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草清 > 第五百三十六章 伙计,来一发?

第五百三十六章 伙计,来一发?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恭迎……”得胜还朝!”

    北京城德胜门外,旌幡招展,人潮如海,前排几乎全是黄带子,随着一行人马的靠近,这些宗室王公,朝堂大臣们尽皆俯首叩拜,如迎客驾般惶恐。

    “恭迎大将军得胜还朝一!”他们迎的不是皇帝,仅仅只是抚远大将军,二等公,陕甘总督兼理四川兵马钱粮按察事,接连平定藏地、青海的赫赫功臣,年羹尧。

    年羹尧驱策座骑,缓缓踏过地毯,如潮人山尽皆叩首,让他隐隐有一股升仙之感,而前排那些王公宗室,朝堂大臣们,孔雀翎如林招展,在自己左右低伏,更让他如踏足云间。

    我应该下马的,这番大礼非人臣所能生受……

    年羹尧这么想着,幕僚左未生对他的提醒也在脑海中回荡。原本左未生建言他以贼事未平为由,先不要进京,但他被雍正的御批感动了。

    “你就是朕的恩人。”没有哪个皇帝有脸对臣子说这种话,这必定是雍正掏心窝子的肺脏之言。有这句话,他还怕什么呢?

    再想及这句话,眼前这番既让他飘然飞天,又让他如芒在背的景象,骤然化为虚无。这是雍正坚持要摆出来的架势,这幅架势,已跟雍正一力推行新政的决心绑在了一起。谁不来迎朕的恩人年羹尧,谁不向他低头,谁就是跟老八十四一党,谁就在反对新政,谁就是朕的敌人。他年羹尧若是不配合雍正,压服这些人,岂不是让雍正良苦用心白费!?

    年羹尧想得通透,定下心来,坦然生受了这番大礼。

    养心殿,年羹尧正要叩拜,却被雍正一把扯了起来。

    “亮工啊,你我君臣,千古难得,何须如此大礼。”

    雍正满面红光,中气十足,听出这话里发自内心的喜说,年羹尧没有推脱,径直任着雍正扯到御塌旁的太师椅上坐下。之前搬这太师椅的总管太监王以诚紧紧盯着年羹尧,见他一甩袍摆,屁股竟比雍正还快一分地落下,眼角噔噔直跳。

    雍正却是毫不在意,依旧扯着年羹尧的胳膊,问起西北军事,听得年羹尧说到痛快处,更是拍着年羹尧的肩膀,爽朗地大笑。

    当话题从西北转到南方时,气氛开始冷子下来。

    “听说南蛮跟西班牙人嫌怨难解,已有大战之势,亮工你如何看?”

    “两家争的是海上之利,朝廷自当坐山观虎斗,不可轻易插手。”

    年羹尧的回话不太合雍正的期望,他微微皱眉:“此话怎讲?”

    此时年羹尧心中完全没了顾虑,放言道:“南洋那是一个大鼎炉,诸方欧人参差林立,势力庞大。南蛮涉足此局,完全是一个新局面。南蛮若是败了西班牙人,陷身那番大局中,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都再无力北进,若去”,……

    雍正唔了一声,年羹尧未尽之言他已明白,若是败了,南蛮在南洋捞不到好,就要转头北顾,他这大清就危险了。

    “可惜啊,那西班牙人,只能握得南洋,无力上陆。”

    雍正一声叹息,尽管通过施世膘跟西班牙人接上了线,但未及深谈,西班牙人就自己跳了出来,为的也只是海路,即便打败了南蛮,也只是毁了对方海上势力,无损陆上根本。

    年羹尧飘飘然地显摆着自己的大局观:“以大局计,奴才还盼着南蛮能赢。如此我大清,至少还能修生养息几年。奴才已通过准噶尔降人,跟罗刹有了接触,到时借其火枪大炮,足以抵御南蛮器利。”

    这话说得份外刺耳,不知有多少处犯了忌讳,雍正并不在意,此时这话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早前指望借势西班牙人,现在回想,很是不妥。西班牙人可没有那个力量登陆广州,打毛了南蛮,人家朝北猛打,自己可一点依凭都没有。现在能再借势罗刹,即便只是器利,也算是一份慰藉。

    雍正幽幽叹道:“看来你我君臣,还得卧薪尝胆哪。”接着话题转到朝廷新政,得了年羹尧表态】全力支持三项新政,雍正无比开心,要留年羹尧进膳,年羹尧却以部下跋扈已久,回京怕生事,须得先行安抚为由推辞了。他可是知道,雍正的膳食清淡得要命。

    出了养心殿,见王以诚陪在后面,年羹尧的辫子已翘到天上,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一巴掌拍上王以诚的肩膀:“小诚子啊,好好作!好好侍奉主子!”

