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小说网 > 将进酒 > 第 8 章 疑心

第 8 章 疑心

推荐阅读:异界直播间英雄联盟之谁与争锋[综]卷毛控怎么了!网游之诡影盗贼创世纪之双鸟江湖我独行都市至尊天骄英灵君王穿越者纵横动漫世界网游之黑暗道士

一秒记住【武林小说网 www.5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禁军正待轮值,个个冻得缩手缩脚。

    阒都禁军原先是八城禁卫,是阒都王宫的铜墙铁壁,按规矩,这种看押琐事轮不到他们来。可是后来八大营崛起,两方职责调转,禁军沦为阒都累赘,不仅废了兵校演习,还成了阒都真正意义上的杂役,到了今日,都是些没见过真刀实枪,混吃等死的世袭军户。

    葛青青乃锦衣卫百户,在阒都里算不上什么官,却对负责看押的禁军而言正好。因为大家平日在阒都里走动,少不得要相互照应,再大点的官他们也不敢随意孝敬。况且葛青青待人接物格外宽厚,所以禁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纪纲顶替了原本杂役的差事。

    葛青青与禁军打了招呼,把带来的热包子分下去。纪纲还没出来,小旗见他若有所思,便说:“青哥若是着急,就替兄弟们进去查看一番吧。”

    葛青青说:“这怎么合规矩。”

    小旗咬着包子挥手,示意看守后门的禁军让道,说:“青哥也不是外人,况且咱们把这昭罪寺围得水泄不通,人是铁定跑不掉的。”

    葛青青便不再推辞,转身入了昭罪寺。

    纪纲正坐在檐下,见着葛青青来,便站起身,说:“时候已经到了吗?”

    “无妨,天还未亮,纪叔可以再待片刻。”葛青青说着环顾寺院,“这地方住不了人,眼下又值寒冬腊月,晚些我送些棉被进来吧。”

    纪纲见他似有心事,便问:“怎么了?”

    葛青青踌躇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方才路上遇见了萧二公子。”

    沈泽川抬首,说:“那位萧……”

    “萧驰野,”葛青青说,“离北王幼子,也是上回……的那个人。我见他步履不稳,身上又酒气浓重,该是昨夜买醉去了。”

    “不是萧既明便可。”纪纲回头对齐太傅说,“太傅二十年未出,怕是不知道如今大周的四大名将。离北王生了个好儿子,那萧既明十分了得!”

    沈泽川却问葛青青:“青哥,他可问了你什么?”

    葛青青细想着,说:“他问我往哪里去,我说抄近路去所司当值。他又说这路不像是能到神武大街,我便敷衍了一番。想他这般的亲王贵胄,也不会亲自探查。”

    “但事涉萧家,小心为上。稍后你还是要往宫中去,值档上须得画上一笔。”纪纲就着雪搓揉双手,“川儿,打拳了。”

    “且慢。”沈泽川眸中漆深,“既然是民区杂巷,他一介亲王贵胄,清晨在这条街上做什么?”

    葛青青也是一愣,说:“说来也是……玩乐之处皆在东龙大街,和民区多少有些距离。他宿醉酒重,大冷天的,怎么来了这里!”

    “守株待兔咯。”齐太傅裹着破幔翻身,用屁股对着外边,说,“沈卫之事事关萧家,我听他那一脚,分明是想要这小子的命。可人如今活得好好的,他怎么能不起疑?”

    “他若无心,便不该说第二句。”沈泽川想起那一脚,心有余悸。

    “糟了。”葛青青跟着色变,说,“怪我草率,这可如何是好?人怕是已经在路上了!”

    沈泽川转向齐太傅:“无妨,先生既已猜到,必定有对策。”

    ***

    朝晖到了锦衣卫所司,同行的佥事虽与他同级,却不敢拿乔。引着朝晖一路到了记档房,说:“朝将军要查什么?这儿是今日十二所的值档。”

    朝晖不苟言笑,捡起册子翻看了一下,说:“禁中巡视多辛苦各位锦衣卫的弟兄,前几日我得了位名叫葛青青的百户相助,今日特来酬谢。他今日轮值吗?”

