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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历史的车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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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角门的城楼下,巡刑卫兰茨挨着城门,看着逐渐昏暗的天空,估算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换班。

    从名字就知道,兰茨跟五大商会兰家有些关系,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的大伯是兰家长老的仆人。那位兰家长老喜欢抽水烟,老了之后终日卧床,他大伯侍候兰家长老侍候得好,趁兰家长老迷迷糊糊的时候,让他答应愿意给自己一家冠姓,从此兰茨便改姓兰了。

    在玄烛郡,姓可不是能随便取的,或者说你取普通姓也没问题,但要是发现你这个泥腿子敢跟大商会的姓,会被人认为你这是攀关系,甚至会被打上门来臭骂‘你也配姓听/荆/兰’,毕竟姓氏在这个时代可是能清晰体现个人家族势力。

    你说你姓听,去街上买个烧饼,插队,并且说明不给钱,店主甚至愿意给你加个蛋,被你插队的人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就是这么霸道。

    不过这也只是局限在还没开枝散叶的小姓氏上,像罗、泉两个东阳大姓,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当然,你就算姓罗姓泉,也不能让人高看你一等。

    而兰茨改姓之后,完全可以凭借这个身份去加入兰家商会混个伙计当当,但他们这个姓毕竟来路不正,在兰家商会并不会得到多少优待,于是他经过思考,最后决定来巡刑卫。

    巡刑卫简单调查了一下,发现他真的跟兰家有关系,便让他进了。虽然说巡刑卫隶属于郡守府,按理说是不能银血会渗透,但实际上操作上又有许多困难之处。

    比如说有关银血会的案件,郡守总不能泥腿子去站在银血会头上作威作福,不然又会多一起巡刑卫失踪案件。

    普通人闹事,巡刑卫过去,普通人没了。

    银血人闹事,巡刑卫过去,巡刑卫没了。

    因此巡刑卫里至少有一队全部由银血子弟组成的,专门用于解决银血会案件的‘给一个面子队’。

    但巡刑卫终究没自己家族待着舒服,而且投靠郡守府也会让族人看低,因此‘给一个面子队’经常是缺员的。但对于兰茨这种底层人来说,这就是不可多得的美差了。

    每天按点打更,晚了也不要紧,别太过分就好;巡逻的时候想吃什么就拿,看见好看的姑娘就摸一把;晚上交班了,可以去黑帮的赌场玩两手,他们不敢坑巡刑卫,又或者哪位同僚忽然发了笔横财,请他们去金盘露玩玩。

    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兰茨的心愿,也就是想什么时候有钱了,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香雪海,那他也心满意足了。

    回忆起往昔峥嵘岁月,兰茨叹了口气。这时候一辆轿车驶入海角门,兰茨刚想举起手让他停停,这辆车却嗡的一声窜了进去,他差点就被蹭到了。

    “呸,有车了不起啊。”兰茨嘟囔两句,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箱子。

    旁边打哈欠的同僚瞥了他一眼:“你可别乱踢,这可是商会的货物。”

    “哪家商会的啊?”

    “不知道,反正是大商会,我见队长收了一大笔钱。”

    兰茨啧了一声,满脸羡慕嫉妒恨。

    今时不同往日,自从荆家那个混蛋当上了银血会会长,巡刑卫的噩梦就来了。

    先是临海军入驻玄烛郡,巡刑卫都不敢随便乱逛,生怕惹到那群外地狗腿子;紧接着荆正威要求郡守府限制巡刑卫的职能范围,巡刑卫一下子从以前的横行无忌变成现在的守门犬,只允许在内城巡逻,不允许管理外城事务。

    要知道在内城,所有巡刑卫都是龟孙子,随便一个人都有资格将巡刑卫当自家牲口用!

