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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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晓秀还在挣扎，她说今天一定要把证件要回来；要不回证件，她就不回家了。宋福禄劝说，他们从长计议，不要吃眼前亏。那帮警察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她要不走，万一被警察拘留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宋福禄费了很大劲才把梁晓秀带回住处。回到住处，梁晓秀冷静了，她冲了一壶茶坐下来想和宋福禄商量怎样应付眼前发生的事。她没料到里尔的警察那么不讲理，处处刁难他们，往绝路上逼他们。
宋福禄说，他一晚上没睡好觉，感觉特别疲劳，想回房间睡觉，有什么事第二天再商量。他上楼前又说，中午和晚上都不吃饭了。明天早晨，他会拿出一个解决方案，交给梁晓秀。
梁晓秀很纳闷：宋福禄能拿出什么解决方案呢？平时遇到事，都是梁晓秀出主意；宋福禄根本就没主意。今天他是怎么了？
她独自一人喝茶，想着心事。眼前的局面虽然也令她烦心，但还没有完全击垮她。昨天做的美梦给了她新的勇气和力量；她相信局面会转变，问题会解决，形势会变好。
但眼下怎么破局呢？警察局扣留了他们所有的证件，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把证件要回来。从今天警察的态度看，他们出面已毫无意义。她又想到了汉学家，汉学家可以帮他们解决问题。她提笔给汉学家写了一封求救信。
宋福禄回到房间，把门反锁上，他没有睡觉，而是坐下来写东西。他平时没有写东西的习惯，那天他写的东西是遗书，他想和梁晓秀交代后事。
晓秀：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只好选折这条不归之路……这样我就解脱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想请你原谅我；你想骂我，你就骂吧！你说我什么都行，说我是骗子，是窝囊废，我都承认。
我直说了吧：我不想活了，我想一死了之；生活对我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不远万里从国内来到法国，抱着美好的愿望，可是你却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想在临死前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再把你安顿好。
我的脑子很乱，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请你耐心地把这封遗书看完。
你还是回国吧，这里不适合你；再说，我走后，你也没有生活来源，没有依靠，你怎么能再呆下去呢？你来法国已经半年了，你该看清这帮老外都是些什么东西！
请放心，我会把你送上回国的飞机，你手里还有中国护照，出境入境都没问题。我是这样计划的：我们立即到巴黎去，我把这辆二手卖了，能卖出2500欧元。我用500欧元给你买一张回国的机票，再给你2000欧元现金，你带着这笔钱回国，权当生活费吧。
你可能会说，你没脸回去；但事已至此，你别无选折。我替你想好了：你回国后可以和家人说你没有和我结婚，你还是一个大姑娘。至于理由，你可以编，就说这半年你一直在考察我，发现我不适合做你丈夫，所以就没和我结婚。
我不是胡说八道，事实上你也知道：我们虽然登记了，但我们一直分居着，我们没有同居，这就等于我们确实还没有结婚。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晓秀，法国不适合你；你还是回国吧。老外虽然很有钱，但想赚到老外的钱，对我们来说，那是异想天开。人不认命不行。你我的命都不是赚钱的命。我们尝试了，奋斗了，挣扎了，但无济于事。相信你也看清了眼前的形势：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如果再拖下去，说不定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呢。万一那帮混蛋警察把我们抓进去，那我们可就惨了。那帮家伙什么坏事都敢干。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再耽误你的青春了。
