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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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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畅春园,寿萱宫,西暖阁。

    这里位于园子中路,是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在畅春园的住处。  博尔济吉特氏是科尔沁贝勒绰尔济之女,顺治废后之侄女,孝庄皇太后的侄孙女。  在姑母被废后,十四岁的她从草原来到京城,先是聘为妃,次月立为皇后。

    与其说是皇后,博尔济吉特氏还不如说是平衡朝廷与蒙古之间关系的活摆设,并不入皇帝丈夫的眼,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顺治去世,康熙登基,尊嫡母为皇太后,居慈仁宫。  博尔济吉特氏不过二十一岁,此后开始漫长的太后生涯,至今已经五十一载。

    念念经书,拜拜佛,是太后最常用的消磨时日的法子,今天的寿萱宫却是有些热闹。  五阿哥恒亲王胤祺的侧福晋刘佳氏与瓜尔佳氏带着大格格与二格格来给太后请安。

    五阿哥胤祺,是宜妃所出,与九阿哥同母,自幼便由太后抚养,祖孙感情甚厚。

    在诸位年长阿哥中,五阿哥因跟在太后身边的缘故,少时只学国语,不通汉学,长大后才学平平,与众位兄弟根本无法相比。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没有生出什么夺嫡争储的心思,与七阿哥、十二阿哥一般,都是低调本分,鲜少掺和那些权谋之事。

    不过,论起待遇来,五阿哥却始终不逊于其他皇子,在康熙三十七年第一次分封皇子时。  他便被封为多罗贝勒;康熙四十八年,第二次分封时,晋为和硕亲王。

    刘佳氏是五阿哥第一位侧福晋,王府大阿哥与大格格之母,是太后亲自选出的孙媳妇,秉性温柔和顺,很得太后地欢心。  瓜尔佳氏跟五阿哥虽然晚几年。  但是却最受宠爱,生育了四子一女。  虽然只站下两个小阿哥,但是在王府的地位却日渐稳固。

    大格格十五、二格格十四,都是花朵般的年纪,看的太后甚是喜欢。  二格格还拘谨些,生母是个庶福晋,大格格却是自幼常跟着额娘给老祖宗请安的,对曾祖母倒更是亲近多于恭敬。  唧唧喳喳的,说起家常,不过是阿玛如何惦记老祖宗,寻了什么吃食供奉,哥哥如何勤快,弟弟如何调皮这类的。

    偏太后就喜欢听,拉着大格格地手,让她在炕沿边上坐下。  看着大格格白白净净的脸。  皇太后转头对刘佳氏道:“晓得你这个当额娘地心思,且宽心,哀家疼她也疼得紧呢!”

    刘佳氏连忙谢恩,大格格还混沌着,见妹妹与瓜尔佳氏都冲着自己笑,方转过末来。  羞臊得不行,低着头道:“老祖宗,不是为了曾孙女呢!是想着要沾您的福祉,给哥哥指个好媳妇呢!”

    太后听了,扫了刘佳氏一眼,道:“怎么?弘昇看上谁家的闺女了,是怕别人选去不成?”话虽说得温和,但是神色间却隐有不快。

    秀女大选前,就算是皇孙,私下往来也是不合规矩。  刘佳氏听太后这般问。  忙笑着说:“老祖宗。  我们大阿哥的品性,同王爷一个模子出来的。  现下整日里尽想着跟着叔叔伯伯们学差事,哪里会有心思想这些个?十七了,转年就十八,是臣妾想着惦记着,毕竟是王爷的长子,早日开枝散叶,生出小阿哥,也是他应尽的本分!”

