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湛莲深吸一口气,两颊一面肿痛一面刺痛,已然分不出个酸甜苦辣了,并且还是拜她敬爱的哥哥与嫂嫂所赐,心头滋味更是五味杂瓶。打人不打脸,三哥哥是故意为之,皇后也是故意为之,她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全皇后见她讷讷呆滞更为生气,“孽障!还不回话!”

    湛莲抹干眼泪,即便动作甚轻,仍旧感到一阵疼痛,她哑声道:“姐姐息怒。”

    此刻湛莲心中何尝不乱?她企图让三哥哥注意自己的计划被他一巴掌打得烟消云散,她不知将来何去何从,又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全皇后?

    “不要叫本宫姐姐,本宫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全皇后厉声喝止。

    当年全皇后为了替全雅怜求情,在湛莲面前珠泪盈眶,难道这几年她将姐妹情份生生消磨殆尽了么?

    “早知你还出来祸害本宫,本宫当初就不该为你屈尊降贵去求永乐!我们全家被你一人害得还不够惨么?你为甚不老老实实待在你的三寸之地,安安份份地过一辈子!”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天家一刀杀了她,好过如今跟悬在头发丝上的巨石一般,不知何时就砸下来将自己粉身碎骨。

    “姐姐,当年的事儿,我已知错了,您与其憎恨于我,还不如请天家原谅我的过错,这才是万全之策。”湛莲语带抽噎道。

    全皇后一阵冷笑,她说得倒轻巧,若是她的话那般管用,她还会时时战战兢兢?良贵妃贤妃都有孩儿,她这皇后至今才孕育龙胎?不提还好,一思及金贵龙胎,全皇后就感觉腹部一阵抽痛,似是动了胎气,她赶忙在榻上坐下,让雁儿去唤太医。

    全皇后怀的自是三哥哥的孩子,湛慧刚去,湛莲害怕皇后的孩子也有意外让哥哥伤心,因此紧张兮兮地道:“皇后娘娘息怒,千错万错都是莲、怜儿的错,你打我手心罢,别气坏了身子。”

    全皇后猛地抬头,刚才这话……怎地似曾相识?

    犹记刚进宫时,全皇后第一回见着帝君捧在手心的六公主,六公主就捉弄于她,而后又可怜兮兮地与她道歉,她仍记得六公主的说辞:皇后嫂子息怒,千错万错都是莲花儿的错,你打我手心罢,别气坏了身子。

    如今自个儿的四妹说得几乎只字不差,让全皇后差点以为站在面前的是永乐公主。

    生生打了个激灵,全皇后的怒火竟莫名消散了,她深吸一口气,平日的自持回了笼,她招手让四妹上前,伸手执了她的手,放柔了声调道:“本宫刚才魔障了,打疼了四妹,四妹莫怪本宫。”

    湛莲迟疑地摇了摇头。

    “本宫原是被那德妃气的,四妹你可知,本宫虽贵为皇后,但因你之故,本宫在这后宫总是举步维艰,生怕一有差池,就连累了你和全家。你可知当初本宫为保你的性命,是如何低声下气,在后宫中失尽了颜面,只如今你还活着,本宫便不觉得冤屈了。本宫方才是气你不知气重,在这紧要关头被人利用。”全皇后拍拍她的手,“本宫知道你心里委屈,本宫何尝不为你难过?你好好地听本宫的话,乖乖地在孟家内院待着,总有一日,本宫会叫你和全家扬眉吐气。”

    湛莲注视着恢复平时模样的皇后,只能点头。

    全皇后又交待了几句,雁儿引御医入了偏殿,全皇后让奴才拿了帷帽为湛莲戴上,命人将她送出宫去。末了还不放心地交待一句,“自此往后再不可出风头,切记,切记!”

    湛莲坐在去往孟府的马车上,一路耷拉着脑袋如同丧气的小狗,全然没了来时的期待。

    回了自己的小院,她一言不发,春桃为她摘下帷帽时,看见那红肿狼狈的双颊,惊呼一声泪珠子就出来了,“夫人,夫人,您是遭了什么罪!”

    湛莲自个儿不敢照镜子,只让春桃扭了帕子替她擦了把脸,抹了些消肿的药膏,就恹恹地睡下了。

    只是思绪翻扰,湛莲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全是三哥哥毫不遮掩的厌恶憎恨之情,此时的她已没了委屈,只为哥哥的不能释怀心疼不已。分明两年之久,哥哥还郁结在心,长此以往,哥哥恐怕会累及身子,他每日处理政事又如此繁重,保不齐不出一年半载身子就垮了。

    分明后宫有娇妻美妾,怎地无一人能抚慰哥哥的心伤?湛莲起身,懊恼自己当初怕哥哥对她少了关怀,总是不愿让他多纳后妃。倘若不是脸上没一块好肉了,她真想再打自己一巴掌,怪她自私凉薄,身子又不争气先哥哥而去,累得他伤心难受,身边还无人照料。

    唉,三哥哥又虚长两岁了,怎地还这般不让她省心?

