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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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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程昱问到黄寿平日的品行,而黄琬又回答说他那宝贝儿子本性不坏的时候,那些家中子弟曾经和黄寿有过交情的大臣都忍不住在翻白眼,心中暗想:看来这黄老头对他那儿子还真是不了解,那个黄寿要是本性不坏,那我们家里的小畜生岂不是心灵纯洁的跟小白花一样?嗯,这也从侧面反应出黄琬平日里对他的儿子确实是缺乏管教。如此看来,今儿朝堂上的这出戏基本上是没什么悬念了

    事情到了现在,朝堂上的大臣们谁也不想搅进这趟浑水里去了,因为傻瓜都能看出来,在这场斗争中,黄琬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胜算,另外的人能把自己摘出去就已经谢天谢地,更别说在这个时候傻傻的跳到坑里去。所以,缩起脑袋好好看戏成为了所有人的选择。

    果然,仿佛是为了不辜负众人的希望一般,程昱清了清嗓子打开奏本,当众宣读起来:“黄寿,年二十三,乃太尉黄琬之子,经查,此人自初平元年至今,犯杀人之罪十三,奸阴之罪二十五,纵仆伤人致死之罪二十七,强抢民财之罪四十。此獠横行市井,欺压良善,民怨滔天,且与叛贼董卓之弟董旻交厚,曾多次与之出游,并贿以大量财物。如此祸国殃民之辈,若依大汉律,虽九死亦难消其罪”啪的一声合上奏本,看了看依然呆滞在一旁的黄琬,程昱的嘴角划出一个弧度,恭敬的将奏本交给一旁的内侍,而后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再看此时的黄琬,脸色铁青,手脚发颤。脸色铁青是气的,就是不知道是被程昱那道奏本给气到,还是被自己儿子的那些禽兽行径给气到。至于手脚发颤,那可就是吓得了。说穿了,对于黄寿的那些恶行,黄琬是比较气愤,他毕竟是以儒臣自居的人,子不教父之过,儿子如此不肖,当老子的也真是没有面子。但黄寿毕竟是死了,俗话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黄寿就是再怎么祸害百姓,他一死,这些事也就烟消云散,可奏本上那最后一句问题就大了,交结逆臣,那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啊要是这个罪名落下了,别说是一个黄寿,就是黄琬这一门老小都要被牵到菜市口上挨一刀。而且黄琬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冒出一个很能吓唬自己的想法:“难道刘宇是想借着这次的事,和我算旧账,妄图把朝堂上不利于他的人全都一网打尽?”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黄琬的身上登时就是一层冷汗。

    都说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黄琬自己若是身上干净,那刘宇这边泼什么水都没有用,清者自清嘛。可问题是,黄琬心里有鬼,而且鬼还不小。

    都说董卓是逆贼,人们也都觉得董卓就是个蛮横霸道,毫无人性的刽子手,杀人狂,但这并不真实,谁见过一个偏执的杀人狂,能从一个羽林郎,在短短二十年的时间内变成万万人之上的大汉执政?董卓那也是久历战阵,凭着军功一步步慢慢爬上来的能人,他不但带过兵,打过仗,而且还临过民,问过政,不管事广武令还是并州刺史、河东太守,那都是要执掌政务的职衔。有着如此丰厚阅历的董卓,在政治上会是一个白痴,这话恐怕只有白痴才会相信。

    董卓入主大汉朝廷之后,第一件事是排除异己,而第二件事就是拉拢同盟。在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人们都是在投机,有的时候只要站对了位置,也许就能一步登天,从此平步青云,而一个强者寻找朋友很显然要比一个弱者要容易的多。当董卓利用排除异己的机会,第一次露出自己血腥的獠牙的时候,就有很多官员在考虑是不是要靠上这棵大树好好乘凉了。所以当董卓收起獠牙,向这些人露出招揽的笑容的时候,这些人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董氏集团的一份子。