    太后脸上添了笑意,道:“这话说得在理,十七是该定亲了,当年哀家将你指给你们爷时,你们爷才十六,十八时便有添了弘昇!”说到这里,掐着指头算了算,略带感慨道:“这都十八年了,罢了罢了,哀家就再替你们操操心,留意着寻个好品性地闺女给弘昇做媳妇。  ”

    刘佳氏又是一番谢恩,瓜尔佳氏在旁颇有些不是滋味。  她生育的二阿哥十三岁、四阿哥八岁,四阿哥年纪小还不显,二阿哥学问骑射具是好的,半点不亚于兄长。  不过却也知道,只要有太后在,世子之位是想也不要想的。

    刘佳氏特意巴巴地进园子求太后为儿子指婚,未曾没有借此稳固儿子地位的意思。  毕竟论起出身,她不如瓜尔佳氏显赫;现下,又没有瓜尔佳氏受宠,能够依仗的只有太后的另眼相待。

    娘几个正说着话,就听有小太监来回话,道是温顺公府的觉罗老夫人带着孙女来给太后请安。

    虽然这位老夫人地先夫并非温顺公府嫡支,但是她自己个儿却是镇国公府出来的“乡君”,生母是蒙古贵女,与太后一样,亦是来自科尔沁部。  论起亲戚来,她算是太后的表妹。

    太后上了年岁,见到孙媳妇与曾孙女们虽然开心,但还是不如与老人家讲古怀旧热闹,听说觉罗老夫人来了,忙叫人引她们进来。

    这位老夫人不是别人,正是噶礼之母,随同她一道进宫的,则是她的孙女董鄂静惠。

    不管李鼎真病假病,既然有先前的退婚之举,那觉罗老夫人哪里还会自降身份将孙女送上门去,任人捏拿。

    偏生早年带孙女去江南儿子任所,觉罗老夫人怕选秀之际往返不便,早求了恩典免选。  如今,虽然定亲退亲地事未传到京城,但是想要找门当户对的人家却是不容易。

    虽然说是温顺公府的孙女,但是因其祖父不是嫡支,父母又都没得早,原来虽然能够依仗伯父噶礼,但是现下噶礼正忙着与张伯行打官司,哪里有空操心侄女的婚事?

    而董鄂静惠转年就十七岁,这定亲到成亲还需要一年半载的,再耽搁下去怎生了得?因此觉罗老夫人便有些急,想着正好十月间选秀。  到时要给宗室们指婚。

    亲王贝勒,老夫人是想也不想的,做嫡妻不够格,做个侧室,就静惠地绵性子,还不得让人撕巴了;倒是镇国公、辅国公,或者镇国将军、辅国将军。  爵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若是求了太后指婚。  估计能让孙女过安省日子。

    老夫人是个佛教徒,平日对这些权贵往来最是不屑,但是为了孙女的终身大事,还是往畅春园来见太后。

    刘佳氏与瓜尔佳氏见太后宫有外客来,便笑着起身道别,自然又是免不了一通吉祥话。

    待她们出去,觉罗老夫人刚好带着孙女才打外头进来。  大格格与二格格见新来的这个女孩低眉顺眼。  看着很是乖巧,不由多看了几眼,生出几分亲近来。

    刘佳氏早年在太后处见过觉罗老夫人,所以认得,见那少女穿着打扮,具是不俗,便也隐隐有些心动。  想着儿子若是娶到董鄂家的小姐,名门大姓。  也甚是体面。  不过,这些不是她能私自做主地,总要问过五阿哥地意思再做定夺。

    西暖阁里,觉罗老夫人进了屋子后,便要给太后行大礼。  太后哪里肯受,忙叫人扶住。  嗔怪道:“这才几日没见,你便讲起这些规矩来,还不快点坐下说话!”说着,请觉罗老夫人到炕上坐。

    觉罗老夫人性格略显刻板,虽然太后待她亲厚,但是也不愿意逾越身份,等孙女给太后请安见礼后,便在地上的椅子上坐了。

    刚叙了两句家常,觉罗老夫人还没道出这次来地目的,便听到外头有响鞭地声音。

    皇帝来太后宫问安。  觉罗老夫人想要回避。  却是来不及了,便站了起来。  与孙女退到一边候着。

    康熙进了暖阁,照例又是请安问好,不外乎“皇额娘进了多少吃食,这两日胃口如何”等等。  虽然每隔三五天,皇帝到太后宫请安,问得都是这套,但难得康熙每次都问得极为认真,太后回答起来亦是。

