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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2章 崇祯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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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宫疯狂了一回,朱由检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他的身子霎时像是被掏空了,坐在勖勤宫的木椅上,竟然呆呆地忘了起身。

    小太监张殷一直跟在朱由检的身边,他担心张嫣的尸体出现异状惊着朱由检,便靠过去小声地道:“皇上,要不要先回乾清宫……”

    “乾清宫?”朱由检这才清醒过来,流寇就要入城了,无论是勖勤宫还是乾清宫,都不会安全,自己不能在宫中等着流寇,更不想看到李自成得瑟的嘴脸。

    公主、嫔妃们已经死了,她们都在等着自己!

    朱由检急忙站起身,想要回到乾清宫自尽,但行至交泰殿,忽然想起了三位皇子,他们能藏入民间,自己为什么不能呢?

    他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要看看流寇李自成的下场,李自成破了京师、毁了皇陵,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如果能看到李自成的下场,此生虽死无憾!

    隆隆的炮声似乎就在耳边,朱由检知道,京师陷落,只在旦夕之间。

    他让张殷立即找来王承恩,为他准备行装。

    不一会儿,王承恩随着张殷来到乾清宫,服侍着朱由检洗去脸上的血污,换上太监服饰,又交给他一杆三眼铳在手。

    张殷趁机将附近十余太监全部集中过来,太监们各持兵刃,主要是刀枪,还有一柄利斧。

    王承恩领着朱由检来到东华门,先出宫再说,然而东华门外传来一阵箭雨,不知道是官兵的,还是流寇的。

    朱由检认为东华门外的皇城已失,遂不敢开门,折而向西,从西华门出了宫,辗转来到朝阳门,然而此时天色未亮,朝阳门紧闭着。

    王承恩急中生智,便说他是王姓太监,封皇命出城办差。

    战争时期,这样的理由,显然不能让人满意,守城的士兵打量了王承恩一眼,觉得比较眼生,遂道:“奉命办差可以,但必须有宫中的印凭,没有印凭,绝对不能开门!”

    “军爷行个便利,”王承恩将一块十两的银饼递上去,陪着笑脸道:“我们出宫的时候走得急,忘了印凭,折回去拿,又会误了时间,我们的差事太重要,非常时期,实在耽误不起!”

    那士兵接过银饼,在手中颠了颠,又放进口中咬了一口,脸上露出笑意,将银饼收进怀中,道:“夜半时分,哪有十余太监出城办差的?你们分明是要出城逃走,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们了,哪儿来哪儿回去!”

    王承恩眼前一黑,收了银子,却不肯办事,这是何处的规矩?他扫了一眼,守城的士兵显然比太监的人数多,如果硬拼,能不能夺门不说,皇上的身份肯定要暴露,忙躬着身小心地道:“实在是皇命难违,军爷行个便利,在下来日必有厚报!”

    “便是天明后,你们要出城,也得有宫中的印凭,”守城兵用手在脖子一切,道:“这是掉脑袋的事,谁敢擅自开门?”

    朱由检悄悄挤上前,学着王承恩的样子,又递过一块银饼,可怜兮兮地道:“军爷行个便利吧,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办差,回去之后皇上必会责罚!”

    守城兵又接过银饼,这次直接塞进怀中,笑道:“镇守朝阳门的,是成国公朱大人,想要夜半开门,必须有国公大人的手令,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想着朱由检拱拱手,又道:“你们快走,否则被巡视的人发现,必会当做流贼的奸细拿问!”

    朱由检欲哭无泪,他这次出逃,原本就是走得匆忙,身边并没有多少银子,连着花了二十两,却未能买路,他实在心疼银子。

    王承恩见守城兵说得决绝,知道再说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便带着朱由检和众太监去找成国公朱纯臣。

    朱由检自然不能露面,否则一切都会穿帮,王承恩以“京营提督”的身份,前去拜会朱纯臣。

    好不容易跑到朱家,但守门的府丁告诉王承恩,成国公出门赴宴,至今未回。

    王承恩用了银子,询问成国公去何处赴宴,但府丁确实不知道,收了银子,还是说不出所以然。

    朱由检心中滴血,却只能绕回去,在王承恩的带领下,来到南面的正阳门。

    正阳门的城头上,高挂着三盏明灯,人影晃动,喊杀之声不绝,现在流贼正在猛烈攻城。

    既然南面有流贼,不仅正阳门,宣武、崇文门也不可能出去了,王承恩带着朱由检返身便走,想要从北面出城。

    东、西、南都行不通,北面等是最后的希望,必须在天明之前出城。

    众人一溜小跑,太监们一向幸劳惯了,走这点路没什么,但朱由检平日都是龙行虎步,何曾在黑夜中奔波、逃命?

    疲劳加上脚痛,朱由检早就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跟着太监们赶到北面,王承恩不敢去德胜们,便带着朱由检来到安定门。

    安定门一向只走粪车,比别座城门要安静得多。

    今日亦是如此,城门处并没有守军,守军显然是跑散了。

    如果是平日,朱由检发现安定门没有守军,他一定会责罚守城的主将,然而,今日守城兵擅离职守,溃散而去,却极有可能救他一命。

    朱由检的心中,已经麻木到什么都不会想。

    王承恩带着太监们在前面搜素,确信城内没有守兵,而城外亦没有流寇时,这才带着朱由检来到城门前。

    张殷要领功,抢先一步来到城门前,借着远处微弱的火光,用手一摸,几乎尖叫起来,“皇上,王公公,城门被堵死了……”

    “什么?谁堵死了城门?”朱由检抢到前面,仔细一看,险些流出眼泪,城门被粗重的铁链绞死,根本打不开。

    最后的生路也被堵死了!