晓秀，你回国后找一个人结婚成家，安安心心过老百姓的日子吧。那要比在这里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强多了。国内生活虽然不大好，但还不至于饿死人。以你的条件，我知道你可以在国内找一个比我强得多的男人。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你还没有真正嫁给我；我没有毁了你的青春。说心里话，我是男人，我和你登记后也曾想和你同居，但我忍住了。我当时的想法是：经济条件不改观，我是不会和你同房的，因为那样对你不公平。现在看来，我做对了。
我这样说，并不是为自己辩解。我是一个要死的人了，我还辩解什么呢？这些话都是我心里的话。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我现在活着只能增加你的痛苦；我死了，你也就彻底解脱了。
说心里话，我不配做你的丈夫。你在各方面都比我强，你应该嫁一个好男人。
我活到30岁，今天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得面对现实，不能抱有幻想。我就幻想过，但事实把我的幻想粉碎了，把我逼上了绝路。
我当初请我的远房婶子在村里给我找对象时，我心里就抱着美好的愿望。我已经有了一家自己的餐馆，我要和我媳妇一起开夫妻店，过幸福美满的生活。我没有太大的奢望，一年能有2-3万欧元的收入，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想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但这些都是幻想而已。
你或许会对我的后事感兴趣。我简单说一下吧。
我们在企业登记处有5000欧元押金，那笔钱正好可以还清银行的贷款。我送走你后，就办这件事。银行的钱不能不还。
皮尔斯老头的第二季度房租还不到期，还有31天呢。一分钱都不能再给他了，他并不亏。他的店铺我们已经给装修了，他可以再租出去。对了，快餐店墙上的画我们得拿回来，那是你画的画，你如果想要，你可以拿走。
我手头还有800欧元，我想用这笔钱带你到巴黎游览一下。你来法国半年时间连巴黎是什么样的都没看到。我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我解决自己的方法很简单。我来巴黎8年还没上过埃菲尔铁塔，我已想好：就从塔上往下跳！
还有几件事交代一下。我分别给汉学家和皮尔斯写了封信，我还给罗、章、王三人写了一封信。你回国后把这三封信寄给他们，算是我的一个交代。
对不起了，晓秀。你还有什么事，明天我们再谈。
我从心底祝福你，祝福你在国内过上好日子。如果还有来世，来时我再报答你吧。对不起了，晓秀。
写完这封遗书，宋福禄给汉学家写信。
尊敬的诺阿让教授：很遗憾，我没有能力偿还借你的10300欧元。我向你道歉，向你万分道歉！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人世。
法国不适合我们，里尔更不适合我们生存。为了生存，我们在里尔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处处受到刁难。警察扣留了我们的所有证件，把我们逼上了绝路。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能一死了之。
你希望我们把宋氏快餐店开好，可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真的对不起了。如果有来世，我一定报答你。
梁小姐是一个好姑娘，我已把她送上了回国的飞机。这封信就是我委托她从中国寄给你的。
给汉学家写完信，宋福禄用法文给房东皮尔斯写了一封短信。
皮尔斯先生：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告别了人生。你们的店铺租给别人吧。你并没有什么损失，我装修了你的店铺，那些东西都归你了。我付清了第一季度的房租；第二季度的房租还不到期，你可以和新的租户要钱。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三番五次催我交第二季度的房租，你做的确实太过分了。我不欠你任何东西了。梁小姐已回国，这封信是我委托她从中国寄给你的。
第三封信是写给他的三个朋友的。
罗叔、章义大哥、王大哥：我本来应该给你们分别写信，但是我做不到，只能同时给你们写这封信了。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没有把店开好，没能把你们的辛苦钱还上。我和你们总共借了6万欧元，现在我连一分钱都还不起。我山穷水尽，走到了绝路。我认了：我无能，我就是一个窝囊废！不管你们骂我什么，我都认。
你们会骂我是骗子，就算我是骗子吧。请记住：以后千万别再借给别人钱了；钱一旦借出去就很难再要回来。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可是我都没还上你们的钱，我唯一能做到的是：以死谢罪。