    就在湛莲心疼之时,春桃轻轻踏入内室,小声在床边唤道:“夫人,夫人,孟二爷来了。”

    湛莲回神,眉头微皱,“他又来干什么?”莫非是想质问她在皇宫遭遇?

    “二爷说是来送竹子。”

    竹子?“送竹子作甚?”

    “二爷不说,奴婢不知道。”

    湛莲原不想见,然而一转念,她进皇宫的事儿孟家是想方设法都要打听明白的,与其面对孟母孟光涛之流,还不如让孟光野去转达其中情形。

    湛莲理了仪容,重新画了眉,带着薄纱去了上房,孟光野已站在榻前等候,手里还拿着两截翠绿的竹筒。见她脸上覆着薄纱,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

    “嫂子安好?”孟光野见礼。

    “二爷,多谢挂记。”湛莲伸手请孟光野坐下,眼睛盯向那截似是刚砍断的竹筒。

    孟光野顺着她的视线,将竹筒置于榻中桌面,“我见嫂子前两日画风筝扇面,就砍了这竹子来,给嫂子做风筝骨。”

    湛莲微讶,眨了眨眼道了一声多谢。真不想这熊似的男子心思这般细致。

    “倘若嫂子自个儿不知怎么做风筝骨,待嫂子把面儿做好了,交由我来做也可。”

    这种粗活湛莲自是不会的,往时她的风筝骨总是由三哥哥百忙中抽空亲手与她做好,只是不知今年他是否还做风筝,她记得自己临死前,还因这个与他闹了性子……

    孟光野注视湛莲神游太虚,八扇门的捕头视线尖锐,她那红肿的双眼与若隐若现的脸颊异样让孟二爷眼神逐渐黯沉,他长臂一伸,扯下了她的面纱。

    湛莲猛地回神,忙拿了一旁团扇遮在眼下,不可置信地瞪向再次做出失礼之举的野蛮人,“你这个人……”

    岂料孟光野见她伤势拂然变色,他粗嘎地打断她的话,“是谁人打的?”

    他横眉竖目,好似听了名字就要去找人算帐似的。湛莲心中纳闷,嘴上却道:“你只管放心,横竖与你孟家不相干。”

    孟光野一听,却是了然过来,看她的眼神一变再变,终而化作无力,“嫂子委屈了。”

    湛莲小时受过许多委屈,独自一人时连哭也不哭的,只是后来被湛煊养得娇气了,越哄越哭。当下被孟光野这一声安慰,没来由地鼻头一酸,左眼一滴泪珠子没能管住,顺着脸庞滑了下来,她迅速地抹干,低哑道:“我不委屈。”

    孟光野见那张原本美丽的小脸几乎不能见人了,她还倔强着不肯在人前失态,同情的眼神不免多了一丝情绪。

    此情此状,孟光野不便多问,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离去。

    一盏茶后,一小僮敲门,送来一瓶消肿生肌的清香药膏。

    这日孟母与孟光涛没遣人过来,湛莲明白定是孟光野说了什么阻止了他们。

    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是在宫里头发生的事,过了两天,京城贵女们就得知了消息,一时热闹纷呈,孟采蝶自芳华县主得知了消息,连忙脚不沾地赶回孟府告知母亲。

    孟母一听,差点儿晕了过去。原以为那丧门星去了宫中是时来运转了,谁知竟是去捅马蜂窝去了。被天家亲手打了一巴掌……这倒是古往今来的莫大殊荣了!

    孟光涛气得摔了药碗,孟母心肝儿肉啊地忙劝他保重身子,孟光涛道:“横竖孟家的前程被那恶妇断送了干净,孩儿还保重身子做甚,不若死了干净!”

    孟母闻言又是一阵哭爹喊娘。

    孟光野进来探望兄长,见这副场景不免皱眉。

    孟母见二子进来,忙拉着他将女儿告知她的事学舌给他。谁知孟光野听了,却是眼都不眨,“大嫂在宫里受了委屈,娘当去宽慰几句才是。”

    孟母瞪大了眼睛,“她将我孟家害得这么惨,我还去宽慰她?”

    孟光野道:“她哪里害了孟家?”

    “她害得你阿兄与你都升不得官了!”

    “娘这话错了,孩儿昨儿才被衙门提了职。”

    孟母乍喜,“果真?”

    孟光涛问:“二弟提了什么职?”

    “愚弟调入大常寺作了左寺丞。”

    孟光涛微微一愣,那是正六品的官儿,二弟不过短短几年,就已越过了他的官职。孟光涛想起自己这些年汲汲营营,还不过是个七品官儿,他突对弟弟生了嫉妒之意,连恭喜也是敷衍。

    孟母问清官品,喜得笑开了花,直埋怨二子为何不早告诉她,家里连好菜也不曾准备云云。

    孟光野道:“不过是寻常升迁,不足为道。只是这般看来,孩儿仕途并不为大嫂所扰,娘不必杞人忧天。”

    “哼,她不扰你的,却是扰了我的。”孟光涛尖酸道。

    孟光野淡淡回道:“大哥许是因病耽搁了前程罢。”

    孟光涛听得刺耳之极,他竖起一边眉毛看向自小敬他的二弟,好似自他得了病后,二弟便不再敬他如初,果真世态炎凉,连亲弟也这般作态。

    孟母最后还是让厨房张罗了一桌好菜,孟光涛因病不便,孟母也不叫湛莲,孟光野心想她脸伤未愈,也就没有开口。

    春桃近来听湛莲命令,拿钱交好了许多孟府奴才,因此孟母庆祝孟光野升官的事儿马上就知道了,她转给湛莲听时有些愤愤不平,“这种大事孟家竟知会一声也不曾,太不把夫人您放在眼里。”

    湛莲不理会这种小事,只对孟光野升迁了颇感兴趣,“他升了什么官?”