    因此守海角门反倒成了香饽饽,泥腿子巡刑卫才会被要求去巡逻内城。治安问题自然是不用巡刑卫管,有权有势的人出门都会有保镖侍卫。

    巡刑卫的主要工作是洗地。

    不过这样一来,巡刑卫们的零花钱就少了很多。像队长司长那个层次倒还好,但是普通巡刑卫平时的奖金全靠自己每家每户上门敲竹杠,现在没了那些来钱的支线活动,大家都变穷了。

    “唉,好想去香雪海。”

    “去啊,你可以去那里吃霸王餐,然后你第二天就会被卖到红玉海。一场兄弟,我肯定去红玉海照顾你生意。”

    “滚你丫的。”

    兰茨臭骂一句,忽然瞄到一群人往海角门冲过来,不耐烦地将棍子横在他们面前:“走走走,你们还想往前走?里面是人上人的地方,你们这些泥腿子冲进去想干嘛?弄脏了地你们可得要舔干净。”

    “那个人撞死人了!”

    “刚才是不是有辆车进去了?”

    “他撞死两个孩子跑了!你们赶紧拦住他!”

    兰茨挖了挖耳朵,掏出耳垢瞥了一眼,弹走。

    “关我——”

    “屁事!”

    兰茨举起棍子狠狠一挥,对准站在最前面粗壮汉子的脑袋就是一棍子,打得他头破血流惨叫倒地

    “我告诉你们,别给我惹麻烦。”兰茨横着棍子指着他们:“趁大爷我还没发脾气,滚,赶紧滚,不然等下我就没这么客气了。”

    兰茨很懂这些泥腿子,只需要将喊得最大声的人打一顿,再说几句狠话,其他人自然就会散了。

    但这次不一样。

    那些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聚集得越来越多。他们扶起被殴打的汉子,沉默地看着兰茨等巡刑卫,他们的眼神就像一根根针刺到兰茨身上,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看,看,看,还不走是吧?好,这么喜欢看,我就让你们好看……”兰茨骂骂咧咧走过去,却被旁边的同僚拉住了。

    “别发飙了。”同僚按住他的肩膀:“不对劲。”

    很不对劲。

    堵在海角门大道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有的是闲人,有的是闻讯而来的工人,更多的是附近普通的居民。工人们大声诉说那个车主的恶行,几百几千张嘴同时议论咒骂,窃窃私语的声音化为波涛阵阵的潮声,一浪接着一浪拍击这座象征着玄烛阶级的壁垒。

    其他巡刑卫很快就知道出事了,连忙过来一起堵住海角门,兰茨连忙问道:“队长呢?”

    “下午就去香雪海了!”

    “淦!这怎么办?”

    “总之别让他们过去就对了!”

    就当双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兰茨顿时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大喝道:“老海,又?是你在搞鬼对不对?我就知道是你!”

    就像工人们很熟悉海叔,兰茨等巡刑卫对他也不陌生。有时候工人店铺得罪了巡刑卫,多数都是由海叔为他们赔礼请罪,光是兰茨就吃过海叔不少次饭。

    兰茨对海叔的印象,就是一个极好欺负的软柿子。现在气氛这么紧张,遇到这么一个软柿子,兰茨当然是大喜过望。

    然而跟兰茨记忆里那张懦弱赔笑的脸孔不一样,现在海叔的表情异常冷漠平静:“兰茨,让巡刑卫让开,我们要去找荆会长。”

    “哈?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屁话——”

    啪!

    一个小石子从海叔后面飞过来,精准命中兰茨的额头,将他脑袋砸出一片血花。

    兰茨惨叫一声后退到底,其他巡刑卫连忙扶住他,脸色突变,大声骂道:“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你们敢袭击巡刑卫?”

    “放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海叔平静说道:“我们当然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我们要一个公道,一个合情合理的公道。”

    “有个银血贵族,杀了两个孩子,他逃进了内城。所以,我们要进去找荆会长主持公道,让他杀人偿命。”

    “刚才只是一个石头,而我后面,可是有几千,上万人。”

    “巡刑卫,让开。”

    天色开始昏暗下来,吸收了一整天光源的太阳灯开始散发亮光。

    在灯光连绵的街道上,站着几千几万个粗布衣裳的平民。他们有的是工人,有的是走鬼摊贩,有的是甚至是黑帮分子。

    他们只是听说银血贵族杀人的事,然后随着大流来到这里。

    他们一开始都是看戏看热闹的心态,但他们现在却很安静。

    他们都想看看。

    银血会,是不是会退让。

    “不可能!”