    很不巧的,黄琬也成为了董卓集团的一员。当然,这在黄琬看来,并不有违他的处世之道,儒家并不是不讲变通的,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孔子当年还有骗人以图自救的时候呢。黄琬认为董卓势大,自己为了实现胸中所学,与其结成同盟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而且有了自己这样的君子哉朝堂上,没准还能在董卓实行暴*的时候阻止一下,为天下百姓造福也说不定。总之一句话,黄琬联合董卓,却不认同董卓,他们只不过是个暂时的利益联合体而已。

    黄琬的想法是好的,再开始的时候,他还真在一些施政方针及朝廷决断上与董卓争辩过,也为民请命过,但当董卓势力稳固,开始大肆杀戮之后,也许是为了苟且求活,也可能是为了能够保住有用之身,黄琬还有当时的杨彪、马日磾等人不敢再在董卓面前表露出不同的意见,同时还露出了谄媚的一面。当然,在大面上,他们还是保有底线,就是不能让天下士民认为他们是在和董卓同流合污。可在私底下,该联络感情的,还是要加紧联络。

    联络感情,自然就要有东西拿出手,你不可能空口白话的去跟人套近乎讨要好处吧。黄琬不能也不合适直接向董卓进贡,这个孝敬的任务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到了黄寿的头上,所以才有了黄寿可以结交董旻、李儒等董卓的亲朋属下的举动,这个事情可以说是一种政治手段,是两个利益集团在私底下的黑钱交易,黄琬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而且刘宇主政之后,只是对董卓的嫡系进行清理,对与之相关的各利益集团却高抬了抬手,这也让黄琬暗中松了口气,认为刘宇是不想破坏大汉朝廷中的利益平衡,不想打破眼前这还算稳定的朝局。可今天这个场面,让黄琬感到了一丝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味道

    不能让刘宇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下去黄琬瞬间便在心底做了决定,他也明白,只要自己不在黄寿被杀这件事上松口,刘宇就会揪着那些陈年旧事不依不饶,到时候自己这边损兵折将,自身都难保,而他刘宇那边却只是损失个杀人的草民,最多加上那个草民的妹妹,这笔生意做下来,怎么都是他黄琬吃大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在需要进行利益取舍和交换的时候,绝对不能犹豫,这一点,黄琬心知肚明。其实黄琬不知道,在刘宇的心中,别说是他,就是在拉上马日磾那帮人,都赶不上一个徐晃重要。乱世之中,需要名将,而不需要政客

    在心中做出决定之后,黄琬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没想到那逆子竟然做下如此多伤天害理之事,多谢程大夫查证的如此详细,否则老夫还不知道这些事。”说着便向程昱长做一揖,程昱口称不敢,身子却没有让开,大大方方的受了黄琬这个大礼,让黄琬恨得牙痒痒,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直起身来之后,黄琬便又向刘协、刘宇这边拜倒道:“皇上,蜀王千岁,臣教子无方,使犬子做下诸多罪孽,如今犬子虽然身死,但身为其父,臣也难逃罪责,还请皇上治罪”黄琬活了这么一把年纪,又在朝堂上经历了这么多年,真可说的上是老奸巨猾,他开始是向刘协、刘宇两人请罪,可最后却只向刘协请求惩罚。这老头心里明白的很,如果是请刘宇治罪的话,刘宇说不定真给他来个顺水推舟,即便不会杀了他,估计也会将他贬官三极,罚俸一年,又或者会让他来个闭门思过,提前退休什么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自己找虐吗?而刘协不同,汉献帝如今可说是个光杆皇帝,手底下是要人没人,要兵没兵,这样无权、无人、无兵的三无产品在这个世道下根本就生存不下去,黄琬相信刘协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这次这件事,正好为黄琬提供了一个向刘协示好的机会,这个请罪就是黄琬集团向刘协提出的条件,如果刘协愿意拉拢黄琬,那他肯定会替黄琬担下这份责罚,如果他不愿意……黄琬自信,刘协不会做出那么不明智的选择。

    果然不出黄琬所料,出身帝王之家,又受过精英教育的刘协,以其尚算不错的政治天赋,敏锐的发现了拉拢眼前这个在朝堂上拥有不小势力的政治集团的机会。为黄琬开脱就等于将黄琬收归自己麾下,而收纳黄琬就等于和刘宇集团划清了界线,这宗买卖,到底值不值得,刘协心中也无法真正的计算清楚,但他还是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保下黄琬。

