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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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德帝赶回宫中,一脚踏入安华宫西殿的一刻,内殿传出了良贵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慧儿,不——”

    皇帝加快步伐,端庄贤淑的全皇后扶着还未显怀的肚子从东殿迎了出来,皇帝眉头微皱,“你怀着身子,在这做甚?快回中宫去。”

    “臣妾不放心良贵妃。”全皇后道。听那一声,恐怕……

    皇帝深叹一声,对她摆了摆手,而后匆匆赶入内殿,只见心碎欲绝的良贵妃挺着大肚子扑倒在已殇去的女儿身上,德妃与众婢都上前劝解。

    明德帝上前,将良贵妃扶起抱在怀中,肝肠寸断的良贵妃一见夫主,虚软在他怀里哭得愈发不可收拾,“陛下,慧儿,慧儿她……她去了,她……”贵妃不停抽噎,几乎说不出话来。

    “嘘——莫哭了,你还怀着孩子,莫要哭了。”明德帝安抚地搓揉着贵妃的身躯,看向仿佛安然入睡的长女,龙颜浮现一抹悲伤之色。

    到底,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陛下,这可怜的孩子,都来不及见她父皇最后一面。”德妃上前一步,叹息似的说道。

    明德帝长叹一声,让左右扶持仍在痛哭的良贵妃,弯腰深深看了那张小脸片刻,执了长女逐渐冰冷的手用力握了一握,旋即将其缓缓放入被间。

    “慧儿,慧儿,父皇来了,慧儿,乖孩子,你醒一醒……”良贵妃目光凄凄,又想上前扑向爱女,“陛下,您叫醒慧儿,她睡着呢,她睡着呢……”

    “爱妃,慧儿已经去了,你如今怀胎六甲,切莫过度伤怀,”明德帝柔声安慰,并抬头对德妃道,“赶紧交待下去,按制入葬。”

    良贵妃紧盯着看不出悲喜的明德帝,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陛下对他们的孩子,甚至是他第一个孩子的早殇,竟就这般冷静自若?

    “那是我们的孩子,是陛下您的第一个孩子!您怎么能这般无动于衷,您怎么能!”不说流下一滴眼泪,就连伤感之色也看不出几分。良贵妃大受刺激,为临终还念着父皇的爱女不甘,竟用手去捶打明德帝胸口。当初永乐公主殇世之时,帝王茶饭不思,哀伤之色不忍直视。永乐公主再好,不过只是一个异母妹妹,而慧儿,可是他亲生的长女儿!

    “良贵妃!”德妃惊呼一声,忙令人上前拉开。

    明德帝只当良贵妃痛失爱女心绪难平,制止宫婢上前,任她捶打一会,再执了她的手道:“朕何尝不伤心?慧儿是朕的公主,她从来乖巧,她去了朕心里也难受,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朕也……无能为力。”

    良贵妃不停摇头,她推开皇帝,梨花带语的脸庞满是怨恨,“永乐公主中殇,陛下守灵三日,罢朝数十日,离宫半年……比之今日,真真令人心寒!难道在陛下心中,您的亲生女儿还比不过一个异母妹妹么!”

    皇帝听她提及湛莲,眼神已然变寒。

    “贵妃娘娘,您在说什么哪,陛下怎会不伤心?”德妃是湛莲死后才进宫的,不知当时情形,只如此道。

    明德帝沉默地看着良贵妃,那眼中并无怒意,却让良贵妃遍体发冷。她一个激灵,理智突地回笼,她在说什么哪!自己曾那般喜爱那个机灵古怪却讨人欢喜的六公主,为何会说出这种话来!

    “陛下,臣妾,臣妾只是为慧儿难过……”

    皇帝摆摆手淡淡打断她,“贵妃累了,扶她下去休息。”

    “臣妾错了,陛下,”良贵妃自知犯了大忌,她凄凄哀求,“陛下,让臣妾再陪陪慧儿……”

    可无论良贵妃怎么哭喊,也无法令明德帝改变旨意。

    良贵妃被强扶下去,德妃看看皇帝脸色,婉言说道:“陛下,大姐儿刚走,良贵妃娘娘恐怕是心魔入体了,还请您网开一面,别计较贵妃娘娘的话。”

    “朕知道,”明德帝点头,又看一眼去世的大公主,叹息一声,“大公主的葬礼由鸿胪寺卿来操持,皇后和良贵妃都怀有胎儿,不宜出面,你多费点心思注意些,只不逾制,就莫怠慢了她。”

    “臣妾遵旨。”德妃躬身领命。

    全皇后回了中宫不多久便听说了良贵妃的不敬,她轻叹一声。莫怪良贵妃愤愤不平,最后交待德妃那话乍听是个循规蹈距的皇帝,又岂知两年前永乐公主的葬礼,他早已将制破坏个七零八落,已是形同国丧了。