    兰茨按住自己额头的伤口,在同僚的辅助下站起来,脸色狰狞地骂道:“你们这群泥腿子,一个都不许进内城!一个都不许!不!许!”

    海叔脸色阴沉:“让开,兰茨,你拦不住我们的。”

    “拦不住?好,那我就非要试试。你,你们快去仓房拿铳,快点拿铳械出来!我就站在这里看看,你们是不是敢冲进来!”兰茨用棍子指着海叔,脸上青筋爆现:“谁敢过来,就给他一铳!我们的子弹可是很充足的!”

    其他巡刑卫面面相觑,然而兰茨一棍子抽向他们:“快去拿铳!你们怕什么?我们巡刑卫难道会怕这群贱民,这群连鞋子都没有的泥腿子?快,快!”

    兰茨在这里绝对不是什么话事人的地位,平时大家对他的印象也就是一个爱占小便宜的老油条,许多人都是头一次看见他如此失态疯狂,其他巡刑卫被他气势震慑,下意识听从命令去拿铳械。

    海叔眉头紧皱,向前一步:“兰茨,你这是想找死吗?”

    “你们才是找死!”兰茨马上棍指海叔:“一群垃圾也想翻身当主人?也敢要公道?”

    “我告诉你们,别说银血贵族撞死你们两个孩子,就算撞死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你们都得给我憋着!”

    “真以为临海军来了,你们就可以上天了?美死你们,但临海军已经走了,走了!”

    “你们等着吧,明天银血会就会派人拿回工厂,拿回店铺,你们这些日子拿了多少钱,到时候都得给我通通吐出来!”

    “泥腿子永远都是泥腿子,银血永远都是银血!”

    听到后面的喧哗慌乱,海叔暗感不妙,这个节奏绝不能让兰茨继续带下去,他马上用合气战法大声喊道:“大家别听他胡说,荆会长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绝不会——”

    “荆会长说得对,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因为你们就是代价!”

    这时候一个巡刑卫拿铳械下来,兰茨连忙装子弹上膛,满脸狰狞残忍:“你们已经完了,完了!你们居然敢造银血会的反,我告诉你们,站在这里的人我都记住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有兰茨这个必须先攻击的嘲讽随从在,海叔说什么都比不上他的挑衅力度。

    “兰茨!”海叔满脸杀意地看着他:“你只是一个小巡刑卫,银血会难道会在乎你?我告诉你,就算我们把你杀了,银血会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放屁!”兰茨用铳瞄准海叔,语气疯狂:“我是巡刑卫!银血会的巡刑卫!我死了,你们全部都得跟我陪葬!全部!银血会绝不会放过造反的人,你们全都得死!”

    兰茨自己都没意识到,虽然他抱怨荆会长,嫉妒其他银血贵族,平时也被银血贵族鄙夷,但他其实是最在乎银血会的人。

    底层人一辈子都够不上银血会的门槛,对银血会没感情;上等人早就知道银血会就是那么一回事,对银血会只有利用的想法;唯独兰茨这些费尽心思终于够上银血会的门槛,却苦苦不能加入其中,但又可以与底层人划分界限的中层,才是对银血会最忠心的激进分子。

    对于他们而言,银血会就是他们奋斗一生的梦想,是他们可以努力攀登的未来,是他们数代人魂牵梦萦的存在。

    哪怕自己也在被银血会剥削,哪怕自己干的是银血贵族鄙夷的脏活,哪怕自己也怨恨银血贵族,但他们依然不能忍受银血会被底层人玷污。

    哪怕这是一个错误的,丑陋的梦。

    也是他们的梦。

    “兰茨!”海叔脸色一狠,直接朝兰茨冲了过去。

    他一开始并没有打算跟巡刑卫起冲突,但兰茨实在太顽固,如果再这样下去,怕不是等不到荆正威来就会引起流血事件。

    只要先制服兰茨,其他巡刑卫也会借坡下驴让开了!