    见着年羹尧大步流星的背影,王以诚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说这位爷,您姓年还是姓爱新觉罗啊?乾清宫,淳贵人邸,茹喜听着小李子一番禀报,怜悯地摇着头:“没给王总管赏钱,还拍了他肩膀?万岁爷用人也没个轻重,这年羹尧,死定了。”

    小李子对什么年羹尧不感兴趣,他道:“南面这半年都没什么消息了,若是再败在西班牙人手里,主子是不是可以跟万岁爷摆明了。”。”茹喜柳眉一挑:“闭嘴!你个小太监,懂得什么国事!?不来找我,我也得找过去!他真要是败了,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万岁爷,我这边的话可是越发管用!”每当茹喜说到“他。”都是咬牙切齿地吐着音,小李子明白,那自然让他换了姓的罪魁祸首。

    此刻那位罪魁祸首,正在昆仑岛鹰扬港的行宫里度日如年。

    四月十七日,正午十二时三刻,李肆看着一桌子精心烹制的海鲜,全无胃口。扔了筷子,发了会呆,他忽然对身后的四娘道:“小红,你身士有多少闲钱?”

    四娘杏目圆瞪,下意识地捂着自己腰上的钱袋,连连摇头道:“奴婢就一些碎银子,再没什么闲钱………

    李肆却不罢休:“碎银子也是银子,有多少都拿出来!就算只有三两五两,转些日子,也能变成三十两五十两!”

    四娘惊恐地继续摇头:“陛下你连格桑顿珠讨媳妇的钱都裹了去,怎么还要惦记奴婢这点小钱!?”她一边说着,一边暗道,别说银子,就连自己的身心,都是陛下你的,本就等着你一句话就奉上呢。可眼前陛下你这模样,怎么都不对劲,难不成是被什么贪财鬼夺了魂!?

    李肆像是见着腥的猫儿,就死死盯住了四娘的腰。被这目光吓住,四娘更是惶恐不安,急得眼角都泛起泪花。

    却听李肆幽幽一声叹,眼中异光消散,又发起了楞,嘴里就嘟囔着:“怕是已经打起来了吧……”

    从苏比克湾到昆仑岛有三四千里之遥,萧胜半月前带队出征,此刻应该已跟胡汉山会师。李肆没有料么第六感,不清楚此时的苏比克湾口驯正是炮火熏天。但算算路程时日,大战也就在这前后,他心头的烦躁再难压住。

    最初定策先南后北,再到一千万国债,跟吕宋西班牙人的冲突,已早在计划中。即便萧胜的海军战败,只要能重创西班牙海军,他手里还有底牌。还能靠着“土海军”遮蔽海路,送陆军上岸,掏马尼拉老巢。

    但海军灌注了他多年心血,他自然盼望萧胜能创造奇迹,此时回首,他也不得不承认,跟西班牙人这么早地掐上,着实是一桩赌博。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不,前景也没那么坏,但起码海军是废掉了,南洋布局,有重新开盘的危险。

    此时四娘终于感受到了李肆的焦躁,昔日的四哥儿,如今的圣道皇帝,在她心目中,从来都算无遗策,有如神人。眼下却显得这般失措,居然四下搜刮心腹亲信的闲钱,算计着运营生利,以此来化解心头忧虑。四哥儿…。终究是人,不是神仙啊。

    看住李肆,此时颌下虽已蓄了须,一身团龙暗绣袍服衬得人稳重而威严,但这几日的焦躁失措,却让她将这个身影,跟八九年前那个递给她窝头,温和地笑着的穷小子的形象分毫不差地融在了一起。

    你忘了你的职责吗?师傅让你陪在他身边,不就是备着这样的事?

    四娘瞬间就悟了师傅严三娘的用心,她深吸一口气,来到李肆身边,低声道:“陛下……,四哥儿,您现在需要的不是银子,是放松。”

    李肆心念转动,失神的眼瞳也汇聚起光芒,是啊,他在这几千里之外发急有什么用呢?他是一国之君,败了,他得冷静地处置后事,胜了,他也得冷静地吞食战果,都是急不得的。

    但认识归认识,这焦躁情绪总需要宣泌…。

    四娘乍着胆子,靠在了李肆身边,一股清香顿时裹住他全身,依稀跟严三娘那水仙般体香相似,却又多了一抹如太阳花般的清新可人,如邻家小妹般的芳香。

    李肆诧异地转头看住她,正见到红晕从少女脖颈直升上脸颊,再渗入眼瞳,化作盈盈秋水。

    他终于记了起来,快九年了,昔日那个黄皮寡瘦,快饿死了的小丫头,也出落得这般亮丽了。

    四娘艰辛地开口道:“四哥儿,我可以……”。

    话没说完,一只大手就盖在了她头上,使劲地揉着。

    李肆道:“走!跟我去打炮!”

