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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游龙舞 第四百四十九章 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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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府,柳院,书房。

    曹项坐在椅子上,翻着书桌上的《论语集注》,想起第一场的那试题,终是有些不足。  他从笔架上取了笔,蘸了墨,提笔而动。

    少一时,一篇《一日克己复己,天下归仁焉》为题的八股已经做好。

    曹项自己从头看了一遍,心里这才算是畅快许多。  他却是没有将这文章收起,而是随手团成一团,往纸篓里扔去。

    准头不足,那纸团在地上滚了几下,才停下来。

    曹项还沉寂在文章初成的喜悦里,沉吟着最后的束股之句。

    有人轻轻地弯下腰,将那纸团拾起,带着几分疑惑说道:“四爷不好生养着,又开始做学问了?”

    曹项听了,忙抬头望去,那穿着流水纹浅青色暗花缎镶边褂子,笑吟吟地看着他的,正是绿菊。

    他脸上现出几分欢喜来,起身道:“姐姐来了,不是说太太今儿要出门么?”

    绿菊并没有将手中的纸团扔进纸篓,笑着回道:“嗯,紫兰侍候着太太去了。  太太不放心三爷,打发奴婢留下照看着。  ”

    曹项听了,问道:“我早上去三哥那边瞧着了,看着三哥倒是没什么大碍。  ”

    绿菊点点头,道:“是啊,三爷那边还好。  就算有什么不舒坦的,有添香、藏香她们呢,也无需奴婢多事。  奴婢便偷懒了。  来瞧瞧四爷。  ”

    曹项看着绿菊笑靥如花,忍不住上前两步。  绿菊面上一红,侧身避开,道:“听说四爷这些日子也劳乏了,当好好歇两日才是,看着清减许多,叫……叫姨娘瞧见。  也怪心疼的。  ”

    两人之间,不过两三步地距离。  却好像是隔了好远。  曹项攥了攥拳,抬头问道:“绿菊,太太的意思,你应是晓得的。  要是二哥同三哥的亲事定了,怕就要轮到安排你了。  到时候,我去求太太可好?”

    绿菊听了这个,立时脸色煞白。  带着几分无奈地道:“只当自己个儿岁数还小,没想到却是这么大了。  四爷求什么,求奴婢过来给四爷当丫头?”

    曹项使劲地摇摇头,道:“我娘就是丫头,我怎么还会委屈你做丫头……左右我也是庶子,央求太太给你脱籍……”

    绿菊听了,脸上柔情更盛,随后又转为黯然。  低头道:“就算四爷不是太太生的,也是主子,哪里有婢做夫人的道理?”

    “都是一样的娘生爹养,谁又比谁高贵多少?要是我不生在这个家里,是个穷小子,你就看我不起了?”曹项皱眉问道。

    绿菊闻言。  忙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往后……”

    曹项见她如此,伸手拉了她地手腕,道:“你信我不?你若肯跟我,不管有多少苦,咱们总能想出法子来……要是你不乐意,那却是我自作多情了……”

    绿菊的身子微微战栗,半晌方道:“我信你……”

    *

    曹颙坐在太仆寺衙门,处理了手边地差事后,便有些百无聊赖。  今天伊都立没有来衙门,而是使人来衙门请了事假。

    平素他在时还不觉得。  这一不在。  倒显得衙门里有几分冷清。

    昨天使张义与赵同往茶馆打听了一遭,还好。  说得都是曹项的好话,倒是没有贬责之语。

    现下已经是八月底,曹颙琢磨着,这几日抽空,该往正白旗学堂里走一遭了。  到时候,好看看寻个什么门路,将曹硕同曹项兄弟送那边上学去。

    这两个还是半大小子,不管考不考科举,也不好总拘在府里。

    虽说圣驾不在京里,他自己个儿又是主官,早走也没人管,但是却不好见天早退。  因此,曹颙便翻开一些旧公文熬点儿。

    却是小满来低声禀告,道:“大爷,二爷来了,在衙门外候着!”