我死了，你们的钱也就要不回去了。随信附上我的借条。
真的对不起你们了，我给你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我来时再偿还你们吧。
梁晓秀已回国，我也害了人家，很对不起她。
凌晨4点，宋福禄悄悄下楼把几封信装进一个大信封里，放到餐桌上。他估计梁晓秀早晨起床后就能看到那些信件。
梁晓秀还在挣扎，她说今天一定要把证件要回来；要不回证件，她就不回家了。宋福禄劝说，他们从长计议，不要吃眼前亏。那帮警察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什么坏事都能做出来。她要不走，万一被警察拘留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宋福禄费了很大劲才把梁晓秀带回住处。回到住处，梁晓秀冷静了，她冲了一壶茶坐下来想和宋福禄商量怎样应付眼前发生的事。她没料到里尔的警察那么不讲理，处处刁难他们，往绝路上逼他们。
宋福禄说，他一晚上没睡好觉，感觉特别疲劳，想回房间睡觉，有什么事第二天再商量。他上楼前又说，中午和晚上都不吃饭了。明天早晨，他会拿出一个解决方案，交给梁晓秀。
梁晓秀很纳闷：宋福禄能拿出什么解决方案呢？平时遇到事，都是梁晓秀出主意；宋福禄根本就没主意。今天他是怎么了？
她独自一人喝茶，想着心事。眼前的局面虽然也令她烦心，但还没有完全击垮她。昨天做的美梦给了她新的勇气和力量；她相信局面会转变，问题会解决，形势会变好。
但眼下怎么破局呢？警察局扣留了他们所有的证件，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把证件要回来。从今天警察的态度看，他们出面已毫无意义。她又想到了汉学家，汉学家可以帮他们解决问题。她提笔给汉学家写了一封求救信。
宋福禄回到房间，把门反锁上，他没有睡觉，而是坐下来写东西。他平时没有写东西的习惯，那天他写的东西是遗书，他想和梁晓秀交代后事。
晓秀：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只好选折这条不归之路……这样我就解脱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不想请你原谅我；你想骂我，你就骂吧！你说我什么都行，说我是骗子，是窝囊废，我都承认。
我直说了吧：我不想活了，我想一死了之；生活对我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不远万里从国内来到法国，抱着美好的愿望，可是你却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想在临死前把一些事情交代清楚，再把你安顿好。
我的脑子很乱，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请你耐心地把这封遗书看完。
你还是回国吧，这里不适合你；再说，我走后，你也没有生活来源，没有依靠，你怎么能再呆下去呢？你来法国已经半年了，你该看清这帮老外都是些什么东西！
请放心，我会把你送上回国的飞机，你手里还有中国护照，出境入境都没问题。我是这样计划的：我们立即到巴黎去，我把这辆二手卖了，能卖出2500欧元。我用500欧元给你买一张回国的机票，再给你2000欧元现金，你带着这笔钱回国，权当生活费吧。
你可能会说，你没脸回去；但事已至此，你别无选折。我替你想好了：你回国后可以和家人说你没有和我结婚，你还是一个大姑娘。至于理由，你可以编，就说这半年你一直在考察我，发现我不适合做你丈夫，所以就没和我结婚。
我不是胡说八道，事实上你也知道：我们虽然登记了，但我们一直分居着，我们没有同居，这就等于我们确实还没有结婚。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晓秀，法国不适合你；你还是回国吧。老外虽然很有钱，但想赚到老外的钱，对我们来说，那是异想天开。人不认命不行。你我的命都不是赚钱的命。我们尝试了，奋斗了，挣扎了，但无济于事。相信你也看清了眼前的形势：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如果再拖下去，说不定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呢。万一那帮混蛋警察把我们抓进去，那我们可就惨了。那帮家伙什么坏事都敢干。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再耽误你的青春了。