    刘协是个统治欲望很强的人,他有理想,有抱负,所以决不甘心只是在他人的操控下做一个傀儡。说起来,刘协和刘宇还有过一段比较美好的师生经历,但那个时候,刘协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希望继承皇位的皇子,而刘宇也不过是刚刚名扬天下的武将,少年的血总是火热的,刘宇赫赫的武勋,令深宫中长大的刘协十分崇敬,他也憧憬着自己将来也能有一天出镇边关,跃马疆场,为祖宗基业添砖加瓦。那个时候的刘协是将刘宇当作榜样来学习的。

    可如今的形式已经天翻地覆,当初的皇子如今已经成为帝王,而且是没有任何实权的傀儡帝王,而当初的武将也已变身为蜀王,而且是大权在握,威势通天的蜀王。于是,当年的那种崇敬变成了深深的忌惮,当初的榜样,如今也变成了横亘在帝王路前的巍巍巨峰。从心里说,刘协看不起董卓,所以他对董卓只有怕,怕他哪一天会被董卓稀里糊涂的杀掉。但对刘宇,刘协是打从心底里畏惧,因为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绝对难以超过刘宇。

    所以,选择依附刘宇,就等于认命的去当一个傀儡皇帝,而后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恭恭敬敬的将皇位禅让出去;而选择拉拢黄琬,以后还能够借助黄琬这个平台,拉拢朝堂上其他与刘宇不合的势力,这样或许还能有一丝作为。即便第二个选择比第一个选择要艰苦的多,要危险的多,但刘协依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它,因为他宁可死也不愿意一辈子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握在手心里操纵。

    “嗯,黄寿确实是罪大恶极,太尉你身为人父,未能好好教养,确实是有亏父职。都说养不教父之过,这样看来,黄爱卿确实是有责任。”刘协说到这里,眼光扫向刘宇,却见刘宇仿佛是没有生命的石胎一般,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刘协咬了咬牙,又继续说道:“不过,自董卓当权以来,黄爱卿为了朝廷大局,一直与董贼周旋,此中所耗费的精力与心思,朕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可以说,黄爱卿是为了天下,为了朝廷,专心于政事,这才耽误了对子女的教养。”顿了一下,刘协又再次看向刘宇。倒不能怪刘协如此瞻前顾后,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在朝堂上公开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这个意见还是他与天下最强大诸侯势力刘宇集团划清界限的宣言,意义如此重大,由不得刘协不小心。但他还是很失望的发现刘宇依旧在装睡

    心中咒骂几句,刘协不得不打起精神,没办法,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一口气走到底了。“既然黄爱卿是因为公心而误了私情,那么朕以为,这次是不是就对,嗯,对黄爱卿能够网开一面?”刘协就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是越来越没有底气,刘宇的沉默仿佛是一座大山,沉重的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刘协第一次发现,原来沉默比起争辩更让人感到不安与无所适从。刘宇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呢?看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很明显是胸有成竹啊,难道这次的事情直到现在还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兴趣去理会?又或者…..刘协的眼睛猛然一亮,而后又不由的想在自己的脑袋上捶上两下,因为他刚刚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自己就只顾着替黄琬这边开脱,却没有给予刘宇任何的好处政治这个东西,本就是需要进行利益选择,利益交换的,想从别人那里取得让步,就得送给人家另一个说的过去的台阶,如今刘宇这边占到了一个理字,而且势力要远远超过黄琬加他这个挂名的皇帝,如果自己这边没有任何利益交换的话,那想让刘宇松口比在虎口里拔牙还要困难

    既然知道了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刘协的心里又安定了一些,不过如今他这边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不多,对于能否满足刘宇的胃口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对了,听说这次刘宇和黄琬之间出现这么大分歧的原因是刘宇包庇了杀死黄寿的凶手,嗯,说不定能够在这个上面做做文章”刘协在心中打定主意,便再次开口说道:“从刚才程爱卿的奏疏来看,黄寿罪孽颇深,虽然被人打死,却也是死有余辜。朕以为,那个杀人者,虽是干犯国法,却也可说是为民除害,法理不外乎人情,这杀人之罪,便宽赦了吧黄爱卿,你以为如何啊?”