    待请安后,康熙方留意到觉罗老夫人也在。  刚刚进门时,觉罗老夫人随同其他宫女一道行礼的,康熙虽然眼角扫到,但是因她低着头,便只道她是寻常外戚女眷。

    想起这几日朝廷百官正在为噶礼与张伯行互参案争论不休,其中,噶礼的罪名就是个“贪墨”。  偏是接受审理此案的户部尚书穆和伦等,妄自揣测康熙老爷子的心思,以为皇帝肯定是向着满官的,便给出个“张伯行所参噶礼各款,既经审明皆虚。  张伯行畏缩不能出洋,反诬陷张元隆通盗不审不结,拖毙多人,不能严拏盗贼,迟延命案,又妄行参奏,有玷大臣之职,应如所题革职”的结论。

    康熙看了,却是哭笑不得,虽然他器重噶礼办事历练,但是却不相信他地操守。  张伯行则不然,是他亲自简拨的,众所周知的清官。  只是派了好几拨人下江南,都未能查出噶礼贪墨的实证,这两年也命李煦与孙文起先后探查过,终是没有什么获益。

    现下,遇到噶礼嫡母,康熙见她须发半白,满脸温煦,开口问道:“听闻老夫人先前也在江南住了两年,可晓得噶礼素日行径,到底因何缘故与张伯行起了龌龊?”

    觉罗老夫人沉思片刻,方道:“若是前衙之事,老妇亦不知,只是自到了江南后,老妇的日子看似一日比一日好,山珍海味,玉液琼浆,生活日渐奢靡,连床上挂着的帐子都是黄金缕编的。  老妇笃信佛教,对起居饮食并不上心,为了孝敬老妇,府里养了三百尼僧!”

    听完觉罗老夫人这番话,康熙怫然变色。  三百尼僧!就算他这位帝王之尊,也没使出这么大排场来尽孝心。  再说,这么多的人,这样地事,为何至今没有丝毫的消息传到自己耳中,难道真当他这个皇帝是可任意欺瞒的?

    康熙没有多留,与太后又闲话两句便出去了,剩下觉罗老夫人则有些心乱。  虽然噶礼不是她亲生,但是这些年待她还算是孝顺。  她方才御前应对,句句属实,并无半句虚言。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浑浑噩噩头脑不清醒的时候信口说的,亦是经过深思熟虑。

    “知子莫若母”,噶礼的贪鄙,觉罗老夫人这些年看得真切,劝了他多少遭,仍是我行我素。  若是因他地缘故,使得江南百姓交口称赞的张伯行被罢官,那实在是太过不公。  况且,这样下去,贪鄙之心日盛,指不定往后惹出什么祸事。  还不如,趁着眼前没出大事,退出仕途,或者受个教训,不敢再肆意贪墨。

    虽然在太后宫又逗留了一会儿,但是觉罗老夫人没有再提孙女之事。  在噶礼罪名未定之前,若是将孙女稀里糊涂许配给人,过后对方势利反悔起来,就算是不退婚,怕静惠的日子也不好过。

    董鄂府在西城东南的绒线胡同,是个五进的院子。

    觉罗老夫人回到府后,便去了内院佛堂,跪在佛祖面前默默祷告,纵然是不愿意张伯行清官平白受冤,也不愿意噶礼因此事引出性命之忧。

    老夫人满脸肃穆,很是虔诚地向佛祖祷告,但是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若是让她巧言令色,信口胡说,那怕是她自己这关都过不去。

    董鄂静惠心中却是松了口气,虽然她与祖母说过数次,并无心婚配,但是奈何向来是性子绵惯了,老夫人只当孙女因退亲的事不安难过,越发急着要为孙女找个好人家。

    坐在梳妆台前,董鄂静惠掀开梳妆盒,打里面拿出把蒙古刀来,轻轻摩挲了两下,想起前两个月给表嫂去信,回信中所提的曹家二老爷病逝的消息,叹了口气,又将蒙古刀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