    “你竟敢冲过来!”

    兰茨瞄准海叔的脑袋,毫无犹豫扣下了扳机!

    然而在兰茨扣下扳机的瞬间,海叔就已经在回避了。

    武者的精神力直觉,足以让他们下意识躲避任何需要瞄准的射击动作。

    然而除了兰茨以外,他旁边的巡刑卫同僚也在对海叔进行射击!

    问题不大,海叔依然能轻松改变身形进行躲避。

    砰!砰!砰!

    三声铳响?

    当海叔侧过头看见躲在后方人群边缘的铳手时,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太阳穴,带出了一抹沸腾的血花。

    也带走了他的梦。

    那个美丽的,正确的梦。

    当海叔的身体轰然落地的瞬间,海角门忽然一片寂静。

    直到一声尖叫,为黑夜拉开的序幕:

    “海——叔——!”

    兰茨面露喜悦,大笑道:“哈哈哈这就是跟银血会作对的——”

    啪!

    后面忽然传来强烈的推背感,兰茨侧头一看,发现同僚一脸平静地踢向他的腰部。

    “你——”

    兰茨来不及说什么,就向前扑倒在地上。他刚想站起来,脑袋就被一个满是泥污的臭脚踩住。

    “谁——”他刚想喝骂,却发现海叔就在自己眼前。

    海叔那沧桑、愤怒、悲哀的脸孔,倒映在兰茨的瞳孔里,让他微微失神。

    “为海叔报仇!”

    “杀死这狗丫的!”

    “巡刑卫开铳,开铳,射杀这群袭击巡刑卫的暴民!”

    “镇压暴动!”

    一时间铳声乱响,惨叫声,喝骂声,喊杀声聚成一团。有人勇敢向前,有人软弱后退,还有人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直到一句简单清晰的口号响彻夜空,瞬间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火烧银血会!”

    一个粗豪汉子站在附近的石头上,大声喊道:“我们杀了巡刑卫,银血会不会放过我们的!”

    “临海军已经走了,银血会又会回来管工厂了!”

    “但只要我们烧了内城,烧了郡守府,烧了银血会,就再也没人能站到我们头上!”

    “和阳军已经没了,银血会就是纸老虎,我们不要怕!”

    “他们不给我们公道,我们就自己拿!”

    “火!烧!银!血!会!”

    一时间众人内心潮流涌动,回忆起听家的黑暗,荆家的暴虐,各商会的欺凌,大胆的念头无止尽地在他们心里萌生。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他们可能也就认命了。但海叔和尹冥鸿给予了他们希望,兰茨却将残酷的现实摆在他们面前,彻底撕碎了他们那卑微的幸福,这才是最令人绝望的。

    正因为得到过,所以才不想失去。

    各种思绪在脑海里激烈碰撞,他们的脸色看向巡刑卫的眼神也越来越凶狠,越来越愤怒,就连光线都因为他们的精神激荡而扭曲起来,折现出宛如红色幽灵般的光影。

    一个巡刑卫眼看不妙,就瞄准那个粗豪汉子:“别听那个逆光分子的煽动,只要你们——”

    忽然,从街道的另外一边跑来几十个汉子,他们手里都拿着燃烧的木棒,木棒上缠着点燃用的报纸。他们如同一条火龙冲向海角门,齐声高唱: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

    “也不靠神仙皇帝!”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

    走在最前面哭成花脸,满脸泪水和愤怒的齐八酒奋力扔出手上的火把。

    几十根火把在空中旋转飞舞,落入海角门二层碉楼,照亮了海角门内部通道,点燃了海角门外面挂着的旗帜。

    齐八酒撕心裂肺地吼叫,仿佛连灵魂都要呕出来了:“全靠我们自己!”

    火把点燃了通道里货物,轰隆一声,将海角门炸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