    黄琬也知道这个时候唯有在这个事情上进行妥协,刘宇是个爱才的人,通过下人们的打探,黄琬了解到杀死自己儿子的,是个貌似武功不错的壮汉,而且看情况刘宇和那个壮汉好像还是第一次见面,对一个刚刚见面的人就如此维护,甚至不惜和自己这个太尉撕破脸皮,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壮汉是个让刘宇都刮目的人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员将才对于人才黄琬也很渴望,不过就是把一个将才给他,他也没有兵马给人家带,不过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让刘宇得到,所以黄琬才表现的那么不依不饶。但现在形式变了,刘宇占了主动,在必须提供一个交换筹码的情况下,黄琬也只能退让。嘴角抽动两下,黄琬心中暗叹一声,终于松口道:“老臣教子无方,致使孽子做下诸多罪孽,最后为人所杀,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罢了罢了,老臣也不愿再去追究此事,全凭陛下吩咐。”

    看黄琬如此配合,刘协的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他的目光又迅速看向刘宇,毕竟这边才是重头所在,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刘宇这个时候终于“醒了”,而更令他欢欣鼓舞的是,刘宇的头微微点了一下说道:“陛下明断,本王并无异议。”

    听到刘宇的这个回答,刘协就好像是听到了九天上的仙乐一般,差一点就热泪盈眶了,这是第一次啊,这是刘协自己的意见第一次在朝堂上通过啊我终于不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了刘协的双手不自禁的攥成了拳头,浑身有些发颤的想到。不过当他看到依然跪在下面的黄琬时,才想起来,这件事还没完呢,刚才也只不过是解决了一半而已,还有一半最重要的没着落呢黄寿的罪是他自己的,可交结董逆却是灭族之罪。

    不过,刘协在刚才的一番廷辩中取得了不小的信心,所以他也很快的回过神来,按照想好了的说词道:“适才程爱卿的奏疏里,还说到黄寿与董卓有勾结,呵呵,朕看,这是程卿多虑了。黄爱卿对我大汉的忠心,那是有目共睹,当初董卓乱政之时,朝堂上下一片黑暗,很多忠直的大臣为董卓所杀,也有很多大臣为了能够保住有用之身,伺机诛杀叛逆,不得已才和董贼虚与委蛇。要说起来,当初朕也不得不对董卓言听计从,又何况众百官呢。所以,那个时候的很多事大多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皇叔,朕的意思,就不要总揪着过去的那些事了,免得搞得百官人心惶惶。”

    这番话,既是为黄琬开脱,也是为过去曾与董卓有过来往的官员们开脱。刘协也是留了个心眼,刘宇这次是在逼迫黄琬,又何尝不是在逼迫朝堂上的大多数官员,如此一来,他便得罪了这些人,也许在刘宇的眼中,这些官员并不重要,但对刘协来说,这又是一个拉拢自己势力的良机

    说起政治上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刘宇可没有刘协、黄琬他们那样热衷,毕竟现在是乱世,这个世道里,实力远远要比所谓的政治谋略来的重要。刘协心里打的小算盘,刘宇也是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也确实是看不上朝堂上现存的大多数官员,这些官员大多已经被汉末的昏庸政治所同化,根本无法担负起重新建立一个新兴王朝的重任。“不如顺水推舟,让这帮人给东汉王朝陪葬吧”刘宇心中猛的冒出一个想法,他一直在琢磨如何将汉献帝请出长安,而后让他自生自灭去,但也苦于找不到合理的借口,眼前这个事到给他一点灵感,用好了的话,没准能行,而且查探黄琬是否已经勾结了鲜卑这件事也能一块儿解决。

    瞬间盘算好了一些细节之后,刘宇呵呵一笑,向刘协道:“陛下天资英断,处事明决。昔日世祖光武皇帝讨伐王朗,历苦战方得胜,入邯郸后,有人献世祖部下通王朗之书信,世祖不拆看,聚众将而焚之,而后谓左右曰:‘彼时我尚不能自保,何况他人。’天下士人遂从此归心。陛下今日之事,颇有世祖之风此实为大汉之福,天下之幸,臣甚感欣慰。董卓当权之时,暴戾恣睢,上欺天子,下凌百官,朝堂内外,可谓人人自危。如此景况之下,便是与之虚与委蛇,也是情理之中。何况如今董逆已死,元凶既去,除冥顽不灵之辈数人外,余者皆可不论”

