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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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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显悚然一惊,问道:“甚事?”

    那小吏道:“暂是不知,只里头有个书生,看起来倒是斯斯文文的。”

    郑显狐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户曹官。

    “便是那顾延章。”户曹官连忙答道。

    不是个武夫吗?!

    郑霖那厢急召,郑显来不及再细思,只得整了整衣冠,一马当先,往通判的公厅之中去了。

    他才踏进门,一眼便瞧见了立在桌前的一名青年,对方身着书生常穿的青布襕衫,身量高大,相貌堂堂,腰背挺直地站着,叫人一看,心中便不由自主地冒出三个字。

    好人才!

    这便是那顾平忠所说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

    虽然暂时还不清楚,对方究竟是如何从定姚山脱身,又是如何攀附上杨奎,可见到这样一个品貌的人站在眼前,郑显已是知道,十有八九,自己是被那顾大给阴了。

    他上前几步,先朝郑霖行过礼,才问道:“下官在此,通判有何吩咐?”

    郑显靠着家财捐了一个虚衔,虽然并无任用,也无差遣,只是拿来躲避税赋差役的,可在郑霖面前,也能自称一声“下官”。

    郑霖指着郑显,对顾延章道:“这是衙中的押司,名唤郑显,他是积年老人,办事十分得力,今日便叫他带着差役,同你去一趟亭衣巷。”

    顾延章抬眼望去,拱一拱手,对着郑显行了个礼,口中道:“郑押司。”

    郑显和气地笑了笑,回了个礼。

    郑霖指着顾延章,又道:“这是州中的义士,名唤顾延章,他以巨富身家献于阵前,因家中尚有收息、银钱放在亭衣巷顾府之中,暂待取回,你且带几个人去一趟,把事情办妥了。”他顿一顿,又道,“此事平章特意交代过,你好生盯着。”

    郑显心中那万一的侥幸,也终于被冷水给浇熄了。

    没得好说的了。

    郑霖虽然比杨奎好糊弄,却也不是傻的。

    顾家那泼天财富,与自己再无缘分不说,从前那些个首尾,也要赶紧收拾妥当了,不然须臾便要引火烧身。

    他拱一拱手,口中道一声下官知晓,心中却是又气又疼。

    这不止是割肉,也是打脸!

    顾平忠,这是把自己当猴子耍呢!

    与顾延章一前一后出了公厅,郑显和和气气地同对方打了声招呼,道:“我自去清点人手,你且去后衙歇坐片刻。”

    顾延章笑一笑,道:“押司自便,我在后衙等候即可。”

    郑显回了一个礼,转身走了。

    一回公厅,他便找来手下,吩咐道:“去查查这顾延章的底细,他此刻正该在定姚山中,如何突然又回了延州城!”

    敢大摇大摆进衙门,对方肯定是有恃无恐,可定姚山的孙剥皮,与他也是多年的交情了,那人的狠辣,便是他郑显也自叹弗如。进了孙剥皮的嘴,还想叫他呕出来,除非太阳打东边起来了!

    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

    这蹊跷若是不弄清楚了,他当真是寝食难安,生怕什么时候被人在后头捅上一刀。

    等手下领命而去,郑显才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一边喝茶喘气,一边想着如何把这事情给收拾干净。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方才出去的那手下一路小跑地进了门,立在桌前,低声道:“押司,已是打听清楚了,那顾延章得了州衙的调令,如今正领着保安军中差遣,回来押运辎重、绢酒去往阵前!”

    郑显的两条眉毛皱得死死的,道:“州衙的调令?我怎都不知道?免役书不是昨天才开的?”

    那手下道:“是保安军中的陈钤辖去请的调令,杨平章帐中直接开出的,是以咱们都不知晓。”

    他顿了顿,又道:“小的寻到了这一趟同他一起回来的户曹张永,说是这小子当日押运辎重去定姚山,路上遇到了保安军中的徐殿直,以转运之能得了对方器重,靠其举荐,到了陈钤辖眼前,那小子箭法绝妙、骑术绝佳,学问还做得好,陈钤辖青眼有加,特令人去杨平章帐中请了调令。”

    这一条一条的消息,犹如一下一下的大锤,砸得郑显快要气得七窍出烟。

    他面上越发的难看。

    那手下偷偷觑了一眼郑显的面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打听来的另一个消息说了,他道:“听说那顾延章……从前在蓟县进学,考了两个书院,一个叫做良山……一个叫做,什么鸣的……均列第一,后来拜到一位大儒名下……”

    他说到此处,却听“啪”的一声,紧接着,几滴水溅到了他的裤脚上——原是郑显把手中的茶盏给狠狠砸到了地上,碎片四溅,滚水四射。

    犹如被扼住了喉咙,那手下再不敢往下说了。

    砸碎了一个茶杯,郑显的面色竟是变得好了,似乎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他抬起头,对那手下问道:“是不是叫清鸣书院?”

    那手下连忙点头。

    郑显呵呵地冷笑了两声。

    蓟州蓟县的清鸣、良山两院,便是他这样的胥吏也听过名头。

    仅次于京城国子监的书院,每三年一回科举,那两处都能出上数十个进士,上一届的探花、再五年前的榜眼,均是这两院出身。

    他妈的,真是被鬼上了身,居然信了顾平忠的邪!

    想一想,那顾延章一个全家死绝的十岁小儿,千里逃难,毫无背景,能娶一个从前延州城中钤辖的女儿,几年之后,居然还敢单枪匹马,带着妻子杀回延州,怎的可能是那顾平忠口中所说的烂泥扶不上墙?!

    且看昨日那季家女儿堂上的言行,那样的女子,能看得上一滩烂泥?!

    能在蓟县那个出了名的地灵人杰之地落定下来,竟还考得两院第一,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这还罢了,箭法、骑术绝佳,还能做实务,若是将来下场,得了个出身,这都是做能臣的配备!拜得蓟县大儒,谁晓得是哪一位,又谁晓得其先生能否通天!

    一面想着,郑显的唇角一阵刺刺的疼,伸手一摸,原来不过几息的功夫之间,他又急又气,竟是起了一串燎泡。

    把大虫当做猫,不拿棍子一下敲死,被对方逃掉不算,还反过头来害得自家猎人变猎物。

    顾平忠,你好狗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