    没错,打呃”,…

    鹰扬港刚刚修好的炮台上,看着一排排大炮,四娘心说,四哥儿”,…怕是越来越入魔了吧。

    烦躁的心情,在亲手轰出的一道道雷鸣中渐渐消散,李肆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吼,带得随侍的禁卫和炮台官兵们一同高喊。

    接着李肆被几门怪模怪样的小炮给惊住了,线膛!?后膛!?螺纹闭锁炮闩!?炮身后端被托架裹着,支在泥土地面上,靠左面突出的一根长柄就可以推转,上下也有高低机摇动。

    炮台守备介绍道:“这炮本来装了二十艘海鲤舰,十艘海鳖舰。可海军嫌这炮不够力,炮弹又太贵,就卸了下来,交给咱们炮台用。”

    副守备补充道:“这炮小,靠深入地下的支架,后座力完全可以吸收。一人就可以推转、瞄准,紧急时两人就可以操作,还打得挺远的。放在炮台,很合适用作警告,以及对付不守规矩的小船。”

    李肆很久没过问佛山制造局的研发事项了,不仅因为他现在的关注重点已是产业和金融方向。现有的技术水平已经到了极限,靠他的指点也再弄不出什么划时代的大发明。更因为发火药和蒸汽机这两个大杀器还没问世,其他方面的进展也没太大意义。

    但眼见着这个之前他提点过的项目,居然真的问世,却被满脑子“更多的炮,更大的炮”给塞得满满的海军当废品丢到炮台里,李肆真是百感交集。

    守备道:“陛下,来一发吗?”

    苏比克湾海面,炮火沸腾得如烧开了的水面。空气噗噗地不断拍打着耳膜,也如雨点一般地敲打着心口。更有炮弹不时从头顶划过,拉出呜呜的尖啸声。

    孟松海所率的海鲤群毫无畏惧,一往无前地涌启航冇烟儿入战团,朝着那两艘西班牙战列舰直奔而去。这些小船靠着纵帆和灵活的身躯,见缝插针,如水银泻地一般,即将靠上那两条庞大的战列舰。

    眼见离对方只有二三十丈远,可仰望对方巨大船身,再看看自家这私板一般的体型,低矮到只能轰击对方底层炮甲板下方的十二斤炮,孟松海暗叫侥幸。

    幸亏没有把希望全寄托在海鲤舰的小炮上。

    “点火!”

    一声令下,小船的船头都升起一团火苗,那是猛火油柜的喷口。这种中启航冇烟儿国人古老的武器,自然没有被海军放弃,甚至在战前作了紧急改造,可以喷出近三丈远的火柱,所储火油能喷十多二十次。但因为这东西对自己也太危险,大一些的海鳖舰和海鲨舰是不敢装的,海鲤舰正好。

    似乎感受到了致命威胁,西班牙战列舰的炮火更加密集了,一艘冲在最前面的海鲤舰被一发刃磅炮弹直接掀到了半空中,连断裂的龙骨都清晰可见。

    就这二三十丈,距离和高度,都是战列舰重炮发扬火力的最佳范围,接连三艘海鲤舰都被轰烂,残骸挡住了后方海鲤舰的冲击路线,让孟松海急得直跳脚。

    “都尉!来一发!?”

    身后有人怯生生地问道,孟松海转头看去,是船上两寸炮的炮手。不少海鲤舰都卸掉了这种小炮,孟松海却觉得,多一桩攻击手段就算一桩,依旧留了十艘海鲤舰装着这炮。

    “轰!瞄准了炮门轰!轰烂一门炮就是大功!”

    孟松海这么说着,尽管他并不抱什么希望,海上对战,就算只有二三十丈,炮也不可能打得这么准。

    咚的一声闷响,在漫天炮声中毫不起眼,已经瞄了半天的炮手,将一发两寸炮的圆锥炮弹,准确无误地送入战列舰正喷吐焰火的一处炮门。

    似乎没什么动静……,没错,那处炮门,再没了动静。

    孟松海盯了半天,忽然跳脚道:“升旗!吹号!让所有还装着两寸炮的海鲤舰轰那大家伙的炮门!”

    四月十七日正午一时一刻,“皇家九月”号上,西班牙联合舰队司令佩德罗少将嘟囔了一声:“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