    这番话,让朝堂上提心吊胆的官员们彻底的舒了一口气,将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子里。而刘协更是兴奋难当,刘宇刚才可是夸他有世祖之风啊世祖皇帝是谁,那是力挽狂澜,救大汉社稷,开一代新朝的不世明君刘协平日里就经常以光武帝刘秀作为激励自己奋进的榜样,此时被刘宇这么一夸,他高兴的差点从宝座上跳起来。回想前尘,刘协情不自禁的向刘宇道:“朕已有数年未得太傅夸赞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刘宇都有些愣神,但旋即便明白过来,这是刘协有感而发了。想起多年前,自己作为太傅,教导刘协的时候,确是因为刘协的聪明伶俐而经常夸赞他,而这次再见之后,大家的身份地位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算不上是不共戴天,却也再也没有以往的情谊,自己对刘协也尽是些防范之心,又怎么会夸赞他呢。想想这些,刘宇的心中也禁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由得在问自己,是不是已经变得无情无义,失却了本心呢?在20世纪翻看史书的时候,自己也曾经为历朝历代那些宫闱惨变,骨肉相残的悲剧而感叹,为那些人不值;也曾为那些贬斥忠良,诛杀功臣的荒唐事而感到义愤填膺,为那些屈死的忠臣抱不平。可回到这个时代,自己竟也在向那个方向转变,那所谓的帝王心术,自己似乎也已经不再排斥,而且还有越用越顺手的趋势“这样可不行啊”刘宇反思了一圈之后,暗暗告诫自己,别的都是浮云,只有做好自己,做真正的自己才是最要紧的,如果被名利束缚了自己,失掉了自我,失掉了自由,那才不划算

    想通了一些事情的刘宇当然不可能变得妇人之仁,毕竟如今已经不止一个人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这份责任是不能丢掉的,尔虞我诈,这个在任何的时代都是出来混的人所必须具备的优良品德,只不过,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刘宇还是决定多留一分人情,就像刘协,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原本打算把他赶出长安之后便不再去管,如今,却要变一下思路,看在师生的情面上,至少让他过上一段衣食无忧,平安康乐的日子吧

    “陛下已经长大了,如今更是已经有了明君的风范,臣看着陛下一步步成长起来,心中自然是喜悦,陛下只要心存社稷,爱惜百姓,再过几年,就不只是臣夸赞陛下,天下人都会夸赞陛下的”马屁与画饼都是不要钱的,这种东西送出去刘宇可不会皱一下眉头。当然,马屁拍多了会肿,画饼看多了更饿,但那都不是刘宇会去管的事情,至少刘协眼下很高兴不是吗?今天的他可说是志得意满,不但拉拢的很多政治同盟,而且还被誉为光武再世(至少刘协自己是这么理解的)。好心情不易得,刘协就想趁着这份好心情早早散朝,而后回到后宫在慢慢品味,自己偷着乐上一阵。不过刘宇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眼看黄琬这边的事儿已经完了,刘宇便适时的抛出了今天的第二个议题,也是他刘宇集团在这次朝会上的核心所在

    这第二个议题的发起者当然不会是刘宇本人,而是由担任太仆的田丰站了出来。虽说太仆从官署上来讲是太尉下辖,但如今九卿除了廷尉一职外,都是蜀王府的势力,所以看到田丰从班内走出,刘协就知道自己回家偷着乐的打算是落空了。别看他今天在朝堂上出了点风光,但这朝廷的执政却还是刘宇的。“刘宇刚才也太好说话了点,难道他在这里有什么难题在等着朕?”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刘协强打着精神,听田丰奏事。