    “听说是大常寺……左寺丞还是右寺丞。”

    湛莲小小吃了一惊。大常寺主断刑狱,是三哥哥极为看重的官署,进那里头的官员不论大小,都是经由三哥哥亲自挑选过目的。孟光野能升此官职,定也过了皇帝哥哥的眼,可既然他看重孟光野,又为何将烫手山芋般的全雅怜嫁至孟府呢?

    湛莲想了一会没想明白,摇了摇头,让春桃去将嫁妆里刻有鸭戏芦苇的一甲一名砚台给孟光野送去,权当贺礼。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送了竹筒与药膏来,她也当有所回礼。

    孟光野收到贺礼时颇为意外,他摩挲着比大掌稍小的砚台,让人道了谢后便放下了,只是单独一人在书房时,他又重新拿了起来。

    又过时日到了清明,孟家的主坟远在千里之外,早有叔伯替为烧纸焚香。朝廷放了一日假,孟光野遣人过来询问湛莲,问她是否愿意与孟采蝶去郊外放风筝。

    湛莲这几日正在为宫中的平静犯愁,一听眼儿就亮了。横竖一时半会没法子,这会儿脸上也好了,不如去外头散散心。她只在皇宫里放过纸鸢,还从未到民间郊外游戏。她早就听闻民间清明节热闹,想要出宫看一看,无奈三哥哥总也不答应。

    她应承下来,让人速速为她换了外出行头,因不了解布衣少女妇人做何打扮,她着实费了一番脑筋,既不能镶金佩玉占了噱头,又不愿太过寻常失了颜色。终而她选了一袭齐胸茜色襦裙,茜色是民间最常用的色儿,只用茜草汁便可染成。虽衣着普通,但湛莲在坠马髻上挽了一圈杏花花冠,顿时辉映她的天生丽质,美不胜收。

    “夫人,您真会打扮!”春桃直盯着湛莲艳羡道。分明是普普通通的裙衫与鲜花,为何主子穿上去就那般好看?

    湛莲一笑,“你去换一身裙子,我也给你挽个花冠。”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哪个女儿家不爱美?春桃一听就兴冲冲地去了。

    正在主仆两个打扮好了踏出门时,管事嬷嬷匆匆进来,“夫人,姑爷派了人来,说是请您去他的院子照料于他,莫要外出。”

    湛莲不怒反笑,快步走出屋子就见上回那两个恶仆站在院子中央,这是要故伎重施,强行押她去孟光涛那儿关着了?

    “夫人……”春桃跟在身后,紧张地叫了一声。

    湛莲清眸冷挑,越过恶仆看向两个扫地的小厮,两个新来的高大小厮扔了扫帚,悄无声息地自后上前,各自扭了两个家仆的胳膊擒在当场。

    两家丁大吃一惊,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束缚,“夫人,小的们是奉了老爷的命令,您这是为难小的!”一仆大喊。

    湛莲冷哼一声,“回去告诉你们爷,我的事他管不着。”说完她双手一阖,轻移莲步踏出小院。

    春桃怯怯看了底下一眼,咽了咽口水,拿了风筝紧紧追上了湛莲。

    刚踏出院子,湛莲便见孟光野脸色阴沉大步而来,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孟二到底是弟弟,恐怕是不能违了兄长意愿罢。这么一想,又有些索然无味。

    本是板着脸的孟光野见她站在院外,倒是略显诧异,他三两步走至面前,越过她看了看还扭作一团的院子里头,又低头凝视她朴素却依然出众的打扮,哑声道:“嫂子准备好了?”

    湛莲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有了往回走的打算。

    “那末马车停在后门,我给嫂子带路罢。”

    湛莲略惊,抬头看他一眼。只见他此时没了方才的阴沉,虽不拘言笑,但看得出平和许多。

    他这是违抗了兄长之意?

    “嫂子请。”孟光野抬臂引路。

    美目打量他须臾,湛莲微微一笑,又觉有些意思,吩咐春桃拿好了风筝,率先昂首而行。

    孟光野错开一步,瞄了一眼前几日糊好送还给湛莲的大莲花纸鸢,勾了勾唇角。寻常人向来做动物样式,像什么蝴蝶鱼儿样的,她却只画一朵舒蕊展瓣的莲花。

    “二爷,老爷不让夫人出门!”两个派来的家丁被赶出了小院,狼狈地唤孟光野。

    孟光野并不理会,只别有意深地看一眼他们身后的两个强壮小厮,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