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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夫妻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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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韩府,张曜宗就被几个调皮兄弟围着了,“呦,看这小娘子多水灵啊,彦质,彦古,以后找婆娘就照这个标准找啊。”韩彦直不怀好意的笑着说,让你弄点什么花样方式锻炼,害的我们也要跟你一起丢脸,天天跟个蛤蟆一样的跳,府里的下人现在每天最大的娱乐就是看咱们几个早上锻炼。

    张曜宗扬扬手里的点心盒,几个坏心眼的兄弟顾不上嘲笑张曜宗了,都奔着点心盒子来了。张曜宗要跑,一早就被韩彦质拦住了,几个人也不知谁招呼了一声,一下子都压到张曜宗身上了,张曜宗只能高举着点心盒喊着:“别压散了啊。”

    梁红玉看着几人打闹,心里好受了一点,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彦直你注意点,别把曜宗压坏了。你也那么大了,也跟孩子一样。”韩彦直忙站起来躬身答应,一手一个的把兄弟几个拉起了,张曜宗也不换装了,和他们几个就一起坐在场院地上分起点心来了。

    梁红玉看着韩彦直也像个大孩子一样,心里想是不是该给彦直说门亲事了,该成熟点了,世忠已经下来了,如果将来没有战事,估计起复的几率也不大了,将来这个家就要靠彦直撑起来了。是时候跟世忠商量一下了,看看哪家的闺女合适一点,原来定的娃娃亲是张俊家的闺女,但是绍兴十一年张俊,岳飞奉命巡视韩世忠军队时,张俊秉承秦桧意图搜罗韩世忠的过失,想和岳飞一起陷害韩世忠,如果不是岳飞严词拒绝,并马上派人通知韩世忠,韩世忠一定会毫无防备的被迫害。得到消息的韩世忠立即入宫向官家请罪,如果不是官家看着韩世忠双手只余的四指,(战斗中毒箭入骨,用强弩刮取,因此只余四指。)感念以前韩世忠的救驾之功。韩世忠必然要先于岳飞受害。但自此与张俊宛若仇敌,儿女亲事自是不用再提。弄得现在韩彦直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了,还没准备个目标。

    到了后堂,韩世忠已经备好小菜小酒在自斟自饮了。“红玉回来了,来,陪我喝一杯。”

    “忠哥,你不能老这样自己一个人借酒消愁啊。官家都不在乎自己的江山了,你再操心又能怎样?”

    “红玉,你别说了,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就是心里不舒服,不喝点酒,迷迷糊糊的睡去,我就害怕看到以前跟我一起战斗中逝去的同袍,害怕看见鹏举老弟。我老看见他们质问我为什么不继续北伐,他们的血都白流了。”说着韩世忠声音都有点哽咽了。

    梁红玉一把搂着韩世忠的头,把他的头搂入自己怀中。“忠哥,我今天去灵隐寺看见秦桧的那个贱老婆了。心情不好,带着曜宗去逛街,碰上一个从北地流落至此的商家,也想起北伐未竟,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你说咱们官家到底怎么想的啊?原来害怕迎回二帝,现在先皇灵柩都回来了,钦宗也在北地故去了,官家怎么还没有励精图治,收回北地的想法啊。再过几年咱们都去了,就是有想法也没有人能去打仗了啊!”

    韩世忠紧张的赶紧从梁红玉的胸前移开,捂住梁红玉的嘴,“红玉,这些话你怎么能乱说呢,我们现在能过些安生日子就行了,当心隔墙有耳。”

    梁红玉蔑道:“家里都是跟咱们出生入死的老弟兄,哪个不是咱们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谁会有异心。忠哥,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难道当过枢密的人就真的像文官一样胆小了。我还记得初识忠哥时,你不过西军的一个虞侯,如果我梁红玉要过安生日子的话,还怕找不到一个高官吗?不就看你勇猛果敢,为国为民有上进之心吗?忠哥,红玉和你一路走来,红玉很满足,就算最困难时,我们被金兵围困,随时有生命危险时,红玉也没有一丝后悔。因为我们死得其所。但是忠哥,你看看你这几年过的什么样子,每日骑个小毛驴挂个酒壶沿着西湖逛游,你是让别人看你落魄还是让官家看你再无上进之心呢?部下来看你,你避之不及,生怕落到有心人眼里,说你还在联络军中。忠哥,这样的日子你还想过多久啊?”

    梁红玉气的把这几年积攒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

    韩世忠看着愤怒的妻子,声音也高起来。“你当我愿意当缩头乌龟吗?大丈夫本就当顶天立地,将军就应该阵上亡。可是我能做什么,论拍马,我比不过秦桧,论亲厚,我比不过张俊,论军功,我比不上鹏举。现在能不让人家惦记着就是好的了,老夫现在颓废不过是给别人看的,留此有用之身,如果官家需要我,老夫还是原来那个韩良臣。”

    梁红玉听了韩世忠的话,默默坐到韩世忠旁边,把头靠在韩世忠肩上:“忠哥,这几年你也不告诉我你的想法,你的苦处,我们夫妻一体,一起走过刀山血海,怎么老了反而隔心了呢?”