    “启奏皇上,日前,据探马来报,西部鲜卑各部因粮草不足,已有数个部落数百人丧命,且钦天监报称今年冬将较往年更为寒冷,鲜卑部族过冬御寒的衣物帐篷不多,据往年的经验,臣以为鲜卑会于近日大举南下,劫掠我朝北部边境。另有军报,云中鲜卑步度根部不知是何缘故,竟有统帅其部西迁的迹象,臣恐两部鲜卑汇合,届时,恐怕不但边境被扰,连都城也将受到波及,该如何应对此事,还请陛下决断。”

    说到底,田丰只是扮演一个传话的角色,对于鲜卑的这些情况倒都是真的,但却并没有给出任何能够解决这个棘手问题的方略,而是将皮球踢给了刘协,让他拿主意。可怜刘协刚刚才有了件高兴的事儿,转眼间就被鲜卑即将大举南下的事情给吓得打了几个哆嗦。

    没错,刘协是有雄心壮志,不但将刘秀当作榜样,更是想在他的手里建立和汉武帝刘彻一样的绝世武勋。可这一切也只是他想想而已,如今的他是要经验没经验,要阅历没阅历,要说在朝堂上凭借着小聪明玩点儿勾心斗角的事,或许还凑活,但真要是军国大事,他绝对是个雏的不能再雏的新手。而且最重要的是,刚才田丰那句鲜卑势大,或许这个冬天会顺道来长安溜上一圈的推测将刘协吓得不轻。倒不是说刘协胆小,他所处的这个时代毕竟和西汉开国时的那百多年不同了。西汉从高祖刘邦到武帝刘彻,一共五代皇帝,没有一代不为匈奴发愁的。他们那些人从懂事开始,听到的就是匈奴祸害边关的噩耗,看到的就是边境百姓凄惨的生活,想到的就是如何能够将该死的匈奴人永远的消灭掉。那种环境下,每一任皇帝都对匈奴是咬牙切齿,虽然他们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对付匈奴,毕竟打起来实在是没有太大的把握,但至少他们不会去惧怕对方。不打仗只是因为没有把握,但玉石俱焚的决心咱也不缺。可汉献帝这几代皇帝却是少了自己的祖先那种无所畏惧的精神,当然,这也和现在大汉朝四分五裂有关系,人家鲜卑十几万人马是一块儿的,大汉的诸侯们的兵马加起来能有将近百万,但却各自为政,谁也不会跑到长安来勤王,所以刘协当然没有底气。

    安宁的时候找麻烦,动乱的时候找外援,这就是刘协此时唯一的应对办法。所以他很无助的将目光投向了刘宇,毕竟人家才是手握重兵的主儿不是吗?但让他相当气愤的是,刘宇这厮竟然又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悠哉游哉的眯起了双眼,看那样子好像还想继续装睡。

    一看这个模样,刘协的心里那个憋屈啊,他也明白,刘宇这绝对是在找场子,来报复刚才自己的不听话行为。但最可气的是这个混蛋竟然还摆出一副与他无关的样子,这算什么?这长安城又不是我刘协一个人呆的地方,你刘宇不也在这儿吗?而且绝对是想要将这里当作你未来的大本营。鲜卑到长安来祸害,我落不着好,难道你就能占到便宜?刘协心里那个委屈就别提了,但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就算刘宇想拿关中做大本营,可人家现在的根基还是在两川,这要是干不过鲜卑,人家大不了拍拍屁股回汉中,那些鲜卑人不会傻到用骑兵去攻打建筑在崎岖山路上的关隘。可自己这个没有人疼的皇帝就不会这么轻松了,就算是逃跑,两条腿还能跑过四条腿?说不定就让人家给俘虏了去,要真是那样,那自己可就真的是悲剧了,大汉朝立国四百年来第一个被异族俘虏的皇帝,这个头衔戴在自己头上,那就是死了,也在没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了权衡利弊,刘协这个空头皇帝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与委屈,费了好大的力气挤出一个笑脸,用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的谄媚语气向刘宇道:“皇叔,鲜卑将要南侵,社稷将受荼毒,朕无德无能,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还请皇叔看在列祖列宗,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救救这大汉的天下吧。”

