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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平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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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安静的子夜,刘先生不大的声音被夜风送远,似是连湖水亦起了一层涟漪。

    然而,回答他的,却仍旧唯有风声与水声,再无其他。

    他捺下心神,又等了片刻,蓦地心中一动。

    莫非,那信中之意并非指的见面,而是……

    他立刻转向一旁的侍卫,问道:“你们的耳力比我好,且细听听,此地附近可藏得有人?”

    那槐树林暗影幢幢,却也是个能够藏人的地方。

    那些侍卫早便打起了全副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此时闻言便立时禀报道:“先生,我等已然仔细感知过了,此处应是无人埋伏。”

    “哦?无人么?”刘先生似是早料到他们会如此回答,闻言并不惊奇,沉吟了一会后,又吩咐道:“你们去两个人,进树林瞧瞧。”

    “是。”两名侍卫领命,提起长剑,二人呈犄角之势,慢慢地潜进了树林,剩下的几个侍卫便将刘先生围在中间,执剑守卫。

    时间似是走得极慢。

    刘先生不时地看一眼刻漏,而那树林里,仍旧是寂无声息。

    他莫名地有些悚然,脑海中瞬间划过无数念头,却又尽数被他强压了下去。

    无论如何,这口气,他必须沉下去。

    刻漏一点一点地变化着,等待,令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为了打消心里的不安,刘先生佯作散步,踱至渡口边,望着那一面湖水出神。

    湖心泊了两艘船,即便于夜色中瞧来,那画船亦是飞檐挂月、高桅擎空,船身上雕镂的花纹映着遍地淡银的霜华,自有一番富丽,甚至比官船还要贵气逼人。

    刘先生正暗自端详着,忽闻树林里传来了脚步声。

    他猛然回头,却见那两个潜入树林的侍卫,一前一后急步而出,其中一人的手上还拿着一包东西。

    “先生,林中的一棵树上挂着东西,似是布帛,上头还有一封信,看去非是凡物,我等便将之取来了。”那捧物的侍卫飞跑上前奉上东西,垂首禀报。

    刘先生的眼睛在夜色里发着光。

    居然真有东西留了下来!

    他从侍卫手里拿过那卷布帛,两臂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他本来是抱着一线死志的。

    此行他做了各种推算,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替程廷桢跑这一趟,一是为了全他们宾主一场的情份,二也是负荆请罪,以实际行动为黄柏陂一事赎过。

    可是,此刻看到了这包东西,他仍旧大松了一口气。

    他的运气实是极好,在他推算出的各种结果中,这个结果,可以说是抽中了上上签。

    借着逐渐明朗的月色,刘先生凝目看向手中布帛,又以手指细细感知那布帛的质料。

    不知何故,那布料给他的感觉,居然有些熟悉。

    “莫非这是……”他喃喃自语,将布帛翻开了一角细细看去,旋即大吃了一惊。

    那角落里的钤印,以及布帛上描绘的独特纹路,令他知晓他并没猜错。

    这竟是一整套的山川图册,且还是益州官制的!

    那一刻,刘先生心中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官制山川册几乎为禁物,非七品以上官员不可持有。这投信之人居然给他们送来了官制图册,且出手就是一整套。

    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有何神通?

    刘先生深吸了几口气,平定了一番心神,复又细细打量那图册。

    图册被几根最普通的麻绳缚着,麻绳下塞了一封信,信上仍旧写着与此前一样的几个字:郎中令启。

    粗略看去,这字迹与之前的那封信一般无二,皆是呆板僵硬,毫无风骨可言。

    这一眼看罢,刘先生便不敢再耽搁,亦不及再往下细想,立刻便吩咐道:“回程!”语罢便将布帛一卷,当先往回走去。

    此物必须尽早交予郎中令,早做决断。

    许是心情大松之故,回程的路途似是比去时要短,刘先生觉得只一眨眼,他便已经来到了程家租住的那间客院,东厢的阶前正立着一个魁伟的身影,却是程廷桢。

    “先生!”见刘先生跨进院中,程廷桢立刻下阶相迎,那声音早不似往常平稳。

    待到刘先生被程廷桢一把抓住双手时,他才察觉,程廷桢的手心竟是汗湿的。

    “先生回来了!”借着灯光上下打量了刘先生一会,见自己的第一谋士毫发无损,程廷桢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刘先生此时方觉,自己的后背也有些汗湿。

    此行虽是有惊无险,到底也是与未知的什么人或什么力量做交易,若说心中无惧,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各自执手无言,几息之后方才平定了心绪。

    程廷桢便挥手令那几个侍卫守在东厢左近,他便亲携了刘先生的手,跨进了房间。

    一俟进了屋,刘先生立刻后退一步,向程廷桢躬身道:“仆幸不辱命!”语罢,便将山川册呈了上去。

    程廷桢接图在手,只扫了一眼,便是满脸的讶色。

    他手里也有一份一模一样的图册,此时见了,自是万分惊奇。

    “这是……那人所赠?”他问道,一面便拆开系绳,取下了那封信。

    刘先生颔首道:“正是。此人极狡,竟未露面,只将此物悬于槐树林中,由我等自取。”

    语罢,他的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人就这么将东西丢在树林里,也不怕被别人误取了去,他就这么放心?还是说……他早便知晓,这整个驿站的人都中了迷药,不虞被人拾去?!

    刘先生在一旁蹙眉沉思,程廷此时却是启了信封,正仔细地读着信。那信里写的,仍旧是一首蹩脚的藏头诗:

    平林烟雨忆旧时,

    城头归鸦续寒栀;

    若问东风何处去,

    空庭寂寞语亦迟。

    藏钩送暖金樽酒,

    于无声处两心知;

    九月飞霜人渐远,

    品醉独卧晓帘湿。

    诗后亦是如前信一般,写了八字:“此物一出,十年无虞。”

    程廷桢的面色,在这一刻沉冷若冰,那沉沉眸光映着烛火,明灭不定,幽微难辨。

    “平城若空,藏于九品。此物一出,十年无虞。”

    将藏头诗的八字与后八字合在一处,便是这样的一句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