    曹颙有些纳罕,早起来衙门前见过曹颂,听说他今日要往董鄂家去,这是已经回来了?

    待出了衙门,曹颙就见曹颂站在不远处,低头打转转。

    见曹颙出来,曹颂忙大步迎过来,却是带着几分扭捏,“嘿嘿”地笑了两声。

    曹颙见他这样子,有些糊涂,道:“你这是欢喜的?静惠丫头应你了?”

    曹颂听了,伸手摸了摸后脑勺。  闷声道:“哥,我没敢进去。  先前去过几遭,她都不出来见我了,我怕今儿过去,也是如此。  ”

    毕竟静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不出来见客才是规矩。  按照这个时代的要求看,经常抛头露面,才是会使人瞧不起。

    曹颙也没当回事,道:“既是见不着,那你怎么着?可想着直接求见老太太?”

    曹颂犹豫了一下,道:“哥哥,母亲往舅舅家去了,许是还要说起表妹之事。  今儿无论如何,我想要见静惠一面,问个明白,她到底愿不愿嫁我。  要是愿意,我就跟母亲说去;要是不愿意,那我就不强求了。  ”说到最后,脸上露出几分沮丧之色。

    曹颙听了,也是晓得这亲事一天定不下,怕是曹颂一天便安不下心来。

    “你来寻我,是想要我陪你去走一遭?”曹颙问道。

    曹颂忙不迭地点头,巴巴地看着曹颙道:“哥,我自己,心里害怕。  ”

    看着曹颂患得患失的模样,曹颙不由得有些晃神。

    少年多情,自己莫非是老了。

    不管礼教规矩如何繁琐,却无法抑制住少年的心。

    在这个婚姻大事。  讲究“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地年代,像曹颂这样坚持也不容易。

    曹颙抬头看了看天色,晴天万里,碧蓝如洗,使得人的心境也敞亮许多。

    现下,正是深秋时节,落叶缤纷。  明日休沐,是不是该同初瑜往八大处爬山去。  曹颙扶着脑门。  心里思量着。

    婚前不说了,婚后直接就老夫老妻时代,仔细想想,总觉得夫妻之间少了点什么。  自己还好,活了两辈子,对这些情啊爱啊的,也不会挂在嘴边上。

    初瑜才十九。  嫁给他四年,由当初那个带着几分稚气的小姑娘,这一转眼就成了两个孩子的娘。  如今整日里围着孩子家务转,真该多带她出来散散心才好。

    曹颙在这里跑神,边上的曹颂却是带着几分不安。

    他支支吾吾的,半晌方道:“哥,那要不我自己个儿过去……”

    曹颙闻言,省过神来。  见曹颂局促不安地模样,拍了拍他地肩膀道:“陪你就陪你,只是你要晓得,等会儿见了静惠丫头,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却要心中有数。  不管你怕不怕地,有些个事儿却不是别人能替你的。  ”

    曹颂低着头,道:“嗯,这些弟弟省得!”

    既是有事儿,曹颙便叫小满他们先牵马去,自己先回衙门,交代了几句,这才再次出来。

    一行人,骑着马,往方家胡同去了。  路上。  刚好经过一家稻香村铺子。  曹颙便打发人去买了几包点心,总不好空手上门。

    觉罗氏同静惠搬到这边后。  曹颙只来过一遭,就随扈去了。  回来后,因家中有事儿,鲜少外出。  因此,算起来,今天是第二次过来。

    上回来这边显的陈旧破败,如今看着却是利索多了。  曹颙回头看了曹颂一眼,这其中应该少不得他的功劳。

    曹颙示意小满去叫门,就听“吱呀”一声,大门开了,探出个脑袋问道:“找谁?”

    看到穿着官服的曹颙,那人还恍惚着;待看到曹颙身后地曹颂来,才拉了大门,出来请安道:“二爷,您来了,这是……”

    曹颂翻身下马,道:“这是我哥哥,四月里也来过一遭的,你忘了?”