    王承恩走上前,看着铁链,眉头皱成了两道上弦月,抬头看天,东方已经显一丝出曙光,天很快就要亮了,他一咬牙,到:“为今之计,只有用刀斧斩断铁链!”

    朱由检早知道,眼看着就要天明了,便是有生路,现在也来不及了,他冲着太监喝到:“快,用刀斧斩断铁链。”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如同起早开炉的铁匠铺,然而,粗重的铁链只是出现一丝伤痕,想要斩断,还早着呢!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十步之内,已经能看得清人的面目,王承恩长叹一声,知道今日是出不去了。

    朱由检十分沮丧,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不顺,无奈之下,只得从西华门返回宫中。

    他顾不上早膳,来到皇极殿前,亲自敲响了景阳大钟,想要着急群臣,商量守城之计,实在不行,想到出城的法子也是好的。

    朱由检暗自决定,如果有谁,哪怕是太监,只要劝说他放弃京师,留得有用之身,他都会采纳,昨晚的经历让他明白,找到一条生路是多么的不易……

    大钟已经敲了三遍,但宫中却是没有任何异样,连嘈杂的脚步声都没有,没有一名臣子前来上朝。

    朱由检还不死心,以为大臣们昨晚守城幸苦,这会尚未起身,又敲了两遍,还是没有异动,他们显然不想来皇极殿奉诏了!

    他绝望地丢下钟椎,颓然坐到地上,愤怒之余,竟破口大骂群臣,“文臣人人该杀,武将个个该死……”

    昨晚跟随朱由检的太监,已经逐渐散去,只有王承恩、张殷二人一直跟在朱由检的身边,张殷见朱由检一副颓然的样子,便道:“皇上不须忧愁,奴才有良策在此!”

    朱由检大喜,浑浊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你有何良策?朕只要度过这道难关,必定厚报!”

    张殷忙道:“流贼果然入城,只须投降便无事,流贼不是让皇上写下退位诏书吗?”

    朱由检勃然大怒,这个时候,还说什么诏书、禅让?他拔出宝剑,一剑刺死张殷,随后扔了宝剑,连身上的剑鞘都解下扔了。

    王承恩默然长叹,却是没有言语。

    朱由检看了王承恩一眼,也是叹口气,道:“你也走吧,流贼就要入城,朕也该去了!”

    “奴才会一直陪在皇上的身边!”王承恩知道朱由检已经放弃了逃生的决心,到了这个时候,不放弃又能如何?

    朱由检最后看了眼他工作了十七年的皇极殿,嘴角一阵抽动,然后决然回头,一路向前,走过中极殿,走过建极殿,又走过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从坤宁们出了御花园,最后穿过玄武门,来到煤山,一路之上,竟是没有停留,似乎宫城之内,已经没有他留念的任何东西。

    王承恩紧随在后,上了煤山,在寿皇亭方才停下脚步。

    此时的朱由检十分狼狈,长发披散,上身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衣,光着右脚,只有左脚穿着一只红鞋,他立在寿皇亭边,回首望去,天色已经大亮,原本响彻全城的喊杀声、枪炮声,似乎都已停了下来,他喃喃地道:“承恩,全城都已陷落了吗?”

    王承恩拱手道:“至少煤山没有陷落!”

    朱由检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煤山没有陷落,李自成就不可能抓到自己,心中却是想着,如果昨日接受李自成的建议,传诏禅位,今日会不会又是一番情形?

    都是魏藻德害了朕,不,所有的文臣都是可恨,都是他们害了朕!朕平日待他们多么宽容,可现在却没有一人跟在朕的身边。

    真是可悲呀!

    朕就是听了他们的话,才将大明两百多年的江山弄丢了,朕……朕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朕就要死了,可是大臣们呢?他们大概在等着新皇帝入城吧?新帝入城,他们还能做他们的臣子,只是朕……

    朱由检决定不让这些忘恩负义的臣子们在新朝好好为官。

    他撕下衬衣,捧在手中,又咬破中指,飞快地写道:“朕自登基十七年,逆贼直逼京师,虽朕薄德匪躬,上干天怒,致逆贼直逼京师,然皆诸臣误朕也!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朱由检将写好的遗书交给王承恩,道:“朕无面目见列祖列宗,朕死之后,将朕的脸面遮挡起来!”

    不等王承恩答应,他已经解下腰带,用颤抖的双手,将腰带搭在寿皇亭下的一颗歪脖子树上,打了一个死结,双手扶着腰带,将脑袋伸进去,双脚一点,毫不犹豫地将身子荡出去……

    朱由检最后一眼看到的这个世界,竟然是自己的双脚——一只是光脚,一只穿着红鞋!

    王承恩一直跪在朱由检面前,等到朱由检的尸体凉了,方才起身,将朱由检的头发弄散,覆盖着脸面,又将朱由检的遗书折叠好放在上衣口袋中,一半在内,一半露在外。

    又回身看了眼南面不远处的皇宫,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喃喃地道:“皇上,奴才来服侍你了!”遂解下自己的腰带,在更下面的一颗树上自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