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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离别难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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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凤英见七娘神情认真,似有正事要说,遂端坐了身子,要将听来。

    七娘轻咬着唇,垂下的眸子看向一边。

    只闻得她低声道:

    “祁莨的木牌,表姐可还我么?”

    朱凤英沉吟半晌,又看了眼书案。祁莨的木牌,她并未锁来,只置于书案右侧的屉中。七娘若真下了决心拿,却也不必同她说这一声。

    朱凤英叹了口气,又蹙眉看向她:

    “你又心有不甘了?”

    七娘摇摇头,她不知道。

    只是她想着,此番去了,便是三年不得相见。三年后,是个什么境况,谁又知呢?或许,他一朝外出,这就是一生的分别。

    “表姐,”七娘叹道,“只是见一见,悄悄见一见,并不与他过话。”

    朱凤英拉着她的手:

    “七娘,你诚不必如此委屈自己的。木牌我自可以给你,你若真放不下,直去见他也就是了。又何必偷偷摸摸呢?”

    “表姐不懂。”七娘忽想起许道萍来,“他已拒过我一回,我若一味缠着,只怕仅有的师徒情意,也会尽变作厌弃吧!”

    朱凤英霎时一惊。

    原来,七娘这些日子的避而不见,不闻不问,竟不是放下!

    而是,更放不下……

    她无奈地望着七娘,一时不知如何相劝。

    朱凤英是时常出入藏书楼的,亦总在那处见着陈酿。

    有时逢着,不过寒暄一句,点头之交罢了,并不多过话。他若问及七娘,她只敷衍说一切安好,也就是了。

    七娘见朱凤英不语,只唤道:

    “表姐?”

    她这才回过神,遂嘱咐道:

    “你要去便去吧!只一处,不论发生何事,皆不许瞒着我。”

    七娘自知她心存担忧,安抚似的点了点头。

    既得木牌,她也不耽搁,次日便往藏书楼去。

    她仍作祁莨的打扮,有认识的太学生见着,也玩笑说:

    “从不见小祁莨来藏书楼,眼下却也知用功了。”

    七娘无心理会他们的打趣,一时,只在藏书楼下猛顿住了脚步。陈酿是不难寻的。他总爱寻个无人角落,兀自看书。若往冷清之处去,定能见着他。

    可她真要登楼么?

    她仰头望着藏书楼,区区三层而已,却显得那般高不可攀。

    藏书楼占地宽阔,气势雄伟,斗拱雕栏颇得天家风度,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将祁莨的木牌拽在手中,越握越紧,一双纤纤小手已然勒得通红。

    去,或是不去?

    七娘忽紧闭双眼,深深蹙眉,世间怎会有如此难以决断之事?

    正气恼间,忽闻得耳畔有人,七娘一瞬睁开眼,却见那人靠得很近。

    他好奇地审视七娘,问道:

    “这是作甚么?真想做太学生,要拜书神?”

    七娘一惊,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谁知她脚下不稳,眼见着就要摔下去。

    那人忙拉住她的手臂,往回一拽。七娘踉踉跄跄,险些撞上他胸口。

    只见那人又将她扶稳,微扬嘴角,有些憋笑地看着她。

    七娘这才回过神,忙一把推开眼前的人,又兀自向后退了几步。

    她缓了缓气息,负手而立,正色望着他,像是审问:

    “楷兄寻小弟有事?”

    郓王低头憋笑,她如此模样,倒也天真可爱。

    他只道:

    “本王方才路过,见莨弟模样奇怪,一时好奇。”

    七娘撅着嘴,又看了看藏书楼,只道:

    “楷兄便当我是拜书神吧!”

    “却也难得。”郓王点头微笑,又道,“你与冯婴不日便要家去了,本王想着,叫上魏林他们与你二人践行,也不枉同窗一场。不知莨弟,意下如何?”

    “好是好。不过,他们不知我与冯婴的身份,又当如何说呢?”七娘道,骤然离开太学,总该想些可信的说辞。

    郓王笑了笑:

    “方才听冯婴说了,你家有喜事。兄长成亲,自当回家祝贺,以此为由,想来,也不算骗人。”

    七娘点点头,这倒恰巧了。

    只是,来此不久,竟到了要践行之时。聚散离合,这等古人情思,今日竟也落到了她谢七娘头上。

    她又望了一眼藏书楼,适才郓王若不来,她会登楼见陈酿么?

    她蹙了蹙眉,自知无解。

    果然,这见与不见之间,是太难了。

    郓王见她发愣,遂问:

    “莨弟想什么?”

    七娘倒忘了他还在,只摇摇头,又道:

    “没什么,不过是忽生了些离别愁思。”

    郓王点头:

    “自古多情伤离别,想来,是最断人心肠的。”

    “断肠……”七娘幽幽吟来。

    原来,这便是诗中所言断肠。从前虽读过许多,到底不知世事,也不大懂。

    如今,望着面前偌大的藏书楼,七娘只觉若有所失,心生戚戚。此时所感所尝,原来便是断肠滋味。

    这滋味,不苦不甜,不酸不辣,却又五味俱全,食过方知。

    她神色显得黯淡,只向郓王问道:

    “我离去之时,是会有人相送的吧?”

    只是她最想相送之人,怕是再见不得了。

    郓王见她满目离愁别绪,细眉俨然,只道颇是动人。

    他方道:

    “旁人不知,我是定要来的。”

    七娘闻言,心下一动,忽而抬头看他。郓王依旧微笑相对,自有一分温润气度。

    那般沉稳,波澜不惊,似乎再大的事,再浓的愁,亦可化在他的微笑之中。

    “楷兄,”七娘唤道,“多谢你。”

    至于为何而谢,她亦说不清。

    或许为着他说要来相送,或许为着他帮她入太学,亦或是,只为他方才那一抹安抚人心的笑。

    郓王却是一怔,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只道:

    “莨弟今日,像是颇多感慨啊!”

    七娘低头笑笑:

    “莨弟?我已做不得几日祁莨了。”

    这话听着很是伤感,郓王仔细看她,低头之间,倒见出难得的温婉来。

    他望着她,柔声道:

    “可我,却一直是你的楷兄啊!”

    七娘抬头望着他,忽觉心头一阵暖意。从前宫中,是他雪中送炭,如今太学之中,亦是他雪中送炭。

    离别之期转眼已至,七娘与朱凤英坐上各自的车驾,太学生们皆排排端立相送。

    谁也不知,他们寻常一处论道的祁莨与冯婴,竟是眼前两位世家小娘子。

    七娘透过帘缝,又看了太学一眼。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他亦在的吧!

    她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似乎这一月的事,都显得荒唐可笑。

    七娘回过头,端然而坐,只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陈酿隐在人群之中,负手而立。他想,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她是不会注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