    韩世忠叹了一口气:“男人有时候是不想把烦恼露出来的,越是亲近的人越是怕她知道。这些年我不惜自污,表现的贪财好色,冷落了你,是我的不好。”

    梁红玉靠的韩世忠更近了:“忠哥,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我们平平淡淡的,不居高位,那么我们就能更亲近了,你也不用做那些违心的事了,但是想想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如果不能做一番事业,真的是白来这世上一遭,我选的是一代豪杰,人中龙凤,将来必能青史留名。我一点也不后悔跟了你。”

    韩世忠遗憾道:“如果我能不那么骄傲,黄天荡能歼灭金兀术的话,我自当自傲一生,但是那是我最大的遗憾,如今鹏举去了,张俊不足挂齿,老刘(刘光世)更不用提,唯有吴玠,刘琦还可堪一用,但都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如果起复,就靠我和吴,刘,真的难言成败,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留名青史的机会了。”

    梁红玉安慰道:“忠哥,你不要想那么多,以你现在的功绩必能留名青史,除了岳鹏举,还有谁能盖过你去。事在人为,缘由天定。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只是希望大宋的命能好点。”

    韩世忠慨然一叹,高歌道:“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梁红玉看着意气风发的丈夫,眼中也都是豪情壮志。

    “忠哥,虽然咱们现在看不到起复的希望,但是为了大宋的将来,咱们也还要做点什么啊。咱家的这几个小子我看着都不错,咱自己家的就不说了,就岳家那两个小子和张家的那个小子,我看将来也都是人中龙凤。咱们可以把本事都教给他们啊,就算将来咱们上不了阵了,不还有他们嘛。忠哥,你老这么颓废也没什么意思,官家也看不到眼里,不如振作一点好好教导一下他们。”

    “红玉,我知道了。我也想开了,就算不让老子再上杀场。是的,就算我老了,老子也能培养几个能战之将,将来他们建功立业,也总得感念一下老夫吧。世人不还得谈谈我老韩识人之能。哈哈哈。”

    “忠哥,这几个小子,你更看好谁呢?”梁红玉趁热打铁,生怕明早酒醒了,韩世忠2意气消沉,先让他过过脑子,动动心。

    韩世忠低头深思,用左手仅余的两根手指捋着自己的胡子。“咱家的孩子都是在身边长大的,谁有什么长处早就知道了。彦直长于文事,缺乏应变之机。但已有右承奉郎本官,今年两浙转运司附试我打算让彦直去试试。以文传家,宋朝刑不上士大夫,家族也总算有个传承吧。彦质资质平平,文武皆不出众,随他吧。倒是彦古聪明机灵,但是沉稳不足。还要再看。”

    韩彦直和韩彦质都是韩世忠前妻白氏所出,唯韩彦古是自己生的,听到丈夫夸儿子聪明,梁红玉也是喜上眉梢,却还是辩驳道:“你也不看看彦古才多大,你要他沉稳,他也得能沉稳的下来啊。”

    韩世忠摇摇头,“三岁看老,你这个儿子我看也就这样了,你没看张家小哥儿比彦古还小几月,聪明不下彦古,沉稳却如十几岁。”

    “什么我这个儿子,彦古不是你儿子?”梁红玉当即辩驳,但是想到韩世忠提到的张家小哥儿曜宗,自己也是默默无语了。聪明的孩子见过,沉稳的也见过,但是像张曜宗这样的十二分聪明,沉稳不输成人的还真的是没见过。

    韩世忠接着说:“岳家那两个小子我也看了,不知受了挫折折了雄心还是鹏举没有对他们好好教导,也是一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样子,勇武不如他们哥哥岳云。我有点失望,本来准备把一身衣钵都传给他们,也算我没能救了鹏举的一个补偿。但是他们不上心,我怎么放心把我的资源都给他们,所托非人,我的心血就白费了。张曜宗那小子是个妖孽,老韩也算是识人无数了,但是却有点看不透这个孩子。我这么久一直没有理睬他们,也是想看看他们的本性,其他人都是孩子表现,唯有张曜宗表现的根本不像一个八岁幼童。吃的了苦,更关键的是他的练习方法很古怪,但是思之又很有成效。张宪那一套练兵方法我还不知道,鹏举的背嵬军还是参照我的背嵬军组建的,世人只知岳飞背嵬军却不知道我老韩才是首创者,张宪也是跟岳鹏举学的。张宪要是能自成一派也早就独立成军了。还是再看看张曜宗这孩子再说吧。毕竟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啊。那是我三十年军旅生涯积攒的力量啊。”

    梁红玉也不再坚持,“我看着曜宗这孩子不错,聪明,心性好。我本来找他扮女装只是玩笑,兄弟几个笑他,他也不恼,说明脾气好。再者,他的躲藏方式每每出人意料,真的是把我的兴趣逗起来了。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今天我不高兴了,小家伙虽然没说,但是却会从旁转移我注意力,真当我不知道呢,会关心人,我觉得不错。忠哥啊,你要再观察就观察吧,但是别太长时间了,当心这一个好苗子也去学了文,你就真的没有传人了。”

    韩世忠摆摆手,“我知道了,来,红玉,陪我喝一杯,咱俩也好久没有这样说过这么交心的话了。一切都彷佛昨天,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见你的样子现在还能回想起来。你是那么美貌动人。铅华淡伫新装束,好风韵,天然异俗。彼此知名,虽然初见,情分先熟。。。”

    梁红玉淡然一笑,也不揭破这是周邦彦为李师师所作。只是用芊芊玉手拿起酒壶,将酒倒入小盅,小盅至于碗中,碗中有温水。冷酒遇热,自有香气散出。置于嘴边轻轻喝下一小口,将小盅递于韩世忠嘴前“将军可饮得这无色毒药否?”韩世忠想起三十年前也是这样。眼前人彷佛还是那时的美娇娘,“怎么饮不得?”看着酒盅上的红色唇印,韩世忠心中一荡。“将军,色是刮骨钢刀,您可不要贪杯哦。”韩世忠大笑,“老夫贪杯三十年了,罢了,今日就死在你的刮骨钢刀下吧。”说着抱起梁红玉走向寝室。老夫聊发少年狂,这一夜自是千般袅娜,万般旖旎,其中之乐不足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