    “十二所百户庞杂,都在里边了。”佥事说着移步到墙边,那上边分划清晰地挂着十二所当值排册。

    但是这东西朝晖就不能碰了,那是禁中忌讳。

    佥事问:“将军可知他是哪一所的?”

    朝晖说:“听说能值晨班,不外乎是銮舆司、擎盖司,以及驯象所。”

    佥事按照所名细细排查,过了半晌,转身对朝晖说:“将军,今日当值的没这个人。我替您在别处看看?”

    朝晖轻轻合上手中的册,说:“不必了,我自去找他。”

    朝晖出了记档房,天色方亮。他沿路而返,大步流星地往宫外去。

    神武大街新扫过积雪,但是路上滑,来往送权贵的轿夫们也不敢莽撞,把路走得小心,力求个稳当。

    朝晖经过一轿,瞥见抬轿人身佩腰刀。谁知就是这么一瞥,却让他皱起了眉。

    “且慢。”朝晖拦下轿子,说,“这是接指挥使的轿子?”

    抬轿的果然是锦衣卫,带头的颔首,说:“知道咱们接谁,还敢拦路?快快让开!”

    朝晖抬手露出自己的离北腰牌。

    锦衣卫颔首,说:“得罪将军了!”

    轿帘一动,一只纤手掀了帘,娇颜慵懒地看了朝晖一眼,对里边人娇嗔:“大人,寻您哪!”

    纪雷也是宿醉才归,大马金刀地坐在轿中,对朝晖说:“朝将军!有事么?”

    朝晖只盯着那为首的锦衣卫,说:“无事。听闻昨夜公子是与大人一道吃的酒,大人才归吗?”

    纪雷笑道:“原是担心二公子!今早我一睁眼,公子便回府了。是世子在寻人吗?”

    “是我放心不下。”朝晖行礼,“惊扰大人了。”

    “无妨!我也才从里边出来。”纪雷一摆手,“方才是谁顶撞了将军?快给将军好好赔罪。”

    为首的锦衣卫单膝而跪,对朝晖说:“卑职葛青青,有眼不识泰山,得罪将军,甘愿受罚!”

    朝晖没看错。

    那刀侧挂的腰牌上,果真写的是葛青青的名字。

    ***

    萧驰野听朝晖说完,仍是架着腿在看话本。

    朝晖说:“这么一看他没说假话,是没来得及进宫,就先被派去接了纪雷。”

    “是啊。”萧驰野心不在焉,“倾君楼离得近,自然是赶得及了。”

    “可我总觉得微妙。”朝晖拇指摩挲着刀柄。

    萧驰野翻着页,说:“你想不出?”

    “想不出。”

    “我告诉你。”他猛地坐起身,盘着腿,单手撑膝,“你随大哥一同入都,皇上亲迎,锦衣卫十二所仪仗紧随其后,他怎么此刻就不认得你了?”

    “这不好说。”朝晖说,“兴许是没记住呢。”

    “你连袍子都没换,又有佩刀,就算他不认得,稍动一动脑,也不敢如此目中无人地当街呵斥。”萧驰野说,“况且我看他记性不差,连我也认得清清楚楚。”

    “我只觉得太巧了。”朝晖思索,“正好就遇着了。”

    “要的就是巧。”萧驰野扔开话本,“这个沈……”

    “沈泽川。”朝晖说道。

    “让他进了昭罪寺,倒像是输了一招。”萧驰野眸中透露着思量说道。

    ***

    葛青青摘了风领,擦了擦汗。

    外边的吴才全夹着腿跑进来,连声说:“多谢多谢!青哥,多亏了你啊!”

