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娇术 > 第五百二十五章 存亡

第五百二十五章 存亡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场中百姓聚集得密密麻麻,竟是鸦雀无声,只听得顾延章一人声音在空中回响。

    顾延章说完一段,稍停了一会,低下头,随手点了几步开外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问道:“你可是邕州人?”

    诸人见得顾延章看了过来,下意识地便让得开来,那男子身旁顿时一空。

    那人的打扮与邕州街头巷尾常见的青年并无甚不同,无论样貌、身高皆是寻常,被顾延章点了出来,又惊又怕,听得问话,只闭着嘴巴,没有答话,却也没有摇头否认。

    顾延章便问道:“你祖上可是邕州人?”

    那人微微偏开了头,依旧没有说话。

    顾延章又问:“你可有父母尚在?”

    那人犹豫了一会,终于点了头。

    顾延章又问道:“你可有妻儿在室?”

    那人迟疑一下,复又点了点头。

    顾延章再问道:“你家中可有房屋、田产?”

    那人张了张口,只得又点了点头。

    顾延章便道:“交趾犯边,难道只是来赏乐交易的吗?即便开得城门,你带了父母妻儿逃命,诸多细软、家什,一日能行几里?交贼追得快,还是你逃得快?于他只是随手一刀一棍,于你却是一家性命,但凡有了差池,你便是求上了天也无法可救。”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腰间带子扯开,“刷”的把外头官袍一撕,用力一甩,便抛扔在了地上,那动作极为洒脱,仿佛扔掉的不是寻常人求了一辈子的官服,而是什么随手可抛的废物一般。

    下头一阵躁动,诸人看得目瞪口呆,均是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顾延章里头穿的只是一件普通的袍子,此时站在石狮之上,与方才相较,只是少了一件官服而已,却是莫名的又多了些微难以言喻的气场。

    眼下的他,并不像是高高在上的官员,而像是一个同在场众人一般的“民”,然则却又不是普通的“民”。

    顾延章复又大声道:“我出身北地延州,十数年前北蛮叩边,破我乡土,放火烧城,城中十数万兵民尽皆被其屠戮,我父母兄弟六人全数命丧于一夕,家中族人、亲友也近死伤殆尽,我与乡人沿途逃命,出得城时城民尚有数千,不过半日,便被北蛮追上,只有几百逃得性命,沿途尸殍,血流如海,尸山遍地,如我一般命大,活到如今的,也不晓得剩下几何,延州州城毁于一旦,房屋、田地尽被焚毁……”

    他抬起头,似乎在看站在不远处的百姓,似乎又在看远处的百姓,复又道:“州城一破,诸位父母、兄弟、妻儿、亲友,俱又是什么下场?邕州比延州又如何?难道当真能得天地之造化,有天之助力,叫交贼攻入城中,能不犯秋毫?!”

    他低下头,盯着方才那名青年,复又道:“届时你祖上房屋、田产、宗族、坟茔复又何在?!邕州城存一日,便能护百姓一日,邕州城亡一日,满城百姓、将士全数便再无庇护,比丧家之犬亦是不如!”

    那男子被他说得脸上微微泛起红色。

    顾延章便不再盯着他,而是伸手指着远处的高树,再道:“你等且看那树上,鸟巢一翻,无论幼鸟、鸟蛋,又焉有命在?!”

    此时已是入冬,邕州不似北地,哪怕深冬之时,树叶也少落,只绿绿地长在顶上,树桠间隐隐约约藏着一处鸟巢,本无什么动静,可眼下顾延章随手一指,场中数千人一齐便望了过去。

    忽然之间,似乎是被这许多人盯着吓到了一般,那鸟巢里头扑棱棱飞出了一只乌鸦,“嘎嘎”叫着,极快地飞了开去。

    莫名的,场中不少人都打了个寒颤。

    顾延章顿了一会,复又对着方才那男子问道:“你而今年岁几何?”

    那男子终于不再沉默,小声答道:“二十有七……”

    顾延章便道:“你当真是男儿?!你当真已是及冠?!大丈夫不保家卫国,不上阵杀敌便罢,偏有闲工夫围在衙前!交贼就在城外,多少壮勇在城门戍卫,多少汉子浴血于外,有英雄护你父母妻儿,有英雄给你保田保家,便是叫你来此发闲的吗?!”

    他一路逼问,刚开始时说话速度不快,到得后头,一句连着一句,一句紧似一句,不但说得那男子无言以对,还说得场中不少青壮年俱都瑟缩了一下,头也不敢抬。

    顾延章这一回却不再放过他,复又道:“将来如有万一,邕州破了,满城就是一死,我与诸位死在一处而已!若是朝中来援,将交贼击溃,你我俱是得以活命,过上数十载,待得你孙儿承欢膝下,问得一句‘邕州从前被围时你在哪里’,你又要如何作答?”

    他死死盯着那人,大声问道:“你要如何作答?!答说‘自有旁人在阵上浴血杀敌,你爷爷我在衙门前撒泼放屁’吗?!”

    那人被说得满面通红,一句不能作答,他想要躲进人群,前后左右却是人人都让开了一片空地,附近人俱是看着他,只得双手捂着脸,如同站在针尖上一般,一刻钟也再待不下去。

    顾延章问完此句,再不揪着他不放,只望着后头,寻那等年轻人一个一个盯着看了。

    这一回,他目光所向,便是人群目光所向,看得场中青壮年一个个臊得无地自容,只恨不得把头钻进土里,再拱些土埋得深些。

    他抬起头,对着衙门外头数千百姓大声呼道:“诸位父老,诸位乡邻!而今十万蛮兵围在城外,援兵尚在半途,是死是活,只有你我并肩而战!你我为父母而战!为妻子而战!为兄弟而战!为姊妹而战!为这列祖累世而居的州城而战!为自己而战!满城人看着你我,有一分力,便出一分力,无半分力,只莫要拖着旁人不能使力,便是助益!”

    他说着说着,声音竟是有些发哑,复又高声问道:“今日六百零三位将士为邕州而亡,姓名、来历本官皆已全数誊抄在册,他们将来有万姓敬仰,得百代垂青!等到交趾再行攻城,我愿做那第六百零四人,尔等可愿与我一般,同邕州同生死,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