    这厢湛莲不知她的第一个侄女已早殇,坐在来接她们回去的马车上,看着孟采蝶如同败犬的脸色,暗自好笑。

    在王府时,湛莲绝技一出,在场者都顾不得她的尴尬身份了,纷纷为其迭声鼓掌,不停叫好。芳华县主见状无力回天,竟耍起赖来,说什么她为这一手绝技,需一一敬在座宾客者一杯,否则就是不给她这个主人颜面。这厚颜无耻的招数都让湛莲为这八竿子才打得着的堂妹丢人。只是那区区县主如今就将她压了一头,正当湛莲瞅着孟采蝶得逞的笑脸想法子时,平南王妃杜谷香出现替她解了围。

    杜谷香尝为右御按小女儿,曾是湛莲的金兰姐妹,因知其爱慕平南王湛烨,湛莲在临死前,请皇帝哥哥为两人指了婚。她入平南王府,最怕就是遇见杜谷香,因为湛莲怕杜谷香也如三哥哥一般,将她的死怪在全雅怜身上。

    谁知杜谷香竟然会替全雅怜解围,湛莲有些意外。

    回了孟府,孟天野与孟采蝶要去孟母处请安,他叫住正欲回院的湛莲,“嫂子,你既已为大哥妻子,自当去母亲处请安。”

    湛莲转身,看着眼前高壮如熊的男人,想了一想,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三人行至孟母处,孟母见湛莲过来,冷嘲热讽道:“哟,什么风把你这大佛吹到我这座小庙里来了?”

    湛莲左耳进右耳出,屈膝请安。

    孟母叫了自家孩子起身,冷眼就是不唤湛莲。

    “娘,嫂子请了安,怎地不叫她起身?”向来沉默的孟天野开口问道。

    孟母先是一愣,然后道:“这是妇人家的事,你不要管。”

    “大哥身患重症,将家里大小事交给我打理,我惟一心愿是家中和睦,平安度日。”孟天野道。

    夫死从子,如今老大病重,老二当家,孟母不得不喏喏应下,“娘知道,娘自是也愿家中和睦的。”

    孟天野将视线移向湛莲,湛莲挑眉直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孟天野扯了扯嘴角,不知是笑是怒。只见湛莲视线又在他的佩带上,不由低头看了一眼,下意识地用手提了提。

    湛莲心中好笑,撇开了视线。

    孟天野与湛莲走后,孟母迫不及待问孟采蝶,“怎样,她可是出丑了?”她要是出了孟家的丑,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请家法了。

    孟采蝶沮丧地摇了摇头。

    孟母恨铁不成钢地拍她一下,“你真是没用!”

    直到大街上贴出皇榜告示,平乐公主薨,皇帝辍朝三日,民间不许婚庆娱乐,湛莲才知湛煊的长女早殇了。她既伤感于那乖巧的小公主,又心疼远处皇宫的三哥哥。三哥哥平日颇为疼爱慧儿,现下连她也离他而去了,不知道他心里该有多伤心。这么一想,湛莲就恨不得马上回到皇帝哥哥身边,劝慰他的心伤。

    待平乐公主出殡后,过了几天孟府竟来了一位皇宫里的公公,自称姓钟,说是奉了德妃的令,听闻孟家新妇投壶很是了得,德妃娘娘极有兴致,便宣她进宫见上一见。

    孟母乍听很是高兴,没想到歪打正着,女儿使的计虽不能让那丧门星醉酒出丑,但既投壶为宫中贵人所好,如若与之交好,那他孟家不就可以翻身了?

    孟光涛一听,却是神情肃穆,他喃喃自语了一番,而后连连摇头,“不成,不成,管家,你去请公公吃酒,就说夫人患了疾病,不能行走。还有,派两个奴才去守着夫人院子,莫要让她出门半步。”

    孟母吓了一吓,“涛儿,这是怎么了?你莫非要抗德妃娘娘的命令?那可是位娘娘!”大儿这是不要命了么?那是多么金贵的身份,他怎么敢欺瞒于德妃娘娘?

    “娘,您有所不知,全雅怜是皇后娘娘的妹妹,皇后都不召她入宫,德妃娘娘却召她进宫,这其中定有古怪,我怕放那愚妇出去,捅了大蒌子连累我孟家,那可真就完了。”

    “哎呀!”孟母一听脸色煞白,那个扫把星!

    春桃从奉茶丫鬟那得知了有娘娘要召夫人进宫的消息,提心吊胆地忙跑回来告知正在画风筝的湛莲此事,湛莲听闻反而轻勾红唇,显得很高兴。

    这事儿在湛莲预料之中,只不想如此之快。然而德妃此名号,湛莲在宫里头时并没听闻。不过无关紧要,能帮她达到目的就成了。湛莲放下狼毫笔,“帮我换衣裳,我要出去见一见。”

    谁知二人还未换好装束,就听见外面有动静,春桃道:“莫非是姑爷派人来请了?”

    “你去看看。”

    春桃领命出去了,湛莲换好衣裳,为自己重新上胭脂时,春桃匆匆跑进来,“夫人,不好了,姑爷他……他不让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