    葛青青说:“小事,都是兄弟。”

    吴才全咧嘴一笑,转头冲记档房的人喊:“老徐!今日记青哥,他替我抬的轿子。我昨晚着了寒,今早晕头转向的,亏得青哥帮忙。”

    葛青青垂头擦拭着汗,说:“你遇了寒,晚些一道去徐家铺子喝羊肉汤吧。”

    吴才全赶忙说:“好啊,青哥请客!老徐,听见没有?一会儿一起走!”

    “别把这事儿搁在心上。”葛青青拍了把吴全才的后背,“好好养病,下回不舒服,也不要像这次似的憋着,与我说便是了。”

    吴才全小狗似的点头,已经被羊肉汤馋得什么也顾不上了。

    ***

    齐太傅夜里终于裹着棉被了,他坐在沈泽川对面,说:“过半月就是正旦节,阒都会开万官宴,到时候各地布政使与州察道都会入都恭贺。如今的局势我尚不清楚,你现在与我说一说。”

    沈泽川在雪中身着薄衣,端着纪家拳的起手式,额角却淌的是汗。他说:“离北王抱病多年,军务皆由世子萧既明代劳,想必此次也不会来。启东五郡此次也有救驾之功,先来受封的是四将之一的陆广白,这几日戚大帅也该到了。如此一来,大周两大兵权就暂居——”

    “且住。”齐太傅从被子里掏出戒尺,说,“四将是哪四将?”

    “铁马冰河萧既明,烽火吹沙陆广白,风引烈野戚竹音,雷沉玉台左千秋!”

    “我只对左千秋有所耳闻。但我也知道,那陆广白多半是边沙伯陆平烟的儿子。陆平烟后来虽镇守边郡大漠,可他早年是离北出身,与离北王萧方旭是拜过把子的好兄弟。这陆广白若有姐妹,一定会做萧家媳,是不是?”

    “是。”沈泽川滴着汗,说,“陆广白的妹妹,正是离北世子妃。”

    “那么哪里来的两大兵权。”齐太傅说,“有了这层干系,陆家就是离北押在启东五郡的钉子,里边浑着呢。况且阒都还有八大营,八大营之下还有禁军。八大营虽然人数不及离北、启东,名声也不如他们骁勇,可你要记住,阒都才是大周的心脏,他们捏着的是帝王命。”

    齐太傅掂量着戒尺,扒过葫芦,嘬了几口酒暖身。

    “你还要记住,锦衣卫虽然不能称‘兵’,其趁手程度却远超于‘兵’。帝王用兵,要佐以名臣悍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抓得太紧,恐难成器;你放得太松,疑将成虎。这尺度难以捉摸,须得对症下药,通达应变才好。然而锦衣卫却截然不同,他们就是帝王的座下凶犬,那锁链由帝王一人牵着,是松是紧,是宠是弃,全凭帝王喜怒。这样的刀,这样的狗,换作是你,你喜不喜欢?”

    沈泽川强撑片刻,说:“喜欢——便会纵性!宠信太过,必成祸患。”

    “你哥教了你不少。”齐太傅说,“没错,你且记住,你要记牢!宠信太过,必成祸患。亲贤远佞虽是贤德之道,可是身处其中,黑白交错,怎能永远分得清谁是贤能,谁是奸佞?何况即便是贤能君子,有许多事情,也做不得。但是奸佞可以,小人可以。帝王久居大内,要懂制衡之道,要兼听众臣群声。你看,有了锦衣卫,便有了东厂;有了离北,便有了启东。”

    齐太傅顿了少顷,又说。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你知道此番萧家为什么恨沈卫么?不仅是离北经此一战无可再封,其根本是萧家再战,败也是败,赢也是败,他们已经到头了。”

    沈泽川说:“赢也是败?”

    “赢也是败!萧既明打了胜仗,不是立刻就赔了弟弟吗?往后他赢一场,便险一分。这次赔的是弟弟,下次便可能是他妻子,他父亲,乃至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