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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接贤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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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七娘上学的头一日,自然马虎不得。朱夫人点了琳琅与阿珠伺候七娘学里去。

    琳琅稳重,阿珠机灵,又是自小伺候惯了的,自然也能处处帮衬着七娘。而环月素来细心,便留她在家中打点。

    许久不曾早起,七娘还打着呵欠,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几个大丫头只得硬拉着她起身梳妆。

    今日学里去,又在家中,自然不必穿得太过。七娘挑了件湖蓝暗纹交领长袄,配一条葱白苏绣留仙裙,压了个白玉禁步,用湖蓝流苏系了。

    项链璎珞倒不必戴,只换了个羊脂玉镯,想来君子贵玉,如此也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琳琅又扶她在妆台前坐下,只描了眉,点了檀口,头顶一个环髻,余下的发皆拿绸带束着。

    七娘生在文官之家,本就染着股书卷气,这般简单干净就很好。

    给七娘讲学的地方在陈酿的书房边,只分出一间来,拿帘子屏风隔了,又自有出口。

    其间一应布置早已妥当,又换了七娘惯用的笔墨来,再无不妥了。昨夜陈酿彻夜读书,听着书房外的动静虽小,却至三更才罢。

    他自知是为何,一位小娘子上学,便这样大的阵势,到底是官宦家才有的气派。

    回想那日她一身宝石绫罗,礼仪周全,此番之事,倒也在情理之中。

    陈酿理了理衣襟,便往一旁的小书房去。他回身看一眼自己的书房,哪一样又不是顶好的呢?

    对于文房之事,陈酿向来也不大计较金银,徽墨、湖笔、宣纸,皆不差的。只是谢府的笔墨多是宫中贡物,外人何曾见得?更莫提日常消磨了。

    陈酿方至小书房,可巧七娘正从门外进来。二人两两相望,皆恁了一瞬。

    陈酿见她今日打扮却清新,全不似那日的模样,只这家常打扮倒也是用心精致的。

    他微笑作揖,道:

    “小娘子早。”

    七娘方回过神,作了万福:

    “问陈小先生安。”

    七娘抬眼看他,还是从前那般的眉目,却少了上元节时的傲气。

    他一脸温和,不似先生,倒像个兄长。只见他一身水蓝袍子,还是素雅得紧,若单瞧那颜色,倒与自己的衣裙相称。

    原是七娘深闺不知,陈酿虽着布衣,那布也比外头寻常棉布讲究许多。她成日见惯了好东西,对这些自是不知的。

    陈家本是商贾之家,虽不敢同谢府比,到底比寻常人家强些,丫头小厮也有一二。放在外面,没有说不好的,只一到谢府,却显得寒酸起来,总不是个滋味。

    陈酿请她坐了,自己也在一旁的案前坐下。琳琅与阿珠则铺纸研墨,细细伺候起来。

    七娘环顾了书房一阵,果是与从前的绣房不同。窗前几竿竹影,屏风上是水墨小景,盆栽树木自有一番清俊。

    “小娘子从前是跟的哪位先生?”陈酿问道。

    “是张夫人。”

    陈酿点点头。初来汴京时,便听过此人名号,是有名的闺塾先生。受教于她的小娘子,皆有极好的闺誉教养。

    “是位有名的女先生。”陈酿道,“我等后生晚辈,比不得她,怎就换了?”

    “父亲安排,自有道理。”七娘道,“至于张夫人,大抵是蓼蓼顽劣愚钝,怠慢了人家。”

    陈酿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既不遮掩,亦不委屈,有趣得紧。

    原是陈酿故意试她,谢诜早已同他说过其间原委。不过是张夫人嫌七娘任性娇纵,也不做功课,在女红上亦不用心,这才辞了去。

    陈酿本当她多少有所隐瞒,谁知她却轻描淡写地说了,倒有些意思。

    “笔墨既全,小娘子可写几个字来瞧?”陈酿道。

    “写些什么?”七娘抬眼问他。

    “不拘写什么,随手写来便是。”

    七娘倒爽快,也不多想,提笔便写下自己的姓名。罢了,便让琳琅递与陈酿。

    “谢蓼?”陈酿一恁,道,“可是小娘子姓名?”

    “是。想着陈小先生还不知学生的名,故而写了。”

    她字体秀丽,运笔也不见紧张刻意。都道张夫人教得好,见这谢小娘子便知一二了。

    陈酿笑了笑,又道:

    “小娘子有字无字?”

    “无字,父亲说及笄时再给。”

    陈酿听罢,就着那张纸,在七娘姓名下写了自己的姓名。

    “这是我的姓名,我亦无字。”

    七娘接过那张纸,忽而觉得他有些可亲。

    从前张夫人在时,她是不知张夫人闺名的,总像是隔着一层,倒越发疏远了。

    七娘是见过不少名家真迹的,看他字迹俊逸,规矩中透着股洒脱,若得机缘,他日成名成家也未可知。

    七娘又瞧瞧自己的字,不过是写得清罢了,尽是闺阁姿态,哪有甚么笔法风格可言?

    陈酿哪知她心中所思,只问道:

    “前些日子给小娘子的《诗经》可读了么?”

    七娘早知他要问这个,好在从前张夫人也教过,前几日略略温习些也就是了。

    “倒是读了,只是从前跟张夫人亦学过的,竟还要学么?”

    “学而不厌,诲人不倦。”陈酿微笑道。

    七娘心道,我正是厌了,你若倦了,放我家去便是,园中风光正好,何苦这般相对坐着?

    只是这样的话却不好嘴说。只听陈酿又道:

    “凡读书学诗者,皆避不开《诗三百》。开篇《关雎》一首,可有何解?”

    “张夫人说过,是讲后妃之德,像我二姐姐一般。”七娘带着骄傲的神情。

    一想起在宫里做淑妃的二姐姐,七娘心情也好了些。

    二姐姐进宫时她还小,只记得那一身华贵无比的衣饰,和二姐姐临走时那个傲慢的笑。

    这些年二姐姐宫里去,并不能与她时时相见,却是顶想的。思及此处,七娘又兀自伤感起来。

    陈酿看着这孩子的神情,想来汴京贵族贵女,皆以这等事为荣,她如何面有愁容?

    此时他倒不好深究,只道:

    “小娘子的解,皆自张夫人,岂不闻万事哪止一解?何况乎诗书!”

    七娘闻得此言,不禁呆看着陈酿。

    “诗书之解,少说有三。其一师之解,开蒙教导,不可不闻。其二众人之解,世间人心,可窥一二。至于其三么……”陈酿转而看向七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