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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足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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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宴到了戌时初也就散了。

    武尚华带着东宫诸人拜辞太后,立在慈安宫前恭送了皇后。转头瞟了我一眼,明晃晃的冷笑一声,也不理管惠英几个刻意讨好的,径自踩着小内侍的背登上抬辇走了。

    阮良娣和纨素过来,笑意盈面:“曲良媛,改日可要请我们?”

    我亦笑着,轻声道:“等殿下亲口撤了锁闭徽音殿口谕的那一日,必定请二位来。”

    纨素一愣,婉言道:“你跟殿下,还……冷着呢?”

    阮良娣听了便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殿下天之骄子,你就放软身段哄哄殿下又怎么了?他是个那样容易心软的人。”

    我状似不上心般,笑道:“小莞若有姐姐一半会哄人的本事,自然就可以了。不如,姐姐教教我?”见阮良娣果然柳眉扬起,赶紧躲开两步到了纨素身后,探出头朝旁边努了努嘴,笑道:“庄重啊姐姐!如今东宫里除了太子妃,你这位良娣可是首位。”

    阮良娣回头看了眼四周,见一大半的姬妾尚未离去,好些人更是着意看着这边。便悻悻然收回要拧我脸蛋的手,“且放过你吧。”

    三人又说笑几句,我让着她二人也坐抬辇先回了毓德宫。

    翠浓上前俯身为我套上木屐,又把粉缎滚金萱草纹样绣鞋上头缀着的绒花球儿理了理,方起身道:“好了。”我点点头,带着佟嬷嬷几个慢慢顺着宫道朝回走。如意挑着灯笼在前,宫道两边铜座琉璃瓦灯罩里也掌了灯,映着地上厚厚的白雪,倒也亮堂。

    此时雪住了,但天色已晚,宫道上比来时落得更厚的积雪,明日早起才有小内侍清扫出道来。木屐踩上去便陷进雪里几分,不一会儿绣鞋便被浸湿了。

    被夹道里的冷风一吹,便觉寒从脚起,禁不住打了几个寒战。翠浓伸手将我头上银紫缎面兜帽系得更紧了些,又觉出我搭在她手背上的手指冰凉,忍不住低声嘟哝道:“良媛发善心不坐抬辇,这会儿冻病了可怎么好?”

    那兜帽系紧了,边上一圈儿风毛便挨在脸上,我顿觉痒痒的,立时拿帕子捂住口鼻,打了老大一个喷嚏出来。

    佟嬷嬷几个便急了,一叠声的说“册封在即,若是病倒了,可不是好兆头。”正说着、担心着,后方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回头看时,却是太子仪仗过来了。

    我轻饬道:“噤声。”带着几人侧身而立在路旁拐角的阴影里,等着那十二人的抬辇过去。

    今日席上皇后所说,已叫我对晟曜的怨怼去了大半。倒是他,虽然对我处处留心,却明显依旧是心结未解,尚未转圜过来。我一时也不知还要如何剖白说明自己的心意,想着天长日久的,他自然会明白过来。

    我咬着唇,心底甜意苦涩一起涌了上来:到那时,我要让他为我在他这里所受的委屈……

    这会儿路上遇见,还是不做声的好。如今他是储君,除却威帝,便是大齐最尊贵的人。在这毓德宫之外、宫墙之内,若我没忍住当众拌嘴或是别扭闹起来,可真不好收拾了。

    无论他是抚琴弄玉的风月王爷、还是赫赫君威的明日帝王,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都是那个我心之所系的闺中郎君。

    可旁人眼中,却非如此。

    正垂眸盯着脚下白得十分晃眼的雪,那抬辇却停住了。厚重的帷帘里似乎有人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抬辇便正落在了我身边。晟曜淡淡的声音自内传出:“上来。”

    我一时愣住,翠浓在旁边轻轻扯了我一下。我看了眼周围,近卫、宫人林立。没法子,低头应了声:“是。”便在翠浓的搀扶下登上了宽大的明黄步辇。

    辇内温暖如春。

    晟曜正沉着一张脸斜倚在一旁,腿上搭着件黑貂毛皮大氅,手上抱了个手炉。见我进来,抬起眼皮瞟了我一眼,便将眸光移了开去。伸手将面前正在看的册子翻了一页。

    我不由腹诽。叫人过来,又这样。

    既然如此,方才便权当没看见我,岂不更好?说起来,这帷帘遮的密密实实,我们一行人又避在阴影里,他怎么就瞧见了。一边不自在的漫无边际乱想着,一边挪了挪跪坐着的腿,将打湿了的脚朝后缩了缩——辇内铺着柔软的白狐皮,适才进辇来,我的木屐便已经在上面留了两个水印子。

    他又将册子朝后翻了一页。

    我垂着头,用眼角余光瞧过去,他都是用右手翻动的书页。左手腕上的伤也不知恢复的如何了?辇内这么暖和还用了手炉,不记得他畏寒啊!身上那件明黄冬裳常服是秋猎前家令寺就进上的,那日在徽音殿试着刚刚好,如今似乎大了点。

    视线悄悄再往上移动少许:下巴上有一溜儿青色胡茬,嘴唇好像有些干。

    我忽然怔住了——他墨玉般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他不是正在看折子吗?

    他眸底渐渐兴起一丝玩味,唇角微翘,便要说什么。岂料辇内太过暖和,冷热交替间我一时不防,竟又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猝不及防的,让他也呆了一瞬。

    一时之间,我尴尬极了,拿帕子捂住口鼻,小声分辩道:“不是有意的。”

    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

    继而是在胸中沉闷的笑,后来握手成拳抵在口边不停的笑,末了抑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我深觉丢脸极了,昔年闺中教养是把对着人打喷嚏视作严重失仪的。见他笑得促狭,脸上羞得发烫,又有些气急发恼的道:“叫殿下笑话了。小莞自己走回去吧。”说着便直起身子去掀帷帘。

    冷不防被他一手握住了脚腕。因失去平衡,人也一下斜卧在了白狐皮地垫上。

    他唇边依旧噙着一丝笑意,将折子放进一边的书柜暗格里。伸手将我脚上木屐脱下来,又将已经湿透的绣鞋除了去。我支起身子,用力要将脚缩回来。他手上力道却让人挣脱不得,到底被他将足衣也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