    开门地正是常贵,听了曹颂的话,忙给曹颙请安,道:“原来是曹家大爷,您上次来,刚好小的不在,快请进,小的这就禀告老太太去。  ”

    曹颙下马,跟曹颂一起,进了院子,在前厅候着。

    常贵忙喊了她媳妇,让往内院传话,他自己亲自送茶上来。

    曹颂四处望了望,道:“沈德哪儿去了,怎地没见?”

    常贵却是没有立时回话,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姑娘做了一些活计,打发沈德拿去寻铺子卖去了。  ”

    曹颙听了,有些皱眉。

    不说别的,就是他随扈之前之后,都使人往这边送过钱粮,却被老太太打发人送回去了。  曹颙虽有心帮衬,但是既然对方不领情,也不好勉强。

    没想到,这边却是要靠静惠做针线换银子。  这觉罗氏就算再爱面子,也当心疼心疼孙女才是。

    曹颂在旁,却是坐不住了,起身道:“既然是你们姑娘闺阁中所做的针线,怎么还流到外头去,这岂不是糊涂?往那边去了,快告诉爷,爷去将他追回来。  ”

    常贵低声道:“这都去了一头晌了,估摸着也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到大门响,曹颂起身往门口望去。  打影壁后转过来的正是沈德,手中空空的。

    曹颂见了,心下着急,忙大步出去,上下打量了沈德,道:“这是真卖了?卖什么铺子了,快带爷去买回来!”

    这劈头盖脸地问下来,使得沈德有些发懵,问道:“二爷,您这……”

    曹颙坐在厅上,看着曹颂地失态,摇了摇头,这孩子,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来。

    这时,就见静惠带着个丫鬟,从门口进来。

    院子里,曹颂同沈德都息了声响,想来是看到静惠过来。

    几个月不见,静惠看着沉稳许多,有些大人的模样,近前行了个蹲礼,道:“请表哥安!”

    曹颙站起身来,道:“这些日子不得空,今日才来瞧你们,老太太好些了?”

    静惠点点头,道:“劳烦表哥惦记,祖母已经渐好了,这还多亏表嫂前些日子送来地药。  ”

    两人说话间,曹颂已经从院子里进来。

    见曹颙没坐,他老实地往边上站了,看着静惠不说话。

    静惠被看着低了头,也冲着曹颂请了安。

    曹颂憨声道:“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瞧着你倒是清减了许多。  ”

    静惠不晓得该如何应答,曹颙道:“表妹,你陪他在这边吃茶,我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去!”说完,不待静惠吱声,曹颙便对她身后的丫鬟道:“劳烦你带我过去!”

    那丫鬟正是静惠的贴身婢女春儿,曹颂这些日子常来常往地,又不是能遮住心思之人,那点意思还能瞒过谁去?

    只是老太太在内院不见人,不晓得,其他下人都将曹颂当成半个姑爷待的。  偏生静惠这边,倒是越发地疏远,早前还偶尔出来见一面,说上几句,这两个月却是见也不见了。

    董鄂家已经成了这样,老太太又上了年岁,姑娘的终身大事怎么好耽搁下去?

    论起相貌同门第,曹颂也算是上上之选了。  如今姑娘这边没有娘家倚仗,没有嫁妆,想要寻合心的亲事,谈何容易?

    私下里春儿已经劝了静惠好几遭,静惠却不松口,只说不嫁了,留在家里好生侍奉老太太。

    见曹颙如此吩咐,春儿却是正和心意,忙道:“大爷请跟奴婢来!”

    曹颙看了曹颂一眼,跟着春儿出去。

    静惠想要拦着,又觉得失礼,便没有应声。

    进了内院,春儿却止了脚步,低声道:“大爷,得劳烦您等会子了。  刚才老太太听说大爷来了,便要亲自出来向您致谢的。  只是因这些日子病着,放下头发,刚刚使人梳头呢,怕是要耽搁一会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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