晓秀，你回国后找一个人结婚成家，安安心心过老百姓的日子吧。那要比在这里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强多了。国内生活虽然不大好，但还不至于饿死人。以你的条件，我知道你可以在国内找一个比我强得多的男人。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你还没有真正嫁给我；我没有毁了你的青春。说心里话，我是男人，我和你登记后也曾想和你同居，但我忍住了。我当时的想法是：经济条件不改观，我是不会和你同房的，因为那样对你不公平。现在看来，我做对了。
我这样说，并不是为自己辩解。我是一个要死的人了，我还辩解什么呢？这些话都是我心里的话。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我现在活着只能增加你的痛苦；我死了，你也就彻底解脱了。
说心里话，我不配做你的丈夫。你在各方面都比我强，你应该嫁一个好男人。
我活到30岁，今天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得面对现实，不能抱有幻想。我就幻想过，但事实把我的幻想粉碎了，把我逼上了绝路。
我当初请我的远房婶子在村里给我找对象时，我心里就抱着美好的愿望。我已经有了一家自己的餐馆，我要和我媳妇一起开夫妻店，过幸福美满的生活。我没有太大的奢望，一年能有2-3万欧元的收入，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想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乐……但这些都是幻想而已。
你或许会对我的后事感兴趣。我简单说一下吧。
我们在企业登记处有5000欧元押金，那笔钱正好可以还清银行的贷款。我送走你后，就办这件事。银行的钱不能不还。
皮尔斯老头的第二季度房租还不到期，还有31天呢。一分钱都不能再给他了，他并不亏。他的店铺我们已经给装修了，他可以再租出去。对了，快餐店墙上的画我们得拿回来，那是你画的画，你如果想要，你可以拿走。
我手头还有800欧元，我想用这笔钱带你到巴黎游览一下。你来法国半年时间连巴黎是什么样的都没看到。我不想让你留下遗憾。
我解决自己的方法很简单。我来巴黎8年还没上过埃菲尔铁塔，我已想好：就从塔上往下跳！
还有几件事交代一下。我分别给汉学家和皮尔斯写了封信，我还给罗、章、王三人写了一封信。你回国后把这三封信寄给他们，算是我的一个交代。
对不起了，晓秀。你还有什么事，明天我们再谈。
我从心底祝福你，祝福你在国内过上好日子。如果还有来世，来时我再报答你吧。对不起了，晓秀。
写完这封遗书，宋福禄给汉学家写信。
尊敬的诺阿让教授：很遗憾，我没有能力偿还借你的10300欧元。我向你道歉，向你万分道歉！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人世。
法国不适合我们，里尔更不适合我们生存。为了生存，我们在里尔受到了非人的待遇，处处受到刁难。警察扣留了我们的所有证件，把我们逼上了绝路。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能一死了之。
你希望我们把宋氏快餐店开好，可是我辜负了你的期望，真的对不起了。如果有来世，我一定报答你。
梁小姐是一个好姑娘，我已把她送上了回国的飞机。这封信就是我委托她从中国寄给你的。
给汉学家写完信，宋福禄用法文给房东皮尔斯写了一封短信。
皮尔斯先生：你接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告别了人生。你们的店铺租给别人吧。你并没有什么损失，我装修了你的店铺，那些东西都归你了。我付清了第一季度的房租；第二季度的房租还不到期，你可以和新的租户要钱。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三番五次催我交第二季度的房租，你做的确实太过分了。我不欠你任何东西了。梁小姐已回国，这封信是我委托她从中国寄给你的。
第三封信是写给他的三个朋友的。
罗叔、章义大哥、王大哥：我本来应该给你们分别写信，但是我做不到，只能同时给你们写这封信了。我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没有把店开好，没能把你们的辛苦钱还上。我和你们总共借了6万欧元，现在我连一分钱都还不起。我山穷水尽，走到了绝路。我认了：我无能，我就是一个窝囊废！不管你们骂我什么，我都认。
你们会骂我是骗子，就算我是骗子吧。请记住：以后千万别再借给别人钱了；钱一旦借出去就很难再要回来。我是你们的好朋友，可是我都没还上你们的钱，我唯一能做到的是：以死谢罪。
我死了，你们的钱也就要不回去了。随信附上我的借条。
真的对不起你们了，我给你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我来时再偿还你们吧。
梁晓秀已回国，我也害了人家，很对不起她。
凌晨4点，宋福禄悄悄下楼把几封信装进一个大信封里，放到餐桌上。他估计梁晓秀早晨起床后就能看到那些信件。