙壁,背后就是他的胸口,一起一伏都能感知清晰。

    花洒在她背后,也在他手里,牵着一条水管与墙面连接。

    他的动作细致到慢腾腾,偶尔有什么擦触一下裴芮的肩膀,可能是那条摇晃不稳的水管,也可能是他修长结实的胳臂。

    距离很近,气氛很静。

    她脸上有点耐人寻味的烧腾。

    尹伊格把花洒归位,伸手拧水阀。

    比体温稍凉的水泼了一头一脸。

    他反应很快,一把关上。

    裴芮转头想开口,没想到男人的脸离得那样近,声息又放得那样轻。

    嘴唇不期然相擦,一触即离。

    他前倾着身体,不动声色偏过头,找回她的嘴唇。

    这个吻十分美妙,止留于潮润双唇的厮磨缠绵,不加任何深入接触。却又仿佛一根羽毛挠搔心口,麻痹感官激起钝痒。

    裴芮放任自己享受了五秒钟,然后干脆地推开他的胸膛,手心摸到衣料间濡湿的水痕:

    她拨开眼前*的一绺头发:“……你也不知道躲一下。”

    尹伊格眼睛敛了起来:“没注意。”

    他退了一步,脱离她的气息,脖颈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红着,耳根也氤氲起淡淡粉痕。

    烟丝间充塞着水的潮汽,她顺手搁在阳光最繁密的位置。

    一扭脸,看到伊格。

    他垂手站在房间中央,全身淋透,上衣轻薄的质料紧贴线条。深蓝双眼略微失神,也泛着湿润冷意,像两块半融未化的碎冰,在海面上载浮载沉。

    裴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行李箱掀得七零八落,边角一个塑封的白色证件最为醒目,是俄罗斯政府签发的战地记者证明,已经在三年前作废了。

    那张两寸白底证件照里,她还留着长发。

    裴芮捡起满地文件,摞成一叠放回桌上。

    回眼发觉伊格还在原地,腰杆挺直,薄唇微抿。

    看了一会儿,此前那个猜想又回到心头。

    浴巾吸饱了水液,洇湿重坠,黏连皮肤。她拢了拢潮结的头发,索性将浴巾解开。

    “都湿透了,你也脱下来吧。”裴芮说着松开手,浴巾陡然散落脚边,“感冒不好受。”

    她径自弯腰,搜寻蓬松干燥的纯棉衣物。脊背光洁滑顺,弓成柔软的弧形。

    列车攀上缓坡,窗外光影横斜倾轧,映照皮肤愈发雪白薄腻。隐约能见到很稀疏的血管脉络,和蝴蝶翅翼般的肩胛轮廓。她的脊线向外细细地凸起,像是埋了串珠子,一路通贯落到两个腰窝中间。

    尹伊格沉默着,嘴唇在发抖。

    伸出手,又缩回来。

    “裴芮。”他唇间翕合,发出的喉音轻细至极,近乎不可耳闻,“……芮芮。”

    声带震颤的幅度太微弱,怎么也无法抵达她的耳畔。

    裴芮双腿踩进一条长裙,挺腰站直,发现他还一动不动。

    “脱呀。”她拉起裙身,裹住身体,一侧的肩带还耷拉着。

    男人的手探过来,动作轻柔,肩带归位。

    然后他指节勾住后颈衣领,扯掉了上衣。

    凌晨室内还很昏暗,再加上当时的理智崩毁意乱情迷,裴芮根本没来得及留意他的身材。现在终于得到机会,她干脆抱起手臂,靠着床沿专心欣赏。

    他身上稀疏散布着几片伤疤,看起来得到过完备专业的应急处理,恢复得不错,也不算惹眼,很难分清是枪伤、刀伤还是烧伤,又或许三者兼备。

    除去这微小的瑕疵,他的骨骼坚密,肌肉均匀,紧窄腰间有两道深凹腹线,上方斜着一块晕青纹身。

    相当别致的图案。裴芮忍不住侧目审视。

    那是一只眼睛,约有拇指大小,质感写实,画工精细。

    瞳孔里隐秘地描绘着一簇烈火,线条纷繁缠杂,色彩鲜辣交绕,强烈的对比刺激人眼,犹如太阳表面逶迤的一个影子。

    也许是绘制技法特殊,映上去的光线越透亮,焰舌的纹理越明晰。

    “裤子也脱么?”他手心按住腰带。

    “脱。”

    思绪被一声打断,裴芮回过神,“我拿去烘干。”

    过了半晌,湿衣裤交到她手上。在那之前,他先从衣袋里取出粗牛皮钱夹,还有一个细长酒壶,巴掌大小,镀着银铬。最后是柄包有牛皮封套的短小匕首,像是军用制样,刀柄处刻着熊头纹章。

    看来她没猜错,他果然是个军人。

    裴芮抱着一团衣服,准备出去找列车员烘干。

    房门刚开了道缝,她耳背忽而扑上滚热的声息。

    “芮芮。”身后的男人砰然按合房门,手臂轻柔地环上她的腰。

    印象里,只有顾北柯这么称呼过她。

    然而就算是顾北柯,也从未将她的名字叫得如此缠绵动听。

    “我刚穿上,你慢点……”裙摆被他撩起,裴芮下意识放开手臂,湿衣掉到了随便什么地方——她找不到,也不再关心。

    天旋地转,她匍匐到床头。

    尹伊格就在后方,俯身低首,鼻尖轻拱着裸背,从蝴蝶骨流连到腰际。

    她的右侧腰窝间,纹着一只相同的、焚着焰光的眼睛。唯一的缺憾之处在于,一道歪扭疤痕横斜切下,将眼仁一分为二。

    他胸口闷窒,薄唇覆上那片燃火的瞳孔。

    深入浅出,反反复复,肌肤汗湿又蒸干。一切结束时,夜幕悄然低垂,小笼包早就冷透了。

    裴芮披着床单打开灯,经过桌台时随手拈起一个。指尖漫不经心,拨弄面点紧皱的褶皮。

    “你是不是认识我?”她呼出一口气,直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