    说完,刘协觉得自己都有点想哭,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可真是没有意思了。不过他的低声下气,还真有效果,刘宇看着汉献帝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觉得,这戏演到这儿,也差不多该收一收了,刘协这孩子当个皇帝也不容易,难道还真能把他给弄哭了?那样的话,刘协固然是仪态全无,自己脸上也没有光彩。所以,他也不再装睡,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向刘协道:“陛下何必如此惊慌。量区区鲜卑,便是倾巢而来,也不会超过三十万人马,有何可惧非是臣自吹,当年辽西乌桓的气焰是何等嚣张,臣领先皇之命,领一旅之师,便将其杀得落花流水。今日之鲜卑,比当年的乌桓如何?哼,他们若是敢来放肆,臣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这话听着是提气,但刘协还有朝堂上的众大臣却都在暗暗腹诽,他们的心思都一样,你刘元瞻当年是把乌桓打的差点族灭,但那个时候的乌桓有多少人马?现在的鲜卑又有多少人马?别说三十万,就是二十几万,那也够你喝一壶的,别忘了,这些鲜卑人可都是精锐的骑兵啊,关中地区本就是平原地形,利于骑兵发挥,你这边的十几万人马就是天兵天将,恐怕也难以轻松应对这么多的骑兵吧轻敌绝对的轻敌这就是汉献帝和满朝文武心中给刘宇下的评语。

    刘协和百官虽然不可能将心里的这些话说出来,但他们的表情神态却都被刘宇一一收入眼中,他们心思,刘宇又岂能不知,心中暗暗冷笑一声,刘宇扫了在下面低着头的黄琬一眼,又接茬说道:“只不过,这次鲜卑的动向却甚是奇怪。若只是西部鲜卑的兵马,也就算了,那步度根部本在云中、雁门一代游牧,这次为何会大举西迁?莫不成,是并州那边出了什么事情?”就在刘宇说到并州的时候,黄琬的眼角不由得跳动了两下,但随即便平静下来。他虽然低着头,但在刘宇的重点关注下,这个很细节的动作还是落在了刘宇的眼中。“嗯,看来并州联系黄琬是肯定无疑的事情,不过,他们好像真的没有达成什么共识啊。”刘宇心中暗暗想到。为了保险起见,他又继续进行试探,这次却是直接向黄琬发问道:“太尉大人多年来执掌兵枢,是否能为本王解惑呢?”

    这话一问,黄琬心头便是一跳,心中暗道:“刘宇怎么会问到我的头上,那田丰本就是刘宇的人,他在朝会上提到鲜卑的事,又特地来问我,难道我和司马懿会面之事已经被刘宇发觉了?”想到这儿,黄琬不由得有点额头冒汗,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次又没有答应并州那边里应外合的请求,有什么可怕的想通了这点,黄琬反倒沉住了气,向刘宇应对道:“禀蜀王殿下,老臣以为,步度根部西迁,并不奇怪。那鲜卑各部本就曾被檀石槐统一过,只不过檀石槐十几年前去世后,才又分裂为东西两部。如今东部鲜卑以云中步度根部,代郡柯比能部的势力最大,而柯比能部又有侵吞辽东鲜卑,一通代郡以东鲜卑各部的动向,步度根部为自保,向西吞并一盘散沙的西部鲜卑便不足为奇。而今年冬旱,又比往年寒冷,西部鲜卑想要南下劫掠,却又无人统帅,步度根部恐怕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行动的。”

    这番议论,说的刘宇也在心中点头,也不由得对黄琬高看了一眼,这个黄子琰虽无治国安邦的大才,但也还有几分见识,对鲜卑此番动向的推测,倒也是合情合理。只不过那步度根对此次时机把握的如此之准,怕不是他自己的眼力,刘宇暗自冷笑一声,这中间肯定少不了并州的那帮人煽风点火,出谋划策了。不过这样一看,黄琬确实没有答应并州那边的条件,不然他也不会如此镇定。

    知道了这点,刘宇的心也就放下了,向汉献帝点头道:“陛下,黄太尉适才所言,句句在理。既然步度根部想要吞并西部鲜卑,继而南下入侵我朝,那臣便在疆场上好好的教训一下这帮子化外蛮夷。只不过调动兵马,选派将领,诸事繁杂,臣也要多做准备,今天的朝会,臣以为,就到此为止吧”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